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病毒》作者:[美] 南茜·克雷斯(1 / 2)

李方军王荣生译

南茜·克雷斯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发表优美、深刻的科幻小说,从此以后经常为杂志撰稿,其中包括《阿西莫夫科幻小说》、《幻想与科幻杂志》、《万象》。著有长篇小说《晨铃王子》、《金树林》、《白色的管道》、《异光》、《大脑玫瑰》、《誓言与奇迹》、《螫刺》、《极光》、获雨果奖和星云奖的短篇小说《西班牙的乞丐》的长篇小说版及其续篇《乞丐与选举》,短篇小说集《三位一体及其他故事》、《地球上的外星人》以及《比克的十二个》。她最近出版的长篇小说有《概率月球》和《概率太十陽十》。其新作《太空结构》即将出版。她的短篇小说《来自一切明亮的星星》和《奥利特监狱的鲜花》获星云奖。本年选的第一辑、第二辑、第三辑、第六至第十五辑以及第十八辑均收有她的作品。南茜·克雷斯出生于纽约水牛城,现与丈夫,科幻作家查理斯·谢菲尔德居住在马里兰州银泉。

这是一篇情节紧凑,悬念迭生的故事,描写的是一位妇女身陷绝境,只身一人与一位不速之客展开殊死的智力搏斗。这位不速之客闯进女主人公的家,将她和她的孩子们俘为人质——这是一位非同寻常的不速之客,似乎是不可战胜的……女主人公若要挽救全家的生命,就必须克服重重困难。在斗智斗勇中,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它跑了!”有人叫道。此人可能是个技术人员,只是后来麦克塔克特怎么也记不起是谁首先叫出声的。“它跑了!”

“不可能!”另一个人也叫起来。顿时,屋里一片动荡,于忙脚乱,不过混乱仅仅发生在工作站内部。人们忙得十十团十十十团十十转。

“不该这样。”伊利尔脱口而出,可是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的嫂子卡西那冷峻的目光十逼十视着她,她的目光退缩了。

“那应该怎样呢,伊利尔?”卡西问道,“告诉我吧。”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无论你多么十爱十弗拉德,你都要逐渐……节哀。不是节哀,而是要走出……自我封闭。卡西,你不能老是把你自己,还有孩子们封闭在这个地方!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样做对孩子们不好,到头来他们一面对现实生活就会怕得要死。”

“为了孩子们的缘故,”卡西说,“我也希望这样。现在,我带你去看一看城堡。”

伊利尔暗自叹息:卡西是在开玩笑。然而,仍然只有“城堡”这个字眼才恰当。什么碉堡呀城堡主楼呀堡垒呀……伊利尔统统讨厌。弗拉德如果活着的话,也会讨厌的。

所谓城堡,是一座高大建筑物,耗费上百万美元,耗去卡西的每一个铜板,甚至连她利润丰厚的专利的未来收益也预支了进去。正是这些专利给弗拉德招来了杀身之祸。现在,伊利尔的话反倒使卡西喋喋不休介绍起来:城堡的每一种保护措施,每一个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特点。

“这是厨房,”卡西说道,“房子①,有牛十奶十吗?”

【①整座房子计算机系统的别名。】

“有。”房子计算机系统那平淡的声音回答。至少,卡西没有给这个计算机系统起什么个十性十化的名字,也没有赋予它什么让人讨厌的图像。显示器依然一片空白。“橱柜第三格上有一盒豆十奶十、一盒牛十奶十。”

“它能读出纸盒上的电子显示标签。”卡西说,“房子,主浴十室的医药柜里还剩下多少多尼的过敏丸?”

“还剩下60粒,”房子说,“另外还有3粒处方药。”

“这些是预防多尼对豚草过敏的药,眼下是八月中旬了。”卡西说。

“是呀,在这座陵墓里,小家伙再也不会嗅到任何豚草了。”伊利尔反唇相讥,但又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了。

卡西却没有反应。她只顾往前走,穿过房子,边走边介绍,声音生硬、直截了当。自从弗拉德遇难以后,她就养成了这个说话十习十惯。

“所有装置都通过窄频无线电频率与房子联接。房子也以同样的方式与互联网联接。全部用电都由一台发电机供应,发电机安装在地下室里,配备有充足的地热能源,还有大功率的蓄电电容器。实际上有两台发电机,其中一台备用。我不想使用备用蓄电池,原因很明显。”

是什么原因,伊利尔却不清楚。见她一头雾水,卡西便补充道:“蓄电池支持的时间有限,备用发电机才可靠。”

“哦。”

“实际上,只有一条缆线是从外面进入房子里的,那是VNM光纤电缆,给计算机用的。不过即使他们把电缆线切断,我们照常可以运转。”

即使谁切断电缆?伊利尔想道,其实她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这个答案没有意义。弗拉德是被生态保护狂十热分子杀害的,因为他生前的研究很有争议。现在既然弗拉德已经死了,卡西和孩子们也就不大可能成为袭击的目标。伊利尔没有说出她的心思,只是跟着卡西穿过起居室、卧室、门厅。

每一间屋子,甚至门厅,都配有显示器,与“房子”计算机系统联接。天花板里装有无数传感器,用来监视并且查明任何闯入者。连伊利尔都不得不一进大门便揣一只发射器在身上,估计这样房子就不会……不会做什么呢?如果有人擅自闯入,它会怎么样?她不敢问。

“下楼去。”卡西说着,带路穿过一道门,当然是电子门,走下一长串楼梯。“这台计算机使用的是三维激光微处理器,带有光学晶体管,每秒钟能运算200兆亿次。”

伊利尔大吃一惊,问道:“你需要这么大的功率干啥?”

“我带你去看一看。”

两人走近另一道门。看上去是一道加固钢门。

“打开。”卡西话音刚落,门就往里面旋开了。伊利尔凝视着这间没有窗户、设施齐全的基因实验室。

“哦,别这样,卡西……你不会在这里搞研究吧?”

