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旅客里面有我们的人。第二,大多数旅客已经同意了。第三,我们可以说服其余的人。即使少几个人也无关大局。但我们非常希望您能参加。为什么呢?因为您是旅客中唯一的共产十十党十十人,而且有点名望。除此之外,我们也需要聪明的合作者。非常希望能听到您的意见。”
“还有什么意见可谈呢,既然你们这个计划注定会失败。”
“请问,为什么?”
“原因有上千条。你们会被识破的。而且很快。”
“就算被识破了,又怎么样?希特勒也被识破了,可这对他并没有妨碍。”
“您忘了我们的外星站,忘了我们在其他行星上建的居民点和宇宙舰队。很难发现你们,这是你们的优势。可是你们同样难于发现前来寻找和消灭你们的人。”
“这点我们考虑到了。不可能。”
“最后,这是主要的,你们还忘了你们所依靠的只是那些市侩,是他们的心理特点。这种心理特点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自私自利’、‘弱肉强食’。而且有这种心理的人在地球上已越来越少。就是说,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难道您讲的这些做法是有力量的表现吗?不。这是讹诈,是绝望的挣扎。派您到这儿来的人——别故作惊讶,你们就是被派来的——派你们到这儿来的人想得不错;让他们,也就是你们,让他们去吧。他们要是失败了,与我们无关;要是成功了……他们以为你们的成功能拯救他们。救不了!人类渴求自十由、反对人压迫人的愿望是不可扼止的。历史上的残暴政权中,您要能给我举出一个长命的例子,我就承认我错了。您一个也举不出来。顺便说说,你们自己也受到你们这个孤注一掷的冒险计划的威胁。一切秘密终会水落石出。您知道到那时等待着你们的是什么吗?”
居斯曼听着,面带高傲的微笑。当波雷诺夫讲完后,这个老十奸十巨猾的诡辩家第一次没有反击。
“您这番蠢话使我大为扫兴。”沉默一会儿后,他说。“不过,我是一个宽宏大度的人。这么说,您拒绝与我们合作啰?”
“他着急了。”波雷诺夫暗忖。
“眼下我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现在轮到波雷诺夫懒洋洋地坐在圈椅上了。“我十习十惯于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作出决定。记得咱们前两次的谈话吧?经过慎重考虑后,我改变了自己一时冲动作出的决定。现在我也需要慎重考虑一下,需要分析分析您的论据,这里面有许多重要的东西。您准备给我多少考虑的时间?”
“不能给您很多时间。快点考虑吧。我希望您能自愿与我们合作。不过,即使您自己不愿意,您也会成为宇宙上帝的使者。但那时您就不是波雷诺夫了。先别走。我让您见识见识。”
居斯曼把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揿了一下。控制台边上的一个荧光屏亮了,上面是一排排高傲地直指天空的尖头导弹。导弹的数量很多,擦得锃亮。
居斯曼换了一个画面,现在荧光屏上是工厂的车间,装配线上站着许多人。波雷诺夫从中认出了几个“安提诺乌斯”号的旅客。左边站着无畏的自十由主义者贝格尔,他正用单调的动作往导弹的弹头里装填一种半透明的黄色胶囊。
“其他人的命运并不更好些。”居斯曼说。
“我们太无忧无虑了,”波雷诺夫想,“对隐藏在未来世界里的毒瘤太掉以轻心了!”
“我考虑考虑。”他说。
格列戈里把他带回了住处。他刚进门,屋子里的灯就亮了。克丽丝不在屋子里。
六、老爷和十奴十隶
不知为什么,生活总是变化万千。各种事件忽而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忽而又沉寂了。时间那样单调而平静地流逝着。
仿佛谁对波雷诺夫都不再感兴趣了。只要愿意,他可以随时从囚室出来散散步,或是去医疗室呆几个小时,居斯曼好像已忘记了他的存在。但波雷诺夫没有上当。他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新的诡计:用无所事事和紧张的等待来折磨他,然后来一个突然袭击。那个奇怪的电子工程师又来过一次。谈得不错。但从此便没有再露面。这使波雷诺夫有些担心。
两个匪徒来看过病,但说话很谨慎,波雷诺夫没从他们那儿了解到任何东西。
如果居斯曼知道波雷诺夫为什么那样仔细地清理医药用品,一定会警惕起来。但波雷诺夫成天都在他的视野里。心理学家极其细心地擦十拭灰尘、归置药瓶、检查医疗器械——总而言之,在做一个医生应当做的事。至于某些药物被他装进了衣兜,那是监视电眼所察觉不了的,因为电眼是从两个角度对着屋里,使波雷诺夫有可能在需要时不让自己的手的动作落入电眼的视野。
只有专家才明白几安瓿咪克索那、一小瓶盐水、几个棉花球和一个微型分析器十具有多大价值。当把这些东西都拿到手后,波雷诺夫立即做了个小小的试验。他装作不小心把几滴氨水弄到了地上,隔了一会儿后便回到自己屋里,趴在十床十垫上偷偷观察分析器。分析器上的显示使他高兴万分;不出他所料,地下基地各个屋子的通风系统是连在一起的。
波雷诺夫确信匪徒们不了解咪克索那的神奇力量,否则一定会把这种药用七把锁锁上。所有匪徒对智慧和知识的力量都估计不足。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他现在虽然已有了武器,却还不能使用它。通道的分布图、各个门锁的暗语——这一切对他来说仍然是个谜。此外,他还不知道囚犯当中是否有他的同盟者——愿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同盟者。居斯曼说他总会有办法把他波雷诺夫变成宇宙上帝的使者,这显然不是夸口。心理学的最新成就他波雷诺夫是了解的。一个人动过这样一种心理手术后,便只剩下外貌是原来那个人了。尽管如此,万不得已时他们也会要丧失记忆、动作呆板、笑容像个婴儿似的波雷诺夫,让他在电视里露露面。
波雷诺夫已想出办法如何在需要的时刻让屋里的监视电眼失效,以免引起怀疑但他没来得及利用这个办法……
一次,他走进食堂,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铃兰十香水味儿。他按捺住激动心情在食堂里走来走去,想弄清香水味是从哪儿散发出来的。没有结果。他便去传送食物的升降机前取自己的饮食。他抓住绞链,放下分配器,装作是无意地摸十摸连接环的凹口。有!他用手指头从那里面抠出来一个小纸十十团十十。现在连手指头也闻到铃兰十香水味了——这是克丽丝喜欢的香水!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那急不可待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慢慢吃完饭。直到回到医疗室后,他才把纸十十团十十展开。而且不得不重十温十小学时代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看小抄的技巧。
“安德烈?我活着,安然无恙。同议员夫人(你还记得她吗?)及其他的贵妇人们在一起。她们劝我妥协,但我不愿意。这太可耻了。我们像十奴十隶一样在工厂里干活。要我们所有的人都参加‘宇宙上帝’计划(你肯定知道这个十陰十谋)。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意。于是就把不同意的人带走,送回来时已简直不成十人样了。暂时还没有碰我,但我怕……”
下面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数字,但波雷诺夫毫不费力就读懂了。还在飞船上时,他们就约定了密码。
字条期发着浓烈的铃兰十香水味儿,克丽丝肯定把整瓶香水都倒上去了。波雷诺夫遗憾地用酒十精十灯烧掉了字条,并不自十由主地想:要是咪克索那的气味能扩散到地下基地的所有房间就好了!
