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骑士堂·吉诃德骑着马走在森林中,他的坐骑——罗茜内特在不停地以她的方式抱怨着,长途跋涉中,他一直无情地压榨着她的十精十力。既然她和堂·吉诃德一样是机器,那她也和堂·吉诃德一样是有局限的。她的外壳是鱼鳞般重叠的金属薄片,不过上面的螺丝已经松动了,甚至沁出了斑斑点点的润十滑油。
堂·吉诃德是个高高瘦瘦的机器人,身上的金属色彩很亮,尽是些红铜、黄铜之类的。面带忧郁的脸很长,但也不过是人脸的模型而已。因为脸上的灰色金属片封了一层白蜡,所以看起来显得有些呆板,鼻子下面直十挺十挺的髭其实是两个触角,而下颚那一小撮黑色山羊十胡十则由雷达接受器伪装而成。
他是个机器人,这并不奇怪。如今世上机器人多着呢,他们独力、自主,而且都有聪明的脑袋。但堂·吉河德的头颅却被夹在腋下,还戴着黄铜头盔,这难免有些奇怪。,
头是在几个小时之前脱离身十体的。麦卡丹姆,那自以为是的铺路和巡路机器巨人,灵巧地挥舞涂上柏油的长矛,一击命中了堂·吉诃德的前额。堂·吉诃德的头就猛地向后仰去,使得头和颈之间的螺丝钉弹了出去。没有那个螺丝钉,头自然就掉下来了。
危急时刻,堂·吉河德并未方寸大乱,他一手抓住自己的头,一手丢下长矛拔十出佩剑,又投身到战斗中去。麦卡丹姆最终被打倒在地,还冒出了白烟。
现在,决斗结束了,堂·吉诃德却忽然自我感伤起来:我只是一个老机器人,一个连自己都帮不了的老机器人。尽管他是著名的麦迪根亲手打造的,却怎么也触碰不到自已的后颈窝。堂·吉诃德欣然接受了这讨厌的限制,因为他和麦迪根一样深信机器人是需要限制的。既然自然并未赐予机器人死亡,那就得由人类来结束他们的生命。这个限制是他和人类主人的契约。堂·吉诃德还不知道他最大的敌人——机器人工厂的局限是什么,但他相信总是有的;他也不知道怎样杀死机器人工厂,但他同样相信总有办法。
时至今日,已经无法停止机器人工厂的运转了。堂·吉诃德给自己委以重任:除掉这世上所有的邪恶生物,所有没有表现出局限十性十的东西。是的,他要去杀死机器人工厂,救出美丽的公主赛琪——麦迪根惟一的女儿。自从其父亲在最近发生的机器人十大革命中被杀死后,她就孤身一人,身边还没有守护者。
堂·吉诃德用胳膊夹十着头,来到林间一片空地,而罗茜内特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堂·吉诃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头套在金属脊柱上,现在只需拧紧螺丝就能固定它了。肩关节那儿甚至多出了一颗螺丝钉,他确信这颗螺丝钉能契合那小槽的螺旋纹。困难的是他的手不够长,关节也不够灵活,所以他不可能一手稳住头,一手绕过脖子放进螺丝钉然后拧紧它。
试了大半天,他终于肯承认他失败了。他略带责备地看了看罗茜内特。她算得上是一匹聪敏的好马,但是她的马蹄是不适合拧紧螺丝钉这项工作的。
侍从桑邱·潘沙呢?堂·吉诃德已经好多天没看到他了。此时此刻,在正需要他的时候,这家伙却溜得一丁点儿影子都见不着。
堂·吉诃德记不清是否实现了对桑邱的承诺,让他成为真正统领一方的总督。无论如何,事实是桑邱不在身边。
难道附近找不到人帮忙?这只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不过堂·吉诃德这会儿是在荒地附近,那里的居民不是机械怪物、组合巨人,就是金属和硅的邪恶灵魂。要不就是障眼法术产生的幻觉。在那里他得不到任何帮助。
堂·吉诃德是个骁勇的骑士,有着坚强的意志,面对逆境还能保持良好的幽默感。但现在就连这一优良品质都开始丧失了。他自认为受到了最不公平的对待。他站在此等荒野之地,已作好了万全的准备去面对这世界甚至下一个世界的危险。这全都是为了那位女士——麦迪根的女儿赛琪——他的创造者的女儿——一位拥有超凡美貌、智慧和美德的女士。他要向这世上四方的人们声明这一点,并杀死那些不同意这一点的人。但没有了脑袋,他就实现不了这些计划。
