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作者:希恩·威廉姆斯(1 / 2)

作者简介

近来澳大利亚涌现出一批优秀作家。格莱哥·埃根和希恩·迈克莫兰是目前两位较有影响的作家,但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种种迹象表明,希恩·威廉姆斯即将后来居上。

和许多作家一样,希恩也走过一般不平坦的路。他当过小职员、音响师,送过比萨饼,看过房子,当过音乐家。目前,他一边在一家音像店里工作,一边在学十习十音乐艺术。他说他十爱十十抽十烟,信奉无神论。

虽然澳大利亚没有象美国这样的专业期刊市场,但他们的一些期刊的质量还是很高的,在过去三年里,希恩在这些期刊杂志上发表过十多篇故事。他还在《埃多龙》和《奥瑞利斯》这样颇有名气的澳洲文学期刊上发表过作品,近来这些作品还被卖给了美国的《土著科幻小说》。希恩刚刚完成了他的第一部小说集《疲劳》,他正在寻找出版商,不久将与读者见面。

夜里,一股热十浪十带着死亡的气息席卷而来。天亮的时候,我醒了,发现鼻子和嘴上粘满了恶臭的粘十液。我感到窒息,便伸手去取我的防毒面具。戴好面具,我挣扎着从吊十床十上起来,眯着眼睛向屋外看,一座藤蔓缠绕的大房子挡住了半个太十陽十。十陽十光很弱,但足以让人看清东西。

从地上滑腻腻的浑水中升起的恶臭的气体充斥着整个城市。天空是昏黄的——这不是个好迹象——漫过底层楼的水是黑色的,并巳水位比前一天晚上稍微低了一些。我从楼上朝下看,看到一群黑色的物体在雾气弥漫的水中蠕十动,那肯定是岛上的鳄鱼在寻找食物。

晨光从对面建筑物的顶上照射过来。代弗已经起来了,正在调整他的太十陽十能仪表盘。

在像今天这样毒气弥漫的环境里,每一丝体力都是珍贵的。我十十揉十十着双眼想让面具戴得舒服一点,不致于弄痛我的颧骨和下巴。在这不祥的早晨,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我想:一股热十浪十,昏黄的天空,不是好兆头,今天将有人死去……

我的养父马克斯早已起十床十,正在干活。看见我出现在楼顶菜园的楼梯口处,他有气无力地跟我打招呼。

“早上好,豪格斯。”他放下锄头,擦着脸上的汗。他向四周望去,好像才发现周围的情况,他惊愕不已。

在楼顶上,我发现太十陽十像一只棕色的皮球,无十精十打彩地挂在天边,天空中黄黄的烟雾把太十陽十的光芒染成了烟黄色,尽管我知道那邪恶昏黄的颜色是低大气层中的污染和尘埃造成的,但我还是觉得好像太十陽十也被污染了,并已在向我们发出有毒的辐射。在这一片混沌的光线里,马克斯显得老了二十岁。他强壮结实的臂膀已经萎十缩;浓浓的眉十毛十已经稀疏,头发也完全白了。他的眼睛混浊无光,眼圈发黑,脸上长满了密密的小脓疱。就连我们当中最强壮最健康的人也免不了被毒害。我也一样,虽然还年轻,还有活力,但也不能幸免。

“哟,”我一边十抽十着鼻子说,“是有毒的潮水。”

马克斯耸耸肩说:“没办法,这是不可避免的。”

“克里斯会失望的。”

马克斯苦笑着,棕色的眼圈上布满了皱纹。克里斯·帕克是我们这些人的领袖,他有一个理论,认为生态系统正在逐渐稳定。可每个月一次的有毒潮水让他不知所措。

“这次和以前的没什么两样。”马克斯又拿起锄头并且用帽沿儿挡住光线说:“我想你一定记不清了。”

我没说话,心里想着马克斯说的话。

马克斯接着说:“代弗早早地就来找你,如果你想见他,你可以利用早上的时间去他那儿。”

“谢谢马克斯,我会把耽误的时间补上的。”

“别担心,孩于,去好好放松一下吧。”

他弯下腰继续工作,我逗留了一会儿,看着他老态的样子,心里很难过,我是这里最年轻的,而他是最年长的,我们俩是奇怪的一对儿伙伴,如果他中毒或者遇到其它意外,我会想他的。马克斯作我的养父很多年了,以致于我都几乎忘了我的亲生父亲。

