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塔的婴儿》作者:贝弗莉·苏瓦兹(1 / 2)

罗杰透过栎树丛瞥见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她皮肤棕色,身上的蓝裙子沾满了灰尘,肚子奇怪地鼓起。那女人一见罗杰拔腿便跑,但却跑不起来,她摇摇晃晃,拼命挪动脚步,接着就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消失不见了。

罗杰大喊一声,想让她停下来,却又觉得有些滑稽可笑。他的声音被身上那套严严实实的防护服捂住了,听起来瓮声瓮气的。而且距离这么远,她根本听不见。岩石的另一侧是峡谷,无它路可走,除非从直上直下的岩壁爬上去。而这对一个像她那样怀孕的女人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定会被困在那儿,这样他就有机会和她讲话了。老天,这可不是人们相互结识的常见方式。尤其是这个女人是罗杰六年来除父母妹妹之外所见到的第一个人。

罗杰小心翼翼地走进峡谷,突然感到一阵心慌。万一她带着武器怎么办?她若是病毒携带者,那么身上的防护服哪怕是被弄十破一个小眼儿,也会要了他的命。

不出他所料,女人果然在那儿。她身材矮小,浓密的黑色长发用一条白头巾扎在脑后。沾满灰尘的头发乱糟糟地缠粘在一起。在那张消瘦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显得又大又黑。那女人正跪坐在一块和罗杰的视平线一般高的岩石上。她背后是一面几乎与地面垂直的岩壁。尘土和碎石在她周围纷纷滚落,看来她刚刚试着想爬到上面去。

她正重重地喘着粗气,胸腹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着,嘴角边满是唾沫。她的嘴唇是葡萄冻一样的深紫色。肩头挂着一只帆布包和一只空罐子。那罐子不时撞在她身后的岩石上,发出空洞的声音。那女人不安地注视着罗杰,打量着他那套纯灰色的防护服,反光的塑料防毒面罩下那个像鸟喙般凸出的空气过滤装置。罗杰发现她把目光停在了她肩上背的来福槍上。

罗杰保持着和她的距离,没有再靠近。双手也从槍上拿开了。“别怕,”他说:“我只想和你谈谈。”

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女人歪着头,仿佛在全神贯注地倾听什么,呼吸渐渐地平缓下来,也不再那样死盯着他看了。“她觉得你没说谎,”女人的英语有浓重的墨西哥口音。

“她说得没错,不管她是谁,”罗杰说。

女人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使罗杰吃了一惊。“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小家伙,噢,别逗了!”

“我可不是什么小家伙,”他板起面孔,“我已经19岁了。真不明白你在十胡十说些什么!”

“是我的孩子这样说的,”她答道。“她总跟我说话,”女人张十开十了十嘴,伸出自己的舌头。“瞧,看见了什么了?”

“你的舌头,还有嘴里都是紫色的。”

“得病以后就变成这样了。如果你还能活下来,病愈后就会发生很多变化。”

罗杰不禁倒退了两步。她知不知道自己有可能把病毒传染给别人?很可能她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感染,而且已经具有免疫力了。

“啊,”她自言自语道:“你躲过了那场疾病。这是她告诉我的。”

“你是从城镇来的吗?”罗杰问。

她垂下浓密的长睫十毛十,“唔,小家伙,我是从某个镇上来的。”

“可你——你现在怎么孤身一人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我会告诉你原因的,”她说:“如果你回来的话。”她举起挂在肩头的罐子,打开盖摇了摇,然后让口冲下,两三滴水从里面流十出来,落到尘土里。“我需要水,还有吃的。给我带回来一些,我就告诉你一些事,一些你需要知道的事。”

“我会给你拿来水和食物的,”他回答,“不管你告不告诉我。但你必须呆在这儿,好让我能找到你。”她笑了笑,露出了残缺变色的牙齿。真不知道她最后一次看牙医是在什么时候。如果还有牙医活下来的话。“我会在这儿的小家伙,”她说“你放心好了!”

