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即将来临》作者:雷·布雷德伯里(1 / 2)

王赟译

这座房子是一座很不错的房子,在1980年那一年,由打算居住的人设计建造。像许多在那年建造的住宅一样,它会自动地向居住者提供饮食、寝卧和娱乐,使他们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那位丈夫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十分舒适地住在这里,生活美满幸福,甚至在世界动荡不安的时候也是如此。一切十精十美的生活用具,保十温十取暖设备,音乐与诗歌,会说话的图书,会自己变暖和自行铺理的十床十铺,还有会自己在晚上生火的壁炉,在这座房子里一应俱全。生活在这儿使人感到心满意足。

然而后来有一天,地球剧烈地痉十挛起来,一声爆炸的巨响,随后是千千万万声爆炸,血红的燎天烈焰,一阵密密匝匝的放射十性十尘埃雨过后,幸福的日子就此告终。

起居室里的人声闹钟正唱得起劲:“嘀嗒,七点了,快起十床十。起十床十了,七点整!”它生怕没人照它的话去做,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继续提醒主人:“七点九分,吃早餐,七点九分!”

厨房里,炉子咝咝地响了一下,便从十温十暖的炉箱里推出一套早饭:八片烤得金黄的面包,八个煎了一面的鸡蛋,六片熏肉,两份咖啡和两杯盛满的牛十奶十。

“今天是2026年8月4日,”厨房的天花板接过话头,“加利福尼亚的阿利达尔市。”为了强调,它把日期重复了三遍。“今天是费莱斯顿先生的生日,今天也是特丽塔的结婚纪念日。今天要支付保险金以及水、电、燃气费用。”

墙里的什么地方,记忆磁带正在电子程序的监控下嗒嗒地滑十动着。

“八点零一分,嘀嗒,八点零一分,上学啦,上班啦,赶快,赶快,八点零一分了!”但是,没有关门声,没有橡胶鞋跟在地毯上的走动声,屋外下着雨,前门的天气预报盒轻快地唱着:“雨儿,雨儿,快躲开;胶鞋,雨衣,别忘带……”雨点轻轻地落在屋子前后,细微的声音在四周回响。

车库的门轰然开启,它等着车子开出去。停留稍许,才缓缓落下。

八点三十分。鸡蛋缩水了,面包硬得像石头。它们被一块铝板刮进下水道,顺着热水来到一个金属通道中。在那儿,它们被压碎并被冲到遥远的海里,脏盘子则在一个热水洗盘机里洗得干干净净。

“九点十五分,”闹钟唱道,“大扫除。”许多机器小鼠飞快地从墙里的小十洞中钻出来。不久,房子中所有的塑胶和金属上都爬满了这种小清洁工。它们砰砰地靠近椅子,转动触须把地毯脱落的绒十毛十十十揉十十成十十团十十,轻轻地把隐藏在缝隙里的灰尘吸走。然后,它们如同神秘的侵略者,急速奔回先前的小十洞。它们浅红的电子眼熄灭了,房子被打扫得焕然一新。

十点十分。太十陽十从雨后探出身十子。这所房子孤零零地立在这个城市的废墟中,它是核战后唯一的幸存者。入夜,几英里外都能看见这座城市发出放射十性十的荧光。

十点十五分。洒水管从院子里缓缓地旋出地面,水花给清晨柔和的空气带来了闪烁的光辉。水珠溅到窗玻璃上,又顺着烧焦的西墙流下来。这幢房子原本上了白漆,西墙几乎焚毁了,只有五个地方保留着原来的漆色。就像映在底片上一样,这儿显出一个正在修剪草坪的男人的轮廓,还有一个妇女在弯腰摘花。远一点的地方,一个小男孩双手伸向空中,高一点的地方是一只掷出的球的影像。小男孩的对面站着一个女孩,她正要接那只球,但是这只球永远也不会落下了,就在那威力巨大的一瞬间,他们的剪影被墙面烧焦的部分记录下来。

五幅画:男人,妇女,孩子们,还有那只球——静止的球。薄薄的浅色墙壁,保存下了核浩劫降临大地那一瞬间,一个充满生命的欢欣的场景。淅沥而下的雨水闪着粼光,充溢了整个院子。

直到今天,房子都超然地保持着宁静。它总是仔细地向每个来访者询问:“你是谁?密码是什么?”当然,从独行的狐狸和哀鸣的野猫那儿是得不到回答的。于是,它关闭所有窗子,拉下窗帘。在那个有些神经质的电子自我保护装置的控制下,房子有如一个老处十女般敏十感。

听到一点儿动静它都会颤十抖——确实是这样。如果一只麻雀飞到窗户边,房子会突然掀起帘子,把麻雀吓个半死。这所房子甚至不让一只鸟靠近!