或许他觉察到我在注视他,觉得我的情绪不对,他抬起头十温十和地笑着说:“快走吧,不然我让你干活啦。”

我穿过菜园跑开了。微弱的十陽十光照在我的肩上,我好像看见树叶全都枯了,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想象罢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十陽十光总是很弱,这是空气里的脏东西造成的。

我颤微微地走下楼梯,生怕踩到断裂的梯级。在三楼有一条索桥通向代弗住的那栋楼。我小心翼翼地过桥,不敢朝下看。就在我刚过了一半的时候,发生了地震,接着响起了金属的碰撞声。

声音由柔和变得尖利,每个金属物体都在摇摆碰撞。我紧紧十抓住桥两边的护栏把一根绳子套在手腕上。接着又传来一声深沉洪亮的钟声,这让我不寒而栗——是老教堂里的大弗莱得钟在响。在我的记忆中,它只响过一次。

桥在上下颠簸,我死死抓住护栏,不敢松手,一想到下面的鳄鱼和有毒的水流,我就恐惧得闭上了眼睛。我听见了房子倒塌的声音;远处还传来人的尖十叫十声。在地震的两分钟里,大弗莱得钟响了四次。这两分钟让我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因为在这两分钟里,只有一根细绳子把我挂在两幢摩天大楼之间呀。

金属的敲击声停止了以后,我才长出了一口气,我甚至没有发现我是爬到代弗的大楼的。一过了桥,我就大汗淋十漓地躺在那儿发十抖,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哭出来。

我活了十五年,可是这个世界已经死了十年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不幸,活着简直就是个错误。

尽管我当时还很小,没有对那次战争留下什么记忆,但我还能想起那次巨石坠十落;经常梦见那九次洪水,它们把一切都冲走了;我还记得笼罩在天上的烟云,那暗无天日的岁月,连续不断的地震;有时我仿佛看见了我那去世多年的父亲,他正把我塞十进一个挤满女人的电梯。

往事不堪回首。

阿德莱得年长的人们不愿谈论那个年代,他们有时只小声地议论几句。我对我们这个十十团十十体来源的了解,多半是偷十听来的,所以很不连贯。我想如果我有时间有条件留下后代,这些偷十听来的话将成为一个非常动听的神话。然而这只不过是我的异想天开罢了。我完全相信那些恶魔会卷着石块,铺天盖地地向我们砸来,给大地罩上烟幕尘埃,夺走我们的健康和生育能力,令我们痛不欲生。

直到我十一岁时,代弗才对我讲了一些事。他说那些恶魔是外星人派来的;还说只有一块象冰山一样的巨石落在了地球上,巨石坠十落造成的工业污染和辐射,让我们疾病缠身,丧失了生育能力。

地球同宇宙之间的战争漫长而残酷,最终以巨石的降落而结束。代弗还讲到融化的雪山顶,火山喷十发、海啸、大十陆板块移动、地球轴心倾斜、磁极、种族灭绝。虽然,他说的话我还不太理解,但是,我听得出那都是些很可怕的词汇。

然而,有些东西我是能够理解的,比如,我们所说的磁北曾经在西南方向,让人琢磨不定的季节变化很不正常,那是巨石坠十落造成的后果。每当下雨,或是融化的冰山向我们漂来的时候,我都搞不清那些水是来自地球还是宇宙。阿德莱德之所以没有来访者,是因为外面已经没有人啦。

我们退缩到洪水泛滥的城市的屋顶,孤独而无助。

在巨石坠十落之后,阿德莱德能够生存下来,全都归功于从南极来的清洁冰冷的冰水。没有这些水,我们早就在几个月之内,连同那些海洋生物一起被毒死了。然而每次地震之后,水流就会改道,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面临着可怕的暖潮的危胁。

这时,我们只能靠储存的水生存,直到清洁的冷水再次出现。其它生物,比如附近岛屿上的大鳄鱼,它们就喜欢暖流;污黑的水里漂浮的尽是腐烂变质的东西——任何动物也不会喜欢这样的食物,然而就是这样糟糕的食物在别的地方也没有啦。

我们把从岛上找来的秧苗种植起来,就靠它们过活。由于废物和鳄鱼的不断增多,岛上不适合人们居住。但是在这些岛屿没有荒芜之前,它们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宝贵的资源。随着我们的人口从原来的一千人逐渐减少到一百人,我们学会并掌握了更好的种植技术,我们还养了鸡以改善伙食。

