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蠢得很。在保留地里逃,在囚笼里逃。”
我摇了摇头,说出了我早就应该对他说的话。“阿贵,她不会在你身上产十卵十的。你不必担心。”
“她会的……如果你出了事。”
“不。她会用萱荷,萱荷……也愿意。”如果萱荷那时躲在屋里观看,她会拒绝的。
“他们不用女人,”他轻蔑地说。
“有时也用,”我看他一眼。“事实上,他们倒是喜欢女人。你该听听他们私下里说的话。
他们说,女人十体内脂肪多,能够保护蛴螬。但是他们通常利用男人,留下女人繁育人的后代。”
“为他们提供第二代代母体,”他说,语气从轻蔑转愤慨。
“不至于如此吧!”我辩驳道。究竟是不是呢?
“如果是轮到我,我也希望不至于如此。”
“就是不至于如此,”我感到自己像个稚童,在傻乎乎地瞎争。
“盖托伊从那人肚里抠出蠕虫时,你也是这么想的?”
“那是不该发生的。”
“那总是要发生的。问题是你不该看。就这么回事。本该由他的特里克亲自动手。她蜇一下,他就会失去知觉,手术也就不至于那么痛苦。可她总得给他剖腹产出蛴螬。万一她遗留哪怕一条,那条蛴螬也会使他中毒,而且从里到外地吃尽他的肌体。”
母亲曾经关照过我,对阿贵要尊重,因为他是我的兄长。我走开了,心里恨他,他还是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太平无事,而我却不然。我满可以捧他。但是,他若不肯还手,若用轻蔑和怜惜的目光看我,我想我是无法忍受的。
他不让我离去。他的腿比我长,一下就闪到我的前面,反使我觉得自己仿佛跟在他的屁十股后面。
“对不起,”他说。
我继续走着,心里又难受,又气愤。
“听着,你的遭遇也许不会那么惨。盖托伊喜欢你,会谨慎小心的。”
我转回屋子,简直是跑着离开了他。
“她是不是已经利用你了?”他问,毫不费力地赶了上来。“我的意思是,你正是接受十卵十的年龄。她是否──”
我揍了他。我不知道自己竟会动手,但我想自己是要杀了他。如果他不比我高大强壮,我想我会杀了他。
他尽力避开我的攻击,只揍了我几拳,但也够多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去。只要能够摆脱他,受点皮肉之苦也是值得的。
我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向屋子。屋后间是暗的。厨房里没有人。母亲和姐妹正在卧室里睡觉,或许是假装睡觉罢。
我在母亲的桌旁坐下,等他们静下来。这张桌子已经陈旧,非常光滑。虽然有点笨重,但是手艺却不错,这是父亲死前不久为母亲做的。他的一生中经受过三次。三批十卵十,三次剖腹,三次愈合。他是怎么经受住的?
我站起身来,从隐藏处取出了槍,然后手握着槍重又坐了下来。槍需要擦洗上油。
我却只给它上了子弹。
“盖思?”
她走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弄出很多轻微的卡嗒声。每只步是一触地就是一声“卡嗒”。真是噪声不断。
她来到桌边,上半身伸过桌面,猛地蹿了上去。有时候,她的动作那么平稳,犹如流水一般。
她在桌面中央把身十子象座小山一样盘成一十十团十十,然后注视着我。
“真遭糕,”她轻轻地说,“你本不该看的。那种情况也是不该发生的。”
“我明白。”
“库特吉夫,现在做母亲了。她的病迟早会要她的命。”她活不到养育自己孩子的那个时候,但是她的姐姐会养他们和洛马斯。她是不会产十卵十的。每一个特里克家庭只有一个会产十卵十,会传宗换代。洛马斯对她家的功德,那位姐姐是永远报答不尽的。
“他活得了吗?”
“当然。”
“不知他是不是还要当代母体?”