他转了一大圈才回到防护所,尽量确保不被人跟踪。防护所位置很隐蔽,不易被发现。风力发电机和太十陽十能发电机都有露天装置。风力发电机的风车设置在山顶,离防护所不足一百码远。

再爬一段山坡就到了。罗杰停了下来,脚下是干涸的河十床十,现在正笼罩在巨大的十陰十影里。极目远望,东面和北面是绵延的山脉,西面是浩瀚的太平洋,从高高的山上望下去,令人头晕目眩。风和日丽的时候他常常想象自己看见了群峦之外的一座城市,一座高楼林立、灯火辉煌的城市,一座他曾在面纸上描绘过的城市。

从下方的十陰十影中传来微弱的声响,接着是碎石滚十动的声音。罗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一切如故。周围已溶入了11月份的紫色薄暮之中。世界一片冷寂。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是野狗群。罗杰想起了那女人,她此刻正孤身一人处于夜幕之中。

那些狗一定很饿,这儿现在可捕猎的动物寥寥无几。罗杰很少看到野兔或是麻雀,倒是时常看到郊狼。最近在这附近又发现了新的脚印——野狗的脚印。

那女人好象身边没有武器。火光可使野狗不敢靠近,可她有火柴吗?

今晚如果再外出,爸爸肯定会怀疑。爸爸的幽默感已经丧失殆尽,他的肌肉绷得像神经一样紧张,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总是生活必需品,还说生存必须冷酷无情。

罗杰走进防护所的主室时,屋里静悄悄的。他将防护服放在外间的壁橱里消毒充电。诺伊正在房间的一角背法语单词的动词变位。她喜欢假装这世界上还存在着法国;假装还有神父在天主教堂里望弥撒;假装仍然有艺术家聚在巴黎左岸的咖啡馆里高谈阔论。罗杰不想揭穿诺伊的小把戏,因为他也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罗杰热衷于设计建筑:房屋、城堡、摩天大楼、别墅、教堂。然后把这些画下来,再贴到墙上。所有这些建筑将永远不会被建造;房屋里永远没有人居住;教堂里也不会有人作祈祷。这个少言寡语的孩子从8岁起就梦想成为一名建筑师,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世界长大,这世界各种建筑鳞次栉比,却没有一个人居住;这个世界人们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建筑。

如果还有人幸免于难,还有所需求,那该多好!

那女人还活着,并告诉他还有许多城镇,她就是从某个镇上逃出来的。她说的“某个镇”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本想把有关这女人的事告诉十妈十十妈十。穿上防护服到外面去寻找幸存的动物或人类的踪迹,这一开始是十妈十十妈十的主意。她曾不知疲倦地到处寻找,然而最终还是放弃了努力。

十妈十十妈十现在正卧病在十床十,脸上盖着湿十毛十巾,她的偏头痛犯了。屋内光线微弱。不知是十妈十十妈十头痛的缘故还是发动机又出故障了。罗杰走到食品柜前取出一听桃子罐头,就着罐头吃起来。一下一下吃得很慢,就像在梦中。

“罗杰,”十妈十十妈十在十床十上问,“你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噢,”他有些犹豫,真不想跟十妈十十妈十说谎,“我想我看到一只野兔,还有很多正在迁徙的鸟。”

“一只兔子,”十妈十十妈十一边说一边用肘撑起身十体,“我们真的好久没看见兔子了。”

从前十妈十十妈十和罗杰一起出去的时候,他们最多只是发现些零落的骨头和残骸,野兔的、鹿的、山狮的,还有一次发现的残骸显然不是动物的。

“发现野狗了吗?”爸爸说,“我可不愿意让你出去,外面很危险。”

“我只看到些脚印而已,爸爸。那些狗肯定到别处去了。”

“只要被咬一口,”爸爸说,“你就有可能被病毒感染,那我可就不能再让你回防护所了,罗杰。我不能冒险!”