谁也不会忘记,阿德莱得能幸免于难,本身就是个奇迹;克里斯帕克例举过很多东西,它们足以置我们于死地。他还经常用这些东西提醒那些开始忘记过去的人。多数人仅仅是学会了更好地掩饰创伤,继续生活——就好像我们从来都生活在楼顶上,生活在浅浅的淡水中间。

终于有一天,有人又重新起用了那些太十陽十仪表盘,它们是被某个细心的前辈收藏的,现在只需把它们清洁一下,再进行一点技术处理,就可以使用了。年轻聪明的代弗设法发起了电让光明和十温十暖又回到我们身边。虽然这只不过是过去年代科技之光的一点微弱的余光,但它毕竟给茫茫黑夜带来了一丝光亮。

在这暗无天日的生存空间,死亡的十陰十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们。每当大弗莱德钟敲响的时候,就会有新的灾难在等着我们,可是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和马克斯住在城市郊区的一幢较小的楼里。代弗的房子要比我们的大得多,那里面住了十多个人。整个大楼有六十多层。高层上种满了植物。代弗只占了一层楼,他自己的居住空间很小,其余的地方都摆满了他从从前的垃圾中清理出来的各种电器,如计算机、咖啡机、电池、电螺丝刀、电视机、电钟等等。

过去我常常在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里翻来找去,想像着它们究竟能有什么用途。大部分东西都不好使了,可是代弗有办法把它们修好。我对代弗无所不能的魔力深信不疑,他很善于修修补补。

同克里斯一样,他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能量。太十陽十能电池很好用,但它的输出量却很有限。人们经常指责代弗“偷电”,然而他才是第一个给我们发电的人。

代弗总是忙着摆十弄那些旧东西,但他很少对我说起它们。我有时偶尔听到他跟马克斯谈论这些物品,但每当他们发现我在听,就不再说了。他们对我保密,令我很不舒服。大人们禁止孩子们听他们不能理解的话,这让我觉得,好像被拒之门外了。

当我登上通向代弗那层楼的楼梯时,发现到处扔满了他的收藏品,地震以后,这地方更乱了。几个沉重的工具架倒了,五颜六色的电线和晶体管撒了一地。我听见代弗在工作间里的某个地方诅咒着,但看不见他。一种奇怪的声音传来,好像下雨或着火的嘶嘶声,以前我从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我提高嗓音喊了一声,“喂!”

他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一堆荧光屏下面,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该死,”他说,“快来帮帮我,洪基。”

我连忙跑过去,发现他被一个柜子死死地压住了。我用身十体抵住墙角,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柜子掀起来,好让他从底下爬出来。等他出来以后,我就松了手,柜子砰的一声沉重地砸在地上。

“你没事吧?”我俯身问他。他使劲抱着那条已经青紫的腿,骂道:“真该死。”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那条腿还是那个砸伤他的柜子。他又说:“我想我的膝盖脱臼了。疼死啦,快扶我到管子那儿。”

我把他的一支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架着他穿过房间。一根管子从天棚上悬下来,管子的顶端是个茶壶嘴样的小口儿,代弗把这个小口对准自己的嘴。

“等一下,”他说着用手指着工作台,“把它关掉,按那个大红按钮。”

工作台上有一架机器——一只大金属箱子,它的正面布满了奇怪的小钮和刻度盘,在上角有一个荧光屏。我照他说的做了,嘶哑的声音消失了。

“那是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问。

“以后再告诉你。”他用力吹那个小口,脸涨得通红。我听见从上面传来一阵微弱的回音。代弗一条腿站在那儿,耳朵贴着那只小口,不耐烦地等着上面的回答。

“喂?”一个遥远微弱的男人的声音从管子里传出来。

“嗨,我是代弗,杰里在吗?”

“是的,她在,”那声音说。

“我能对她讲话吗?”