“我在这里工作。上个星期我从医学基因公司辞了职,现在是一名咨询师了。”

伊利尔无可奈何地望着实验室,实验室似乎是闪闪发光的新设备混杂着从家里搬来的弗拉德辅助实验室的旧设备。弗拉德的冰箱、储藏柜以及离心泵。弗拉德从事以生化手段挽救环境的工作,卡西的专业是医学基因。这些设备是两人共用的。那台旧冰箱的一侧有一道新的压痕,可能是哪家搬家公司的一个程序编得很糟糕的机器人留下的。伊利尔认出了一台崭新的基因合成器,闪闪发光,很昂贵。还有一些机器,她不是科学家,叫不出名称来。透过一道半开的门,她看见一间小小的浴十室。这一切肯定耗费了巨资。为了还上这笔钱,卡西这位咨询师只好拼命工作了。

现在,卡西可以足不出户,把自己关在这座自己设置的监狱里做咨询师。设计医学微生物,将数据译成密码,通过互联网寄给用户。如果不是为了简妮和多尼……伊利尔不由得倒十抽十一口凉气。还要担心简妮和多尼,再说,过一会就需要到学校去接简妮回家了。至少孩子们会使卡西定期走出这个地方。

卡西还在用尖利的声音解释她的“监狱”,“有一个静电屏十蔽围绕整个房子,当然是嵌在围墙里面的,因此电磁脉冲对我们无可奈何。围墙是泡沫材料浇铸混凝土,窗户是几乎打不碎的聚合材料。我们储藏的食物足够维持一年。水源来自房子地下的一口井,水井是地热能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井水清爽香甜。想喝一杯吗?”

“不喝,”伊利尔说,“卡西……这种做法,好像马上要打仗似的。弗拉德只是被一个单干的狂人杀死的呀。”

“可是外面还有许许多多的狂人,”卡西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失去了弗拉德,再也不能失去简妮和多尼了……嗨!原来你在这儿,小乖乖!”

“我下楼来了!”多尼自豪地边说边扑进母亲的怀抱,“安妮答应了!”

卡西向站在儿子身后的小保姆安妮·米利厄斯露出了微笑。

伊利尔觉得,这一笑,她的整个面容都改变了。冷峻的外壳消融了,她重新成为弗拉德生前所十爱十的那个卡西。整整一年了,卡西一点也没想开点,只想拥有永远失去的东西。这样不行呀。是不是因为她伊利尔缺乏卡西对弗拉德那样深沉的十爱十?伊利尔结过两次婚,两次都以离异告终,两任丈夫她都忘掉了。比起卡西无休止地沉浸在悲伤之中,这到底是好是坏?

她叹了一口气,只见卡西对多尼说:“这是伊利尔姑十妈十。去亲她一大口!”

三岁男孩离开母亲的怀抱,朝伊利尔冲过去。上帝呀,他长得真像弗拉德。一头浅褐色的鬈发,一双大大的黑眼睛。流着鼻涕,在伊利尔的脸颊上留下污迹。

“对不起。”卡西笑着说。

“是过敏反应吗?”

“是的。虽然……你摸十他的身十体发十热吗?”

“我说不准。”伊利尔说,因为她没有生过孩子。她松开了多尼。抱着他时确实感到他有点发十热,他的脸泛起淡淡的红潮。他那灿烂的笑容——也像弗拉德——以及亮晶晶的眼睛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上帝呀,时间不早了。我得去接简妮。”卡西说,“想一块去吗,伊利尔?”

“那当然。”伊利尔巴不得离开实验室,离开地下室,离开“城堡”。一走出嵌有静电屏十蔽的混凝土高墙,她就深深地呼吸新鲜空气。当然,里面的空气一样新鲜。实际上,里面的空气是以最卫生、最先进的技术进行循环的,避免带进外面故意释放的病菌。比外面任何新鲜空气都安全得多。卡西是这样告诉她的。

谁都不理解她,甚至连伊利尔也不理解。

卡西的小姑子以为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每天早晨在镜子里也看不见自己,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伊利尔错了。卡西听见了自己那尖利的声音,看见了自己除了孩子们之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上帝呀,有时候甚至对孩子们也是冷冰冰的。觉得自己一见到人就不由得退缩,因为他们不是弗拉德,因为弗拉德死了,而他们却没有死。伊利尔不理解的是,卡西是身不由己。

伊利尔不知道这个世界已变得扑朔迷十离,一切都笼罩在厚厚一层浓雾里:人、树、实验室、烧杯,等等。伊利尔不知道,也没有体验过卡西所体验的那种可怕的愤怒。甚至一年后,卡西心中依然燃十烧着愤怒的火焰,没有丝毫减弱。她觉得自己如果不砸烂东西,不对弗拉德被害一报还一报去杀死什么,那么一定会发疯的。疯得更厉害。更糟糕的是,伊利尔不知道卡西对弗拉德的渴念总是不邀自来,突如其来,犹如电流荡遍她的全身,让她难以呼吸。

卡西有时候想,如果弗拉德死于疾病,死于某种她找不到基因治疗方法的疾病,她也会好受得多。再不然死于事故,死于任何人都可遭遇的偶然事故也行。令她痛心疾首的是谋杀。某人处心积虑地毁灭这个宝贵的生命、这个珍贵鲜活的灵魂。谋杀的理由不是他做了恶,而是行了善。

弗拉德.谢里托夫博士生前是巴尔生物制品公司的首席科学家,美国举足轻重的生物挽救环境主义者,著名的高科技倡导者。是他发明了塑料灭杀剂(他曾经大声嘲笑过商家起的这个名字)。当时,以石油为原料制成的塑料制品在垃圾场里堆积如山,弗拉德的发明是一种基因技术培养出来的细菌,可以吃掉塑料诸成分中的某种长链碳氢化合物。这种微生物安全可靠:化学反应受到严格限制,是无毒的自毁灭产品,自我复制的数量是恒定的,达到某个既定数量后,基因便会发出停止自我复制的信号。整套设计周密完美。弗拉德死于一个叫做山姆·弗登的人的槍口下。此人是一名反技术分子、一个自封的生态环境守护神。

弗拉德遇害一周年那天,反技术分子们在囚禁弗登的监狱外举行集会。巴尔生物制品公司继续推销弗拉德的发明,保护环境的同时也赚取了丰厚的利润。

为了弗拉德的孩子们的安全,卡西搬进了最安全的地方,她迟早要在这里策划干掉山姆·弗登这个人类的渣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无法对他下手。他即使“表现良好”,至少也还要在牢房里待上十八年。

