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星期二》作者:罗伯特·里德(2 / 2)

他继父的脾气又要爆发了。他把盛着烤好的汉堡包的盘子放在柜台上,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道:“把你们的客人带到餐厅去,马上。”

带上他的复合式拍纸本,斯蒂芬遵命行十事。

总统摇晃几下,改变了幻影位置,告诉男孩道,声音颤十抖,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议员在失去理智时发脾气的情形。“他们说,”他补充道,“我有很丰富的对付不同幽灵的经验。”同时,他向男孩眨了眼,咧嘴笑了笑,以示支持。

斯蒂芬正在想水上城市的事,并未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他突然说:“是的,他们是自十由的。”他继父不知唠叨过几次的观念正是其最佳理由,那些城市人群稀少,有一些只为优等人开通。斯蒂芬曾经想也不想地说过,他是绝不会接受言西的观点的。他觉得混乱得困窘不安,他所信的是不是就是他自己的,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即使斯蒂芬能想出他想要的答案,他的观点又会有多重的份量呢?

餐桌设了五个座位,有一个是幻影。总统就了座,斯蒂芬坐在他对面,按下复合式拍纸本,继续他的新问题,其中有很多出自于他的社会学老师——一个矮小漂亮的尼日利亚妇女,她不认识言西。为什么我们要坚持开放政策呢?他不敢这么问,相反的,他咳了一下,问道:“你的猫科动物好吗?总统先生。”

他们两人似乎都高兴于这个新话题。“很好,谢谢。”他眨了眼睛,轻笑了一下,“美洲虎长胖了,猎豹怀了三胞胎。”

生育不多,这是十宠十物们的特权。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关于保护珍稀物种的事项,斯蒂芬希望有一天他能从事此项工作。这时,十妈十十妈十端着她十精十心准备的沙拉走了进来,言西跟在后面,拿着一些调制好的豆泥……接着又去拿了些汉堡包。在去途中他大叫起来,“坎德斯!”片刻,她出来了,咯咯大笑地跑进来。

不知为何,她的十奶十子更大了。一看到屋内的虚影连肤色都胀成了咖啡色。

十妈十十妈十一见她的衣着与花哨,不由地呻十吟起来,但碍于总统的在场她不放说些什么。言西进来了,顿了顿脚步,一脸苦相……然后微笑了一下,表情怪异地瞥了眼他们的客人。

为什么他不说话?

总统快速地瞄了眼坎德斯,随即抬起头来看着前方,注视着斯蒂芬,双眼睁得老大,略带焦虑,假装地发出一声低缓的叹息。

坎德斯在普拉兹总统旁边坐下,棕色的十奶十子绷得很紧。

十妈十十妈十看看她,又看看言西,言西只是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盘里有七只汉堡包,真正的是果酱汉堡包,而由光线投射成的是硬木炭汉堡包。

斯蒂芬感到他正在十习十惯这种羞耻。

坎德斯只是取了些沙拉,咯咯大笑,用她曾用在她无数男友身上的挑十逗神情看着他们的客人。“喂,你过得愉快吗?”

“总统先生。”斯蒂芬补充道。

他姊姊盯了盯他,说道,“我知道。”

“我很快乐,”幻影并未正眼瞧她,拿起勺子在幻射成的盘子里取了些幻射成的豆泥,“你有个可十爱十的家。”

十妈十十妈十道:“谢谢。”

坎德斯又咯咯大笑起来,像个疯子。

其实她并不愚蠢,他弟弟很想说,大声地说。言西拿了两个汉堡包,把它们塞十进面包袋里,加上泡菜,芥子酱和甜玉米,拿起来大大地咬了一口,露齿笑了笑,命令电脑开始放映,“拉施奠山脉,”他喝令道,“开始。”

再造的鱿鱼皮上出现四个石头像,巴克总统和丑布罗总统的头像却不见了。

现任总统只是盯着盘子,首次表现得很冷漠。他拿起木炭夹心汉堡包,咬了一口,露出鲜红色的内层,就像是从裂开的伤口上涌十出来的血。好长一会儿,他才又看着斯蒂芬,热诚地问:“请问你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坎德斯尖十叫道:“我来问。”

她把腿伸到桌子那边,紧身的衬衣里的十奶十子似要破口而出。斯蒂芬来不及阻止,她已偷了他的拍纸本,大声地朗颂着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要坚持开放的政策?”