“等一下,我去找她。”过了好一会儿,又传来那声音。“对不起,她现在正忙着修整菜园呢。”

“告诉她我有急事。”

“那没用。”听得出说话的人很开心,“她不想跟你讲话,代弗。”

“好吧,谢谢。”代弗放下管子,骂道:“该死,蠢货。”

我吃惊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对我来讲,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可以陪伴我渡过青春期。在阿德莱德,男人和女人的比例是7比3,女人们很尊贵,尤其像杰里这样的单身女人。

我猜想,他们一定是吵架了,或者出了别的问题。不管怎样,我不想看着他失去机会,即使她真的不想来。

“该死的母牛。”

“要不要我去把她找来?”我问。

代弗叹了口气说:“不用啦。”他战战兢兢地试着让那条受伤的腿着地。他说:“我想我伤得不会太重。要是你愿意,可以到上面去给我拿些菜叶和绷带来。”

“好吧。”白菜叶对治疗肌肉损伤很有好处。

“对了,如果你看见杰里,告诉她我想以后找个时间跟她谈谈。如果她问,就说‘只是谈一谈。’”

我连忙点点头,“然后朝楼梯跑去。闷热潮十湿的空气迅速包围了我,等我爬到楼顶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我经过允许才拿到了菜叶和见到了杰里本人。她正在一个园子里忙着,她那饱经沧桑的身十体很容易辩认。

当她直起身看见我时,我惴惴地跟她打了招呼。我跟她说我需要一些菜叶,并告诉她代弗想见她。当她听说“只是谈谈”的时候,皱了皱眉。我也没有追问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没伤着,是吧?”她问。

“没什么,他会好起来的。”我说。

她贴近我的耳朵小声问:“收音机还好使吗?”

我皱着眉头问:“什么?”

“没关系,告诉他我会十抽十空下去的。”

我点点头就下楼了,手里紧紧抱着她给的菜叶和绷带。

我发现代弗还呆在原来的地方,只不过他已经靠墙坐在地上了。我们一起包扎了他的伤口,并设法让他上了吊十床十。这时我问他:“代弗,‘收音机’是什么东西?”

他茫然地望了我一会儿,然后说:“当然啦!你不会记住的——你太年轻了,天啊。”他拉住我的胳膊说:“帮我站起来,我让你看看。”

他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工作台那儿,他打开那架神秘的机器,调试了一下,就传来了电波的声音。我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来。通过用电来进行远距离之间的谈话,对我来说,真是不可思议。但是代弗自信的样子让我相信那不是不可能的。”

“那只是一架CB-V型老式收音机,是我组装的,但是很好使——这很重要。”他不停地摆十弄着那上面的按钮和金属杆。

“好啦,听吧。”他拨了一个旋钮,然后传来一阵清晰的嘶嘶声。我们俩都贴近机器听着,我想听到说话的声音,他想听别的什么。可是最后,我们俩都失望了。

“见鬼,”他翻遍了工作台,想找一根长一点的电线。“地震可能损坏了电离层。”他说着拆开了一根金属小杆,然后把它的一端接上电线。他把东西递给我说:“把这个拿去挂在窗外。尽量别让人看见。”

我眯着眼睛对着太十陽十光,小心谨慎地把电线举到窗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屏住呼吸把金属杆固定好。他招手示意我回去,我连忙跑回他身边。

他又拨了一阵旋钮,最后,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他示意我仔细听。嘶嘶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接连不断的声音甚至淹没了我的意识,让我不知所措。

“听见吗?”代弗大声喊着,他的一只手还不断地一张一合。我一边看着他的手,一边听着。杂音里传出一串与他手势的节拍相符的规则信号: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我迷惑不解地望着代弗,并不停地点着头。我能听见那声音,但却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代弗得意地对我笑了笑,把声音关掉了。

一下子沉寂下来让我觉得怪可怕的。这时代弗说话了:“那是一种信标。”他由于激动声音都发十抖了。

“那是什么?”

他想尽力对我解释,看得出我的无知令他很失望。“设想一下你在你们那个楼顶上,我在我的楼顶上。如果你想跟我讲话,但是我们离得太远,光喊叫是听不见的,而你只有一面镜子,那你怎样才能引起我的注意?”

“我想得用镜子。”

“当然,靠镜子反射太十陽十的光线,直到我看见你。那就是信标:只不过把光线换成了声音。”

“这么说…”我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这么说外面还有人。”

“他们正设法同我们联系?”

代弗神情严肃地回答说:“可能吧,我希望如此。你看,这台老式CB-V型收音机的最大优点在于它不仅能接收信号,而且还能发射信号,能跟他们十交十谈。如果我们愿意,我们还能查出他们是谁。”

“那有什么不愿意的?”

“我……我不敢肯定。”

“你试过吗?”