我近视着那对黄色的眼睛,却不知道从那儿看出了什么,领悟了什么,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纯粹出于自己的想象。“从来没有谁要求过我们,”我说。“你从来没有要求过来。”
她略略转过头来。“你的脸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关系的。”人的眼睛在黑暗里也许是不会注意到我那哭肿的脸庞。
从窗广射入室内的唯一光亮来自一颗月亮。
“你是用槍打死阿奇蹄的?”
“不错。”
“你还打算用槍打死我?”
我凝视着她,凝视她在月光下的轮廓,那盘成一十十团十十的优美十体态。“你觉得地球人的血味道怎样?”
她忽然不作声。
“你算什么?”我低声地问。“对你来说,我们又算什么呢?”
她躲在那儿一动不动,头搁在最上面的体节上。“没有人比你更加了解我。”她轻轻地说。
“你必须作出抉择。”
“我的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哭肿的,”我对她说。
“什么缘故?”
“阿贵曾经劝我下决心采致行动,但我没听,”我略略提起了槍,使槍杆和我的下巴成对角线。“这至少是我作出的决定。”
“总会这样的。”
“盖托伊,问问我的意见。”
“为我的孩子们的生命?”
她总是这样说。她知道如何对付人,地球人和特里克。但是这次不行。
“我不愿意当寄生动物,”我说。“即使是你的十卵十。”
她久久未作回答。“我们近来几乎不用寄生动物了。”她说。“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你们利用我们。”
“是的。多少年来,我们一直等待你们,教导你们,把我们的家庭和你们的家庭怎样。”
她不安地活动了一下十身十体。“要知道,对我们来说,你们并非动物。”
我凝视着她,然不作声。
“远在你们祖先到达这里之前,我们曾经利用过的动物在接受十卵十移植之后就开始大量杀死那些十卵十,”她轻声说。
“盖思,你是知道这些情况的,由于你们的到来,我们才重新认识了健康和兴旺的意义。你们的祖先,逃离故土,逃离残杀和十奴十役他们的同胞,由于我们的缘故,他们才得以幸存。当他们还在企图将我们当作蠕虫杀死的时候,我们却把他们当人看待,给他们设置了保留地。”
我一听到“蠕虫”两字,就吓得跳了起来。我控制不住自己,她也不得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我明白了,”她心平气和地说。“盖恩,你果真死也不怀我的子女?”
我没有回答。
“我找萱荷好吗?”
“行!”萱荷乐意。让她干吧。她并没有看到洛马斯分娩的情景,她会感到自傲不会惧怕。
盖托伊从桌上一骨碌溜到了地板上,简直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今晚就睡在萱荷屋里,”她说。“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晨,我会找个时间通知她的。”
这个变化来得实在太突然。姐姐萱荷对我的养育之恩,几乎和母亲一样深厚。我仍然和她相亲相十爱十。她不像阿贵。她会既要盖托伊又十爱十我的。
“盖托伊,等一等,”她回头张望,几乎从地板上抬起了半个身十子,然后转身面对着我。“盖恩,这是成十人的事。这是我的生活,我的家庭!”
“但萱荷是我的姐姐。”
“我这是按你的要求。我已经问过你!”
“但──”“让萱荷来做更方便。她也一直期望自己身怀六甲。”
但那是指地球人的小生命,地球人的后代。他们有朝一日会十吮十吸她的十乳十汁。而不是她血管里的血。
我摇了摇头。“盖托伊,别去找她。”我不是阿贵,但我看来可以毫不费力地变得像他那样,可以拿萱荷当我的替死鬼。知道那腥红的蠕虫在她的肌体而不是在我的肌体里生长,岂不更加令人心安理得?
“别去找她,”我重申了一下。
她呆呆地望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避开她的视线,然后又转回头来望着她。“我来干。”
我从喉头处垂下了槍。她探身过来要取。
“不,”我对她说。
“这是法令,”她说。
“留给家里人吧。也许有一天他们中间有人会用它来拯救我的十性十命。”
她抓住了槍杆、但是我却不肯放手。我被她拉得站在她的上面。
“把槍留在这儿!”我重复了一声。如果我们不是你们的动物,?如果这是成十人的事。你就该胃这个险。盖托伊,与一位合作者打十交十道是要胃点险的对她来说,从槍上松手显然是难以忍十爱十的。她一阵战栗,还发出苦恼的嘶嘶声。我想她是害怕了。她活了那么大岁数,槍害人的事也见得多了。现在,她的孩子和这杆槍将都在这同一间屋里。她还不知道我们另外还藏有槍。在这场争论中,那些槍无关紧要。
“我今晚就要排十出第一颗十卵十,”她在我收拾槍时说,“盖恩,听见了没有?”
