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昀在桌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凝神闭目,整个人的气势悄然一变。
不再是俊美瘦削的少年,而仿若是历练了数十载风雨的宗师,一提笔自有一番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
笔走龙蛇,四行墨字在如雪的纸上显现。
仿佛又回到了半个多时辰前,他负手高吟,豪情惊人的画面。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云老太爷目不转睛地看着纸上的字,也看着夏景昀落笔的熟练技法,不由痴了。
夏景昀缓缓放下笔,“能力有限,技法粗陋,登不得大雅之堂,二位前辈见笑了。”
“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不行!年纪轻轻的,怎么滑不溜秋的,没点年轻人的朝气!”
云老爷子一瞪眼,佯怒道。
冯秀云站在一旁,高挑身段儿将一袭长裙衬得端庄秀丽,低眉顺目的样子下,心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口气,还真不把夏景昀当外人啊!
看样子,这夏景昀还真是洪福齐天,能跟老太爷当个书法上的忘年交不成?
云老爷子满意地看着这幅字,也由此当面确认了夏景昀的真实水平的确是自成一派的高。
他目光落在夏景昀那张清秀俊逸的脸庞上,“前些日子,你那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让我很惊喜,于是我寻人查了查你的情况。你可会介怀?”
夏景昀心头一动,心头涌出几种揣测,笑了笑,“老太爷客气了,换做是我,恐怕还查得更多。”
“那就好。”云老爷子颔首道:“众人皆知,老夫这一生,极爱于字。见你之字,已然颇具造诣,如多加雕琢,未尝不能成一代宗师名家。”
在好友似笑非笑的目光中,云老爷子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羞耻和脸红,缓缓道:“老夫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夏景昀瞬间愣在原地。
来路之上的诸般猜测之中,竟是最不可能的那个成了现实!
冯秀云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旋即捂着嘴巴,面露骇然。
老太爷的徒弟?
天地君亲师,四舍五入,那就不就是德妃娘娘的弟弟?
几天前的劳工苦力,如今这是要一步登天?
眼看着夏景昀居然在愣神,她壮起胆子轻咳一声。
夏景昀也瞬间回过神来,没如冯秀云期待的那般立刻激动下跪高呼,而是故作单纯地挠了挠头,小心道:“束脩会不会很贵?”
云老爷子跟苏师道齐齐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苏师道忍不住调侃道:“你能给多少钱?你觉得你眼前的一品皇妃之父会在意你那点银钱吗?”
夏景昀尴尬一笑,云老爷子也笑着道:“老夫收徒,是看重你的才华,只要你家世清白品行过关,至于旁的,没什么值得我禁忌的。”
夏景昀当即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其实是自己占了便宜的云老爷子喜不自胜,笑呵呵地伸手将他搀起,“从此刻起,你我便是师徒了。子成兄,冯主事,你们就是见证,哈哈!”
冯秀云心潮澎湃,有这样一层关系,自己回宫在娘娘那儿总算是稳了。
但旋即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头又生出浓浓艳羡,自己这算个啥啊,人家这才是真正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心头的感慨尚且浓郁,苏师道的一句话又让她愈发百感交集。
只见这位泗水州文名极盛的大儒笑着上前,看着夏景昀,“康乐兄收你为徒,传你书法,你可愿随我修习经学。”
夏景昀看了一眼云老爷子,云老爷子哈哈一笑,“你要愿意,就快快拜师吧,不然有人说不定就要气得不再搭理我了。”
夏景昀这种厚脸皮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再度纳头便拜。
苏师道笑呵呵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君子佩玉,此玉便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今后亦可持它随时来泗水州城寻我。科举乃是正途,你之才情,常人难及,此间事了,州学之中,你我再续师生之缘。”
夏景昀没有推辞,伸手接过,识趣地改了口,“多谢先生。”
云老爷子心情大好,朗声道:“来人啊,设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