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茨教授有一种独到的幽默。
去年,这种幽默曾使地球避免了一次可怕的灭顶之灾。当然,在建功的同时它也把地球变得形同永远消失。
事情是从体育场开始的。明茨教授和好友乌达洛夫都喜欢看足球赛,常为“河运队”狂十热捧场,并美其名曰:老年怪癖。然而明茨教授的心,其实并不在球赛上头,而是暗地在做一种试验。眼看他很快就将获得诺贝尔奖了,可就在一次观看球赛时他又心生了一个念头。
那天教授与乌达洛夫一同来到体育场。不一会,空中突然低低地出现一十十团十十十团十十云雾,有的降落在主席台上,更多的则飘浮于场地。有的球员被白色的浓雾罩得只剩腰部以下的半截身十子,有的甚至只看得见双脚。
“往哪儿踢呢?”坐在教授身旁的乌达洛夫大声喊叫起来,“连门都看不到了,他该往哪儿踢呢?”
“守门员也同样看不见攻球。”聪明的萨沙·格鲁宾刚坐到乌达洛夫身旁,就搭上了腔,“他们条件是均等的,同处于一种预想不到的境况之中。”
明茨突然大声说教起来:“等着瞧吧,我们有一天也会如此表演的!真可笑!”他的声音特大,在场内是不会有人如此大声说话的。人们到这里来是为了看球,为了给自己喜欢的球队加油、助威的,而不是来听某人说教的。但是观众并没有咒骂明茨,只扭过头来看看,这位自普希金大街上来的秃顶教授到底在嘲弄什么……唉,算了,让他自我嘲弄去吧。
“你在干什么?”乌达洛夫问。
“我已经找到答案了。”明茨简单地回答。
“球赛会结束的,那时你再搞你的科研去吧。种菜还得分季节呢。”乌达洛夫劝阻道。
就在这时,九月的十毛十十毛十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朋友们都没带伞,好在格鲁宾有个斗篷,摊开来勉强可以够三人站立着遮挡。他们就这样继续观看着球赛。上帝保佑,雨水总算把云雾给冲散了,场上的一切又看得清了。最终还是“河运队”主场获胜。
赛后,三人走出体育场,随人群慢慢地走向公园出口,然后又一同顶着斗篷来到普希金大街16号住宅。雨虽然停了,但是人们还得跳过一汪汪水洼。明茨招呼朋友进屋喝茶。
没等茶开,乌达洛夫便打开了话匣:“你得说实话,明茨教授,这一次你给人类准备了什么礼物?”
“不是礼物,而是惩罚!”教授回答道,随即富有感染力地笑了起来,“他们深感遗憾,本来是想在我们这儿组织一次肃反工作人员比赛大会的!”
“请直截了当明说了吧,教授。”格鲁宾请求着,“不然的话,我们这些大老粗就听不懂你说什么了。”
“我说得已经够简单够明白的了!你认识萨维奇夫妇吧?”
“那还用问!”
“他俩真让我好笑!先是妻子万达上我这儿来。你们知道她求我做什么吗?她求我在他心十爱十的丈夫身上装一个窃十听器十。”
“她为了什么?”
“她怀疑丈夫有外十遇,对方是一超市售货员,甚至丈夫还打算带她飞往巴哈马群岛去呢。”
“确实可笑。”格鲁宾说,“萨维奇已经六十多岁了……”
“年龄不碍事,我的朋友。”明茨接过话头。乌达洛夫忍不住笑了笑,须知,格鲁宾本人还不满二十岁呢。
“这就是使你觉得好笑的原因吗?”乌达洛夫仍觉费解。
“好笑的是,万达的丈夫萨维奇第二天也来找我,也同样要求在他妻子身上装个窃十听器十。”
“难道他也吃醋了不成?”
“比这还要更糟!她的财富没有给他带来恬静的生活。他以为她开超市赚得的钱都有意瞒着他,独自肆意挥霍,通通乱花掉了!可笑吗?”
