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光之罪》作者:[美] 彼得·F·汉密尔顿(1 / 2)

道格拉斯·迈克伊万驾车走在前往学院的路上,他的心里滑过了几个幽灵的影子,是亚得里安·雷诺兹的家人,一共四个:亚得里安·雷诺兹的母亲,令人憎恶的父亲,和两个年轻可十爱十的姐妹。在法医录相里,他们倒在十床十上,象睡着了一样,眼睛紧闭,嘴唇张开,手指发白,他们的喉咙被划开了,黑色的血液湿十透了十床十单。

护送道格拉斯的警察卫队打开了灯光和警笛,他从幻觉中醒来。五辆警车正沿着狭窄的路带,穿过国王瀑布北边的浓密的石楠林,高大的松树和纤细的白桦象哨兵一样站在道路的两边,它们细小发黄的叶子在空气中象黄褐色的暴风雪一样摇摆,在草地的边缘,排成一排美丽的斗篷;蜂拥的新闻车停泊成两排,离临十床十康复学院的入口有100米。

成群的人拥挤在路口的前面,他们都是媒体记者,在道格拉斯的眼睛里,他们就象小丑一样,穿着宽大而华丽的彩色皮质大衣,鼻子和脸颊在早晨的寒冷空气里冻的发红。防暴警察手挽着手围起两道人墙,阻挡人群冲入到马路上。

在道格拉斯经过的时候,无数的提问和叫骂声混合在一起,伴随着不断闪烁的镁光灯。

抗议者们占据了在学院门口的主要位置,他们紧密的脚步踩倒了草皮,变成湿润的泥泞小道。这里的警察是外面的三倍,他们在门口排成了一条管道,在人流的冲击下起伏波动。

道格拉斯的右边是“生命组织”,他们反对任何形式的死刑,可以看到他们中多数是女人,他们高举着几百只形状各异的白色蜡烛,从小小的夜光蜡烛,到纹路十精十美的大蜡柱,他们用合唱表达自己的抗议:和我一起坚守。

车上落满了泥巴,道格拉斯把雨刷打开,挡风玻璃留下了褐色纹路——那是“真实正义”组织在另一边扔泥块,他们主要是年轻人,剃着光头,身穿橄榄绿色的仿军用十毛十线衫,胸前缝着红色的十字架,他们年轻的脸上是无限神圣的表情,手里举着大量的标语,比如绞死亚得里安·雷诺兹,油炸他,灌死他,斩首,毒死他……绞架就立在学院围墙的旁边,上面是一个用草扎的亚得里安被吊死的模型。道格拉斯的车一冲过大门,就有人把一个火炬放到草人上,吸引了所有照相机的闪光。

他过去了,大门在他身后关闭起来,也切断了抗议者们的野蛮行为给他的心理支撑。

学院大厦刚刚建成三年,是“欧洲联合犯罪心理局”出资兴建的,四层的方形大厦,绿色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森林的绿影,残秋中的修长树干随风摇动。

这座大厦一部分是医院,一部分研究中心。最初,心理局希望医生能把潜意识命令载波到激光束中,从而在顽固的社会惯犯大脑中写入新的行为模十式;这项技术即使不能把他们变成模范市民,最少也可以让他们变的相当诚实。研究仍然在继续,但是刚刚过去的一年中,研究院却把十精十力集中在“软光”上,那是迈克尔·艾略特博士的设想,他是神经科学家,主要研究记忆的保持能力,从而得出矫正命令的保持时间。

他的研究揭示出了健忘症的机理:灰细胞丢弃每天不需要的记忆,防止大脑被无数琐碎的细节搅乱。艾略特破译出了起控制作用的神经学代码,成功的运用激光铭印技术把序列输入到大脑中,这就是软光:将记忆和行为模十式完全擦除,个十性十由此死亡。

因此,所有判了死刑的人都能被“十精十神”处决,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躯体,一个成年的婴儿,重新取名字,受教育,然后回到现实世界,成为一个功能完整的社会成员。没有死亡的死刑判决,对布鲁塞尔联邦议会的政治家来说,简直是一个梦幻解决方式。

而亚得里安·雷诺兹,将要成为第一个被执行者——十精十神死刑。

芭芭拉·约翰逊站在学院的接待区,她的长脸因为激动而绷紧。道格拉斯遇到她好几次了,她是艾略特博士的代表。

她把他带到三楼的会见室,亚得里安·雷诺兹正在那里等着,两个肌肉发达的男人耐心的站在外面。

“10分钟,道格拉斯,好吗?”她说,显然为冲撞了他而有些不安,“不能超过15分钟,法官已经来了。”