他突然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但他连头也没有回。
“喂,大夫,怎么犯愁了?”格列戈里咚的一声坐在椅子上说。“没什么了不起!想当年我打仗的时候,从来没有犯愁过。”
“找我有什么事?”波雷诺夫懒洋洋地问。
“好事,大夫,好事。您忘了上次的谈话啦?”
波雷诺夫还从来没见格列戈里这样放肆过:两手插在裤兜里,满不在乎地叉十开两十腿坐在那儿,流里流气地眨巴着眼睛,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气。波雷诺夫意味深长地用眉十毛十指指冰顶上的监视电眼。格列戈里却哈哈大笑起来:
“监视器出了一点小小的技术故障,大夫!它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了。我们已达成了协议。”
“原来是这样……故障会持续很久吧?”波雷诺夫又准备投入战斗了。
“得修一个小时,肯定。弟兄们也想弄点酒喝。所以他们给咱俩安排了这次谈话。您想想,三天一瓶威士忌,哪儿够……给点酒十精十吧,怎么样?”
“好吧。不过,十交十易就是十交十易。不能白给。”
“那当然。您要多少?”
“我不需要钱。我需要你们的暗语,需要知道各个房间的布局,需要知道你们有多少人。”
格列戈里的脸刷地变白了。
“这是背叛……我……”
他本能地抓住了手十槍。波雷诺夫却若无其事地笑了。
“亲十爱十的,您知道我干吗需要这些情况吧?”
“想逃跑!可您逃不掉!”
他说罢掏出手十槍,并站了起来。
“告诉我,格列戈里,”波雷诺夫仍然笑着说,“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能逃出基地吗?能吗?你明明知道不可能。那你说,我干吗需要这些情报呢?”
匪徒仍旧目不转眼地盯着波雷诺夫。看得出来,他在竭尽全力猜这个谜。
“一切非常简单。”波雷诺夫接着说。“打牌的时候,最好的致胜办法是知道对方的牌,对吗?”
“那还用说。”
“我和你们的头头也在玩牌,也在做一笔十交十易。可是他已知道我的牌,我却不知道他的。这对我可不利。十交十易就是十交十易嘛。”
“是这样!这还不错。”格列戈里重新坐下,但仍把槍拿在手里。“但我干这件事不合适。我自己为这样的事还惩罚过别人呢。”
波雷诺夫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大瓶酒十精十,拿在手里晃了晃。
“不行,大夫。”格列戈里苦恼地叹了口气。“不行。”
“谁也不会知道。”
格列戈里突然容光焕发:“就这样给我。不然我就去报告,说您想收买我。”
“那你会吃子弹的。为酒十精十,还为……”波雷诺夫停了停,“还为那小小的技术故障。”
“您想威胁我,坏蛋……”
他握紧拳头,向波雷诺夫十逼十近一步。
“小心,有人偷十听!”波雷诺夫低声说。
这一回格列戈里倒是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他一个箭步跳到门口,猛地把门推开。门外站着阿明。
格列戈里狂叫一声,揪住阿明的脖领把他拖到屋里往地下一扔,随手把门撞上。
“狗东西,狗东西……”格列戈里狂十暴地嚷道。“竟敢偷十听……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
他踢了阿明一脚。这个可怜虫却并不准备辩解,只是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格列戈里。于是格列戈里又飞起一脚,差点把他踢到天花板上去。即使如此,他也只是恶狠狠地冷笑了一下说:“我要告你……”
格列戈里一下子惊呆了。
“好啊你!”他威胁地说。“你敢吓唬我?像你这样的家伙我弄死了好几百,你想再凑个数吗?”
他说罢抓住阿明的手猛地一拧。阿明痛得连叫也叫不出来,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喘十息声,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
“放手!”波雷诺夫叫道。
“不干你的事,大夫。而你,阿明,咱们可要把话说清楚。不好受吗,狗东西?更不好受的还在后头呢!你想告谁?……马上向你们的上帝起誓,说你不对任何人讲!”
阿明瘫坐到地上,眼珠子骨碌碌地打转。
格列戈里稍稍松了松手。
“清醒了吗?快起誓,狗东西……”
阿明唔噜唔噜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不对!”格列戈里又把他的手一拧。阿明痛得呻十吟起来。“我知道你们的誓言,不是这样的……”
波雷诺夫听不懂阿明又讲了几句什么话。格列戈里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才把阿明提溜起来,像扔一只小狗似的把他扔到了门外。
“他们全是这样的混蛋,大夫。”格列戈里厌恶地在衣服上擦擦手。“你的听觉倒挺灵!”
他敬佩地看看心理学家。
“你认为他不会去告密吗?”波雷诺夫问。
“不会。他极端迷信自己的上帝。同这些乡巴佬打十交十道,得知道对付他们的办法。而我知道!得了,把酒十精十给我吧!”
“你把暗语也告诉我。”
“听着,别把我惹火了!你要再说‘不’,我就把你宰了。就说你想逃跑。明白吗?”
“完全明白。你把阿明的手拧脱臼了吗?”
“怎么?”
“让他来找找我。”
“干吗?”
“我给他复复位。”
“管他呢!我跟你谈正事哩……”
“我给你酒十精十,如果你让他来的话。”
“嗬!看来你是个热心人……心肠软。好吧,给我酒十精十,我让他找你。你去给一个死人的手复位吧……”
“什么?”
“没什么。对告密者我自有我们军人的规矩,与你无关。”
格列戈里把自己的水壶灌满酒十精十以后,便走了,快走到门口时又突然转过头说:“听我说,大夫,我是一个正直的人。今天你给了我酒十精十,将来你万一出了事落到我手里,我让你死得痛快点。这样咱们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谢谢!”
门关上了。
“这就是刽子手的正直!”波雷诺夫苦笑了一下。“而他还为自己的宽宏大量感到得意呢!”