可怜的老堂·吉诃德!他不得不夹十着脑袋继续他周游列国的骑士生涯。他又不能把头放进马鞍袋里收起来,因为他需要眼睛,以配合他自认为训练得很灵巧的双手。他需要他的脑袋,也不光是为了视野,还为了思考。在脑袋脱离身十体的状况下,一种模糊正侵蚀着他的思想。这是一种很快就会传至全身的乏味而微妙的感觉。堂·吉诃德可以预见他会忘记自己是谁,要做什么,或者再不在乎这些,他甚至会忘记那位高贵小十姐的芳名,以及那他要向世人声明的美貌。
感到自已的能力随着脑袋一块儿渐渐远离身十体,堂·吉诃德绝望了。他现在是多么地需要他的好侍从桑邱呀。但他已经有很久都没看到他的桑邱了!他当上海岛总督了吗?或是正为得到那个官位而努力?有桑邱这么个人吗?他记不清了。没有头,他就不能做事,连继续运行下去这种最起码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警觉到生存受到威胁,堂·吉诃德带他的战马在一个小小的沼泽地停下。这里的风景令人赏心悦目,树叶间的十陽十光在地上撒下斑驳的光影。但堂·吉诃德的眼睛却看不到这些。跳下马的时候他在想,这真是个接受死亡或悲惨命运的好地方,对任何人来说都如此。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并不怎么赞成祈祷为了效忠他的小十姐,为了纠正世界的错误,这成为了他简朴却很实用的信条。但是现在,在这草地上,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要做的事是他能力所不能及的。他把头放在一根原木上,双膝跪下,握起双手,向生命体的无形上帝祈祷,那不知名的超越了所有宗教的上帝,那没有神父没有宗教仪式也没有种族偏十爱十的上帝。它是孤独的十浪十子骑侠的上帝,它所属的宗教在任何一篇神父的布道或学者的论文中都未曾提过。
“不知名的灵体啊,”他大声地祈祷着,“我从未奢求呼唤您,因为我自觉这卑贱机器人的请求不配列入您的考虑。但我现在确实得向你呼吁,因为我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我只是个机器人,神啊,也许您能从我祈祷声中的机器十性十质知道这一点。不过这点并非是我能左右的。虽然我是个机器人,但也有灵魂,也明晓总有一天此般卑微之躯终将融入您的世界,那时我的灵魂将回归于您,这宇宙伟大的思想之神。但我的大限理应末到。若确实如此,我恳求您的救助。请赐予我个侍从,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他能帮我解决这个简单却困扰着我的麻烦事:拧紧螺丝来固定我的头。帮帮我,神啊,我以最谦卑的态度恳求您的帮助,因为我再不能帮助自已了。”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没怎么感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确实有事发生了。他头顶那棵树的叶子在“沙沙”作响,可他的动感接受器连一丝微风的动向都没接收到。他斜了斜腿上的头,好让自己看得到树端。
是的,是有个人在树上。谢谢你,上帝。
“你好,树上的人!能听到我说话吗?”
“当然能。”树上的人说。
“你在那儿多久了?”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甚至不知道我怎么来这儿的。”
堂·吉诃德机器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或者说他认为自己知道,但他觉得现存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
“下来说话好吗?”堂·吉诃德说。
“对,我想是该下树才对。你是谁?”
“一个朋友他们叫我‘堂·吉诃德机器骑士’。你呢?”
“劳伦特,也可以叫我劳瑞。”
“叫你劳伦特好了,”堂·吉诃德机器骑士说,“现在叫昵称太早了。你要下来吗?”