长时间的停顿,沉默弥漫了每个角落。十妈十十妈十肯求地盯着言西,其他人都在想着总统会怎么回答。但是他没有立即回答。言西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柔和。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他说,“我想如果我们做得够好的话,我们就会吸引从四面八方来的人流,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话。”

“我想我们有必要这么做。”普拉兹总统说。

“邀请大群的陌生人来我们的国度,期限50年,造房子,找工作,赚钱,疯狂的50年……报酬越来越少,这就是伟大的巴克总统给予我们的,他十妈十的!去她的该死的开放政策。”

斯蒂芬感到极不舒服,发十抖。

十妈十十妈十说:“言西……”

“我的祖父有好几英亩的土地,总统先生。他一天三餐食肉,住在宽敞的屋子里,勤劳地工作,直至他被告知成了半业余工人,他的另一半工作及他的所得被分给了一些一无所有的难民。”

“所谓就业的再调整,”他们的客人点点头,耸耸肩,“我知道这只是个委婉的说法,其中有些问题,很不公平。但是请想想,撒切尔先生,我们的政十府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下,我们其实也不想这么做呀……”

“该死的一无所有的难民!”言西重复道,脸胀得有如鲜肉般通红,“你们的政十十党十十拿走了他们的家,夺走了他们的土地,去建造成群的高楼大厦。”

斯蒂芬再也听不下去了。有这么与众不同的家人,真像是在做白日梦,当他们与总统坐在一起的时候,人人都致力于制造笑话。

言西指着拉施莫山脉说,“一个伟大的民族创造了它……”

“是一个个人创造了它,”总统插话道,“然后他那伟大的民族沾了光。”

“一个自十由的民族!”

“是一个人口稀少的民族。请说重点。”

十舔十十舔十厚厚的粉十红色的嘴唇,言西继续道,“我认为我们应该让你的人民挨饿,”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道,“你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应该消灭肉十体,什么也不剩,没有你,没有老鼠,没有那么多该死的苍蝇……这就是我的观点。”

普拉兹总统盯着他的空盘子,眯起眼睛,冥思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言西,眼神冰凉如冷黑的石头。

他清了清嗓子,说:“首先,先生,我只是第三代美国公民;其次,我认为你是个勇气可佳非凡的男人,”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可以这么说,你的整个生活有着某种程度的扭曲,也许是很深刻的失败,我猜。”

斯蒂芬一动不动地坐着,震惊不已。

“至于你对国家政策的见解,撒切尔先生……请容许我说,这就是我认为你屁话连夫的原因。”

指责准确有力,几乎无法反驳。

普拉兹总统平静地谈论了一会儿,战争,饥荒,绝望的美利坚合众国,富人的职责等等。他大谈条约,列举一大串的国与国之间的往来,最后才切入核心问题,工作的艰辛及经济消费等。

“也许我们可以活下去,如果采取措施的话。虽然外国领地包围的土地上满是特权与消费,事实上,它们也多的是瘟役与饥饿,我们应该筑起篱笆与他们隔离开来……一个垂死挣扎的世界,只有花费而无用处,唯有走向死亡。”

稍稍顿了顿,他悲伤地问:“你真的是那些不懂生活等死的人吗,希望他人无数的死亡——只是因为你值得有间更大的餐厅……?”

言西从未像此刻般疲劳过,似乎也成了桌上的光幻影之一了。

总统对每个人微微笑了笑,然后集中注意力于斯蒂芬,“还是让我们继续下去吧,你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男孩试图照着拍纸本上写的念出来,可惜做不到。

“也许你可以问我,‘你觉得今天晚上过得怎么样?’”