“当然,”他说,然后走进了会见室。

多数辩护律师总是为他们的代理人表现出足够的责任感,但是道格拉斯却走向了极端,他甚至拒绝起诉,直到他遇到了亚得里安·雷诺兹这样的人。

亚得里安·雷诺兹,二十岁,从八岁开始他父亲就在十性十、身十体和十精十神上开始虐十待他;他终于奋起反抗,在家人还在沉睡的时候举起了屠刀。

雷诺兹一案的关键不是他的罪行,那是无可争辩的。只是,道格拉斯竭力的建立起有罪十性十水平:他认为长期失职的社会服务部门,没有发现男孩的问题的老师,了解他受的苦却不闻不问的亲戚,都必须受到谴责。

道格拉斯希望对这场官司完全失去了信心,因为欧洲人厌倦了十精十神病患者、恐怖分子、意识形态勇士和街头暴徒。执行死刑六年之前就被重新提上议程了,联邦议会最终屈从于选民们强大的压力,陪审十十团十十指控亚得里安犯了三项谋杀,应该被处以无痛苦的注射死刑,但幸运而巧合的是,艾略特博士宣称软光技术已经成熟,道格拉斯于是顺水推舟的要求黑瓦德法官考虑把亚得里安作为第一个接受这种治疗的对象,黑瓦德法官同意了。

亚得里安·雷诺兹站在窗户边,身材颀长而清瘦,下巴虚弱,脸颊鼓十胀,黑褐色的头发披在耳朵后面,一件松垂的绿色学院服挂在他的身上。

当道格拉斯进来之后,他转过身来,又低下了眼睛。“他们想要我死,不是吗?”

道格拉斯意识到,房子里能看到大门口和人群。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确如此——“真实正义”组织认为软光是利用科学的手段让罪犯逃脱惩罚;“生命”组织却谴责这种惩罚是活着的死亡,两者唯一一致的方面是他们都表示反对。

道格拉斯看着他凄惨的样子,心想:“也许我应该在门的另一边,加入他们的呼喊。”

“他们问我是否想要一个牧师,”亚得里安说,“这是最后的仪式,他十妈十的狗屁!我说如果有上帝,我就不会被父亲创造出来。”

道格拉斯似笑非笑:“你是这么对学院牧师说的吗?”

亚得里安作了个咧嘴而笑,露出野十性十的牙齿:“不,”幽默终止了,‘我们应该走了吗?拖延有任何的意义。“

道格拉斯走进第七实验室——学院职员已经把这个叫做光室了,媒体似乎知道了这种称谓。刑罚好象一次口腔外科手术,大厅的中央安放着一个大水椅,旁边摆着一张玻璃桌子,电器设备用的橱柜和两个声控电脑终端。软光输入器是一个三爪金属臂,立在椅子的旁边,其前部是球状塑带遮罩,用以盖住眼睛。

特里莎·黑瓦德法官坐在桌子的后面,她已经60岁了,椭圆形的脸庞被太十陽十晒黑了,刻着道道皱纹,皱起眉头来纹路更深。在审判中,道格拉斯发现她很狡猾,在法庭上她小心翼翼的表现非常公平,因为她也知道这一案件背后浓浓的政治意味。

哈维·博顿——审判官,正在研究计算机终端的一个等离子屏幕,他轻微颔首向道格拉斯问候。实验室里的第三个人是迈克尔·艾略特博士,他和芭芭拉·约翰逊满怀着内心的渴望,把强烈的感情掩饰在职业修养的外壳下。亚得里安径直走向椅子,也没有四处张望,卫兵把绑带缠在他的手腕和腿上。

艾略特博士把软光写入器安在亚得里安的头上,将黑色的遮罩盖住他的眼睛时,道格拉斯的肚子紧张的十抽十搐起来。

“我会看见什么东西吗?”亚得里安突然问。

“激光主要是绿光波段。”艾略特博士解释说,“比较亮,但是不会非常痛苦。”

“不会造成伤害,是不是?”亚得里安的声音有一丝颤十抖。

芭芭拉·约翰逊正在声控其中的一个终端,她十抽十出一条安全密码带接入数据核心——其中储存了软光序列。艾略特博士加入了自己的授权密码,然后他看了一眼黑瓦德法官,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隐现着些许后悔,她猛的低下了头。

金属臂自动的缩拢,遮罩处透出一圈绿光。亚得里安的脸看起来象个十温十顺的低能儿,他的瞳孔散开了,每一块肌肉都松十弛下来。

芭芭拉·约翰逊带着一个白色的塑料感应头罩,径直走过去,放到他头上。“没发现自律水平的脑波活动,”她平静的报告说,非常小心的不表现出任何满意的神色。

道格拉斯看着从亚得里安的嘴角流下的口水,不忍的转过身去。

起作用了,惩罚和罪赎通过那个整洁的包裹实现了,它带走了威胁,也挽救了我们的良知,我应该表示感谢!如果亚得里安看起来不是那么可怜就好了……他已经废了,但是我不能为此而受到挑剔,我已经为他尽了最大的努力。

“阿部肖姆!”(德语:废物)

这猛烈的嚎叫象闪电一样击中了道格拉斯,他十抽十搐了一下,芭芭拉·约翰逊吓的差点绊倒了。

亚得里安盯着他们,表情贪婪而轻快,他的深深的吸气,鼻孔张的很大,他冲他们再次怒吼,他咆哮着吐词不清,没有人能明白。

道格拉斯听见哈维·博顿说:“那是德语。”

“发生什么了?”黑瓦德问。

艾略特博士摇头,盯着亚得里安,麻木而惊恐。

“没起作用。”道格拉斯脱口而出。

“起作用了,”芭芭拉·约翰逊从惊恐中恢复过来说,“脑波功能是零。”

“但是这听起来是脑中空空那回事吗?”道格拉斯气愤的对亚得里安挥舞着手说。

她求助于艾略特博士说:“某种残余行为?”