“很可笑。”乌达洛夫表示同意,自己不再笑了。格鲁宾也一样。
明茨叹了口气,又说:“你们的幽默感也太差劲了。”
“这方面确实差。”格鲁宾承认。
“说实话,我从小就认识他们。”乌达洛夫说,“小时候我和萨维奇常一块去上学。”
“你想向我说明什么?”明茨为之一怔,“想说明人是不会变化的呢,还是跟你一块上过学的人都不会犯错误,不会有缺点呢?”
乌达洛夫无话可说。他的同班同学中,有一个当了十十团十十长,还有一个当了托木斯克州的州委书记,可到后来,两个都锒铛入狱。这说明什么呢?不好说。
“您在体育场的时候想出了什么绝招?”格鲁宾问。
“一个很可笑的念头而已。”明茨如实而言,“绝妙的念头,我决定满足他俩的要求。”
“装两个窃十听器十?”乌达洛夫问。
“我们在体育场看到了什么?”明茨两手手指十交十叉,十操十在背后,在朋友面前摇了摇光秃秃的脑袋,“我们看到了雾和人十体的一部分。哦,我记起来了,类似的情景我今早在这间屋里也看见过。当时我在研究一种叫‘H-5’的病毒,那是一种基因畸变物。我是从禁城马拉霍夫加18区的一个小净湖里分离出来的。近四十年来一些秘密工厂和军事研究所都把核废料倒在那湖里。湖里有三种病毒能存活,其中一种的菌株就是‘H-5’的基种。我讲的这些,你们听得懂吗,亲十爱十的朋友?”
“不懂。你干吗给我们讲这些?”乌达洛夫说,“你要是讲别的事,我们就懂。”
“我这就给你们解释。这一发现对我来说,完全是偶然的。用‘H-5’处理过的物体,在相当程度上会消失……”明茨从椅子里站起身来,走向工作台,开始像盲人似的用手掌在台面上摸来摸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摸十到了一件看不见的东西,用两个手指夹十住,高高举着,大声欢叫起来,“你们看得见这东西吗?”
“看不见。”格鲁宾也提高了嗓门。
“难道还需要证明!这是一块帕子,今早上还是普普通通的。白天,我们动身到体育场去的时候,它就像雾里奔跑的球员那样部分地消失不见了。而现在呢,它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不可能!”乌达洛夫兴致来了,“这么说,那个数千年来使地球的十精十英们绞尽脑汁的隐身之谜今天已经像雾中球员那样解十开了吗?”
“别那么激动,我的朋友,别那么激动!十精十英愿对什么都绞尽脑汁,可就没有尽力去思考‘H-5’的培养问题,没有尽力去思考‘隐身,第5菌株’究竟意味着什么。可你的忠实仆人我却对它绞尽了脑汁。”
“那就应当尽快公之于众。”
“为什么?”明茨教授微微扬起了左眉,“为什么,我的朋友?”
“为了让这种神秘的隐形力量成为……”乌达洛夫忽然顿住了。他的脑海中不断掠过各种各样日常和社十交十生活中利用这种神秘力量的方式,但即使在最佳条件下,这些方式又都是存在问题的。他的想像中出现了潜入工厂的隐身盗贼……但如果是相反的(正面人物)呢?
“如果是相反的呢?”明茨教授道出了乌达洛夫心里想的话,“假设盗贼夜里入室行窃,是吗?假设我们有隐身间谍,或者隐身中士……你喜欢的是什么人?”
“假如是十爱十国者,我就喜欢。”乌达洛夫坦诚而言,“但如果是普通人隐身,我就觉得不对头。”
“因此我不急于把妖魔放出来。”明茨陈述着,“还必须慎重考虑,再做试验。眼下我这里已经有了受试的家兔。”
“你指的是萨维奇夫妇吗?”
“不错,是萨维奇夫妇。起码是不会有害的,我给他们提供隐身帽,代替窃十听器十。”
“那他们会永远成为隐身人吗?”格鲁宾不无担心。
“按照我的计算,这种病毒的寿命在新鲜空气里只有三昼夜。这样萨维奇夫妇就连受惊吓都轮不上了。”
“三昼夜时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了。”格鲁宾低声嘟哝道。
当然,他说对了。
大家沉醉在欢乐之中,想像着互相猜疑的萨维奇夫妇处于何等可笑的境地,想像着他们因互不信任而受到的惩罚,想像着格鲁宾的朋友不听警告,而……
第二天明茨教授给萨维奇打了电话,约他中午12点见面。
尽管秋天的北风冷飕飕的,使人打着寒战,候鸟也在忙着南迁,但萨维奇赶来时,已是满身大汗。
“在哪儿?”他刚跨门就问,“她又是每晚12点才回家啦!满身散发着‘阿拉米丝’香脂味。我要的窃十听器十在哪儿?”