“你觉得怎么样?”斯蒂芬喃喃道。

“这将彻底革新我们的政十府,一点不假,我们的政十府正在进行一系列的改革。”他看了看男孩的眼睛,继续道,“我十爱十这个国家,如果你想让我生气的话,可以不这么说。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在一起,而且隔得很远,我希望今晚的变革可以加强我们的力量,从发生的那些事看来,我猜至少会使我们更诚实。”

言西自言自语着,没有生气,看不出任何情绪。

“也许我该走了,”总统站起来,“我知道其实我们还有半小时……”

“不,请再呆一会儿。”十妈十十妈十尖十叫道。

“别走,”坎德斯肯求道,去摸十他的长发。

终于,十妈十十妈十转向她,道:“年轻的女士,我想要你去换掉这件衣服。”

“为什么?”

“取掉这些赘肉,别想愚弄这里的每个人。”

坎德斯噘着嘴,痛苦地呻十吟了一声,含十着眼泪跑向地下室。

十妈十十妈十再三地向他们的客人道歉着,然后对言西说:“你协助斯蒂芬收拾桌子,我带我们的总统去另外一边坐坐。”

斯蒂芬很快即收拾好了,残食倒进回收系统,碟子收进音波清洗机,透过厨房的窗户,他看见大峡谷消失在黑夜里,在淡红的暗光中,它的轮廓更显得模糊不清了。但他仍是很满意,虽然这只是个幻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兴,真的。

他的继父动也不动,只是坐在房子中间,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斯蒂芬理也不理他,竟自打开控制开关。十妈十十妈十和总统在前面的屋子里,朝着外边,至少他们的眼睛对着光秃秃的窗户。总统十温十柔地说着,声音有点含混不清,“我的处境不允许提些建议,但是朋友可以,顾问和总理也可以,但就不能是我,很抱歉。”

“我明白,”他十妈十十妈十低语道,“这……我不清楚……我只是觉得他会做些可怕的事,当然,只是对我而言。只是使得选择更为简便。”

什么选择?她这是在说谁呀?

“但真的,他是无心的,”她试图抓住他们的客人,忽想起那是做不到的,“五年以来,北方佬甚至未因发怒而挥起过拳头,不仅是对他的孩子如此,对我也是如此。也许你是对的,对于他的被忽略,我想……”

斯蒂芬侧耳倾听着。

“当你下个月来的时候,”十妈十十妈十肯求地问,“你会记得这儿曾发生的一切吗,”

普拉兹总统摇摇头,侧着的脸像块硬币。“不,我不会记得。你的电脑会根据法律抹掉我的资料,你也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容纳我,真是对不起。”

“我想不会的。”十妈十十妈十说。

他们望向外面,看见一辆空中出租车停在摔住窗户的电缆上,沿街的建筑物反射十出他们的房子,房子紧挨着房子,每间房子都小而灵巧,且轻便,且拥有自己的花园和独立的窗户,这座城市里一共有五百万间这样的房子。

几个总统隐现了。

他们互相挥手,十温十和地笑着,开着令人舒畅的玩笑。

突然,总统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小屋另一头的男孩,最十温十和优雅地朝斯蒂芬微微笑,一点都不碍事。

这时,十妈十十妈十也转过身来,却尖十叫道:“你在窥视我们?”

“我没有,”他撒谎,“真的,十妈十十妈十。”

总统开口道,“我想他是来叫我们的。”接着又补充道,“甜点,我想要些甜点,虽然这样可能很不礼貌。”

十妈十十妈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也许去厨房只要弄点美味的东西即可,我很喜欢你们的厨房。”

他们又坐在一起,休战了。

坎德斯穿戴得很整齐,看起来要去上学的样子,更年轻活泼了,居然有点困窘。言西安安稳稳地很本份,不再发表意见,十妈十十妈十似乎很高兴,斯蒂芬则是特别高兴。他到底偷十听到了多少?接下去,”总统又询问了几个问题,直视着言西,黝十黑的脸上没有怒意也没有敌意。