格列戈里没有食言。没过15分钟,阿明就来找波雷诺夫了。
身材矮小的农民仍然很冷漠,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他顺从地让波雷诺夫给他治手,复位时没叫一声痛,末了也没说一句感谢的话。当他已经准备离开的时候,波雷诺夫叫住了他。
“你知道格列戈里要干掉你吗?”
阿明眨巴了一下眼睛。
“你不信?”
“我已经起过誓了。”
“这也救不了你。”
阿明不解地用那双冷漠的黑眼睛望着波雷诺夫。波雷诺夫不知如何是好了。
“您为什么要上这儿来?”
“他们答应给我很多钱,我就可以买到土地。”
“你偷十听了谈话,格列戈里会打死你。这样你就不会有土地了。”波雷诺夫一字一顿地说。
沉默。
“他是我的老爷。”阿明突然说。
“他是你的什么老爷!你们两个都是十奴十隶。”
“强有力的人永远是老爷。”
“我也是吧?”
“不,你是弱者。”
“如果一旦证明我比谁都强有力,那我也是老爷啰?”
“对。”
“要是你变得比谁都强有力呢?”
“我也会成为老爷。”
“为什么?”
“从来如此。”
“那我把您变成格列戈里的老爷,怎么样?”
“你办不到。”
“你要帮帮我,我就办得到。”
“我不相信你。你是弱者。”
“原来是这样……不,我不是弱者。我比谁都强有力!你瞧着!”
愈是愚昧,十习十惯力量越是强烈的人,越容易受心理作用的支配。波雷诺夫站起来,煞有介事地摸十摸阿明的肩膀。
“你的手动不了啦!”他非常自信地说。“别想试,动不了。它们被定住了。”
阿明扭十动了一下肩膀,想把手抬起来,但两只手就是不听使唤。他眼睛里充满恐惧。这个可怜虫有着根深蒂固的受别人控制的十习十惯,现在他完全无能为力了。
波雷诺夫卸上了他的手十槍。
“你看见了吧?”
阿明一下子跪倒在地。
“你是强者,你是强者!”他叫道。“你比谁都强有力,因为还没有任何人能把阿明变成石头!你是我的老爷,你能打死格列戈里,能拯救我!阿明知道你需要什么,阿明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讲吧!”
“阿明没有弄错,你是个好老爷。快把魔法解除了吧!阿明把一切都告诉你!把格列戈里打死,救出我以后,你会给我钱,很多很多钱,我就能买土……”
10分钟后,波雷诺夫就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
七、决斗
他什么行动都没有来得及采取。门开了。居斯曼像命运之神似的出现在他面前。身后站着一个匪徒。
“够了!”没等波雷诺夫定下神,居斯曼突然厉声说。“考虑的时间已经够多的了。同意,还是不同意?”
“是吗?可我还没来得及……再给我一两个小时……”
他飞快地思索着。是被阿明出卖了?是偶然的巧合?还是被居斯曼识破了?
“奇怪,犹豫不决不是您的十性十格。”居斯曼像拿破伦似的把两手抱在胸前。“再等一秒钟也不行!同意,还是不同意?”
“不同意!”
一分钟之前波雷诺夫本想说“同意”,以便赢得时间。但他没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和厌恶感,神经受不了了……
“遗憾。津特尔!”
身后的匪徒打了个立正。
“带走!带到刑讯室去!姑十娘十已经在那儿了吧?”
“在那儿!”
“亲十爱十的,”居斯曼转身对波雷诺夫说,“先给您看一个少见的场面。您就不可怜她吗?”
居斯曼没来得及闪开,脸上被猛地揍了一拳。可惜狂怒使波雷诺夫的眼发花,打得不够准。匪徒立刻向心理学家扑去,剪起了他的手。居斯曼捂着脸说:“您以为我会……以为我会处死您吗……不!我要等到看您跪在我面哀求我的那一天……会有那一天的!带走!”
波雷诺夫走着,余怒未息。
不过,他仍然下意识地发现身后没有居斯曼的脚步声。他斜着眼往后瞟了一下。匪徒斜端着激光槍,像在地球上押人一样走在他身后两米远的地方。走廊上没有别的人。他突然作出决定。既然这个糊涂蛋不懂得地球和小行星的区别……
当他们经过一间空屋子时,波雷诺夫突然打了个趔趄。往下倒时,他用尽全力朝墙上一推。押解他的匪徒还没回过神来,波雷诺夫已像一支导弹似的飞到他面前,往他的肚子上狠命踢了一脚。匪徒倒在地上,高声嚎叫起来。波雷诺夫在空中截住正往下掉落的激光槍,用槍托往匪徒的脑袋上一击,结束了他的嚎叫十声。
警报器拉响了——无疑有人通过电眼监视着他们。波雷诺夫冲进空屋子,用槍托打灭里面的电灯,然后从兜里掏出咪克索那、盐水和棉花球。他把棉花球蘸点盐水塞在鼻孔里,随即敲破了装着咪克索那的安瓿。
波雷诺夫趴在屋角里,把槍口对准屋门。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几个匪徒往屋里探了探头。
“在这儿!快来!”
“喂,出来!”
波雷诺夫没有吭声。他在等着咪克索那起作用。
“乖乖地自己出来吧!不然就用烟把你熏出来!”
“他们会熏的。”波雷诺夫想。“笨蛋才会顶着槍子儿往里冲。一定会用什么玩意儿熏。大概是用瓦斯弹。此刻正等着取瓦斯弹来。”
波雷诺夫悄悄爬到门边,猛地把门整个儿推开,以便咪克索那的气味更快地扩散到走廊里。从门外顿时射进一条紫色光刺,但波雷诺夫已经闪到一边去了。
难以忍受的等待紧张地持续着……
突然,走廊里好像炸了锅。
“翅膀啊翅膀,我飞起来啦!……”
“多少个通道,多少个美妙的蔚蓝色通道啊……”
“你们疯啦……快把蛇拿走……”
波雷诺夫松了口气。“先生们,你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咪克索那吧?现在就知道了!吸吧,深深地吸吧!叫你们做个真正的梦,做个从来没有做过的梦!”