萨维奇仍在干药剂师工作,所以他仍保持着敏十感的职业嗅觉。
“我有更好的东西给您,萨维奇。”明茨说,“我为您备制了一顶隐身帽。”
“别开玩笑!”药剂师气呼十呼地说,“我都快十精十神崩溃了,受不了啦……”
“拿去戴上吧!”
明茨口气很硬。萨维奇不由脸色一变,顺从了。他伸出一只粗十壮而长满雀斑的手,却无形中感到,手指已经触到了布料。啊,果真是隐形布料制的!
“戴上吧!”
萨维奇把隐形小圆帽抚十摸了一会儿,戴到了自己头上,马上就转身去找镜子。
“不用找了。”明茨阻止了他,“隐身帽要过一段时间才会起作用的。到那时,您就会变成隐身人,就可以到处随意去跟踪您那位不忠的夫人了。但是,我还是想最后提醒您一次:自古以来监视亲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您最好还是去跟夫人推心置腹地谈谈,认个错,亲十热亲十热吧!”
“绝对不行!”萨维奇断然拒绝,匆匆而别,连对教授道谢一声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明茨心里挺不好受,他懂得人的谢意的价值。他苦笑了一下,就开始裁剪第二块布料,缝制隐形小圆帽,一边等待着顾客的到来。
顾客当然就是超市经理萨维奇夫人,万达女士。午饭后,她提前关店就赶来了。她没空手,带了两听绿豆罐头、一包“思蒂莫罗尔”。她一跨进门,就介绍说“思蒂莫罗尔”是一种香糖,但不含蔗糖,常嚼它可防龋齿,很有效的。
“听我说,万达·卡齐米罗芙娜。”明茨教授严肃地说,“我给您介绍一种东西,有了它您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跟踪您那不忠实的丈夫了。”
“究竟是什么呢?”
“瞧,您把这顶圆帽戴上。”明茨把一个伸开,然而看上去却是空空的巴掌伸过去,“很快您就会变成隐身人的。”
她比丈夫更具想像力,因而在一生中取得的成功也比丈夫大得多。她毫不迟疑地从明茨手中接过那顶隐形圆帽,戴到自己那浓密蓬松的黑发上。不用主人指点,她马上就找到了穿衣镜,站到镜前,两手叉腰,问道:“什么时间开始起作用?”
“傍晚。”明茨回答。
“那太好啦!”万达高兴已极,“我那冤家正好要洗澡去……嗯,这东西没有害处吧?”
“请放心,这是无害病毒。”明茨说。
“早先,人们还以为艾滋病毒也是一种无害病毒呢。”万达疑虑未消,“好啦,不争了,我该付您多少钱,教授?”
“凭您这份心意,我就够满足了。”
当天萨维奇夫妇两人各自都早早回到家里,因为他们都不愿在开始隐身时被对方看见。相见时两人都格外显得彬彬有礼,万达还特意做了碗美味汤。
“你今晚在家吗?”吃饭时,她问。
“说不准。”丈夫老实回答,“你呢?”
“跟你一样。”万达也如此回答。
趁妻子洗碗之际,萨维奇往洗澡间镜子里看去。他喜忧参半地发现,自己长着稀疏花白头发的头顶不知哪里去了。开始起作用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慢慢地在变:额头不见了,眼睛也随即消逝……现在用什么看呢?
“你现在还要长时间坐在那儿吗?”妻子在厨房里问。
“只坐一会儿!”
为防万一,萨维奇在头上包了一块十毛十巾,这样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撒哈拉大沙漠里的贝陀因人。他慌慌张张地走到过道里,随便编了个谎大声对妻子说:“我现在要出去半个小时,我忘了一本书在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