“要的。”堂·吉诃德听到了人擦着干下树的声音,树枝抖个不停。这不是颗大树,劳伦特的重量一定压弯了它的腰。
很快,一个男人滑十到了树干离地面几英尺的地方,然后跳到地上。他拂去身上的树皮,把头发往后拨,第一次正眼打量起机器骑士堂·吉诃德。
“噢,我的天?”他说。
“你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的吧。你竟穿着盔甲——我说这话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我不是穿着盔甲的人我是机器人,你说的盔甲是我的皮肤。”
“我也没想过这个。”劳伦特说。
堂·吉诃德站住那儿没动,因为他看得出劳伦特被吓坏了。
“你真是个机器人?”劳伦特问,“你确定你说的话不是附近什么家伙用小型电话说的,不是有人在跟我开无聊的玩笑?”
“非常确定不是。靠近些,你可以看到我是个独立十操十作的机器人,没有任何线路连接到其它什么东西上。没有人遥控我。我自己能十操十控得很好,谢谢。”
“那么,这是我听说最该死的了。”劳伦特说,“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呢。”
“我想是在美国的某个地方,”堂·古诃德说,“被称作是西南部的地方。”
“喔,真古怪。”劳伦持说。
“怎么这么说?”
“当眼前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原本是在俄瑞根的坡特兰(译者注:美国东北部)。我真想忘掉我们说的这些,太古怪了。”
“我赞同这一点。”堂·吉诃德说,“如果说发生的事情就是上帝或者什么人把你从另一个地方送到我身边的活,我也猜不透原因。”
“你碰巧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我不能解释得很详细,让你听懂。不过大致上可以说是我要求你来的,于是一股高贵而不知名的力量就派你来了。”
“也就是说是你派人请我来的?”
“我并没指名要你来,我只是要个帮手。”
“明白了。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疯狂的笑话,不过请继续。你要我帮你什么?”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堂·吉诃德机器骑士说,“我的头被捧在手上。”
“我正纳闷这个,”劳伦特说,“只是不想提罢了。”
“提了也没关系,没什么可难为情的。骑士游历的过程中常常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在战斗中失去了头,那是我和麦卡丹姆巨人——那邪恶的造路机器人进行的一场恶战。我取得了胜利——哪有我赢不了的巨人呐。虽然他的柏油长矛击中了我的前额,也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前额留下了个凹痕吧。”
劳伦特仔细看了看。“很小。如果你是凡人,现在那里肯定是个大洞了。”
“我不介意头痛。不过那一击把我的头给撞下来了,这是事实,幸好不用再和麦卡丹姆决斗了。我的头好好地……”
“你的头现在好好地在你手上捧着。”
“——被拿着,不过这会妨碍我周游列国。我需要自十由地运用双手,需要我的头牢牢地在该在的地方,这样才能去处理各种情况。所以我请你帮我重新固定头。”
“明白了。”劳伦特说,却还是一脸迷惑。
“把它放在从颈部伸出的支柱上,然后用这颗螺丝钉……”他摊开手掌,给劳伦特看那颗螺丝钉,“你能拧动螺丝钉,我就做不到。因为设计我的时候,方案就限定了我是碰不上自己的后脑勺的,所以我就不能拧紧螺丝。”
劳伦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个似乎也不难做到。他拿起堂·吉诃德的头,把这颗脑袋安在金属脊柱上,接下来的工作只要把螺丝钉拧得很紧很紧就好了。不过劳伦特发现手头没有扳手。
堂·吉诃德看到他的窘境后,就从罗茜内特十马鞍包里拿出了一些多余的零件,拼组成一个扳手。事情这才得以圆满解决。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开始检验维修效果,先是疯狂地前后摇晃头,然后疯狂地用剑击打着树枝和地上的原木。他前后摇摆攻击想像中的敌人,嘴里还大声地叫喊着:“认输吧,你这胆小鬼,快承认赛琪小十姐的美貌前无古人,卓越超凡。”