十妈十十妈十腾地从十床十上坐起来,十毛十巾从脸上滑落。她的头发垂在那张苍白的脸旁,眼圈有些发黑。“他自己会注意的,”她说,“你会小心的,是吗,罗杰?”

他们曾经发现的那具残骸是个孩子的。那天十妈十十妈十和罗杰回到防护所后,她曾问过爸爸:“假如那孩子没死,会怎么样?”

“我们迫不得已,”爸爸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你怎么能这么说,马肯!那还只是个孩子!”

“那孩子有可能是病毒携带者,克里丝汀,他也许会害死我们全家。我们现在必须冷酷无情,克里丝汀、罗杰。如果我们还想活就必须冷酷无情、铁石心肠!……”

那女人没被冻死,也没被野狗咬伤。她在岩石上过的夜,岩壁一角被烟熏黑了,那儿还有火的余烬。

罗杰带给她一件十妈十十妈十的旧上衣——一件有十毛十领的红色上装。女人感激地接过去放在岩石上,抚十摸十着领子上的十毛十,“谢谢你,”她说道,“今晚我能暖和多了。”

她仰着头,贪婪地喝着罗杰带给她的牛十奶十,每吞一口喉咙都动一下,她把剩下的十奶十倒进罐子里。罗杰拿来的一听火腿和一听中国柑橘,顷刻间就都被她一扫而光。

罗杰笨拙地在离她几码远处蹲下,看着她狼吞虎咽。清晨深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远处山峦金色的剪影像山狮的肩膀一样浑十圆坚实。

“谢谢你,”女人说,“你心地很好。”

“别客气,这没什么了不起的。”罗杰答道。

“不,”她说:“你们也就剩那些吃的了——我说的没错吧?”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没法一下拿太多出来。他们是有数的。”“我明白。”女人回答。

“要是我不再给你带吃的,你可怎么办呢?”她耸了耸肩,“听天由命呗!”

“可你不怕吗?”

她看了看罗杰,她的睫十毛十又弯又长,优雅地长在那双大眼睛周围。要是她把脸上的灰尘洗掉,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是会害怕的,”她说,“我当然害怕,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孩子的父亲呢?难道他不在乎你出什么事吗?不怕孩子出什么事吗?”

她垂下眼睑,“他被杀了。”

“别的亲人呢?”

“没有,”她说:“我只有他,我家里人都得病死了。我们不像你们那么有钱,没有那么好的山洞藏身。”

他不禁一惊,“你,跟踪我了!”

“我没跟踪你,”女人说道,“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别以为我是傻瓜!”

“别跟着我,”他说,“你会有危险的。”

“是吗?”她问,“你家里人害怕?怕一个可怜的墨西哥女人?你们住在贝弗利山庄时也怕你们的女佣人吗?”

罗杰脸红了,“我们以前住在圣芭芭拉。”

她耸耸肩,“都是一码事。你们也该害怕。你知道吗?我和我丈夫曾经发现一个山洞,门大开着,里面的东西被抢劫一空,洞里的人都被杀死了,我们看见了他们的十十尸十十体。”

那场灾难降临之时,有五个家庭来到山里躲避。五个家庭,他们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地从无线电里消失。罗杰想知道她指的是哪家。

她向身后的岩壁重重地一靠,空罐子叮叮当当地滚落到山谷里。

“世界变了,小家伙,”她慨叹道,“不再美好了,这个新世界没有林荫路;没有美容院;没有看电十影的地方;也没有医院,更没有红十字会。你十交十不到朋友,也不敢轻易相信谁,只能紧紧把握住现在所能拥有的一切。”

第二天,罗杰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了那个女人。那是一条背十陰十的长着茂密的灌木和葱郁的橡树溪谷,一股细流从谷底流过,这是春洪留给秋日的纪念。

“别再叫我小家伙,”他说,“我叫罗杰。”

她的长发披在肩头,湿十漉十漉的,脸上的灰尘也不见了。罗杰注意到她棕色的皮肤异常柔十嫩光滑,几乎是半透明的。“好的,”女人说,“我没想到你会回来,罗杰。”

“为什么不来,就因为你告诉我的那些?”