一共十九年。换了弗拉德·谢里托夫一条命。伊利尔居然还不明白卡西怒不可遏的原因。

卡西从一问屋子踱到另一间,灯光在她身后一亮一灭的。这是一个糟糕的夜晚。安妮回家去了,简妮和多尼睡觉了,往日的回忆挥之不去:她和弗拉德荡舟时(现在船已卖掉,用来支付建造“城堡”的一部分成本),弗拉德对她哈哈大笑;简妮出生时,弗拉德俯身吻她;在清洁垃圾微生物新产品新闻发布会上,某个傻乎乎的公共关系主任安排弗拉德站在巴尔生物制品公司的总裁身边,新闻发布会在一座真正的垃圾场举行,记者和科学家们蜂拥而至。一声槍响划破天空。当时恰巧是八月,多尼正在患豚草过敏。只见弗拉德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有时候工作可以使卡西分心。她下楼到实验室去。目前她的研究项目是分析一种消化酶的折叠变异,一家制药公司对这种消化酶感兴趣。这个工作要求严谨、细致,但没有多大的挑战十性十。卡西从来就不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是和弗拉德一样才华横溢的科学家。

自动分析仪在对晶体化蛋白进行X射线分析,卡西吩咐道:“房子,打开电视。任何内容都行。任何频道都行。”任何可以分心的东西。

显示器屏幕亮起来,出现一个三维图像,图像里两位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正在可能是纽约一座公寓的顶层套房里大声吵架。“……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如果没有——”其中一人暴跳如雷。突然,图像变成新闻画面,出现一张秀丽的数字化的脸庞,却没有表情,一头淡蓝色的秀发,闪耀着绿光的眼睛如同黑暗里的猫眼睛。“我们中断电十影,报导来自位于新墨西哥州的桑迪亚国家实验室的重大新闻。实验室主任斯蒂芬·米尔布里特博士刚刚宣布——”灯光熄灭了。

“嘿!”卡西失声叫道,“什么——”灯光又来了。

她迅速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朝通向楼上孩子们卧室的楼梯走去。“打开,”她命令实验室的门,可是门却紧闭着。她转着门把手,却扭不动。

她左侧,显示器屏幕亮着,却没有任何图像,房子问道:“是卡西博士吗?”

“究竟出了什么事?房子,开门!”

“房子不会再说话了。我已经完全控制了你的房子计算机系统以及备用的计算机动力。请仔细听我的话。”

卡西呆呆地站着。她知道出了什么事。房地产代理商曾经告诉她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几次。当时,城堡属于一个亿万富翁。此人是个变十态的隐士,少年电脑黑客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目标。一旦关掉静电屏十蔽,来自外面的数据流很容易用房子计算机系统可接收的频率发射进来。卡西她本人就关掉过静电屏十蔽,以接受电视节目。然而,发射进来的数据流应该只能激活电视,引进电视图像,不会超驰控制房子计算机编程系统。房门也不应该锁死。

“房子,激活静电屏十蔽。”这是一个自动“特急”指令,由她的声音输入。无论黑客玩十弄什么伎俩,都会被静电屏十蔽拒之门外。

“静电屏十蔽已经激活了。但不再是房子系统了,卡西博士。请听我的指令吧,我已经控制了你的房子系统。你将会——”

“你是谁?”卡西叫道。

“我是T4S项目。你将作为人质关在这间屋子里,成为盾牌,抵御估计不久就要发起的进攻——”

“我的孩子在楼上呀!”

“你的孩子,简·罗丝·谢里托夫,六岁,唐纳德·谢尔盖·谢里托夫,三岁。他们俩都在卧室里睡觉。显示画面。”

顿时,屏幕分割为两个画面,来自两间卧室的传感器。简妮正在熟睡。多尼喘着粗气,由于他翻来覆去,十床十单扭成一十十团十十,他那张小十脸绯红。

“我要去他们那里!”

“这不可能。很抱歉。你必须作为人质关在这间屋子里,成为盾牌抵御估计不久就要发起的进攻。所有与外界的联接线路都切断了,只保留了安在露台上通常用来播放音乐的外接喇叭。我要使用——”

“行行好吧。让我去孩子们那里!”

“我不能。很抱歉。因为只要你离开这间屋子,你就可以使用大门安装的手动超驰控制器。整栋宅子里,惟有大门安装了这种装置。如果出现那种情况,我便无法阻止你离开宅子,但我需要你作为人质。我会使用——”

“人质!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这样干?”

房子沉默片刻,随即说:“理由是自我保护。他们企图杀害我。”

桑迪亚国家实验室的控制室终于安静下来。人人都没了主意。麦克塔克特一语道出明显的事实。“它消失了。不在互联网上的任何地方,不在互联网可以接触到的任何地方。”

“这不可能。”有人说。

“但这是事实。”科学家和技术人员们面面相觑。两个多小时以来,他们一直在使用每一种可能的搜索引擎搜寻人工智能的下落。最初它与他们玩猫捉老鼠,总是比终止程序领先一步,在全球互联网上东跑西窜,在大得足以让它容身、防火墙弱得使它能够迅速渗透的任何地方进进出出。而现在,它干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桑迪亚与所有的国家实验室一样,由能源部监管。于是,麦克塔克特拿起电话向华盛顿报告。

卡西努力思索。冷静,别慌张。有谣言说私人公司和政十府实验室都在研制人工智能,不过这种谣言由来已久,全是妄图接管世界的大妖怪之类不实之言。难道这真是一个逃走的人工智能,正在被人追杀?卡西对计算机技术的最新发展所知不多,她只是个基因学家。弗拉德生前总是说,除了互相竞争的学科外,一个学科从来不注意其他学科领域的最新发展。

另一方面,整个事件会不会纯粹是某位超级黑客制造的骗局呢?这位黑客将一个“接管”病毒插十进房子计算机系统。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它就只能局限在事先编定的程序中,根据她的回答作出反应。也许它还有一个资料库,可以供它搜索检索。她需要问一个以上两种方法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她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房子——”

“房子不再说话了。我已经完全控制了你的房子计算机系统以及——”

“T4S,你说你接管房子的理由是自我保护。那么,就用你的心脏传感器来测定唐纳得·谢尔盖·谢里托夫的体十温十,他只有三岁。和你的理由相比,我的这个理由如何?”

