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觉醒来——就在想火星。他想,如果能跋涉在火星的山谷中,不知感觉会如何?当他变得越来越清醒的时候,这种梦想也随着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成了一种渴求。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个星球表层的氛围,而这种氛围是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能亲身十体验到的。像他这样一个小职员?绝对不可能。
“你到底起不起来?”他的妻子克丝顿懒洋洋地问道,和往常一样,她的话里总带有那么一点儿愠怒。“如果你起来的话,按一下炉子上热咖啡的键。”
“好的,”道格拉斯·奎尔说着,就光着脚丫子从卧室走到厨房。他很负责任地按下咖啡加热键,然后,坐到餐桌旁,拿出一小听黄色的优质迪恩·斯威夫特牌鼻粉,他惬意地吸着,感到十分爽十快。这种波那丝混合物刺痛了他的鼻腔和上颚。但他仍然吸着;这种东西能提神醒脑,它能把他夜间的十胡十思乱想浓缩成一种理十性十的东西。
“我要去,”他自言自语道,“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亲眼见到火星。”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甚至在他自己做梦的时候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在白天,尤其是现在他妻子正对着梳妆镜梳头,发出唰唰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想到自己的身份,“一个可怜巴巴的工薪阶层的小职员”,他又苦笑着自语道。克丝顿每天至少要提醒他一次,他不怪她,让自己的丈夫脚踏实地是妻子的责任。“脚踏实地,”他想着想着无可奈何地笑了。脚踏实地,这种修辞手法真是太形象,太贴切不过了。
“你在笑什么呀?”他妻子踢踢拖拖地走进厨房,她身上那件粉十红底的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睡袍长得都快拖到地上,随着她走动一晃一晃的。“我敢打赌你又在做梦了。你总是满脑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是啊,”他说着从厨房的窗口望着大楼下面的车流和人流。从高楼上往下看,路上的人显得极其的渺小,但一个个都十精十力充沛,奔波在上班的路上。过一会儿,他也将和往常一样,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
“我肯定它同某个女人有关。”克丝顿没十精十打采地说。
“不,”他说,“一个神,战争之神。他有许多奇妙的陨石坑,它们的深处长着各种各样的植物。”
“听着。”克丝顿在他身旁蹲下恳切他说。在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怒气和尖刻。“海底——我们地球的海底就比那个火星要漂亮几千倍几万倍。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你也知道。我们一人租一套人造海底服,休两周的假,到海底渡假村去生活一段日子。
而且我们还可以——”她停了下来。“你没在听。你应该好好听我把话讲完。这里可有比那颗烦人的火星更十精十彩的东西,而你居然听都不要听。”她的嗓门越升越高。“天哪!道格,你真该死!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去上班了,”他说着,站起身,忘了还没吃早饭。“这就是我要干的事。”
她注视着他。“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一天比一天地着魔。你究竟会怎么样哦?”
“会去火星。”他接下话茬,然后,打开壁橱门,取下一件干净衬衫换上,就去上班了。
下了出租车,道格拉斯·奎尔穿过三条密集的人流,来到一个外观非常现代化,非常吸引人的大门口。他在门口停下,不顾过往的车辆,仔细地看着变换着色彩的霓虹灯标志。以前,他曾经仔细看过这个标志……但是,他从来没有站得这么近。这两者之间就有了明显的区别;这一次非同寻常。这件事早晚都得发生。
记十性十(忆)公司①难道这就是答案?毕竟,只是一种错觉,不管这种错觉在感觉上有多么真实,它毕竟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幻觉罢了。至少客观上是这样的。但主观上就完全不同了,也许恰恰相反。
(①小说中记忆公司故意拼错了两个字母。)
但不管怎样,他已经有约在先了。就在五分钟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被烟雾污染的芝加哥的空气,穿过耀眼夺目的大门,来到服务台前。
一位嗓音动听、衣着讲究、袒胸露肩的金发女郎马上笑脸相迎:“早上好,奎尔先生。”
“早上好。”他说。“我来这儿是想了解一个记十性十规程。我想你是知道的。”
“不是‘记十性十’,是‘记忆’,”接待员纠正了他。她拿起手边的电视电话接十收十器,对着它讲道:“道格拉斯?奎尔先生到了,麦克雷恩先生。让他现在进来吗?还是再等一会儿?”