“我不知道。”他用一种颤十抖的音调说,

“亚得里安说的是什么?”黑瓦德问。

“我不知道,我不会德语,”道格拉斯说,“我的上帝,亚得里安也不会啊!”

黑瓦德法官严厉的看了他一眼,转向艾略特博士说:“去找个懂德语的来,要快。”

“没有必要。”芭芭拉·约翰逊告诉她,她从桌上拿了几个头盔分发给其他人。她通过声控电脑终端载入翻译程序时,道格拉斯也把他自己的戴上,耳机里放出亚得里安的谩骂,经过翻译器插十入进来。

“狗十娘十养的美国佬!跟该死的犹太人一副德十性十!同十性十恋,女人!什么都不是,一堆狗屎!你们的总统罗斯福得梅毒死了,不知羞耻——”

道格拉斯声控头盔进入待机模十式,一阵让人身心十交十疲的寒冷在他脑中扩散。

“好的,”黑瓦德法官说,“你们有什么推测?我现在就想听。”

“很明显软光没起作用,”哈维·博顿说,“它没有擦除记忆,而只是将其搅的一十十团十十糟。”

“已经二分钟没有基本脑波活动了。”芭芭拉·约翰逊固执的说。

哈维·博顿耸耸肩说:“有时候人们陷入植物一样的昏迷中几周几个月,然后醒来,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说话。”

道格拉斯知道博顿在说什么,审判官希望亚得里安死,是真的!

“我甚至不能假装明白发生的事情,”当芭芭拉·约翰逊和艾略特博士开始十交十头接耳的时候,道格拉斯说,“你这样的位置没法给出神经学上的观点,哈维。在作出任何决定之前,我们需要进行完整的评估,我们不应该匆匆忙忙的决定任何事情。”

艾略特博士点头表示同意芭芭拉·约翰逊的话,他面朝着法官说:“我相信我们应该把‘回归’作为符合逻辑的解释。”

“回归?”道格拉斯一脸疑惑的问。

哈维·博顿投给他轻蔑的一瞥。“前世,道格拉斯!人们认为他们过去曾是拿破仑、乔治·华盛顿,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

“我们有记录在案。”艾略特博士说。“在催眠状态下,对象叙述了大量的细节——关于他们从前的存在。那些细节不如果没有广泛的调查是可能知道的。”

“垃圾。”哈维·博顿说。

道格拉斯倾向于同意了,但是那会给予亚得里安“真正的正义”:“你是说德国人的个十性十突然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蹦到他脑子里了?”他问艾略特博士。

“是的,是一个从二战过来的德国人,可以从他提到罗斯福而判断出来。”

亚得里安陷入了沉默,环视着他们,牙齿露在外面。

黑瓦德法官声控终端为双路翻译。“你叫什么名字?”她问亚得里安。

终端用德语重复了这个问题。

“你这个神经不正常的婊十子!”他喊道。

她退后一步,深感羞辱,说:“无论亚得里安相信他是谁,他总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三个人……”她的红色指甲先指了道格拉斯,然后又指向哈维·博顿,“必须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这是官方程序吗?”道格拉斯问。

“我们会把这称为一个庭内咨询,如果你和审判官不反对的话。”

“在这次软光的失败之后,除了申请死刑处决,审判官将没有任何选择。”哈维·博顿迅速的说。

“哦,谁?”道格拉斯反驳说,“是亚得里安·雷诺兹,还是这个德国人?”

“没有德国人,道格拉斯,只有被潜意识的激光代码吞噬了心智的人,面对现实吧!”

“你不知道,最最起码的是,我请求首先做一个身份检查。”

“呕,是吗?”哈维·博顿痛斥道,“什么样的检查?是遗传指纹识别吗?”

他们对视着。

“我们不妨试试催眠术。”芭芭拉·约翰逊建议道。

“非常公平,”黑瓦德法官说,“有人反对吗?没有——很好。”

当艾略特博士拿着注射器走过去的时候,亚得里安向他吐口水,他把针口对准亚得里安的脖子,粘十液落在博士的领口上。

年轻人陷入一种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眼皮沉重,脑袋下垂。艾略特博士问:“你能听见我吗?”

亚得里安咕哝了什么话:“是的。”翻译程序说。

“你叫什么名字?”

“艾里克·布莱耶尔。”

“你做什么工作,艾里克?”

“我是卫戍部队的一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