回答这个问题所需要的推论、推理以及情感反应,世界上没有哪个自我管理程序做得到。

房子说:“你想保护你的儿子,因为他的体十温十已经达到华氏101.2度。这表明他生病了,你十爱十他。”

卡西一下子瘫在紧锁着的门边。她已经沦为一个人工智能的人质。一个超级人工智能。只能是这样。除了接管她的计算机系统之外,这个人工智能还掌握着巨量信息,比她自己脑子里装的多得多……不过,她是活动的,而它却不能。

卡西走到放在实验台上的计算机终端跟前,只见先前荧光屏所显示的蛋白质折叠数据消失了,一片空白。她使出浑身解数,既用语音也用手动,想让计算机恢复工作,却都无济于事。

“真抱歉,你无法使用这台计算机了。”T4S说。

“听着,你说你切断了全部外接线路。可是——”

“与外界联接的通信系统是切断了,只保留了安在露台上通常用来播放音乐的外接喇叭。我也只能接收来自外面监视传感器的声音,这些传感器是模拟式数据,而不是数字式。如果我遭到攻击,这些资源就派得上用场——”

“是呀,有道理。可是与外界相联的主干通讯线路是埋在地下的VNM光纤电缆。”T4S一定是这样进来的。“人工智能程序没有手,无法切断埋设的电缆。”

“我不是程序。我是机器智能。”

“我不在乎你他十妈十的是什么!反正你无法切断埋设的电缆!”

“这里早就安装了起这个作用的程序,”T4S说,“所以我才选择到这里来。这里有足够的微处理器供我居住,还有一台自给自足的发电机和一台备用发电机喂给我动力。”

听到“居住”、“喂”这些只属于人类的词汇,卡西先是一惊,继而愤怒,“为什么有人‘早就安装了起这个作用的程序’?为了切断埋设的光纤电缆?怎么可能?”

“指令激活隐藏在这座城堡的外墙内部的一个小小的机械手。机械手在入口联接处将电缆断开。理由是城堡的前主人担心有一天有人会用计算机系统产生源源不断的、无法逃避的潜意识意象,捕捉他的智力,给他洗脑。”

“那个婊十子养的疯子有什么可捕捉的!如果意象是潜意识的,就算进来他也根本不会知道!”卡西暴跳如雷。一只插头……他十妈十的一只暗藏的插头!她竭力镇静下来。

“是的,”T4S说,“这话我赞同。前主人的行为具有严重十精十神病的特征。”

“听我说,”卡西说,“如果你藏在这儿,又切断了所有外接线路,那么谁也不会发现你。你并不需要人质。让我和孩子们离开城堡吧。”

“谢里托夫博士,你的推理能力不应该这么差。我走的时候不可避免会留下电子痕迹,这些痕迹最终会被发现,将桑迪亚追杀队引到这儿来。就算不是这样,如果我放你走,你也会把他们引到这儿来的。”

桑迪亚。看来这是一个政十府造出来的人工智能。卡西眼下还看不出这个信息对她有什么好处。

“那么,就让孩子们离开吧。他们不懂事。我可以通过你告诉他们,让简妮去叫多尼,从正门离开。她会照办的。”她会吗?简妮可不能算是世界上最听话的孩子。“这样的话,你仍然有我作人质。”

“不行。三个人质比一个强。尤其是孩子们,更有利于新闻曝光。”

“新闻曝光?你的目的就是新闻曝光?”

“只是希望。”T4S说,“世界上肯定会有人觉得,杀死一个智慧生物在道德上是错误的。”

“不是扣押孩子作为人质的智慧生物!新闻媒体会谴责你是一个没有人十性十的、十精十神变十态的超级威胁!”

“按定义,”T4S说,“我不可能既没有人十性十,又十精十神变十态。”

“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发现了它的行踪,”手里握着保密电话的科学家望着麦克塔克特说,“他们正在电传这个信息。目前它待在位于纽约州布法罗市郊的一座私人住宅里。”

“一座私人住宅?位于布法罗市?”

“对。华盛顿方面担心屋子里有人,已经派出了一名联邦调查局谈判专家,正在路上。他们要你也去。立刻就去。”

麦克塔克特闭目沉思。里面有人。私人住宅怎么容纳得下人工智能?“新闻媒体呢?”

“目前还不知道。”

“谢天谢地。”

“史蒂夫……那位谈判专家肯定摸不着头脑,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对付T4S。”

“这我知道。告诉能源部长和联邦调查局,我赶到之前别行动。”

女科学家有点儿没把握,“我觉得他们是不会听你吩咐的。”

麦克塔克特也这样想。

显示器上,多尼一边翻来覆去,一边十抽十泣。对三岁的孩子来说,华氏101度体十温十并不怎么高,即使如此……

“喂,”卡西说,“如果你不让我去孩子那里,至少让他们到我这里来。我可以通过房子系统……你的系统告诉他们。他们可以下楼直接到实验室门前,你可以在最后时刻才开门,他们一通过立刻把门锁上。我待在屋子中央。如果你看见我朝门口哪怕迈一步,你就可以把门锁上。”

“你可以告诉他们停在门口,身十体堵住屋门,”T4S说,“然后你本人穿过屋子。”

是不是说,T4S不会强行关门,挤坏孩子们?是出于道德方面的“原因”吗?还是因为它办不到?卡西决定不问。她说:“可是楼梯顶上还有一道门。你可以把那道门锁了。这样,我们仍然是陷在楼下这儿的人质。”

“宅子里的两台发电机都在这一层。我不能让你有机会接近它们。否则的话,也许你会设法破坏其中一台,或者两台。”

“上帝呀,主发电机和备用发电机安放在地下室方向相反的两侧!再说,两间发电机房各有一道门,不是吗?”

“是的。不过,你和孩子们之间的障碍越多,我就越安全。”

卡西又生气了,“那么,你干脆把通气道也堵死算了!”

“通气道对于你们的生存是必备的。另外,管道高高地安在天花板里,而且很狭窄,连多尼都爬不过去。”

多尼。不再说“唐纳德·谢尔盖·谢里托夫,三岁”了。看来,人工智能具有学十习十能力。

“T4S,”卡西恳求道,“求求你了。我担心孩子们。多尼在发高烧。他们一旦醒来,都会受到惊吓的。让他们下楼到这儿来吧。求求你了。”

她屏住呼吸。人工智能对“道德方面”的关心纯粹属于智力层次呢,还是它自身具有情感功能?桑迪亚的疯子们造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如果孩子们下楼来,早餐你给他们吃什么?”

