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平神色冷漠,“常山郡守军只有三千,现在更是强弩之末,若不能一鼓作气拿下,待他们恢复元气,更是难啃!我们必须要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地扩张地盘。”
他抬头看着对方,“吩咐下去,先登者官升高三级,城中女人任选,破城之后,每人赏银十两!然后,让督战队上,有畏缩不战者,斩!”
将领看着他脸上不容置疑的决绝,无奈抱拳领命退下。
在新的举措和刺激之下,雨燕军又重新抖擞起声势,城头上本就即将力竭的常山郡守军,登时压力陡增。
任凭张虎头等人怎么喊,怎么奋力,人数终究是他们越不过的坎。
三千人扛着对方整整一天前赴后继不带停歇的狂攻,同样也是伤亡惨重。
破城,似乎就只在早晚。
张虎头的手舞动得也越来越慢了,力气的耗尽是一方面,心气儿的消散则是更致命的。
原本支撑着身体的那一腔热血渐渐退却,疲倦和恐惧都开始侵占着心神,他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就这样吧,我也尽力了,一死百了吧!
就在他就要抵挡不住内心那放弃的魔鬼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鼓噪。
只见一向文弱的太守大人,领着一大帮衙役和护院,朝着城墙上冲了过来。
甲胄在他们身上歪歪扭扭,兵刃举在他们手上颇为滑稽,但是
张虎头的心头猛然一振,热血直冲脑门,大吼道“迎敌!”
城墙上,刚刚成功登上城头,并开辟出一小块地方的雨燕军,又在守军这一股莫名的重新振奋中,被赶了下去。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阵脚被重新稳住,但是衙役、捕快,护院的战斗力毕竟比不得经过正常训练的军士,不多时,就有许多人挂了彩,战斗力大损。
张虎头心头轻叹,人力有穷,对方若还是这么不计代价地攻打,自己这边这点人终究是扛不住的。
他扭头看向南面的城墙,那儿是叛军惟一没有进攻的方向,是给他们的退路,更是恶魔的诱惑。
那安静的城门仿佛有个声音在说着逃吧!你们已经打成这样了,对得起朝廷了,何苦在此丢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留得能战之人,去下一个城,重新整队备战才是当下正途啊!
他看着此刻热血上头,口中高喊着誓与城池共存亡的太守大人,心头又生出几分于心不忍。
既不忍戳破对方那个只要努力就可以守住的美梦,又不忍抛下对方做一个懦弱的逃兵。
虽然他认为那是更正确的选择。
“将军!快看!”
一阵士卒的欢呼声将他从麻木的劈砍中叫醒,只见夜色之中,一条火龙在城池的西面陡然亮起,然后迅速地冲向了城池下方的交战最激烈的北门。
正一门心思攻城的雨燕军被这斜刺里冲出来的一支骑兵猛地一撞,本就处在战损崩溃临界点上的军士们,一看对方援兵抵达,瞬间战意全无,倒卷溃退。
督战队正要狠下心来动刀,后方适时地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看着如潮水般退却的敌军,城墙上,几乎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连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张虎头也是一样,但他还是没忘记身为一个军人的素养,在瘫坐下来之后开口提醒太守,“大人,速速放援兵入城!”
至于什么援兵有没有可能是敌人假扮的,那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没这股援兵,这城也撑不过下一次攻击了。
当援兵进入,先前还振奋不已的众人这才发现,所谓的援兵,也就只有数百人。
太守看着那个领兵之人,对方竟然戴着半张面具,挡住了眼鼻,仿佛不敢显露真容,登时有些迟疑,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只得上前,“敢问尊将,可是奉秦州牧大人之名来援的?”
原本狼牙州州牧兰廷望已经去了中京任职,新的秦州牧才刚来不久,他昨日便遣使报了信,此刻自然会作此猜想。
“狼牙州城乃是重中之重,眼下狼牙州剿匪亦有重任,秦州牧也无余兵可派。”
在太守的心头陡然一凉下,蒙面将军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接着道“州城虽无兵,朝廷却有兵,我等乃是奉中枢之命而来的援兵先头部队,大军已经动身,请大人务必坚守城池,拒敌于狼牙州之外,战后朝廷自有奖赏!”