言西只是伸伸手,什么也没说。

但是斯蒂芬却想到了一个问题。“谈谈将来吧?”它不是拍纸本上的问题,是他的突发灵感,“总统先生,将来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哈哈!你想预知。”

斯蒂芬打赌那个拍纸本录下来了。

普拉兹总统玩十弄着面前的圣代,然后随和轻快地说道。

“我将要告诉你的是一个秘密,”他说,“但是秘密一说出来便不再是秘密。”

每个人都倾听着,言西甚至靠得更近了。

“自从这个世纪初以来,每任总统都有自己的智囊,一队极具天赋的思想家。他们熟知科学,能预测形势,更是新技术、历史和人文学方面的专家。为了明白的智慧与延续,我们付给他们大量的物质报酬。但是你又能从中知道些什么呢?八年以来,他们所有的预测毫无意外地全部落空。”他摇摇头,静静地笑了笑,“预测的发明确实会发生,但是绝不会按计划发生。更多的重大变革都是毫无预见地到来的,打乱了他们所有预计评估。”他停顿了会儿,继续道,“比如说,我出现在这儿,在今天,没有哪个专家会预测得到,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总统可以坐在五百万间厨房里,吃着美味的甜点,但绝不会使他的腰长粗。”

言西大声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假装一下?”

“十习十惯吧!”总统耸耸肩,“也许是因为他们绝不会想到,我想这是个教训。我无须为将来可能发生的所有的事担心不已。”

一段长长的沉闷的静默。

“而且,”总统说,“我的观点是:既然我们有这项技术,预测中也提到了这一点。事实上,我的专家们声称,大约50年代以后,我们所有的人都可以漂浮在十温十暖粘湿的溶液里打发日子,直接与系统相连,只需要少量的食物,没有必要再去做几小时的长途跋涉,世界上最少数的人即会创造出最巨大的效益。”他盯着斯蒂芬,问:“这听起来不是个很吸引人的未来吗?”

男孩摇摇头,“不是的,先生。”

“听起来糟透了,”十妈十十妈十吼道。

坎德斯说:“天啊!”

最后,言西说:“这决不会发生的,绝不会的。”

“对极了,”他们的客人说,“几乎可以肯定它是绝不会发生的,如同模拟所示。”他吞下最后一口圣代,然后站起来,“你要的预测,孩子,就在这儿。你们的生活有着源源不断的惊喜,幸运的话,甜蜜的惊喜每天都发生,这是我们所能冀求的最美好的事了,我认为。”

沉思的气氛活跃起来。

最后总统指指高挂在火炉上的幻钟,“我该走了,要送我出去吗?”

他对斯蒂芬说。

男孩马上跳离凳子,双手环抱着身十体,点点头,“当然,总统先生,当然。”

大峡谷暗下来了,沙漠里的天空干燥晴朗,但是真实的空气确是潮十湿的,说是亚利桑那,还不如说就是印第安那。总有线索能告诉你,你到底是在哪里。斯蒂芬懂得即使最好的系统,结果与现实还是会有出入。

他满怀希望地低声问道:“你下个月会来的,是吗?先生。”

“毫无疑问。”他又笑了笑,“非常感谢你,你是个很出色的主人。”

还有其他的吗?“希望今晚过得快乐,先生。”

他迟疑了一下,说:“真是太美妙了,美妙极了。”

斯蒂芬点点头报以微笑。

接着,光影越来越淡了,“再见。”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斯蒂芬对着地平线呆了好长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又看见了完整的房子了,电脑也可以自十由变色诸如其他的一些事。在沙漠的天空下,它即高大又高贵,他可以看见坐在里面的人们,他们正在谈论,只是在讨论,没有人特别生气,也没有人特别伤心或是其他的。当他走向他们的时候,于斯蒂芬而言,那些人就是房子,小小的,在他们的衣层里面尽是单词和了不起的思想。

人绝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总是处于不断地变化中,永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