话筒里叽哩哇啦了一会儿,道格拉斯一点也听不懂他在说些。
“好,奎尔先生,”她说。“你可以进去了;麦克雷恩先生在等你。”
他犹犹豫豫地正要走,接待员小十姐在后面叫道:“D房间,奎尔先生。在您右面。”
找了一会儿,他总算找到了那个房间。房间的门打开着,里面,在一张真正十胡十桃木办公桌的后面,坐着一位神情和蔼的中年男人,他身穿一套最新款式的马迪恩蛙皮灰西装;光是他的服饰就告诉奎尔,他找对了人。
“请坐,道格拉斯,”麦克雷恩一边说,一边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这么说,你是想体验一下去过火星的感觉)很好。”
奎尔在椅子上坐下,感觉有些不自在。“我吃不准花这笔费用是不是值得。”他说。“这笔费用实在太昂贵了,而且就我所言,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得到。”
“你能得到火星旅行的确凿证据,”麦克雷恩强调道。“一切你需要的证据。在这儿;我拿给你看。”他把手伸进办公桌的十抽十屉里。
“票根。”他从一个吕宋麻文件夹里拿出一小方印有凹凸花纹的硬纸片。“它证明你去过火星——而且已经回来了。还有明信片呢。”
他拿出四张盖过邮戳的3D全色明信片,把它们放在桌上排成一行让奎尔看。“还有影片。是你用租来的便携式摄影机在火星上实地拍摄的。”他也把这些展示给奎尔看了。“外加两百份你在火垦上遇到的人的签名,这些签名将在下个月——从火星——寄到。还有护照和有关拍摄到的每个镜头的海关证明,以及其他一些东西。”他抬头观察着奎尔的反应。“总之,你会认为你去过火星了,”他说。“你不会记得我们公司,不会记得我,(甚至)不会记得你来过这儿。在你的脑中,它将是一次真正的旅行;这我们可以作出保证。整整两星期的回忆,你会记得每一个细微的细节。请记住:在任何时候,你如果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进行过这次去火星的昂贵旅行,你可以回来找我们,我们将把费用全数归还。你明白了吗?”
“可是我没有去过,”奎尔说。“无论你们提供给我什么证据,我还是没有去过,”他深深吸了口气,迟疑了一会儿,“我还是从来没有做过星际警署的特工人员。”尽管他听别人说起过记忆公司的神奇魔力,他还是有点怀疑这种非事实十性十记忆移植的有效十性十。
“奎尔先生,”麦克雷恩耐心他说道。“你在给我们的信中说,你没有真正到火星去的机会,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可能十性十都没有;你没有足够的钱,更重要的是,你绝不可能有资格作为一名特工人员去火星。这是你能实现;姆哼,毕生梦想的唯一途径;我说得对不对,先生?你不会有这样的身份,你不可能真正做到这个。”
他抿着嘴轻声笑了笑。“但是,你却能够感觉到去过那儿,做过那些事。这一切都由我们来安排。而且我们的价钱也很公道;不会坑你一分钱。”他的微笑让人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非事实十性十记忆可信吗?”奎尔问道。
“比真的还真,先生。如果你真的作为一名星际警署特工人员去过火星,到现在你会忘掉好多东西;我们对人类记忆系统——对人一生中重大事件的真正记忆的分析——表明了一个人会很快失去对许多细节的记忆,而且是永远,而我们提供的是深层记忆移植,你什么都不会忘记。当你处于昏迷状态时给你输入的记忆模片是由受过专门训练的专家创造的,他们曾在火星上呆过多年;每做一例记忆移植,我们都要核实到最细微的细节。况且,你所挑选的是一个比较简便的非事实十性十记忆系统;如果你挑选的是冥王星,或者你想成为内行星联盟的皇帝,那么我们的工作就会困难得多……而且费用也会高得多。”
奎尔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去掏皮夹,一边说道:“好吧。这是我毕生的愿望,而且我自己也明白我绝不可能真正做到。所以我想,我就这样定了。”
“不要这样想,”麦克雷恩一本正经他说。“你并非求之不得而就其次。真正的记忆,有时会模糊,有时会漏忘,更不用说有时还会走样——那才是次一等的呢。”他收下了钱,按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按钮。“好吧,奎尔先生,”他说,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两个粗十壮的大汉快步走进来。“你这个特工人员已经在去火星的路上了。”他站起身,走过来握了握奎尔紧张得出了汗的手。“或者说,你已经上了记忆中去火星的路了。今天下午四点三十分你将,呃,回到地球上;有一辆车会把你送到家门口,而且,正如我刚才说的,你绝不会记得见过我,或来过这儿;实际上,你甚至不会记得你曾经听说过我们的存在。”
奎尔跟着那两位工作人员出了办公室,由于紧张他的嘴里觉得很干;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就完全取决于他们了。
“我真的会相信我去过火星?”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真的会相信我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他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一种出于本能的预感,仿佛什么地方会出问题。但是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不得不等待下去,以得到问题的答案。
麦克雷恩办公室桌上的内部通讯装置把他同公司的十操十作区联接在一起。桌上的蜂呜器兹兹叫了几声,一个声音说道:“奎尔先生现在处于镇静状态。您是想亲自来指挥这一例,还是我们自己干?”