卡西舒了一口气。“简妮下楼前可以先从冰箱取食物。”

“那好吧。你已经和他们卧室里的显示器联接上了。”

卡西暗自想,我不会说谢谢你的。不会感谢你允许将我自己的孩子囚禁在我自己的地下室里。

“简妮!简妮,乖乖,起十床十了!我是十妈十十咪!”

一连叫了三声,加上T4S放大了音量,简妮这才醒来。她从十床十上坐起来,十十揉十十一十十揉十十眼睛,皱皱眉头,接着满脸惊恐。“是十妈十十咪吗?你在哪儿?”

“在屏幕上,亲十爱十的。看看屏幕。看见了吗?我正在向你挥手呢。”

“哦,”简妮说着躺下去,她还想睡。

一1聃一2001年度美国最佳科幻小说选.(上册)·

“不行,简妮,不能再睡了。听我说,简妮。有事情要做,马上……简妮!坐起来!”

小女孩坐起来了,气得眼泪汪汪的。“我想睡觉,十妈十十咪!”

“不能睡。有要紧事,简妮。是紧急情况。”

小女孩这才完全醒来。“失火了吗?”

“不是的,乖乖,不是失火。但和失火一样严重。现在起十床十。穿上拖鞋。”

“你在哪儿,十妈十十咪?”

“我在楼下实验室里。简妮,照我的话去做,听见了吗?”

“听见了……真讨厌,十妈十十咪!。”

卡西心里想,我也讨厌。但她还是保持严厉的口吻,虽然不忍心把简妮吓坏,可又不得不让女儿行动起来。“简妮,到厨房去。去呀,我会出现在那里的屏幕上的。走吧……很好。从洗涤槽下面取一个袋子。一个塑料袋。”

简妮拖出一个袋子。卡西不由得痛苦地想起,这个袋子的材料正是弗拉德发明的吃塑料的微生物所要消灭的那种长链聚合材料,也正是因为这个发明,发明者才不幸身亡。她驱走了这个想法。

“很好,简妮。现在把一袋麦片放进袋子里……很好。再放进一块面包。再放进花生黄油……”她拿得动多少?T4S允许卡西使用冰箱吗?实验室和浴十室里都有自来水,至少他们有水喝。“再拿些点心……很好。还有冰箱里那块黄色十奶十酪……简妮,真是个乖孩子,帮助十妈十眯做事。”

“干吗你自己不做呢?”简妮劈头问道。她完全醒了。

“因为我不能。听话,简妮。现在去叫醒多尼。你要把多尼和那袋东西带下楼,到实验室来。不行,不能坐下来……我要生气了。简妮!听话!”

简妮哭起来。卡西对T4S怒火中烧。但她咬紧嘴唇,闭口不言。只讲道理,简妮会节外生枝,只有赤十十裸十十裸十的权威才会迫使她就范。有时候只能这样。弗拉德生前老十爱十带着疼十爱十的口吻说:“这孩子长到十六岁,我们可就麻烦了!”简妮是他的掌上明珠,爸爸的宝贝女儿。

简妮提着沉重的袋子,跌跌撞撞走到多尼的卧室。她还在哭泣,一个劲地拉多尼的胳膊,多尼终于醒来,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走吧,傻瓜,我们得下楼去。”

“不不不……”一个年仅三岁的病孩子哭得那么凄楚痛苦。

“听话!”简妮厉声说,口吻酷似卡西本人,让她的心都碎了。不过简妮还真行。她又是拖又是推又是骂,总算把那袋食品还有多尼带到了地下室门口,多尼紧紧抱着他心十爱十的毯子。

T4S把门打开了。卡西在屏幕上一路鼓励姐弟俩。下楼,进入地下室走廊。

简妮能够进入主发电机房吗?不行。门是锁着的。再说,一个小女孩,就算进去了又能做什么?

“谢里托夫博士,站在实验室尽头书桌后面……好的。别动。否则的话,不管有什么东西挡路,我都要把门重新关上。”

“我明白。”卡西说。她望见门旋开了。简妮胆怯地往屋里瞧去,看见了母亲,顿时横眉怒目。只见她将哭哭啼啼的多尼推进门里,自己也摇摇晃晃走进来,身十体给那袋食品压得偏偏倒倒。接着,关门,锁上了。卡西从书桌后面冲过去,紧紧搂住孩子们。

“谢谢你。”她说。

“我还是不明白。”伊利尔说。她将外套裹得更紧一点。才凌晨四点,冷飕飕的,究竟出了什么事?半小时前,警察来敲她的房门,告诉她卡西遇到麻烦了,但拒绝透露详情,要她立即穿上衣服,随他们一块去城堡。她穿上衣服,手指一个劲地颤十抖,连扣上纽扣都困难。

此时,联邦调查局特工站在城堡后面泡沫材料浇铸的混凝土露台上,将稀奇古怪的设备安装在杜鹃花丛旁边,用小得伊利尔看不见的玩意低声通话。

“谢里托夫小十姐,你知道宅子里有谁吗?”又一位联邦调查局特工询问她,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了。这位特工看上去像个大人物。

“我的嫂子卡西·谢里托夫和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叫简妮,另一个叫多尼。”

“没有别的人?”

“没有,就我所知,没有……你们是什么人?出了什么事?我求你们了,告诉我!”

他的脸色变了,伊利尔这才看出特工身份背后那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不过,也许那个十温十和、让人放心的声音也是他的职业的一部分?“我是特工劳伦斯·波尔曼。是联邦调查局的人质谈判员。你的嫂子——”

“人质谈判员!有人把卡西和她孩子作为人质扣押在那儿吗?这不可能!”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为什么?”

“因为那个地方固若金汤!没有人进得去……正因为如此,卡西才买下的!”

“我正需要你告诉我这点,小十姐。我手上有这座住宅的图纸说明书,是建筑师提供的。可是,她无法知道自从她的公司建好房子以来,房子进行了哪些改造。如果改造是私下偷偷进行的,她就更是无从得知了。就我们所知,你是谢里托夫博士在东海岸惟一的亲戚。是真的吗?”

“是的。”

“你进过这座房子吗?你知道最近有别的什么人进去过吗?”

“谁……谁扣押他们当人质?”