他的头很牢固了。
检验完毕,两个人在幽暗的峡谷里休憩,堂·吉诃德当然不会感到疲惫,但是他喜欢假装有人类的体力极限。劳伦特于是看到了堂·吉诃德奋力的表演,然后感到累了。
堂·吉诃德从马鞍袋里拿出一些食物,不过可不是给自己吃的。他不吃人类的食物,也不需要其它物种的食物。他的能量永不枯竭,可以供他使用好几十年甚至好几千年。食物是给劳伦特准备的,或者说是给来作他侍从的人准备的。堂·吉诃德一直带着这些食物。以备不时之需。他拿出的干粮非常美味可口:半个汉堡、一条粗面面包、一小瓶橄榄油,一瓶葡萄酒、还有三个苹果。
劳伦特很喜欢,吃得很饱。
劳伦特午餐后就开始打盹,在绿色的森林里睡着了。堂·吉诃德靠在长矛卜思念着心上人,这是任何时代任何一个骑士都会做的。
一个多小时过后,劳伦特醒了。他发现自已还在森林里,身边还站着机器骑士堂·吉诃德,显得有点吃惊。他多半希望醒来的时候是住自己的时代,自己的地方。
他起身到附近一条小溪洗脸,堂·吉诃德还沉浸在冥想中。
过了一会儿,劳伦特开口了,“请问……”
“什么事?”堂·古诃德说。
“现在怎么办?”劳伦特问。
“现在嘛,”堂·吉诃德说,“我将继续游历,寻求冒险刺激,并在适当的时候纠正碰到的错误。”
“明白了。”劳伦特说。“可我怎么办?”
“鄙人已经稍稍考虑了这个问题。”堂·吉诃德说。“我原先假设上帝或者他的使者派你来只是让你帮助我重新固定头部而已。你睡觉的时候我仔细地观察你,因为鄙人认为你该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理应会从眼前消失,而且毫无疑问,你会同回到你来的地方。”
“这个假设倒挺有说服力的。”劳伦特说。
“可这种假设并没有真正发生。”
“我也注意到这一点了。”
“所以我得再这样一个结论:除了固定我的头,你在这儿还有别的任务”
“你认为会是什么呢?”
“最有可能的是你是来当我的侍从,填补桑邱的空缺。桑邱前段时间失踪了,我确信那是在很离奇的环境下发生的。这是超乎我想像的伟大力量安排的。桑邱走了,你来了,鄙人以为你的责任,崇高的责任,似乎应该就是代替桑邱作我的侍从。”
“我想是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劳伦特说。
“你能从另外的角度来解释吗?”
“说实活,我可以。我认为我来这儿,或者说被送到这儿没有任何任务,不过是一种进程的结果,它盲目而自然,单一且不重复。对我来说应该是这样。所以请你帮助我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堂·吉诃德沉吟了一下,说,“你在那个世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任务要么完成吗?”
“没有。”劳伦特说。
“那儿有人——嗯,我是说妻子或者是年老的双亲之类的人——在等你,而且一想到你不能回去就会痛不欲生吗?”
“我父母早就死了,”劳伦特说,“我还没结婚,女朋友几个月前和我分了手。”
“那么你没必要回去。”
“没必要,是没这个必要。可我就是想回去。”
“为什么?”
“这问题真烦人。”劳伦特有一点儿冒火了,“也许我在那个世界有个工作。”
“有吗?”
“没有。没什么特别重要的。”
“好吧,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不留下来待在我身边,当我的侍从,做我在这邪恶世界游历的助手,帮助我救出我的赛琪小十姐?她美貌绝伦,你必须得承认我这话。”
“您这样建议,我感到非带荣幸。”劳伦特慎重地说.“但这种事情好像不太适合我,真的。”
“不适合吗?我感觉得到你身上具有真正勇士的品质。如果你在这方面表现出色的话,劳伦特,也许我还能让你被封为骑士。”
“你真是太好心了。不过我想,就这样吧,真的。”
“非常好,”堂·吉诃德说,“那我得上路了。我很遗憾没能得到你的陪伴,不过既然你坚持这样,我也只好尊重你的决定。”
堂·吉诃德朝他的马走去。
劳伦特说,“嘿,等一下!你要去哪儿?”