说完便将令牌一抛,太守拿过令牌一看,的确是中枢密令,登时疑心尽去,并且得知援兵还在身后,更是心中大定,欣喜不已,“将军之来,如久旱逢甘霖,请将军放心,本官定会全力守城,誓与此城共存亡。来人!请将军和将士们去休息,给将军安排一处上好宅院!”
蒙面将军却摇了摇头,“情况紧急,没有休息之机,我这就上城墙,劳烦大人派个能取信于将士之人随我同行。另外再寻些冬衣,与将士们御寒即可。”
太守一听,不免赧然,“将军说得是,如此紧要关头还休息作甚,本官也立刻组织人手,巡视城中,安抚民众。沙郡丞,你便与将军同行,一切听从将军号令!”
蒙面将军抱拳,带着兵,在郡丞的陪同下上了城墙。
城墙上已经有了不少的残破,同时,收治残兵、守城器械清理准备、军士排布轮班休整等等,都需要趁着天明前的紧要关头做完,饶是有百余名亲兵帮衬,忙完这些已是两个多时辰之后,夜色已经来到了最深的时候。
郡丞走来,带着几分佩服,“将军,下官给抱了几床被褥在城楼的隔间,铺好了床,备了些酒菜,您且去小憩一会儿吧!”
蒙面将军摇了摇头,“吩咐拆下的房屋都拆了吗?无家之民可赔偿安顿了?”
“都办好了,屋子也都拆了,匠人们正在赶制器械。明日大战再起,将军要养精蓄锐啊!”
蒙面将军点了点头,“多谢。”
说着便大步去往城楼隔间,又问了一声可给军士们准备了,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开始毫不犹豫的大口吃起了酒菜。
吃着吃着,一道阴影挡住了隔间本就不算明亮的灯火。
他抬头看了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张虎头在他对面站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是你们的援兵。”
“狗屁!”张虎头一声低吼,本就沙哑的嗓子扯出如嘶吼般的声音,“你骗得了太守,骗不了我!我们接到雨燕州的消息也不过三日,从这儿到朝廷快马疾驰也要两日两夜,朝廷哪儿来的援兵!太后和陛下难道会未卜先知吗?!”
蒙面将军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那位状元公、夏尚书,号称多智而近妖,万一就真的未卜先知了呢?”
“你”张虎头想骂却不敢骂那位在民间声望不俗,如今正是权势煊赫的户部尚书、中枢重臣,愤愤憋了一口气,他忽然猛地伸出手抓向对方脸上的面具,“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蒙面将军的动作比他更快,右手小臂一荡,五指成爪,抓住对方手臂,一扯再一推,旋即双腿发力,一弹而起,欺身而进,左手一把揽过张虎头的左臂,顺势一拧,右肘抵住其背,将其压倒在墙边,牢牢制住。
“我跟你说过,现在也再说一遍,我是来帮你的。我会帮你们守住这座城,挡住北梁蛮子和雨燕叛军的马蹄。”
张虎头脸贴在墙上,冷哼了一声,“说得轻巧,眼下局势堪危,稍有不慎就是城破人亡的下场,你会陪我们一起?”
蒙面将军竟笑了笑,缓缓道“城破人亡就城破人亡,死了就死了,用这样的方式死,不遗憾。”
——
雁原州,疾行的姜玉虎再度停下来找了个驿站休息。
这一次,没有北梁使团打扰,无当军上下都能在温暖的房间中,吃饱喝足,然后坐在垫子上,靠着墙壁,睡个温暖的觉了。
姜玉虎脱下战甲,披着外袍,摊开地图,手指缓缓划过整个北疆,皱眉沉思着。
就在他心头暗下决定,准备传令之时,楼下却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很快,一个亲卫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抵达。
“拜见安国郡王,小人建宁侯府家臣,我家公子有信,请安国郡王亲启。”
说着,信使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双手举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