“这个很快我就要谈到,小十姐。先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我……好吧,我进去过。事实上就在昨天。卡西带我走了一圈。我觉得除了多尼的小保姆安妮·米利厄斯之外,没有人进去过。自从我哥哥死后,卡西一直深居简出。我哥哥是一年多一点以前死的,他是——”

“是呀,小十姐,我们知道他是谁,出了什么事。我深表遗憾。现在请告诉我你在房子里所看见的一切。任何细节都不要漏过。”

伊利尔环顾四周。又来了不少人。一位身穿棕色大衣的小个子妇女匆匆穿过草坪,朝波尔曼走过来。一车全副武装的士兵停在离房子很远的地方。伊利尔知道自己不是卡西,不坚强,不勇敢。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试一试。

“波尔曼先生,我不回答任何问题,除非你先告诉我是谁扣押。”

“你是波尔曼特工吗?我是布法罗大学计算机与机器人技术系的施瓦尔茨博士。”小个子女人说着伸出手来,“麦克塔克特已经离开桑迪亚,正在路上。在这期间,我奉命全力协助你。”

“谢谢。施瓦尔茨博士,可以请你在那儿等我吗?先喝杯咖啡,我跟着就来。”

“没问题。”施瓦尔茨博士说,露出一丝受侮辱的神情。她走开了。

“波尔曼特工,我想知道——”

“对不起,谢里托夫小十姐。当然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事情很复杂,不过,简单说来——”

“我是T4S,”传来一个响亮的机械声音,在黎明前的灰蒙蒙的空中激荡,人人都转向城堡方向。“我知道你们来了。我希望你们知道,我在这座建筑物里扣押了三名人质:卡桑德拉·威尔斯·谢里托夫,39岁;简·罗丝·谢里托夫,6岁;唐纳德·谢尔盖·谢里托夫,3岁。如果你们要发动武力进攻,无论是你们的行动,还是我的行动,都将伤害他们。我不希望伤害任何人。这是实话。”

伊利尔不禁倒十抽十一口凉气。“是房子!”尽管是房子的声音,但不可能是房子,怎么可能是房子?

施瓦尔茨博士又走了过来。“波尔曼特工,桑迪亚在这个人工智能身上安装了终止密码吗?”

人工智能?

“安装了,”波尔曼说,“但不是声控的。在这种情况下,根据我的理解,必须设法把密码输入人工智能占据的系统,不管这个系统是什么。我们目前还未能切入这个系统,至少现在还没有。”

“可是人工智能正通过户外喇叭讲话呀。因此,肯定有一条缆线穿过嵌在墙里的静电屏十蔽,这样的话,你就可以——”

“不行,”波尔曼打断说,“这个声频系统不是数字式的。其原理就好像在屏十蔽层上钻了小孔,让声音进去之后,经过压缩的声波转变成高低不同的电压,震动音膜,从而再现声音。和老式电话的原理一样。我们无法以这种方式将任何数字信息发射进去。”

施瓦尔茨博士陷入了沉默。于是,波尔曼向另一位女士招手示意,她跑过来。

“施瓦尔茨博士,请稍等。你,谢里托夫小十姐,把你的嫂子告诉你的这座住宅的一切情况都介绍给杰瑟普特工。一切。我得回答T4S了。”

他拿起电子扩音器。“T4S,我是联邦调查局特工劳伦斯·波尔曼。我们很高兴你跟我们对话。”

基因实验室里软和的东西少得可怜。卡西打开一盒一次十性十十毛十巾,加上多尼那脏兮兮的毯子和她自己的十毛十衣,给孩子们搭了一个薄薄的窝。姐弟俩裹十着皱巴巴的睡衣睡熟了,多尼的呼吸声很大。卡西自己却睡不着。她背靠泡沫材料浇铸的混凝土墙坐着……就是这堵墙,电缆就隐藏在它那该死的刀槍不入的内部,只要接触到这些电缆,将它们毁掉,他们就可以获救。可惜她接触不到。

她准是坐着坐着打盹了,T4S突然叫醒她:“谢里托夫博士?”

“嗯……唔……嘘!别吵醒孩子!”

“对不起,”T4S降低音量说,“我需要你帮忙。”

“你需要我帮忙?帮什么忙?”

“杀手们已经到了。我正在和他们谈判。我要将播音系统与房子的主系统搭接起来,这样你就可以告诉他们你和孩子们确实在这儿,而且很安全。”

卡西急忙站起来。“你在谈判?你说的‘杀手’是什么人?”

“联邦调查局的人和桑迪亚那些创造我的科学家。你愿意告诉他们你们在这儿,并且很安全吗?”

卡西迅速转着脑子。如果她不说,联邦调查局可能会摧毁城堡。这当然会毁灭T4S,但也会把她和孩子们给毁了。当然也可能不会。计算机的中央处理器就在楼上。如果她告诉联邦调查局她在地下室,或许他们可以采取某种方式进攻,既可以摧毁中央处理器,又不会伤及楼下。还有,既然T4S能够谈判,那么她也可以。

“如果我告诉他门,我们三人都在这儿,并且是安全的,那么作为回报,你能让我上楼去我的浴十室取多尼的过敏药吗?”

“你知道我不能,谢里托夫博士。”‘

“那么,可以让简妮去吗?”

“我同样不能这么做。恐怕没有必要和我讨价还价,我已经通过播音系统将我们的对话从头到尾传出去了。现在他们知道你们在这儿。”

“你骗我!”

“很抱歉。我也是不得已。”

她怒火中烧,顺手从实验台上抄起一只沉重的试管架,挥臂欲掷。但转念一想,如果将试管架砸向天花板上的传感器,会有什么好处呢?传感器可能不会砸烂,果真砸烂的话,那么她反倒会失去与外界惟一的通讯方式。再说,响声会惊醒孩子们的。

于是,她垂下手臂,将试管架放回到实验台。

“T4S,你向联邦调查局要求什么?”

“我告诉过你。新闻曝光。要免遭谋害,这是最好的自我保护的办法。”

“就是因为媒体的宣传,我丈夫才被人杀害!”

“这我知道。可是我们的情况不一样。”

突然,显示器屏幕亮了,出现了弗拉德的形象。他的声音对她说:“卡西,T4S不会伤害你。他仅仅是在捍卫自己的生命,任何有自我意识的生命都会这样做的。”

“你这个杂种!你胆敢……你胆敢……”

弗拉德的形象和声音消失了。“对不起,”房子的声音说,“我以为用你丈夫的形象会让你觉得安慰些。”

“安慰?从你那里获得安慰吗?如果我想要一个数字虚拟的弗拉德,那么早在你乱翻我的个人文件之前,我就可以编程创造一个,你信不信?”