“噢,是的,是的罗杰!”

“我并不怕你,我有槍,而你却孤身一人。”

“但也许并不止我一个,说不定我还有——你们怎么说来着——‘同某’藏在附近,用我来引你上钩,带我们找到你那个妙不可言的小山洞呢!”

“同谋,”他说,“那个词念成‘同谋’。你的同谋大概都是幽灵。他们不开槍、不生火、不留下脚印,甚至看都没法让人看见。”

她笑了,露出变了色的牙齿,“我很高兴你来了,”她说,“你这么做不太明智,可我很高兴你来。想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罗西塔。”

“罗西塔,”他念道,“小玫瑰。”他试图把她想成一个小女孩,小巧柔十嫩像朵花一样。可她现在却恰恰相反,骨瘦如柴,身受病痛折磨,但胳膊上倒是肌肉发达。“罗西塔,”他问,“如果我不来,你会干什么?”

“海滨高速公路很近,”她答到,“如果我能找辆车,哪怕是辆报废的旧车,我也能修好,重新开动。”

“但你能往哪开?开到哪儿呢?”

“我会修,”她自顾自地说着,好象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我会修车,修缝纫机、游艇,所有的机器,机器都喜欢我!”

罗杰想起了发电机,它维持不了一年了。可他们需要发电机提供更多的光和热,需要用它带动过滤器,十抽十取用水。她会不会修发电机?

“就算有车,你大概也开不了多远,”他说,“1号公路每年都被泥石流冲毁!”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罗杰?”

“101号呢?5号高速公路怎么样?”

“噢,不”她惊叫,“不——”她的手下意识地护着凸起的肚子,不停地抚十摸十着。

“沙漠,要么是山谷,”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你所要逃避的。”

“不错,”他们的视线相遇了,“在那儿,他们会杀死我的孩子。”

“谁?”“那儿的人专门杀有病的女人生的孩子。”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她的手紧张地在腿上摩挲着,眼睛瞪着远方,嘴唇无声地十抽十动着,就像罗杰第一次看见她那样。她摇了摇头,好象很不安。“我的宝宝觉得我能信任你,”她说,“你能做到吗,罗杰?不论我告诉你什么,你都不会干蠢事?”

“不会,”他说,“我想我已经……猜到了。”

“什么?你猜到什么了?”

“婴儿,那些婴儿非同寻常,人们怕它们。”

“正是如此,”她说,“它们与众不同。”

“可我不懂,难道不是所有的婴儿都有所不同吗?他们不能将婴儿统统杀掉!”

“有些女人没得病,她们的婴儿很正常。可是我的——她就很怪,外在的,甚至内在的。”

他觉得自己的脉搏跳得更快了。“她能心电感应?”

“不错,”她说,“她能给我显示信息图象。那些图象——我曾自问他们是从哪来的。后来我明白了,是别的婴儿传过来的。我睡着时,能感觉到我的宝宝和其他婴儿接触。”

“其他婴儿?在哪儿?”

“在城市里,”她说,“在那儿不杀婴儿。”

“所以你想到城市里去?那样孩子就安全了?”