“这只是常规十操十作,”麦克雷恩说。“你们自己干吧,罗尔:我想你们不会有问题的。”
进行一项去另一颗行星旅行的人造记忆工程——不论加不加作为特要人员这一小点细节——在公司的十操十作日程表上已经成了老一套了。“在一个月之内。”他在心里盘算道。
“我们一定能做到二十例……移植星际旅行记忆已经成了我们的饭碗了。”
“听您的,麦克雷恩先生。”又传来罗尔的声音,接着,通讯装置关闭了。
麦克雷恩走到办公室后面的拱顶隔间,找出第3号记忆档案——火星旅行——和第62号记忆档案:星际间谍。他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办公桌前,舒舒服服地坐下,倒出档案袋盛的东西,这些物品将放置至奎尔家中。在放置这些物件的同时,技术人员则忙着给奎尔移植那个作为星际问谍到火星旅行的非事实十性十记忆。
“一把佩剑,”麦克雷恩暗自思忖,“这可是件最花钱的玩意儿。接着,是一个药丸大小的发报机,当间谍被捕时可以吞十入肚中。一本密码本,跟真的一模一样……记忆公司的用具都具有极高的十精十确度:只要有可能,都是用真正的美军军用品作依据的。还有一些不太重要的小东西,一些会同奎尔的记忆相吻合的东西:一枚五角的古银市、几段写在几张透明薄纸上的不太正确的约翰·多恩的引文、从火星上咖啡馆里带出来的几个火柴夹子、一只刻有“多米火星国家农庄公物”的不锈钢勺、一根窃十听器十线圈……
内部通讯装置的蜂呜器响了。“麦克雷恩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但是,发生了某些不祥的预兆。您还是来一下的好。奎尔已经进入镇静状态,他的反应良好;他已完全进入无意识状态,并且已经有接受能力。但是——”
“我马上就来。”麦克雷恩感觉到出了麻烦,他离开办公室。几分钟后,他出现在十操十作室。
道格拉斯?奎尔躺在卫生十床十上,呼吸缓慢而平稳,他的眼睛闭着;他似乎只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两个技术人员和麦克雷恩站在他十床十前。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插十入新的记忆丛了?”麦克雷恩有些生气。
“只需要两个星期的记忆空间;他是西海岸移民局的职员,在这种政十府机关,他去年一定有两周的假期。一定行的。”
这种小问题使他恼火,他们总是连这样的小事都要来麻烦他。
“我们的问题,”罗尔说,“不是这个。”他弯腰对奎尔说:“把你刚才对我们说的再跟麦克雷恩先生说一遍。”他对麦克雷恩说道:“请您仔细听。”
平躺在十床十上的奎尔那双灰绿色眼睛盯在麦克雷恩脸上。麦克雷恩观察着这双眼睛,觉得有点不安,这双眼睛变得冷酷而麻木,上面好像有一层光泽,就像是雕琢了一半的宝石。麦克雷恩不太喜欢他眼前的这双眼睛;那目光太冷酷了。
“你们现在想干什么?”奎尔厉声问道。“你们打破了我的伪装记忆片。都给我滚出去!我要把你们撕成碎片!”他瞪着麦克雷恩看了一会儿,“特别是你,”他接着嚷道:“是你负责这次反十操十作的。”
罗尔间道:“你在火星上呆了多长时间?”
“一个月。”奎尔咬牙切齿他说。
“你到那儿的目的是什么?”罗尔接着问道。
奎尔薄薄的嘴唇动了一下,他盯着罗尔没有出声。最后,慢吞吞地吐出这几个字:“星际间谍。”接着,他充满敌意他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难道你们没有录下来?给你们头儿放一遍视听磁带,别再来烦我。”然后,他闭上了眼睛;那种冷酷的目光也随之消失。
麦克雷恩松了一口气。
罗尔平静他说:“这是个难对付的家伙,麦克雷恩先生。”
“不会的,”麦克雷恩说,“我们让他的记忆链丧失之后,他就会和从前一样顺从了。”他接着对奎尔说:“这么说这就是你这么想去火星的原因喽。”
奎尔的眼睛没有睁开,“我从来没有想要去火星。我是被派去的——他们把这项任务十交十给了我,我毫无办法。噢,我承认我对此也抱有好奇心;可谁不会呢?”他又睁开眼睛,扫视了一下十床十前的三个人,特别注视了一下麦克雷恩。“你们这儿的药可真灵啊,它让我把一点儿都记不得的事情都记起来了。”他想了一想。“我很想知道克丝顿,”他像是对自己说:“她会不会跟这件事有牵连?