波雷诺夫冲出屋子,用激光槍打掉了天花板上的监视电眼。五个匪徒像瞎子似的在走廊时东跌西撞,全都大张着嘴,像在没完没了地打哈欠。一个身躯高大的匪徒竟把槍口杵到了嘴里,还无心地抠了一下板机。一声槍响。波雷诺夫厌恶地闭上了眼睛。一股热十乎十乎的东西喷到了他手上、脸上。接着是躯体倒下时发出的沉闷响声。波雷诺夫跑了起来。地下的血差点把他滑了一跤,塞在鼻孔里的棉花球也妨碍呼吸。
后面还不断传来匪徒们的呓语:“我看见了天国……”
“苹果掉下来了……”
“嘿嘿……”
截断走廊的铁板在波雷诺夫说了暗语后,顺从地升了起来。一个两手拿着瓦斯弹的匪徒差点同心理学家撞个正着。匪徒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波雷诺夫掐住了脖子。
波雷诺夫把两颗瓦斯弹装在兜里,沿着昏暗的石梯往下跑。
已没有时间寻找哪儿藏着监视电眼。后面还响着警报器的声音。现在一切都取决于敌人多快能明白咪克索那是通过通风管道扩散开的,取决于他们是否能立即启动空气滤清器。
下完石梯后是东拐西拐的狭窄的通道。拐了两个弯后,来到一个井口前。斜井的石头梯级很陡,下面是一扇铁门。波雷诺夫纵身一跳,用身十体的重量撞开了铁门。
铁门里灯光通明。屋中央是一张结构怪异的桌子。桌上方的滑车上挂着几根粗绳。屋角有一个铁皮小桌,桌旁的瓦斯炉正噗嗤噗嗤地喷着火焰。铁篦子上放着一些烧红的金属条。一个像蛤蟆似的大屁十股男人正在瓦斯炉前忙活着什么。旁边的墙上铐着克丽丝。
听见身后的响声,像蛤蟆似的男人猛地转过身来——原来就是那个大脑袋匪徒。但波雷诺夫没等看清他是谁便开了槍。匪徒撞翻瓦斯炉倒下了,直到死脸上还挂着愚蠢的惊惶神情。
克丽丝在墙上挣扎着,张大了嘴叫不出声音。波雷诺夫狠命地拽墙上系锁链的铁环。铁环却纹丝不动。波雷诺夫无可奈何地往四周看了看,抓起放在桌上的一件像老虎钳似的刑具(其实就是老虎钳),用它剪断了克丽丝手腕上的锁链。
姑十娘十肩部的衣服被撕十破了。他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弯腰从大脑袋匪徒的十十尸十十体上取下手十槍(波雷诺夫发现匪徒的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抓痕)。
“快,克丽丝!”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声。波雷诺夫扭头一看,好像又坠入了一场噩梦:沉重的铁门慢慢地关上了。
“小鸟想飞走……”屋角的扩音器里响起了冷笑声。
波雷诺夫往门口冲去。
“晚啦!”居斯曼嘲弄地说。“你利用咪克索那搞的这场恶作剧很妙,但我预见到你会被自己的崇高感情给毁了。波雷诺夫,现在你已经落入了陷阱,哈哈……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忘记装着电磁锁的门能自动关上呢!眼下你就在那儿呆着吧,等着吧……”
扩音器沉默了。
克丽丝慢慢地把手十槍对准自己,傻呆呆地盯着那黑魆魆的槍口。她的下巴变尖了,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
“镇静点,克丽丝……”
波雷诺夫拨十开了抖动着的手十槍,松开了克丽丝的手指。
“干这件事什么时候都来得及。”他甚至冲她笑了笑。
他用激光槍烧毁了屋角的监视电眼,然后掏出两个棉花球,润十湿后递给克丽丝:“塞在鼻孔里!看来居斯曼没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说罢便单腿跪地,用激光槍对准铁门和墙壁的接缝烧了起来。顿时浓烟滚滚,火花四溅,接缝处渐渐变成深红色,熔化的铁水淌了一地。波雷诺夫不停地烧着,迅速地移动着光束。
“烧不透!”克丽丝担心地说。
“也用不着烧透。能烧坏电磁锁就行……”
铁门抖动了一下,随着一声吱口丑响,打开了一道缝。波雷诺夫立刻往旁边一闪,并把克丽丝拽到身后。他等着外面的槍声。但没有槍声。井口也没露着激光槍的槍口。从远处传来一阵阵叫嚷声,但听不清讲的是什么。看来咪克索那已基本上扩散到了基地的各个地方。
从井里出来后,两个人又沿着石头梯级往上跑。跑到一扇铁门前时,波雷诺夫说了个暗语。但铁门动也不动。
发生了波雷诺夫最担心的事。敌人已经关闭了基地所有的要冲,暗语已失去作用。现在,他俩是出了一个捕鼠笼,又落进了另一个捕鼠笼——无非是比较宽敞而已。波雷诺夫不抱希望地看看激光槍的弹药储存指示表。果不出所料:用来作战还够,用来破坏障碍物就不够了。
“克丽丝,”他绝望地说,“咱俩只好在这里同匪徒们决一死战了。走,回到井里去!那是一个不错的战壕。”
返回斜井途中,波雷诺夫找到并打掉了暗藏的电眼。这一来,敌人便看不见他们,而他们却能看见敌人。
“难道没有希望了吗?”已经趴在井口时,克丽丝突然问。
“是的,没希望了。瞄准左边的通道……别紧张,你握槍的手在发十抖。”
“我这就用两只手握着它。匪徒会很快就来吗?”
“不知道。他们现在也许顾不上我们,正在收拾咪克索那造成的混乱局面。可能得等10到20分钟才会来。”
“那我还来得及镇静下来。”
“没问题。你很勇敢。注意,你的槍是喷十射式的,没有后坐力。”
“我会注意的。你知道吗,我就是希望能这样死。”
“什么——?”
“希望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十床十上。这样就能很快死去,免去等待,免去思想上的重负。遗憾的是早了点。还没来得及好好生活一下。”
“是这样……任何时候死都太早。”
“也许。瞧,我的手不发十抖了。”
“应当这样。”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远处的叫嚷声还没有平息。
“匪徒怎么还不来!”克丽丝忍不住了。她紧十靠着波雷诺夫,急促地低声说:“吻吻我吧,快……否则我会大哭起来。”
波雷诺夫弯下十身十子吻吻她那干裂的嘴唇。克丽丝怯生生地回了他一个吻,然后轻轻推开他,像小猫那样沉默了。波雷诺夫的心顿时被一股柔情激动得怦怦地跳了起来。
“不能这样!”他止住自己。“应当多想想即将出现在通道里的人影,想想怎样才能不活着落入魔爪,想想那对准地球的导弹——装着基噻的尖头导弹……”
他终于发现前面好像有个人影一闪,于是端起还没有冷却的激光槍,开始瞄准。
可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电灯全灭了。到处一片黑暗。
“啊!”克丽丝叫道。
“别作声!”波雷诺夫兴奋地跳了起来,仿佛根本没有绝望过。“现在我们占上风了!”