“游侠的责任在召唤我。别了,我的朋友。”
“嘿,别忙走呀。我怎么回到我的时代去?”
“我不清楚。”章·吉诃德说,“所有人都有其理应存在的时代。毫无疑问,那带你到这儿的力量自然会找机会送你回去的,或者其它时代。”
堂·吉诃德把手放在罗茜内特的马鞍上。“安静,皇家战马。”他说。
“听我说,”劳伦特说,“我想好了。我跟着你,直到找到离开这儿的方法。行吗?”
“行,”堂·吉诃德说,“我不会给你限定期限。无论如何。跟我一起面对摆在我们面前的命运吧。还有,如果我能帮你回到原来的时空,我会毫不迟疑地帮助你。”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劳伦特说。“我没有马。这会拖延我们的行程。”
“你不必走路。”掌·吉诃德说,“桑邱的驴子还在这儿,你可以骑它。”
劳伦特四处看了看,以为会看见有头驴在附近的树下晃悠。堂·吉诃德看出了他的想法,长长的忧郁的脸绽放出一丝笑容,甚至连十胡十须也欢乐地颤十动起来。
“你这样看是看不出一头驴的。”他说,“我把它好好地放在这儿,它不会到处乱跑。”
堂·吉诃德解十开罗茜内特身上马鞍袋的扣子,从那容量极大的口袋晕拿出了一片又一片薄薄的金属,把零散的螺丝重新安上。他再从袋子里拿出更多的金属片,组装起腿,然后是两片金属紧紧十咬合在一起的驴头,堂·古诃德还在里面封上了内存。接着是雷达装置的耳朵。在袋子单瞎摸一阵后,。堂·吉诃德又找出一个马达,装在驴子的胸部。接着他接上了彩色数码天线。最后他用一块金属镀板封上了驴子的胸腔,按了按驴额头上的按钮。这东西马上活起来了,发出了真驴子那样的“哦咴”叫十声,十温十顺地站在那里,等着劳伦特骑上去。
劳伦特和堂·吉诃德心情愉悦地走出了绿色森林。堂·吉诃德骑着罗茜内特,劳伦持骑着桑邱留下的机器驴子。
这是个美丽的夏天,鸟儿在头顶叽叽喳喳地叫着,轻微的和风吹拂着脸庞,劳伦特觉得在这样美好的时日里不应该去考虑什么危险之类的事情。
他们在树木中穿行,天色渐渐变暗,路也变得模糊了。长着十毛十十茸十茸的大耳朵的小动物在偷偷地看着他们。这些小松鼠看起来够真实的,不过劳伦特j硅快就发现它们都是裹十着松鼠皮十毛十的机械。透过树叶的缝隙,劳伦特可以从向上的匆匆一瞥中看到天空变成了烟蓝色,还有一些模糊的白色细条纹路,就像是监色水粉在纸上留下的痕迹一样。
不久,脚下的土地变得坚实起来。两位骑手沿着一个怪树林的边缘前进,林子里的树木细长得像鞭子。这些树木灵活的树枝触须一样地伸展,想抓住他们。
走过树林,两人来到陡峭的山崖边,存滑十动的沙子中费力地攀爬。几乎每爬三步就会倒滑一步,还常常因为没能抓住支撑物而摔倒在地。
最后.他们来到另一个树林。这里的树木和他们以前看过的倒木完全不同。这些树木似乎拥有动物或者机器的属十性十。它们的树皮不断地运动,树干离地面四英尺高的地方有个长长的裂缝。这些裂缝不停地番翻腾开合,露出毫无锈迹的钢牙。这些树木以别的树木不曾有的方式活着。
“这些是什么树?”劳伦特问堂·吉诃德。
“人造树。”堂·吉扣f德说.“机器人工厂生产的?它们很危险,别靠近他们。”
不需要更多地警告劳伦特,已经有人造树倾过身十子想撕咬他。幸好他的机械驴警惕十性十很高,总是及时的躲避掉这些攻击。
“这说明什么?”劳伦特又问。
“这些迹象表明我们一十逼十近那机器人的工厂,那自然属十性十被非自然属十性十排挤,现实转化成超现实的源头。我们向在等着我们的最强大的敌人靠近。”
