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趟过海水,回到岸边,继续顺着海边走,沙子在她脚下沙沙作响。她回头望了一眼沐浴在银色月光中的研究所的大楼。她不能离它太远,不能离开他。要是他醒过来的时候,她不在那儿,那怎么办?想到这儿,她的心狂跳起来,她想回去。
急促的心跳刺激着她服用的麻醉剂。她有些神智不清起来。
九
“你不能这样对我,汤米!你不能!你是我的一切,我不让你走。”
他站在窗前,凝望着远方。她想,那个信号改变了很多事,那该死的信号。现在她哥哥要走了,可是,他曾经保证过他永远不离开她的。
“我必须这么干,妹妹。你没看出来,我被他们选中了是多么幸运吗?这种机会,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不会有的。第一次跟他们联系,我的意识就被那台他们教我们制作的机器吸出体外,穿过猎户座,发射十到他们住的地方了。我将成为第一个看见他们,跟他们十交十谈,给他们讲地球上的事的人。等我回来的时候……”
“如果,”她说,“如果你还能回来,汤米,我不相信他们,我不想失去你。”
“他转过脸对她笑了,可是他的眼神空空的,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他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说,“你用不着怀疑,你也不要装作听不懂。我太了解你啦。”
她摇着头。
“生活在地球上,我一直很高兴,”他说,“你知道那是真的。该看的,我都看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我已经尽了全力。这是我惟一的机会成为……成为我自己。”
然后他告诉她,如果她要他留下,他会的。她自私地想留住他,可是那对眼睛……那对眼睛……
十
月亮已经落下去了,可是星星还在慢慢地移动。夜已经很深了,海风吹在她身上,让她感到凉意,带咸味儿的空气刺激得他鼻子痒痒的。然而,她仍然顺着海滩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着……
十一
记忆的闸门已经无法关上,她闭上眼睛,往事历历在目。
她甚至想起了那件事。
“有危险,”又有一次格力高里医生说,“我并不是给每个病人都下这样的医嘱。可是我相信你,我要你保证严格按剂量服药,如果发生异常,立即向我报告。”
她答应了。
她记得她答应了。
她记得十个月之后,当药局停止给她提供麻醉品的时候,她就到街上去买。
“有危险。”
“汤米!”
他在山里迷了路,直到早晨还没回来,她只好向父亲坦白。
“他是夜里溜出去的,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
父亲因为她隐瞒事实而暴跳如雷,他也为自己的疏乎大意而生气。
“难道他不在乎我的感受吗?”父亲嘟囔着。
他们在十二英里以外的树林里找到了他。他浑身上下都被树枝划伤,而且已经快要冻僵了。
后来当他意识到她是多么担心的时候,他说:“我很抱歉。”
“你保证不再那么干了?”她请求道。
“我保证。”他说。
十二
就在那儿,在海的那一边,有四颗明亮的星星,其中一颗像血一样红,它位于三颗星星当中,像一十柄十倒挂的宝剑。它的光芒映入她的眼帘。
“‘猎户座,今晚你能为我唱支歌吗。’”她哼着这支歌的曲调,努力回忆着歌词。可是她已记不清歌词了,于是只好默默地望着那颗星星。
汤米在那儿。虽然他的肉十体还在这儿,可是他的灵魂早已飞到那颗星球上了。她要和汤米的意识联络。可这一次,他走得太远、太远了。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追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个时候,还没有人听说过什么“信号”啊、“指令”啊、“制作”啊或是“志愿者”啊什么的。那时,她跟着她崇拜的大哥哥在黑黢黢的山里奔跑,远离尘世,却从不彼此分离。
汤米的意识没有出现。
她凝望猎户座,只见它缓缓地爬上当空,她要等,要看着它开始落下去。汤米的意识还是没有出现。
她从兜里掏出药瓶。那是一只半月形的瓶子,内中寄托着她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对平静生活的希望。她想了格力高里医生,只是想想罢了。
“我相信你,莉莎,相信你不会干蠢事。”
她扔掉了第一片药,然后,她把一整瓶药都抛进了大海。再也不会有药啦,她要好好生活下去。
她再一次仰望天空,突然想象着汤米会在那儿,不是成年的汤米,而是儿时的汤米。他正在遥远的群山之中奔跑,追寻着她做梦也梦不到的奇景异物。最终,他会回来的,带着他的故事,热情澎湃地回到这个世界。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她不想就这么等下去。她想,也许他是对的。也许她也和他一样,她不能就这么让别人来安排她的生活,决不能。她要保留一点自我。
莉莎叹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她走过的路。研究所的大楼已经离她很远了,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大楼被蜿蜒的海岸线拦住了。
猎户星座在西沉。
她决定再多走一会儿,等天亮的时候,晨光将向她展示一个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