他在黑暗中摸十着克丽丝的手,把她拉到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事故吗?”
“有人支援我们,克丽丝……小心点,前面是石梯……”
“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看得见。前面是铁门。断了电,咱们可以通行无阻了……”
波雷诺夫没有夸口,长期的太空工作教会他在任何不可想象地黑暗中辨别方向。第一道铁门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很容易就打开了。
他们摸索着往前走,忽而上坡,忽而下坡,手指头被一些突出物和铁门扎出了血。前面,一些穿着密闭服的匪徒时不时地晃动着手电。呵斥声、咒骂声以及已被咪克索那麻醉的匪徒发出的呓语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十十团十十。
突然射来一道手电光,他们赶紧趴下了。一个匪徒被波雷诺夫的腿绊了一下,怒气冲冲地打了他一槍托。另一个匪徒又尖十叫起来,原来一个被咪克索那弄得失去理智的匪徒竟端起激光槍向他开火。失去理智的匪徒很快就被打死了。波雷诺夫和克丽丝赶紧爬开了。波雷诺夫趁这混乱时刻,往匪徒群里扔去了一颗瓦斯弹。瓦斯弹爆炸了,又引起一阵新的混乱和恐慌。黑暗中响起了槍声,子弹在通道里东蹦西跳。
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匪徒说:“啊,简直是地狱……”
“对,对,当然是地狱!”波雷诺夫附和道。
晃来晃去的手电光和子弹的火光使波雷诺夫更易于辨别道路。走到较为平静的最下层的通道里时,两个人才停下来喘了喘气。
“你在后面掩护我,克丽丝!”波雷诺夫说。
“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里应当是车间的出入口。瞧,那不是门吗!”
“小心点,里面有监工!”
“没问题。我倒想知道……”
他把门推开一条缝。一道惨白的亮光射十了出来。波雷诺夫松了口气;正如他的预料,工厂有着独立的应急电源。
他等了几秒钟,让眼睛十习十惯明亮的光线后,才悄悄挤进门去。
车间不大,空中成辐射状的管道往地面投下一条条宽阔的十陰十影。中轴线上是一排罐子,形状像是巨大的八角形十奶十油罐。带有防止陨石伞的圆形半透明顶棚罩住了整个车间。顶棚外亮着晦暗的星光。
车间中央,在八角形罐子的底座旁聚集着一堆人。此刻已很难从中认出谁是“安提诺乌斯”号上的高贵旅客了。他们双手包着后脑勺站在那儿,三个匪徒在后面用槍对着他们。还有一个匪徒坐在高高的玻璃岗亭里,从那儿可以看到整个车间。
波雷诺夫朝岗亭里的匪徒扫了一束激光。顿时玻璃碎片四溅。耳旁响起了克丽丝的槍声。也许是她走运,也许她的确会打槍:一个监工倒下了,连叫也没来得及叫一声。
“举起手来!”波雷诺夫大吼一声,同时冲到了一个“十奶十油罐”的底座后面。
要不是匪徒们一时被吓懵了,波雷诺夫和克丽丝将会很难办:囚犯们到处乱跑,开槍很容易误伤他们。剩下两个匪徒醒悟过来后,举起了槍,但他们忘了防备后方。几个已经不再屈从于他们的“羔羊”从后面扑了过来。一个匪徒被扑倒;另一个刚举起槍,也被人们打翻在地。
不是所有的囚犯都开始向匪徒进攻。有些人一直像电线杆似的一动不动地戳在那儿,另一些人是被槍声吓得趴到地上,用双手抱住脑袋。不过,核心力量的行动却是迅速、准确而有组织的。波雷诺夫还没来得及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穿着“安提诺乌斯”号制十服的小伙子已跑到他面前。
“我叫莫里斯。”身躯高大、面孔黝十黑的小伙子像打报告似的说。“地下抵抗小组已做好战斗准备!”
莫里斯的制十服已被撕十破,一只眼睛也被打肿了。但另一只眼睛却闪闪发光,透着愉快、勇敢和坚决的神情。
“克丽丝给我的字条上谈到了您。”波雷诺夫说。“讲讲你们的计划!”
“越过整个生产过程,直接向管道加压,把工厂给破坏了!”
“不行,夜长梦多。只能马上发起进攻!否则我们全都会被消灭。”
“没有武器!”
“从被打死的匪徒身上取。大声呼喊。喊得震天响!”
“我不明白……”
“待会儿就明白了。眼下敌人极其混乱。对了,记住,每个人都要不停地喊:‘地狱!’这样我们就能分辨出自己人。前进!”
没有时间讨论细节了。突击队立刻消失在黑暗里。战斗开始了,怪诞的、猛烈的、可怕的战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呼喊声和槍声响成一片,激光束和手电光辉映十交十织。进攻者一方的优势是:进攻突然,人人目的明确,咪克索那对敌人士气的影响还没有消失。匪徒们则是各自为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明白进攻者是什么人,从何而来,有多少。不过,匪徒们在人数和战斗经验上却占了优势,而且对基地的地形比对方要熟悉得多。在匪徒们已结成小组、有了统一指挥的地方,反冲锋的力量是极其可怕的。他们端着激光槍,一见前面有人就扫射,也不管是进攻者还是自己人。
波雷诺夫和克丽丝已经有了在漆黑的通道里穿行的经验。他们撤出战斗,悄悄往设在下面的发电站走去,走得非常急。波雷诺夫清楚地知道:一旦到处都亮起了电灯,起义者立刻就会被禁锢起来。
配电室的门虚掩着,门口没有人把守。波雷诺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往门缝里瞧了瞧。屋里闪着手电光,光束忽而照着石头墙,忽而照着白色的大理石配电板,忽而又照着被破坏了半圆形控制台。借着手电光能看见两个穿着密闭服的人。他们正在控制台前紧张地忙活着什么,手里闪亮着工具。
波雷诺夫和克丽丝相继钻进配电室。克瓦丝的一条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手电立刻灭了。闪起了一道耀眼的激光束,波雷诺夫的头发被烧焦了,幸好克丽丝及时向暗藏在屋角的第三个匪徒——喷着激光束的火眼开了一槍。激光束熄灭了。继之而来的是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从远方传来的槍声和呼喊声。谁也看不见谁,敌对双方在黑暗中一声不响,竭力屏住气息,都知道,谁要先发出呼吸声,这便将是他的最后一次呼吸。
波雷诺夫的头顶上突然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他本能地举起了激光槍。谁知这是匪徒的诡计。工具飞了过来。波雷诺夫立刻扣动板机。晚了!激光束打在了刚刚撞上的第二道门上,溅起一阵深红色的火花。
两个匪徒跑掉了。
波雷诺夫从被克丽丝打死的匪徒身上摘下手电,用桌子堵上了第二道门。
“守住前门,克丽丝!”