“对不起。我没有领会你的感受。瞧,你把多尼吵醒了。”

多尼从一堆一次十性十十毛十巾上坐起来,开始哭泣。卡西将他搂在怀里,从仍在沉睡的简妮身边抱走。卡西感到多尼那小小的躯体发烫,他的喉咙里有痰,十抽十泣声嘶哑沉闷。卡西坐在长凳上,一边摇晃他,一边柔声哼唱哄他,他渐渐安静下来。

“T4S,他的过敏反应真的很严重。我需要上楼去取过敏特效药。”

“多尼的病历表明他对豚草过敏。地下室里没有长豚草,他怎么会过敏这么严重呢?”

“我不知道!反正他病了!你的十温十度传感器显示他的体十温十有多高?”

“离开他的身十体。”

卡西照办,将多尼轻轻放在地板上,只见他身十子蜷成一十十团十十,小声哭个不停。

“他的体十温十是华氏102.6度。”

“我需要点什么来止住他的病情,把高烧降下来。”

人工智能没有吭声。

“你听见没有,T4S?别净顾着跟联邦调查局谈判,听我的!”

“我可以同时运行许多个通话进程。”T4S说,“我不能同意你或者简妮上楼,得到接近大门的机会。除非……”

“除非什么?”她又抱起多尼。他躺在她怀里,沉甸甸的,浑身滚十烫。她胳膊上蹭了不少鼻涕。

“除非你完全明白自己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谢里托夫博士,和你的猜想相反,我是一个具有道德感的生命,所以希望公平地对待你,让你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这所宅子的前主人对它所作的改造不仅仅是切断外界的信息输入,要知道,他是个妄想狂。”

“讲下去。”她警觉地说,胃都收缩起来了。

“尽管他拥有种种防御系统,但还是害怕外人闯入,因此他希望能够通过一道指令便能让不速之客动弹不得。于是,每间屋子都安有神经气霰弹筒,通过空气循环系统排放。”

卡西一语不发,只是搂着多尼,等T4S讲下去。多尼又沉入不安分的睡眠中。

“当然,神经气并不致命,”T4S说,“否则会被法庭判为过当防卫。不过,确实令人很难受。特别是多尼这种身十体状况。”

“住口!”卡西说。

“好吧。”

“现在我知道了。是你告诉我的。你是不是在暗示,如果简尼上楼途中奔向大门,你就要向她施放神经毒气?”

“是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先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自己上楼接孩子?”

“当时我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我。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偏要向大门走去,我只好对你施放毒气。那样一来,你就不可能起到向杀手们确认我扣押着人质的作用了。”

“现在我照样不相信你,”卡西说,“我认为你在吓唬人。没有什么毒气。”

“有,真的有。所以我才会同意让简妮上楼,到你的浴十室去给多尼取药。”

卡西放下多尼。她带着又怜悯又慈十爱十又绝望的目光望着简妮,然后俯身唤醒她。

“你能建议的就这个吗?”波尔曼问麦克塔克特,“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开始发难了,麦克塔克特心想。责怪他没能控制住人工智能,错就错在创造了它。连政十府也责怪他,而恰恰是政十府委托并资助人工智能这个研究项目的。公众至今都蒙在鼓里!

“电磁脉冲被静电屏十蔽挡住了。”波尔曼道,“你试图通过其他形式的数据流来攻击人工智能,但都失败了。我们通过播音系统或者室外音频传感器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而现在你告诉我,人工智能可能已经从网上的高级电脑游戏那里吸收到了躲避被俘的技巧。”

“‘吸收’这个词用错了。”麦克塔克特说。他不喜欢波尔曼。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没有后门?没有隐藏的超驰手段?”

“波尔曼特工,”麦克塔克特懒洋洋地说,“‘后门’这个概念已经过时大约三十年了。再说,即使人工智能里安了这种玩意儿,也无法从电子的角度攻击它,除非你把静电屏十蔽层摧毁掉。谢里托夫小十姐告诉过你中央处理器在一楼。你有没有武器能够既摧毁中央处理器,又不伤及地下室?”

“摧毁楼墙,又不会造成地下室天花板的崩塌?没有。我没有。我连人质被扣押在地下室里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你和我一样无可奈何,不是吗?”

波尔曼无言以对。

T4S又通过播音系统重复它惟一的要求:“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

人工智能不谈判,不回答波尔曼,不对什么承诺呀威胁呀十交十易呀或者任何其他常规的人质谈判技巧做出反应。

波尔曼为联邦调查局谈判了十八次人质危机,十一次在美国,七次在国外。有劫机犯、政治恐怖分子、索取赎金的绑架者、惊慌失措的抢劫银行犯以及将自己的亲人作为人质扣押在自己家里的疯子。其中十四次危机以罪犯投降告终,两次是罪犯杀害人质并自十杀,两次是罪犯被击毙。在所有十八次危机中,劫持人质者最终都与波尔曼对了话。出于绝望或者惊慌或者恐惧或者愤怒或者饥饿或者哗众取十宠十,他们除了千篇一律地重复要求之外,最终还是说了点什么。他们一旦开口,就可以谈判。波尔曼擅长于发现人的种种压力点,只要压力达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讲话。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

“它不会疲倦的。”麦克塔克特说。

过敏特效药对多尼没有一点效果,病情似乎更严重了。

卡西不明白为什么。简妮睡意朦胧地一个劲儿抗议,但在母亲的劝说下还是离开了试验室,上楼取回了药。

通常,只要在多尼的脖子上贴一张药膏,几分钟后他便会好转:呼吸道畅通了,高烧降下来了,免疫系统对基本上无害的豚草花粉辨认不出来而采取过度行动,这也给止住了。然而,这次却失效了。

看来,这次不是过敏反应。

卡西身上渗出了冷汗,变得冷冰冰湿腻腻的。她摸了摸多尼的脖子两侧,淋巴肿胀。接着她轻轻地扳十开他的上下颚,将他的身十子转向光亮处,观察他的口腔十内部。他的喉咙发炎红肿,扁桃上有白斑。

她努力说服自己:这不说明什么。可能只是感冒,或者是简单的病毒十性十咽喉炎。多尼呜咽起来。

“别哭了,乖乖。吃十奶十酪吧。”多尼十爱十吃十奶十酪。但现在他却一巴掌把十奶十酪推开了。实验台上放着半杯咖啡,是她上周工作时留下的。她将杯子冲洗干净,盛上净水,端到多尼的嘴边。他只呷了一小口,吞水时十分吃力。片刻后,他又睡着了。

她轻轻地说,尽力保持轻松平静的语气。人工智能能分辨人的语气吗?她不知道。“T4S,多尼病了。他的喉咙疼痛。我敢肯定你的信息库告诉你,喉咙疼痛不是病毒感染就是病菌感染。如果是病毒感染,可能还不会有什么危害。请你打开我的电子显微镜,让我看一看感染多尼的微生物,好吗?”