“不!现在没人进得去,一个人也进不去。那些婴儿长得很快,他们的力量增长很得更快。那些城市现在全变了,是婴儿们干的。他们改变了城市,却把人类拒之门外。”

罗杰想说点什么,但头脑一片空白。这世界已变得面目全非,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而病毒——看来爸爸的话有些道理:病毒是被蓄意制造出来的。所有被病毒感染的母亲都会生出变种婴儿。这些婴儿长得很快,而且有与生俱来的心灵感应能力——正是这样,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罗西塔以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他,“她是我的孩子,我能让她死。”

突然,她大口地喘十息起来,一只手按在身后的地上支撑身十体,另一只手捂住了肚子,豆粒大的汗珠从前额滚落。罗杰感到一阵恐慌。“怎么了?”他问,“是不是婴儿——是不是要……”

片刻之后,疼痛的折磨似乎减轻了许多,但罗西塔仍然急促地喘十息着。“我不知道,”她说,“我怀孕只有六个月,但婴儿长得很快,太快了!”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直到你没事,”罗杰说,“周围可能有狗,我可以把它们赶走。”

“好吧,”她说,“太好了!”她摩挲到一棵树,便靠在上面,“听说有个地方——北面——在海边,人类和婴儿能和平共处,我想去那儿。”

“但愿我也能看见那地方,我也想去。”

“罗杰,你不能。”

“能,”他说,“我知道我一定能。”

……

她打了个盹,罗杰一直在旁边守护。天色已接近上午,橡树的树十陰十遮在她的脸上,她的表情多么不平静啊!刚才的阵痛只是一场虚惊。罗杰只能在外面呆这么久了。穿着防护服,既不能饮水也不能解手。他很不情愿地叫醒她,“我现在必须走了。你不能一个人睡在这儿。”

“谢谢你,”罗西塔说,“她也谢谢你,她很想感谢你,但她没有语言,只有图象。而你无论如何也看不见。”

她用手撩了撩头发,已经干了。罗杰注意到她的头上有一缕银线。“她爸爸能看到图象,她说有时透过宝宝的眼睛能看见——天堂。罗杰?”

“怎么了?”

“我想让你作她的帕德里诺——你介意吗?你懂我的意思吗?”

“当然懂。”他答道,“帕德里诺是教父的意思。我不介意,当然,我很愿意。”

……

夜里起风了,那风声恍如一只野兽在旷野里咆哮,它的呼吸炽十热如铁。风不平息,爸爸不让他出门。“你的防护服被石块刮破怎么办,”爸爸说,“万一你被野火困住怎么办?”

诺伊察觉到罗杰总想偷偷溜出门外,第二天早上她就告诉了爸爸。

“你要是再想那么做,”爸爸警告道,“我就再也不许你出去了,永远不许。”

生活死一般寂静,死亡中孕育着生命。

爸爸无聊地把指关节按得噼啪作响,十妈十十妈十在梦中含糊呓语,诺伊哼唱着歌,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罗杰在画最后一张草图,望着这张复杂的内部结构斜线透十视图,他不禁想道:如果永远没有机会看它变成现实,画这些图又有什么意义呢?罗杰泄气地扔下画笔……

生活死一般寂静,死亡中孕育着生命。

外面,罗西塔正在挨饿。也许更糟。

第三天早上,风终于停了。从防护所到山谷有一英里半的路,他急匆匆地向山下走去,身后的干草上留下一行足迹。

峡谷空无一人,还离很远他就看到岩石上只有一个白色的东西,那上面染了些红色。那是她的白头巾被血浸透了。旁边的岩石也染成了铁锈色。看来她在那儿生下了孩子。

她在溪谷,那儿有水,她肯定会在那儿。

但是他并没有在溪谷边看到她的身影,倒是在水边的泥泞里发现了野狗的足迹。还有一只野兔的十十尸十十体,美丽的十毛十皮上溅着血。他怀疑那就是前几天自己看见的那只兔子。

又起风了。突然,一声槍响传来,山鸣谷应。声音来自南面,来自防护所,还能是别的地方吗?

他拼命从峡谷往回跑,穿着防护服使他跑起来笨手笨脚,来福槍不时拍打着后背。他累得气喘吁吁,面罩上很快结满了一层雾气。他刚刚跑出山谷时,注意到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动,那是些黑色的翅膀在天上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