他走到被破坏的控制台前。波雷诺夫不是电力工程师,但作为宇航员,即使他只是心理学家和医生,对各种技术也都懂得一点。他看出来,控制台被破坏得很巧妙。断电事故制造者不是简单地破坏了转换器,而是破坏得相当彻底:用某种办法将它们烧成绿色糊状物,死死地焊在了配电板上。要把它们卸下来并换上新的转换器,首先得把已经硬结的糊状物解体。他们撞见的两个匪徒修理工刚才干的正是这件事。控制台边上还放着几个备用转换器。
波雷诺夫把手电光转到独立的应急电源板上。那双巧妙的手也在这里留下了痕迹,不过,也许这个人受到了干扰,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这上面的转换器只是被弄坏了,并没有被烧成糊状。刚才那两个匪徒已快把这个电源板修好了。
“我那个病人真是好样儿的!”波雷诺夫暗自赞叹道。“要不是他……”
波雷诺夫一面接着修这个电源板,一面凝神倾听远方的战斗声。不知谁战胜了。要是自己人战胜了,就应立即给电。要是匪徒……现在想知道谁是胜利者是不可能的。
“听我说,克丽丝……”
他把手电光转到她身上。姑十娘十倚墙站着,用双手握着手十槍,右肩上有一块暗十红色的血迹。
“受伤了?”
“没事儿……擦破一块皮……”
波雷诺夫迅速检查了一下伤处,这才松了口气。的确问题不大,但血流得不少。使波雷诺夫吃惊的是她还一直坚持战斗。他把自己衬衫的一只袖子撕下来,细心地给她把伤口包扎好。此刻必须做的一件事使波雷诺夫有点担心,但别无出路。
“听我说,克丽丝……”他竭力不表现出自己的激动,“你还得在这里坚持一会儿。坚持半小时……”
“我一个人?”
“对。事关全局……我得到无线电室去一趟。瞧,这是电闸,看见了吗?合上后就接通了应急电源……你应当在15分钟后把它合上,给无线电发报机送电……这样的话,无论是谁战胜了,我都来得及通知地球。明白吗?”
她全都明白,于是点点头,竭力表现得十精十神抖擞,并发誓说她什么都不怕,能坚持住。
波雷诺夫总觉得过意不去,却又知道别无办法,于是给克丽丝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并把手电筒和刚缴获的那支激光槍十交十给她。
“用不着。”她低声说。“我拿不住……有手十槍就行了……不用……”
波雷诺夫走了,没有回头去看她一眼。不敢看。要知道,已经牺牲了好多人,还将有好多人会牺牲呢!
莫里斯此刻在哪儿?突击队在哪儿?还有那个患失眠症的电子工程师呢?咪克索那引起的混乱刚开始,他就全都明白了,而且立即采取了果敢的行动。好样儿的!他的良心觉醒了……
使波雷诺夫感到奇怪的是,这一次在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障碍。通道里散发着焦糊味,脚下不时会踩到一些十十尸十十体,但一个活人也没有遇到。只有远处的槍声还表明,战斗并没有完全结束。
无线电室没有遭到破坏,只是保险柜敞着,地上散落着一些纸片。还在路上时,波雷诺夫便从一具匪徒的十十尸十十体上搞到一只手电,此刻他捡起一片纸,想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看不懂,显然是密码。保险柜是空的——里面的东西大概被转移到可靠的地方去了。也可能是销毁了。没时间考虑这个。
波雷诺夫打开发报机,把扫描指针调到呼唤“地球”的频率上,便开始等待。如果突击队失败了,那现在地球的命运就取决于克丽丝是否能坚持住了。
15分钟过去了。没有来电。
连波雷诺夫自己都感到意外,此刻他的心情不是绝望,而是冷漠。他今天经受的磨难太多了,已超过了一个人所能忍受的限度。他太疲倦了。
不过,他仍然强打十精十神用一些桌子椅子把门顶十住,并竭力鼓励自己:克丽丝的牺牲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完了,迟早会有别的人去把电闸合上。如果那时候他还没有被发现和被打死,就还来得及向地球发出警报。至于这以后会怎么样,那就无所谓了。
他毫不怀疑克丽丝已经牺牲。
可电灯突然亮了。很暗,而且闪闪烁烁。波雷诺夫紧张地注视着发报机指示灯的闪亮:这样的电压根本无法把电报发出去。
突然,门被撞得轰隆一声响。顶在门后的桌椅被撞得直摇晃。
“投降吧!”外面有人喊。
波雷诺夫蹲下来,举起激光槍。他用眼睛估计了一下门的厚度,便扣动了扳机。
槍口没有喷十出激光束。
波雷诺夫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头晕。他发狂地晃动着已经毫无用处的武器,仿佛想把已在战斗中耗尽的弹药晃回来。门嘎吱嘎吱地响,已经被撞开了一道缝。
波雷诺夫像抓起一根棍子似的抓起激光槍,朝已经伸进门里的槍管冲去,想在槍响之前把它打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突然看见了一张黝十黑的脸……
“波雷诺夫!”冲进来的人狂喜地叫道。
波雷诺夫两手无力地垂下了。
“莫里斯……”
几秒钟后,两个人已紧紧搂在一起,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我差点把你……”
“我也是……”
“啊,天哪……”
波雷诺夫首先镇静下来。
“这么说,我们胜利了?”莫里斯为难地瞧瞧心理学家。
“我也想知道……我的小组完了。全牺牲了。”
“嗯,”波雷诺夫又重新打起十精十神,“明白了。你懂无线电吗?”
“那还用问!我是‘安提诺乌斯’号的报务员。”
“那你留在这儿。我去配电室试着调整一下电压。如果能成功的话,你立刻向地球发电报!”
“明白了。等等,你忘了带上激光槍。”
“要我带着这根烧火棍吗?”
莫里斯全都明白了。
路上,波雷诺夫从一个匪徒十十尸十十体上重新弄到一支激光槍,并仔细检查了一下弹药储存。
通道里一片寂静。既没有槍声,也没有呻十吟声和脚步声。此刻,当电灯重新亮起的时候,所有还活着的人都藏了起来,因为都不知道究竟谁是战胜者,谁是战败者。
可是,波雷诺夫刚拐进配电室的通道,就从壁龛里蹦出一个人。波雷诺夫匆忙射十出的激光弹没有打中,因为那个人一蹦出来就跪下了。
“别开槍,老爷,别开槍!”