这房子又是一个祭坛。它里面有一万个侍者,大的,小的,服务的,照顾的,唱着圣歌的,然而神已经离去。房子仍固执地进行它的宗教仪式,即使那既愚蠢也不起任何作用。

正午十二点。

一只狗在门廊上呻十吟着,不住地打战。

前门识别出狗的声音,自动打开了。这只曾经强壮有力的动物现在已是皮包骨头,样子很痛苦。它挪进屋子,穿过房间,身后留下一条泥迹。愤怒的小清洁鼠气呼十呼地冲出来——它们不得不把泥土拾起来,这工作很不容易。

甚至连一片残叶都没有机会落在门廊上,因为这些铜屑般的小鼠会及时地从墙上的镶板后呼啸而出。那些胆敢触怒它们的灰尘,十毛十发或者纸屑会立即被它们用钢制颚骨衔回小十洞中。这些垃圾会由一些管道进入地下室的焚烧炉,那个炉子就像邪恶的巴尔神①,躲在十陰十暗的角落里。

狗窜到楼上,对每扇门歇斯底里地狂吠。最后,它明白,如同房子早已了解的——那里只有寂静。

狗嗅到了香味,它用爪子徒劳地抓着厨房的门。门后,炉子正在准备薄煎饼,屋子里弥漫着焙制煎饼的枫蜜糖的气味。

狗口吐白沫,靠着门躺下。它使劲嗅着,眼睛冒出了火。不久,它又疯狂地绕着圈儿跑,试图咬自己的尾巴。它不停地转着,直到死去。它就在起居室里静静地卧着。

“两点了。”一个声音唱道。

房子灵敏的嗅觉终于觉察到腐烂的气味。一大群清洁鼠嗡嗡地跑出来,轻轻地,如同离子风暴中的落叶。

两点十五分。狗被移走了。

焚烧炉突然闪出一缕火星,它们悠悠地顺着烟囱飘了出去。

两点三十五分。长桌从天井的一堵墙里伸出来,纸牌洗好了放在垫子上,马提尼酒和一份鸡蛋沙拉三明治出现在橡木椅上。四周响起音乐。

桌旁静悄悄的,也没有人动牌。

四点正。桌子像只大蝴蝶那样折起身十子,收进镶板墙里。

四点三十分。育儿室的墙壁渐渐亮起来,隐约出现了动物的轮廓:黄色的长颈鹿,蓝色的狮子,粉十红的羚羊,紫色的豹都闪现在透明物质上。这些墙是玻璃物质制成的,它们色彩绚丽而且影像十逼十真。隐藏的胶片由高度润十滑的齿轮带动,并在这些墙上显像。育儿室的地毯被织得像一块葱郁的草地,铝蟑螂和铁蟋蟀在上面轻十盈地跳跃。燥十热无风的空气中,细心织出的红色蝴蝶在动物的气息中静静地扇动双翼。一个黑色的箱子不时发出如同一个黄色大蜂巢中蜜蜂的嗡嗡声,一只狮子懒洋洋的低啸声,“####狓②”的快跑声和热带丛林淅沥的雨声。那雨声犹如马蹄在夏日干硬的草丛上的轻踏。现在,墙已融入了遥远的烈日炎炎下的草地中,一片草地绵延到无边的天际。动物们躲进了荆棘丛生的树林和小水潭边。

这是孩子们的时间。

五点正。浴十室备好了热水。

六点,七点,八点。晚餐变魔术似的呈现出来。书房的壁炉响了一下,腾起火焰,房间弄得很暖和。壁炉对面的金属立橱正伸出一支雪茄,半英寸成了灰烬,却还在静静地燃十烧着、等待着。

九点。书房的天花板开始说话了。

“麦克·克林兰夫人,您今晚想欣赏哪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