会不会是星球警署的暗探,是来监视我的……监视我是不是恢复了记忆?难怪她对我想去火星的念头么一惊一咋的。”他微微笑了笑;——一种会意的微笑——不过,马上就消失了。
麦克雷恩说:“请相信我,奎尔先生;这完全是出于意外。在十操十作中我们——”
“我相信,”奎尔说。现在,他似乎有些累了;药物还在起作用,还在继续使他下沉,下沉。“我刚才说我去过哪儿?”他嘟哝道。“火星?真难记起来——我知道我非常想见到它,每个人都想。但我——”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只是一个职员,一个不名一文的小职员。”
罗尔挺十直身十子,对他的上司说:“他想要植人的记忆正好同他的亲身经历一致。那个假想的原因也正好是真正的原因。他讲的是真话;至少在镇静状态下,那次火星旅行的记忆在他脑中栩栩如生。显然,在别的情形下他是不可能记起来的。有人,也许是政十府的军事科学实验室的人,已经把他的那部分记忆抹去了;他只知道去火星对他来讲是件不寻常的事,当一名间谍也是。他们抹不掉这个印象;这已经不是记忆,而变成了一种欲十望,毫无疑问,当时他自愿接受那项任务也正是出于同样的欲十望。”
另一个技术人员基勒对麦克雷恩说:“我们怎么办?在真实记忆上再植上假十性十记忆?结果会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他也许能记起真实经历的一部分,这两种记忆混合在一起也许会造成间歇十性十十精十神分裂。他的脑中不得不同时持有两个相反的前提:即他去过火星和他没去过火星;他是一个真正的问谍和他不是一个真间谍,而是一个假的。我认为,我们应该让他苏醒,不必植人假十性十记忆了,让他赶快离开这儿;这件事很棘手。”
“我同意,”麦克雷恩说。他突然提到一件事。“他从镇静状态苏醒后会记得什么,你们能知道吗?”
“很难说,”罗尔说。“也许他会对自己的真实经历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他可能对这些记忆的真实十性十抱有很大的疑惑;他可能会认定这是我们给他植入的记忆。而且)他会记得来过这儿——除非你想把它抹掉。”
“我们越少搀和到这件事中去越好。”麦克雷恩说,“这可不是好玩的。我们已经够蠢了——或者说够不幸了——居然揭开了一个真正的星际间谍的危险记忆,到现在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呢。对这个自称是道格拉斯?奎尔的家伙,我们还是趁早洗手不干的好。”
“你还要把第3号和第62号袋里的物件放置到他家去吗?”罗尔问。
“不,”麦克雷恩回答道。“我们还将还给他一半的费用。”
“‘一半’!为什么是一半呢?”
“这似乎已经是一个最好的妥协了。”麦克雷恩无力地回答。
出租车把道格拉斯·奎尔载到芝加哥城住宅区的顶端。他一下车,心里想道:“回到地球上来的感觉真好!”
火星上一个月的生活已经在他的记忆中飘忽不定;他只记得那些干裂的火山口,饱经风沙侵蚀的群山;一切都充满了力度,一切都体现了动感。那是一个弥漫着尘埃的世界;那里的人除了一遍又一遍地检查随身携带的供氧装置,整天无所事事。还有火星上的生物,那些浅褐色的仙人球和寄生线虫。
事实上,他还带回来了一些火星上的动物;他是从海关走私进来的,因为它们毕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它们不可能继续在地球的大气层中生存下去。
他把手伸进大衣口袋,翻找装着线虫的盒子——但是,他却找出一个信封。
他感到迷惑不解:里面装着小票面的570普克里①。
(①小说中的货币单位。)
“这是从哪里来的?”他问自己。“我不是在路上花得一分都不剩了吗?”