“阿明?!”波雷诺夫把槍放下了。
“对,是我!你答应过……”
“站起来!拿起武器!不许任何人过来!但只能对基地上的匪徒开槍!”
“是!……愿为你效劳……格列戈里已经死了!我把他打死了!我打死了好多人!”
配电室门口躺着两具抱在一起的十十尸十十体:一个是格列戈里,一个是‘安提诺乌斯’号的旅客,头发灰白、身躯高大的宇宙学教授杰里?卡尔克。两个人是被同一束激光烧死的。
波雷诺夫急忙跨过十十尸十十体,推开配电室的门。
克丽丝靠在控制台上,哆哆嗦嗦地握着手十槍,槍口正对着他……
“啊!……”
姑十娘十一声惊叫。这是波雷诺夫在失去知觉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接着,眼前一十十团十十漆黑,一切都沉寂了……
八、最后一击
好像风从远方刮来一阵絮语声。他开始感到疼痛。奇怪,既然他没有躯体,哪儿来的疼痛感呢?
可是,躯体突然复十活了,并告诉他:确实是他自己感到痛,他正躺着,不知是谁正握着他的手腕。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一张好像很熟悉的大写字台,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啊,克丽丝!
一切都想起来了。战斗,地狱,正对着他的槍口。而他此刻正躺在居斯曼的办公室里,克丽丝正跪在身旁……
“这么说,我们胜利了?……”
克丽丝好像被电击了似的,猛地战栗了一下,脸上顿时露了无比惊喜的神情。
“活着,活着,他活着……”
她激动地把脸埋在他的手掌里哭了起来。
“当然活着。”一个仪表优雅的陌生人说。“您感觉怎么样,波雷诺夫?”
“好极了。”波雷诺夫说,并没有太违心,他的力量的确恢复得很快。
他试图坐起来。
“不要紧,可以坐起来。”陌生人给他垫了一个枕头。“小小的休克,不要紧……这位小十姐准确地打偏了。”
波雷诺夫摸十摸头上缠的绷带。经过锻炼的意志力抑制住了右额的疼痛。
“这都怪我……”克丽丝十抽十泣着说,同时紧紧地抓着波雷诺夫的手,仿佛怕他会突然消失。
“得了,得了……”波雷诺夫抚十摩着她那散乱的头发说。“莫里斯呢?活着吗?”
“在这儿!”
莫里斯往十床十头靠了一步。小伙子的模样狼狈不堪,但仍和原来一样神采奕奕。
“可以吗?”他小声问那个陌生人。
“不管可以不可以,你都讲吧!”波雷诺夫极其果断地说。
“对,对,”陌生人急忙点点头,好像有点害怕似的瞟了一眼病人,“什么都可以讲。我当然允许!”
“那我就向您报告。”莫里斯对波雷诺夫说。“是这样的:我们还剩6个人。敌人基本上全被消灭了。”
“准确点!”
“打死19人,伤7人,5个被麻醉了,藏起来3个。我们还没来得及搜查整个基地。”
“毕竟还是胜利了……尼斯曼呢?”
“藏起来了。”
“见鬼!”
“他一个人能干出什么来?”
嗯……得了。通知地球了吗?”
莫里斯不安地掉开了目光。
“我等了好久,可是……”
“可是电压还是没有上去,对吗?往下讲。”
“我就跑去找您,看见克丽丝在那儿……我们就把您抬到这里来了,既然这里是指挥中心,而且……”
“明白了。就是说,你们返回去时,无线电台已经被破坏了,对吗?”
“对。”
“这是必然的。我要是居斯曼,我也会这样作。为什么电压不够,弄清楚了吗?”
“偶然事故。当时克丽丝非常虚弱,晕过去了,苏醒过来后虽然接通了电源,但……”
“晕倒时我的肩膀撞了电源板一下……”
“不要紧,克丽丝!原谅她吧,莫里斯……她还小。”波雷诺夫把姑十娘十低着的脑袋扳起来。“小姑十娘十,我……我该立刻就问问你……”
“问我还难受不难受……”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我已经不难受了。不是我向你开的槍,是我的恐惧……”
“忘掉这件事吧,克丽丝!莫里斯,岗哨是怎么布置的?”
“我们四个人在这儿。第五个人守着配电室,第六个人给我们担任警戒。对了,有一个匪徒投降了,说您……”
“这是阿明。情况很困难……得了,把武器还给他吧,此刻正需要这样的合作者。不过我不喜欢这样的兵力部署。任何一个还活着的匪徒,只要没有完全丧失斗志,都可能……”
“我自己也不喜欢。倒是还有一些人,他们……”
“是什么人?”
“过去的囚徒。”莫里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这些人获得自十由后立刻就藏起来了。”
“太好了!快去找找,找到后发给他们武器,让他们去抓还活着的匪徒。”
“这会玷污武器!他们过去心甘情愿地承认居斯曼是他们的元首!”
“不要紧。现在是我们更有力量,就是说,除了帮助我们,他们别无出路。其实,他们现在会兴高采烈地去执行我们的任何命令,只要能恢复自己的名誉。”
“听您的吧,波雷诺夫,不过,要我相信这种胆小鬼……”
“正因为如此才可以相信他们。要知道,怕死的心理可以大大地帮助他们正确估计形势。”
莫里斯又咕哝了几句,但不再争论了。
“我可以走了吗?”他问。
“可以。”
莫里斯走了。
“克丽丝,”波雷诺夫立刻说,“守住门口。至于您,大夫,我想问您几个问题,反正我暂时什么也干不了。”
陌生人的眼睛里又闪过一道恐惧的目光。他用哆哆嗦嗦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副眼镜,好久才把那块已有裂纹的镜片弄正。
“您……您知道我是谁吗?我叫利贝格。”
“当然知道。您是这里的医生,我的前任,对吧?除了您,谁还能准确地告诉莫里斯还剩下多少活着的匪徒呢!”
“对,对。您想问我什么?我……”
“放心吧,我知道,您已经赎清了自己的罪行,或者叫做愚蠢的过失,怎么叫都行。我现在想知道:居斯曼的背后是谁?”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您。很遗憾您不知道。”
“我和他们不一样!坦率地讲,我的观点……”
“形式上是知识分子,实持上是法西斯主义的……”
“不对!啊,对。您说得对。”利贝格蔫了。“不,不能说是法西斯主义的,不能用这个词!再说后来我……”
“谁也不想审判您。”波雷诺夫突然十温十和地说。
站在门口的克丽丝听到他们的说话感到困惑不解。
“我给弄糊涂了。”她终于忍不住插嘴说。“利贝格大夫是和我们一样的囚徒,又同大家一起参加战斗……”
“一样,但不完全一样。”波雷诺夫打断了她。“我说得对吗,大夫?”