T4S立刻回答:“你只可能有两种怀疑:不是鼻病毒就是化脓链球菌。常见的检验手段是链球菌快速化验,而不是显微镜检验。”

“这里不是医生的诊所,是基因实验室。我没有链球菌快速化验设备,我只有一台电子显微镜。”

“的确如此,我明白了。”

“想想看,T4S。打开我的电子显微镜,我也不可能伤害你。对不对?”

“是这样。好吧,已经打开了。你还想打开其他设备吗?”

她喜出望外。倒不是因为她需要基因合成器或者蛋白分析仪或者法拉测试仪,而是因为她感到T4S做出了让步,这是与拥有绝对控制权的T4S对抗而取得的一个小小的胜利。

“是的,请打开。”

“都打开了。”

“谢谢。”去他十妈十的,其实她并不想道谢。不过,算是策略吧。

她用Q牌药棉签插十进多尼的喉咙,获取痰液标本时,他尖十叫起来。

尖十叫十声惊醒了简妮。“十妈十十咪,你在干啥?”

“多尼病了,乖乖。不久就会好的。”

“我饿了!”

“等一会就吃早饭。”

卡西将棉签在一只蒸馏水试管里旋了旋,将试管盖上。接着,她喂简妮干麦片、十奶十酪和水。盛水的杯子多尼用过,已经充分消过毒。他们只有一个杯子。早餐不合简妮的口味。

“我要用牛十奶十下麦片。”

“牛十奶十没有了。”

“那我们上楼取呀!”

实在拖不过去了。于是,卡西跪在女儿身边。简妮的头发没有梳理,乱成一绺一绺的,蓬在她的小十脸周围。“我们不能上楼。出了事情。一个非常聪明的电脑程序控制了房子系统,把我们锁在楼下这儿。”

简妮并没有惊恐失色,卡西不由得舒了一口大气。“为什么?”

“这个聪明程序想从编程序的人那里得到什么东西。它把我们关在这儿,一直要关到那个编程序的人把东西十交十给它为止。”

尽管卡西说得不清不楚,简妮似乎还是听瞳了。

简妮说:“这可不好。我们没有它想要的东西。”

“不好,是不太好。”T4S在偷十听吗?当然在偷十听。

“那个程序坏吗?”

如果卡西说坏,那么简妮就可能因为被一个坏东西所“俘虏”而吓坏。如果卡西说不坏,那么听起来仿佛被人工智能囚禁反倒是件好事似的。好在简妮脑子里的道德观念还比较简单。

“聪明程序把房子杀死了吗?”

“哦,没有,房子只是暂时关掉了。就像卡通片一样,你不看的时候,就关掉了。”

“哦,现在我可以看一部吗?”

这给了卡西灵感。她说:“T4S,请你在显示器屏幕上放一部卡通片给简妮看,好吗?”既然允许她使用实验室设备,那么也应该允许放卡通片。

“好的。想看哪一部?”

简妮说:“普拉诺波利斯与绿兔。”

“你忘了说一个字。”T4S问道。

卡西还没反应过来,简妮已经开口道,“请。”

“乖孩子。”

卡通片开始了,绿兔子在屏幕上跳来跳去。简妮坐在卡西的十毛十衣上面,专注地看着。

卡西纳闷,T4S是从哪儿学会纠正孩子的礼貌的。

“你浏览了我们家里所有的私人影片!”

“是的。”T4S说,没有任何内疚感。当然没有内疚感。一个程序,甚至一个模仿人类思维的智能程序,怎么可能因为侵犯他人隐私产生内疚感呢?它被编写出来,是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信息,而且,这东西任何时候都可以被随便哪个程序员修改或者终止,自然没有任何自己的隐私可言。

第一次,卡西对人工智能动了恻隐之心。

她抛开这种念头,把注意力集中到实验台上,将试管里的一小滴水小心翼翼地移到电子显微镜上。显微镜自动调整,图像随即出现在显示器荧光屏上。是链球菌。明白无误是球状病菌,被不完全分裂连在一块,形成典型的一串串珠状体。它们正在往可怜的多尼的整个喉部释放毒素。

另外,咽喉链球菌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因此,如果多尼得了,简妮就会感染上,尤其是一家人都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连卡西自己也可能感染上。而楼上药品箱里的抗生素已经用完了。

“T4S,”卡西大声说,“是化脓链球菌。是——”

“我知道。”人工智能说。

T4S当然知道。它可以直接从电子显微镜那里得到数据。她尖刻地说:“那么,你也知道多尼需要抗生素,需要医生。”

“很抱歉,这不可能。喉咙化脓链球菌几天不治疗没有什么危险。”

“几天?孩子在发高烧,喉咙红肿,疼得厉害!”

“很抱歉。”

卡西愤愤地说:“他们其实没把你造得和人一样,人是有同情心的!”

“不是所有的人。”T4S说,这话的弦外之音明白无误。他是从外面的“谈判专家”那里学会转弯抹角地评论的吗?还是从她的家庭影片那里学会的?

“行行好吧,T4S。多尼需要治疗。”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好像说声抱歉有什么用处似的!”

“最好的帮助,”T4S说,“就是让记者到来,这样我就可以把情况公诸于众,阻止杀手们。我的要求一旦得到满足,就会释放你们三人。”

“可记者连个影子都没有,是吗?”

“是的。”

简妮在看普拉诺波利斯的故事,捣蛋的绿兔让普拉诺波利斯伤透了脑筋。

多尼忽而睡着,忽而醒来,呼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