信封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归还费用的一半。麦克雷恩。”上面还签有日期;是当天的日期。
“记忆——”他突然大声说道。
“记忆什么,先生或女士?”机器人司机尊敬地问道。
“你有电话本吗?”奎尔间。
“当然有,先生或女士。”一个自动装置的开口里滑十出一本科克郡的微磁电话本。
“那个字拼得很奇怪的,”奎尔一边说一边翻着黄色部分的号码。他心里有一种恐惧感;他带着这种恐惧继续找着。“在这儿,”他说。“把车开到那儿,到这个记十性十公司。我已经改变主意,不回家了。”
“是,先生或女士,听您的吩咐。”机器人司机回答道。几秒钟后,汽车已经掉转了方向。
“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话吗?”他问司机。
“不用客气。”机器人司机回答道。他递过来一架崭新的3D彩色显像电话。
他拨了家里的电话号码。一秒钟后小屏幕上出现了克丝顿,影像虽小,却丝毫没有失真,还是那副令人寒心的表情。
“我去过火星了。”他告诉妻子。
“你喝醉了。”她轻蔑地动了动嘴唇。“或者比那更糟。”
“向上帝保证,真的。”
“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他有些搞糊涂了。“我想,大概不是一次真的旅行,是那种人造记忆移植之类的东西。不是真正的旅行。”
克丝顿无十精十打采他说:“你喝醉了吧。”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他也挂了电话。他觉得脸上有些发烧。“总是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心里很懊恼。“她老是反唇相讥,好像她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哼,这种婚姻。”他感到凄凉。
几分钟之后,车在路边停下,旁边是一幢漂亮的粉十红色小楼房,门口的七彩霓虹灯一闪一闪的,上面是“记十性十公司”几个大字,其中“记忆”不知为什么写成了“记十性十”。
衣着时髦,袒胸露背的接待员,吃惊得几乎跳了起来,不过马上镇定下来。“哦,您好,奎尔先生,”她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紧张。“您——您好吗?您忘了什么东西?”
“我想要回另一半钱。”他回答说。
接待员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什么钱?我想,您大概搞错了,奎尔先生。你刚才在这儿谈了关于给您移植火星旅行记忆的可行十性十,可是——”她耸了耸又白又滑的双肩。“据我所知,不是什么真正的旅行。”
奎尔说:“小十姐,我什么都记得。我给公司写了一封信,一切都由这封信而起。我记得我先到这儿,再同麦克雷恩先生谈了话,接着,两个技术人员拖着我进了一个房间,给我用了一种药后,我就昏迷过去了。”
难怪公司还给他一半钱,“火星旅行”的记忆没有植入——至少没有完全植入,没有像他们开始向他保证的那样。
“奎尔先生,”那个姑十娘十说道,“虽然您只是个小职员,但您却是个英俊的男人,发怒只会损坏您的容颜。如果您想心里好受一些,我可以,嗯,让您带我出去……”
他感到更加愤怒。“我还记得你,”他有些失去控制。“比如说你的胸部喷成了蓝色;这一点我的脑子里记得非常清楚。而且,我还记得麦克雷恩先生保证过,如果我记得来过你们公司,我可以收回全部费用。麦克雷恩先生在哪儿?”
耽搁了一会儿后——也许他们故意拖延时间——他终于又一次坐在那张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十胡十桃木办公桌前,跟大约一小时前的情形一模一样。
“你们的技术真行啊,”奎尔挖苦道。他的话里充满了失望和不满。“我的所谓火星旅行的‘记忆’现在就已模糊不清了,而且矛盾百出。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跟你们在这儿的十交十易。我一定要把这件事上诉到主管部门去。”他此时怒火中烧,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包围着他,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公共场合不与人争吵的十习十惯。
麦克雷恩脸色十陰十沉,他谨慎他说:“我们让步,奎尔。我们将归还你的费用。我承认我们对你什么也没干。”他用一种听天由命的口气对奎尔说。
奎尔继续指责道:“你们甚至连那些据说会‘证明’我去过火星的东西一样也没给我。你曾经向我吹得天花乱坠——现在却连个屁都没兑现。没有票根,没有明信片,没有护照,没有免疫证明,没有——”
“请听我说,奎尔”,麦克雷恩说。“就算我对你说过——”他没说下去。“别提它了。”他揿了一下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讯按钮。
“雪莉,你能不能支付一张570普克里的支票给道格拉斯·奎尔?谢谢。”他松开按钮,然后,把目光扫向奎尔。
支票立刻就送到了;接待员把它放在麦克雷恩面前,然后又飘然离去,剩下两个男人面对面望着,一张巨大的十胡十桃木办公桌隔在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