“对,对!”利贝格低声说,并无力地坐了下来。“请问吧,我会把知道的都讲出来,我不应有任何隐瞒。”
“亲十爱十的利贝格,我已经讲过了,这里不是法庭,您也不是被告。我再说一次:放心吧!现在我已经完全恢复了,让我来替您讲这个不愉快的故事,免得您感到痛苦。什么地方与实际情况不符,您可以纠正。好吗?”
利贝格点点头。
“那我就开始了。”波雷诺夫微微闭上眼睛。“您是一个优秀的医学专家,但有着非常反动的观点。您对此非但不隐瞒,而且为此感到骄傲。此外,您还有着丰富的太空工作经验。是这样吗?”
“是这样。可是您……您怎么知道我的过去呢?”
“有一天,”波雷诺夫接着讲,“您接到一个很有诱十惑力的邀请。邀请您到小行星带的一个科研基地去工作一年……”
“一年半。”
“报酬极为优厚。您甚至会为这笔钱的数目之大感到吃惊。”
“对,当时我很吃惊,于是……”
“于是就同意了,虽然对有些情况感到困惑不解。比如对基地的秘密十性十。”
“对。”
“可不管怎么样,您还是到这儿来了。并立即就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科研基地……”
“还要早些,我发现这一点还要早些。我们这些专家是被一起送到这里来的。天哪,原来都是些新法西斯主义分子!不过,彻底弄明白是到这里以后。”
“对。”
“当时我觉得……”利贝格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停了停,才又继续往下说:“我觉得他们这个计划的某些主张含有合理的内核。管理全世界各民族的统一权力,统一信仰,统一目的……可是方法,方法!”
“当您明白将用什么样的代价来实现你们的理想,您就被吓跑了……”
“我表示坚决反对!我反对……”
“于是就千方百计地说服您。可您……”
“我是坚定的!我反对把崇高的哲学思想加以庸俗化地歪曲,这一点我是公开讲的!”
“于是就把您打发到工厂去了。让您在槍口下干活。”
“还在鞭子下……”利贝格低声说。
“在我们到来之前,同您一起干活的,全是从各种各样的雇佣军里招募来的愚昧无知、没有文化、受尽折磨的士兵。”
“您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很简单。要实现‘宇宙上帝’计划的第一阶段需要什么样的人?首先需要修建基地的苦力。这是一些‘死人’。大概地球上的某些监狱已宣布他们被处死了。其次,需要在工厂干活的十奴十隶式的工人。刚才我已经讲了,这些人就是从藏污纳垢的从事新殖民十主义战争的雇佣军里弄来的。还需要不知廉耻、没有良心的走卒——基地的守卫者。这些人基本上是从白色雇佣军里招募来的。第三,需要像您这样的专家。这些人是从在思想和感情上已经站在居斯曼的新法西斯主义一边的人里挑选出来的。当然,由于这种事极为复杂和秘密,难免会挑错。您就是一个例子。还有一个人,一个电子工程师。”
“埃利贝特?”利贝格惊叫道。“不可能!这个无十耻的家伙……”
“他比您要滑头些。他同意了,参加了,宣了誓。可我刚一到他就来试探我。谈了两次。几乎已经完全谈妥了,但最后一次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来。大概已受到怀疑。可不管怎么样,我们仍然得感谢他。是他在关健时刻使基地变得一十十团十十漆黑。这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甚至想到了最好给工厂保留一点光明。”
“毕竟我们还是走运!”克丽丝轻轻地叹息道。由于她全神贯注地在听他们谈话,所以没注意这时门已被推开了一道缝。
“走运?”波雷诺夫笑了。“当然,我们是走运。但不仅是这一点。还由于他们有一种错觉,总以为暴力是不可战胜的。而实际上暴力却是弱的。因为它依靠的不是人,而是只具有人的面貌的机器。你们想一想,这些从各处网罗来的互相仇视的几十个匪徒,挤在太空中一个小小的基地里,又处处受到监视,神经本来就紧张到了极限,要他们去同整个人类作对,连傻瓜也明白这是蚍蜉撼树。要消灭这个处于神经分裂边缘‘集体’,根本无需槍炮,一场突然掀起的混乱就够了。给他制造这样一种混乱并加以利用——这就是我们所作的。而我们确实走运。”
“你们再也不会走运了!!!”突然响起一声狂吼。
克丽丝惊叫了一声。晚了。居斯曼已经在门口用槍对着屋里的人。
他用目光命令克丽丝站起来。克丽丝像中了魔法似的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激光槍掉到了地下。
“你们输了!”居斯曼洋洋得意地说。“我把你们的人关在了工厂里。叛徒已被处死。你们的无线电报也没有发出去……你们完蛋了!”
“你是个笨蛋,居斯曼。”波雷诺夫若无其事地挪挪头下的枕头,甚至看也没看居斯曼一眼。“你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吗?”
“你还敢逞能!……”居斯曼慌了神。
“我不过想指出你犯的一个错误。”
居斯曼浑身发十抖,面孔变得极其可怕。
“不!我不会再犯错误了!”他狂叫道。
“实际上还是犯了。由于这个错误,等着你的将是不太美妙的下场。”
居斯曼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你还犯了一个错误,”波雷诺夫一字一顿地说,“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波雷诺夫停顿了一下,死死盯着居斯曼的眼睛。
“你没有看见此刻你背后站着谁!打!!!”心理学家大吼一声。
居斯曼猛地转过身去。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个枕头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后背,同时响起了波雷诺夫的一声咆哮——一声令人的神经难以忍受的猛烈咆哮。
居斯曼突然用两只手抓住自己的喉咙和领口,咚的一声倒在地板上。
利贝格吓得捂住胸口从椅子上滑十溜了下来。克丽丝急忙去捡跌落的激光槍。
“用不着,”波雷诺夫说,“他已经死了。”
利贝格竭力镇静下来,爬到居斯曼身边。他扳起这位新法西斯分子的头,往门外的通道里望了望——那里自然一个人也没有。他又把目光转到居斯曼身上。
“死了。”他惊恐地低声说。“真怪……”
“一点也不怪。”波雷诺夫的声音小极了,他突然感到极度的疲乏。“出现了这样的机会,于是我利用了它。他的神经坚持不住了。他是被吓死的!……”
“天哪,神经休克,于是就死了,死了……”利贝格还是怎么也弄不明白。“可是,他为什么不立刻就打死我们呢?”
“为什么?奇怪的问题……他是被演说家所具有的一种共同十性十格害了。这些人都喜欢装腔作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