他张嘴回答我的问题时,显得很不安。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号声,声音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最后一个长音便嘎然而止。接着又传来几声作为回答的号声。号角声响彻整个城市,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这么说,”代弗说着,痛苦地把受伤的腿放在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上。我敢断定他脑子里除了疼痛还有别的。“这就是他们一直等待的借口,他们已经成立了一个顾问十十团十十。”

“地震之后,他们总要这么干。”

他苦笑着说:“但并不总是为了查清究竟死了多少人。”

“我不明白。”

他又感到疼痛难忍,我建议他回到十床十上去。他不情愿地关掉了收音机,然后让我扶他上了吊十床十。

“你能帮我个忙吗?”他问,我点头同意了。

“今天晚上我得参加全体居民的大会。你看你和马克斯能不能把我送到那儿去?”

“当然可以。”

“谢谢。”他躺在吊十床十上,眼睛半睁半闭地望着我说:“你现在快去忙吧,那些该死的官僚们会耽误你一十夜的时间。”

虽然我很不情愿离开这间堆满杂物的屋子,但我还是同意离开了。

“你是个好孩子,”在我离开之前他又说,“别告诉任何人我给你看的东西。”

我一边犹豫着,一边踏上了返回马克斯住处的索桥。那些信号与地震一样危险,但它们要比耕种土地和杀害昆虫更有意义。我一口气跑过了索桥,尽量不去想刚才那些神秘的东西,但是我无法做到。

那天下午过得很慢。我帮马克斯整理了蕃茄地,然后我们把一些成熟的蔬菜搬到大楼的下层,那里比较凉爽,便于蔬菜保鲜。这样,那些比我们更需要菜的人就可以来拿了。我干着活,可是我的心思已经飞出了楼顶,飞过了大洋。我不停地想,如果海的那边真有人要跟我们联系,那他们会是谁呢?

海水向西延伸,远处一片藏青色,然而在东面靠近海岛的水域却越来越浅,颜色也越来越淡。白色的海十浪十拍击着长长的海岸,仿佛一只巨大的手在挣扎着伸向陆地。鸟很少,而且高我们很远。每当暖潮袭击我们的时候,那黑糊糊的湖水就会打破海面上的宁静。

就在四年前,我、马克斯还有几个人就到离我们最近的巴克岛上做过探险。我们拣了一些木柴,打算在委员会的塔楼上燃起火把——这是一个叫凯莫龙·丹尼斯的人的主意,他想看看我们附近还有没有幸存者。委员会禁止我们使用城里储存的木柴,我们只好到岛上去拣柴禾,否则,我们是决不会去那儿的。

我们比平时更加小心谨慎。我们用旧塑料和皮革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深怕那里的土壤和水毒害我们。我们的口罩要比平时厚三倍。即使这样,在我们砍树枝的时候,土壤里的毒素还是没有放过我们。我们中的一个人被斧头划伤了手,两周后,他发高烧死去。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们返回阿德莱德的路上,三个强壮的男人——包托马克斯奋力划着船桨,因为船上的东西太重了。我缩在船头,注视着前方,落日的余辉映衬着我们家园的剪影。

海面上风平十浪十静,岸上的建筑物仿佛屹立在光芒四射的镜子上,它们的倒影深深地影在水中,阿德莱德好像成了固定在地球中心的水晶城,牢不可破,稳定如泰山。偶尔,一束火一样红的光,照亮了空荡荡的楼层。这情景让我心潮起伏。

后来光线暗了下来,高楼变成了黑魆魆的柱子,就像一个庞然大物,叉着几条后腿,站在海里。我从没见过墓碑,也没见过火化十十尸十十体,或把十十尸十十体抛入大海,但我却领悟了眼前这片景象的深刻含意。那个我们称之为家园的地方只不过是我们肉十体归缩的象征。现在生机勃勃的大楼,将来必定埋葬我们的坟墓。十年或二十年之内,很多人都会死去,除了我和其他一些年轻的人外。再过一段时间,由于酸十性十物质的侵蚀,大楼就会倒塌,在海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落西山就像关上了一扇门,把一切都关在了黑暗之中。

我们一到阿德莱德,就马上把木头卸下了船。然后把它们拖上塔楼。堆在一块水泥地上。可是最糟糕的是,由于化学物质浸入了木头的深处,不管我们怎样努力,就是点不着它们。最后只好把它们扔进海里。寻找其他幸存者的尝试失败了。

大弗莱德钟响的这一天,当太十陽十慢慢落向地平线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那次冒险。

当马克斯就要忙完他最后一些工作的时候,我问他:“你认为外面还会有人吗?”

养父看着我,灰色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悲哀:“我想不会的,孩子。你干嘛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