“会是谁?”劳伦特问。
“他的外表是个机器人,但内心却是个魔鬼。他是博司(译者注:原文为“bc,ss”,领头的)机器人,机器人工厂的指挥者。我们必须打败他,将世界从罪大恶极的工业化中解救出来。”
他们安全地经过了机械树林。当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废弃场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又黑又可怕。现在他们是走在沼泽地上,所以进度很慢。虽然马蹄和驴蹄上包上了一层布垫,但还是存在陷入这松十软泥沙似的泥土中的危险。
堂·吉诃德和劳伦特走出森林和沼泽,踏上了一片沙地。这片荒地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沿着沙地中一条铁轨走,这条路也是看不到尽头的。一个路标表明铁轨叫做“权益大道”。
“路的尽头,”堂·吉诃德说,“是混种人以及非原生质生物的国度、除非他们主动邀请,否则任何人类和智能机器人都被禁止入境。”
劳伦特的视线沿着铮亮的长长铁轨向前延伸,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非常微弱的火车头引擎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比瑞密特的守卫,菲德尔火车头,他在巡视铁路沿线。来了。”
山脊的尽头是一条铁轨,伸向目不能及的远方。在铁轨前有个告示牌,上面写着:“机器人工厂,权益大道”。
“越过这条轨道,”堂·吉诃德说。“就算是在机器人工厂的辖区里了。以后的路可能就难走了。”
“告诉我有关工厂的事情。”劳伦特说。他觉得很热,不停地出汗,刚才那片林子的树鞭在身上留下了刮痕。他以为该受的苦头已经不会再有了。他奇怪为什么他们非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冒险。很明显,没有这个必要嘛。在他看来,堂·吉诃德是聪明而有才智的,却有些神经质。
“我们能不能回去找点人,来帮帮咱们?”
“这是我们的光荣,也是我们的职责。让其他人寻找他们自己的光荣使命吧。这项使命是我的——当然也是你的,我忠诚的侍从——不过主要还是我的。”
劳伦特并不觉得这些话语鼓舞了自己。现在他看出堂·吉珂德是个热衷功名的人,为了获得荣耀他会去做任何该做的事情,
“我想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鄙人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打败机器人工厂最大的拥护者,菲德尔火车头。”
“然后呢?”
“你会见识到的,”堂·吉诃德说,“进入工厂,救出我的赛琪小十姐,那赢得世间美警的最为高贵的美人。”
“一次说一件事情,”劳伦特说,“你说我们得先打败菲德尔火车头?”
“我确实这样说过。”
“我看不到任何火车头。”
“听,它来了。”
劳伦特侧耳倾听。听到了远处传来火车忧伤的汽笛声,非常微弱。
“听起来还远着呢。”
“很快就会到眼前。菲尔德火车头不会让任何人穿过它的‘权益大道’。不过我们会给它点颜色看看。”
汽笛声又响了,这次声音大些了。劳伦特往左看,轨道上有道亮光在闪烁。
“那是它吗?”
