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帝——”乔治说,“那一定是哈里森!”
这个意识随着一种汽车互相撞击似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爆炸消逝了。
当乔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电视里哈里森的照片不见了。鲜活的、喘着气的哈里森的形象充满了荧屏。
姿态滑稽、身形高大的哈里森站在摄影棚中央,身上的金属碎片丁丁当当地响个不停。他手里仍握着从摄影棚房门上拽下来的门把手。芭蕾舞演员们、摄影棚的技术人员们、为舞蹈伴奏的乐师们,以及播音员们,都在他面前跪下,等死。
“我是皇帝!”哈里森叫道,“你们听见了吗?我是皇帝!每个人都必须马上明白我在说什么!”他跺着自己的脚,摄影棚的地板都震动了。
“我站在这里——”他吼道,“瘸子,跛子,有病——但我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统治者!现在,你们就看着我变成我有能力成为的那种人吧!”
哈里森像撕扯薄纸一样扯碎了他那智力管制头盔的金属线,拽断了身上支撑着300磅重物的金属线。
哈里森身上那破碎的智力管制金属装置掉到了地上。
哈里森把拇指戳进固定着他耳机头套的锁链下面。那个锁链就像芹菜一样断裂了。哈里森把他的耳机头套和眼镜甩到墙上,摔个粉碎。
他还拽掉了自己鼻子上的红橡胶球,露出一个使雷神都要敬畏三分的人的形象。
“我将要挑选我的皇后!”他看着地上下跪的人群说,“让第一个敢站起来的女人选择她的夫君、获得她的凤冠吧!”
许久,一个芭蕾舞演员站起来。由于身负重物,她的身十体倾斜得就像一只枕头。
哈里森从她的头上摘掉了智力管制装置,弄断了她身十体上那些制作得极其十精十密的控制器。最后,他摘去了她的面具。
“现在——”哈里森牵着她的手说,“让我们向世人展示‘舞蹈’这个词的涵义吧!奏乐!”他命令道。
乐师们爬回自己的座椅上,哈里森也扯掉了他们的智力管制装置。“把你们的拿手好戏亮出来吧!”他对他们说道,“我要给你们封侯晋爵。”
音乐开始了。开始时演奏得很一般——没水平,拙劣,错漏不断。哈里森抓起两个坐在椅子上的乐师,用皇帝一样的派头指挥他们,随十心十所十欲地唱歌。然后他把他们使劲扔回了椅子上。
音乐再次开始了,比前一次好多了。
哈里森和他的皇后仅听了一小会儿音乐——他们庄严地听着,就好像要让他们的心跳和音乐的节拍同步。
他们把自己身十体的重量放在脚拇趾上。
哈里森将自己的大手放在姑十娘十纤细的腰上,让她暂时感觉不到自己身十体的重量。
然后,在欢乐和优美的音响声中,他们猛地扎进了空气里。
不仅仅是被他们忽略的大地,而且还有重力和动能的自然律法,在为他们开路。他们眩晕、乱扭、旋转、跳跃、嬉戏、晃荡。
他们就像鹿在月球上跳跃一般。
摄影棚的天花板是30英尺高。这两个舞蹈者每往上跳跃一次,都几乎达到了这个高度。
显然他们想要亲十吻天花板。他们吻到了它。
然后,十爱十和纯洁的意志消融了重力。天花板下方,他们悬浮在距地面几英尺高的空中,彼此吻着对方。吻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智力管制官”戴安娜·穆雯·格兰玻手持一枝10厘米口径的双管散弹槍冲进了摄影棚。她开了两槍。皇帝和皇后在倒地之前就死掉了。
戴安娜·穆雯·格兰玻给槍重新装好子弹。她瞄准乐师们,说:“你们有10秒时间将自己的智力管制装置戴回原处。”
就在这时,电视机的显像管烧坏了。
哈塞尔转头想和乔治唠叨几句,抱怨一下这“罢工”的电视机。但乔治早已钻进厨房找啤酒去了。
乔治拿着啤酒回来时,耳朵里一个智力管制信号让他打了一个激灵,他止步不动,然后他坐下来。“你哭了吗?”他问哈塞尔。
“嗯。”她答道。
“为什么哭呢?”他问。
“我忘了,”她说,“电视里刚刚播放了什么,真的挺让人伤心。”
“刚刚播放了什么?”他问。
“记不起来了。我脑子里的什么东西都搅成一锅粥。”哈塞尔说。
“忘掉伤心的事吧。”乔治说道。
“我一直都是这样。”哈塞尔应道。
“那是我儿子。”乔治说。他哆嗦了两下。他耳朵里响起钢槍似的嘁嚓声。
“嗯——我能判断出那是世界末日。”哈塞尔说。
“你再讲一遍。”乔治说。
“对——”哈塞尔说,“我能判断出那是世界末日。”
译者说明:
KurtVonnegut,Jr.(1922~),即小库特冯尼格,又译小库尔特·冯尼格特,美国科幻作家,擅用黑色幽默来描定人十性十百态。本篇《平等时代》,英文原名为《哈里森·伯格隆》(HarrisonBergeron),写于1961年,是他的政权寓言科幻作品之一,在西方极为有名。小说发表时,美国正大规模向越南扩张,并力图在太空等领域赶超苏联,同时,其国内民权运动也一波三折,社会政治环境相对不宽松。当时的美国读者对该小说反响强烈,甚40多年后在谈起它的内容时仍感慨万千。1995年《平等时代》被导演布鲁斯·皮特曼(BrucePittman)拍成电十影,搬上银幕。冷战结束后的新一代年轻读者对《平等时代》又有全新的理解,认为美国死板落后的高中教育体制就是一个“智力管制官”。
“智力管制”有些类似历史上的愚民政策越有思想、越喜欢独立思考问题的人,受到的迫害就越多、越可怕。而只有不会思考问题的弱智者,才不用受到“管制”。智力正常或智力非凡的人,必须由当权者“严加管教”以便和弱智者保持“力平等”这样“会就会永远稳定下去了”。不同的是,传统的愚民政策是靠政治高手段来实现的,效果有限,人们嘴里虽不敢言,可心中却敢怒但“智力管制”是依靠科技手段来直接控制人类大脑的,能够彻底摧毁人的思维能力,比“愚民政策”更让译者不寒而栗。
小库特在小说中隐隐发问:如果人们对“愚民政策”、“智力管制”逆来顺受、无动于衷,甘于享受这种“强加的平等”,那么世界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他很隐晦地剖析、回答了这一问题,并留下了一个开入式的小说结尾。
同时,他也提醒读者,那些智力非凡、喜欢独立思考的人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一有条件就可有妄想变成君临天下的统治者,十奴十役万民,沉湎于享乐。
从语言方面讲小说中的“handicappr”一词最难翻译。它是整篇小说的关键词,译得不准将影响小说主题的表现。“handicap”表示“分配障碍物的人”、“决定优劣条件的人”。笔者根据小说内容,将其意译为“智力管制”。相应地,HandicapperGeneral(H-G)译为“智力管制官”,H-Gmen译为“智力管制员”。不知是否恰当,还请各位同行指正。
(■编者注:网络上有《平等》作者:弗克·博斯孙悦秋译,内容与本书基本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