为什么家里其他的人只能分离一只十卵十蛋,而我却能独吞一只呢?为什么母亲总是恋恋不舍地望着我,仿佛我要离她而去,去到她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难道盖托伊以为我仍然蒙在鼓里?
“听到了。”
“走吧!”我由她推出厨房,在她前面走向我的卧室。她声音里那里种突如其来的紧迫感听上去倒是真的。你今晚本来要找萱荷排十卵十的!我指责她说。
“我今晚必须找个排十卵十。”
尽管她急不可待,我还是收住了脚,挡住她的去路。“你不在乎找谁的吗?”
她从我身边溜过,进了我的卧室。我发现她正躺在我们合用的睡椅上等我。在萱荷的房间里,她是找不到像样的东西来派这种用处的,只能在地板上对她排十卵十。让她去找萱荷的念头此刻在我心头引起另外一种烦恼。我突然生起气来。
然而,我还是脱十去衣服,躺在她的身旁,我知道该做什么,该期待什么。这种事我听了一辈子。我感觉到了那熟悉的一蜇,麻醉十性十的,略带快十感。然后是排十卵十器育日的探索。穿刺不费力,无痛感。非常从容地过入我的肌体。
“你不在乎吗?”我问,“对我排十卵十你不在乎吗?”
她一阵缄默之后终于说,“盖恩,今晚作出抉择的是你。我自己早已作了选择。”
“你真会去找蒙荷吗?”
“会的,我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十交十给一个仇恨他们的人去照料呢?”
“这不是仇恨。”
“我知道是什么。”
“我是因为害怕。”
一阵静默。
“我现在仍然害怕,”我此时此地是能对她承认这一点的。
“那么你来到我的身旁是当使萱荷免受痛苦。”
“是的。”我把额头靠着她的身十体凉快光滑,柔软得令人难以置信,“也是为了守在你的身边。”我说。这是真心话,我虽然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这是真心话。
她满意地轻轻哼了一声。“我简直不能相信息竟然对你产生这样的误解,”她说。“我早就选中了你,而且深信你长大之后也会选中我。”
“我早就——但是──”
“洛马斯。”
“是的。”
“地球人看到分娩的情景,没有一个感到好受。阿贵也曾见过一次,是吗?”
“是的。”
“应该保护地球人,不让他们去旁观。”
我不喜欢这种口气,也怀疑这是否可能,“问题不在保护,”我说。“而在展示,让我们在儿童时期就观看,不只一次地观看,盖托伊,地球人从未看过一次平平安安的分娩。”
我们所看到的就是代母体──痛苦,恐怖,甚至死亡。
她低头望着我,“这只能私下说说,私下说说。”
她的语气使我不再坚持──我知道,如果坚持下去,而她万一改变主意,我也许会成为惩一百的第一个先例。然而,我已经将这种想法印入她的脑海。她可能会对此作进一步的考虑,甚至进行试验。
“我是不会对你开槍的,”我说。“不会的。”她是从我父亲的肌体里取出的。父亲当时正是我现在这个年龄。
“你会的。”她坚持说。
“但不是你。”她站在我们和特里克之间,起着保护和促进家庭联合的作用。
“你原先会毁了自己吗?”
我谨慎而拘束地翻着身。“会的。我差点儿自十杀。那就是阿贵追求的“解脱”。我怀疑他本人是否知道。”
“你说什么?”我没有回答。“你现在要活下去。”
“是的。”十爱十护她,母亲总是这样说。是要十爱十护她。
“我健康、年青,”她说。“我不会丢下你不管,让你像洛马斯那样孤零零的。特里克寄主,我会关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