“是的。只要有人企图穿过铁轨进入工厂,他就会出现。”
光点以极快的速度增大,不久就能清楚地看到那是巨大的黑色火车头前的一盏明亮的大灯。紧接着传来了声音:引擎粗重的喘十息,像人生一样起起浮浮的巨大活十塞的“轰轰”的响声,轮子和轨道摩十擦产生的尖锐声音,还有它经过时“隆隆”的声响。
劳伦特不怎么喜欢这个。他闻到了火车头烟囱里冒出的煤烟气。不一会儿,火车头就到了他们眼前,停在离他们很近的铁道上。
“有人胆敢接近我的‘权益大道’!是哪个愚蠢透顶的人?”火车头用低沉的声音吼叫,声音中夹杂着引擎的转动声,烟囱还冒出了黑色的烟雾。
“是我,堂·吉诃德!”疯狂的机器骑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现在向你独霸‘权益大道’的专有权以及你的生存权提出质疑掉头同你的圆屋去,菲尔德火车头,否则以赛琪小十姐的美貌起誓,我将拆散你的骨架,刺穿你的空气压缩室,劈开你染有病情的大脑,让你从此在世上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一”
顶头灯盯住他们,火车头里传出一个声音,“我认得你,堂·吉诃德。至于你心十爱十的小十姐,我最近把地十交十给了我的主人,机器人工厂。她看起来也不怎么可十爱十嘛,眼睛哭得红红的,脸颊苍白,人又憔悴。”
“你撒谎,卑鄙小人!”堂·吉诃德大声叫喊,“我的小十姐是世上最美丽的生命体,就连她苍白的嘴唇和红红的眼眶都是美丽的,遑论其他的一切!一旦我救出她,她真正的美貌就会重现:”
堂·吉诃德又回头低声对劳伦特说,“去分散它的注意力,好劳伦特,这样我进攻起来就更有冲击力更坚不可摧了。”
劳伦特却害怕地把大半个身十子都躲藏在堂·吉诃德身后。他害怕菲德尔火车头,这喷着黑烟的机器。它光亮整齐的钢牙反射着苍白的十陽十光,车身被煤烟熏得黑黑的。这向前开动的机器似乎生来就是给人激怒的,而且有一种毁灭自己的个人十爱十好。不过,劳伦特还是夹了夹桑邱驴子的肚子,紧闭双眼.朝那可怖的机器冲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火车的身边了。手中的铁扳手放在哪儿好呢?没时间问,也找不到答案。劳伦特只好瞎闯一通,向前探出身十子,把扳手放在车轮的辐条缝里。
震怒的咆哮立即在耳边响起。巨大的轮子刹住了一会儿。铁扳手弯曲变形,绷断了。碎片四处飞散,其中一块击中了驴子的下腹,差点没击中劳伦特的腿。驴子被这一击给敲倒了,劳伦特摔了个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他只看得到天上的东西:火车头顶部的手十柄十铲起一勺大约一吨左右的煤炭,朝他掷了过来。
这下事情该了结吧,劳伦特笃定地想,不过他没顾及堂·吉诃德那头。火车头一被分散注意力,堂·吉诃德就弓身拿起长矛,准备进攻。
劳伦特爬出十轨道后,才意识到堂·吉诃德是在和敌人决斗。罗茜内特超乎寻常地快速移动着,她的鼻孔喷十出点点黏十稠的机油.呼出的气息是已经耗尽能量的蒸汽了。
那位尊敬的先生紧十贴着马鞍,一手紧紧十握着长矛,一手拿着盾牌。劳伦特无法想像他能对这巨大的机器产生怎样的伤害,不过他看到长矛的目标是铮亮的主发动机上一个小小的黄铜气塞。长矛击即中,气塞被推进了发电机内部。压缩空气的泄漏产生了巨大啸叫十声,不一会儿,高高的连杆停止了运转。
堂·吉诃德仍高坐在马鞍上,没有被这碰撞给震住。
“好了,你这懦夫,”他高声说道,“承认你的失败吧。”
“你破坏了我的能源系统,”哧哧往外冒的蒸汽声说,“我现在靠的是备用电池维持生命,几乎动弹不得。我已经被你击败了,堂·吉诃德机器骑士。”
“承认我的赛琪小十姐是这片上地上最美貌的人。”
“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所有的人类都一副模样。就依了你吧,我承认这一点。”
“发誓以后你会政变生活方式,效忠人类。”
“我发誓。”
“还有,如果你的电池能让你撑回你的圆屋的话,无论碰见谁,都要告诉他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堂·吉诃德,你真该死!你是我们族里的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