我把巾帕放在双手中间捂了一会儿，又给他擦：“这回不凉了。”</P>

“嗯，不凉。”他鹦鹉学舌般。</P>

一瞬间我恍惚了，仿佛回到了涂山府。</P>

不过定睛一看，这屋内烛光昏暗，陈设简陋，哪里像涂山府一样富丽雅致呢？</P>

自嘲地笑笑，我扶他慢慢躺倒，给他盖上了被子，又拍了拍他：“睡吧。”</P>

说罢我吹灭了旁边床头小柜放着的蜡烛，转身要走。</P>

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一丝刺痛升起。</P>

“别走。”</P>

一瞬间我汗毛直竖，以为他酒醒了，挣脱开以后几乎要夺门而出。</P>

跑到门边，我耳朵里听到他又喃喃说了句：“我冷。”</P>

停住了脚步，我思考了下，原地转了个身，又走回他的床边。</P>

手伸进棉被摸了下，果然被褥凉凉的，还有些潮气。</P>

我把披风解下来盖在他的被上：“这回呢？有没有好一点？”</P>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道：“但还有点。尤其手和胳膊，特别冷。”</P>

我攥了攥拳头，半晌又松开。</P>

认命般地伸手进被子，我握住了他的手，顺着他的手向上，慢慢地摩挲着。</P>

手还是那双手，从手腕处开始有着凹凸不平的触感，这是我陌生的，陈年的纵横疤痕。</P>

我慢慢地，将他当年的痛楚摸了个明晰，那中间细嫩的薄薄的皮肤，是整片的肉被剜掉了以后又长出来的。那边缘翻飞之处，是鞭子抽过的，那边缘利落中间深陷的，是深深刺伤的，那中间凹陷下去的一堆纹路，是烫伤后难长好的疤痕。</P>

摩挲着摩挲着，我在黑暗中掉了眼泪。</P>

他却很舒适似的，把另一只胳膊也伸来递给我：“这边也冷。”</P>

给他摩挲了另一边，又捧着他的手呼了气，终于他把胳膊放回被子里，很有礼貌地说道：“好多了。谢谢你。”</P>

“……不用谢。”我叹息一般的一句和他的深长呼吸声同时响起。</P>

我在他床边坐着，脚像灌了铅，明知道得走，却难以挪动一步。</P>

这样能够彼此两厢平静地共处一室的机会，怕是不会再有了吧？</P>

那么就让我再待一会儿吧。</P>

就一会儿。</P>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阵狗叫声。他忽然惊醒，坐了起来。</P>

“什么时候了？”他的声音好像清醒了许多。</P>

我怯懦着，小声答道：“二更天敲过一阵了。没事，你继续睡吧。”</P>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我竟睡了这么久？昶没来找我吧？”</P>

我听了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知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离戎昶。</P>

“没有啊，你……睡糊涂了？”我轻声道。</P>

他轻笑了声，回道：“可能是睡糊涂了吧。我做了个梦，梦到你老了。”</P>

说罢他摸索到了床头小柜的蜡烛，一抬手用灵力点亮了。</P>

我躲闪不及，烛光映亮了我的脸。</P>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P>

红烛隔空相望冷，残霄犹得梦依稀。*</P>

我此时的脸于他而言怕才是噩梦，让他的酒彻底醒了吧。</P>

*化自李商隐《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