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万年前天上还没有一颗星星,”女人告诉孩子,“但是现在你看。”孩子抬起头。夜空的中央是一个黑色圆盘状物体,围绕着它的周围闪烁着无数的星星。“缀满星星的夜空……”她喃喃道,“真美!”
七岁的男孩儿用他稚十嫩的眼睛凝视着女人,却发出了老人才有的沉重叹息声:“十妈十十妈十,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爸爸去哪儿了?”
女人紧紧十握着孩子的手。停了很长时间她最终回答道:“爸爸到隧道外面去了,小家伙。”
“爸爸离开隧道了?”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点点头。
孩子看着隧道上沿,那儿离他们只有几米,而隧道的底部一直延伸着,在夜色中看不到头。突然,他注意到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一些东西。
他已经很熟悉隧道了。那是个巨大的金属圆柱形物体,直径大约半公里,高五公里。即便在晴朗的日子里,你也一眼看不到隧道底在哪儿。紧十贴着隧道那垂直的墙壁上伸出一个个的搁板,搁板向隧道体内伸出四米远,末端有栏杆防护。每个搁板比另一个搁板高出也是四米。紧十贴着隧道垂直的墙壁上还有一个个梯子,从隧道底一直延伸上来。人们可以沿着它们在一个个搁板间行进。现在坐在最高层的搁板上,孩子第一次注意到梯子是一直向上的,可以沿着它走到隧道外去。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接受的观念才从未注意过。
如果你离开隧道,你就会死。这就是生命最基本的法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隧道外面生存。没有。
“但是那不是很危险吗?”
再次停了很长时间她才回答:“是非常危险。”她回答的声音近于耳语。
孩子再次向外看。在他头上几米的地方就是世界的边界,但是这个世界的边界真的就是世界的终点吗?是吗?你可以爬上梯子,然后……
如果爸爸就这样做了,那是不是说这样做可能是可以的?
孩子问:“爸爸很强壮,他是这里最强壮的人,对吗?”
“是的,你爸爸是很强壮。”
“也很勇敢?”
“他是很勇敢。”而且也很愚蠢。
“他会回来的。”他宣布,“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她回应着,尽量让回答保有同样的信心。为了孩子。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说要几个小时。几个小时。”
“他会回来的。”
“是的,他会回来的。”
孩子陷入了深思中,他的前额皱得有点走样了。
“隧道外有怪物吗?或者会不会有什么动物可能会吃了他?”
“没有。”她摇摇头,一半觉得好玩,“隧道外没有怪物,也没有什么动物,什么也没有……”她在表达完自己想法前及时停了下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在隧道外幸存,“没有。”
孩子再次陷入深深的沉思中。不久,他又看向十妈十十妈十,简单地问道:“那他去干什么?”
她的眼中有了一滴眼泪:“我不知道,儿子,我不知道。”常常每隔几代,就会有一个疯狂的人到隧道外去,想要证明些什么;想留下永世的声名;想找到最初的探险家们——他们也是科学家——遗失在外面的什么东西。
没有人再回来。他会发现过去百万年间都没有被发现的什么东西?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他要抛下自己的妻儿?为什么出去要比他留在这儿更重要?他是不是想悲惨地死在外面?另一滴眼泪滑落她的面颊。她转过脸,然后,为了掩饰她的举动,她又转了过来抬头看着星空和中央那个黑盘子。它很美。有一天或许天空会布满星星,再也没有任何黑暗。然后,然后,然后……或许余下的人类——如果他们还存在的话,会找到一条进来的路。但不是现在。确实不是因为她那愚蠢的丈夫离开隧道,她才这样想的。
“你撒谎。你知道的。他去干什么?”
她微笑了。丈夫很聪明,儿子也很聪明:“爸爸想去找一些信息,小家伙。或许会有什么方法通知其他的人,或许可以让他们帮助我们。”
“我想让他们来帮助我们,或许等我长大了,我也会离开隧道。”
女人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是这不是合适的时间告诫他那其实就是自十杀一一不能在他满怀希望等着爸爸安全返回的时候。现在不能。所以她什么也没说:“或许。”
孩子继续说:“如果到时他还不回来,我可以找到他把他带回来。”
她把脸转了过去,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为什么人们在隧道外面会死去?”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好像是在抓脸上的庠庠,趁机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隧道和天上的星星有关,为什么这里以前没有星星。那可是个很长的故事,那是个关于我们祖先的故事。我想,你现在也够大了,可以讲给你听了。”那会让时间过去得快些,“或许听了以后,你会更好地理解你爸爸的行为。”我肯定不理解!“你看天空,看那些星星,每个星星都像我们的太十陽十一样明亮,有的甚至更亮些。但是它们离我们太远了,所以我们看来只像一个发光的小圆点。”
“我们的祖先来自另一个行星,那儿也有明亮的太十陽十。但是那个太十陽十距我们这里太远了,在这儿,我们甚至连那个小圆点也看不到。在他们的世界里也有夜晚,他们的夜空也有星星,但是那儿的夜空和我们现在看到的不一样。他们的天空布满星星,没有这儿的那块黑暗。”说着她指向那个黑色圆盘,“你看,那……那个黑东西……叫黑十洞,那是个非常特别、非常危险的东西。”
“比去隧道外面还危险吗?”
“比任何东西都危险。当你站在搁板上,你向上跳——地心引力会把你向下拉,引力始终作用于我们。质量更大些的物体引力会更大,当它作用于你,你是很难把自己从那作用力中扯开或者跳开。行星的引力很大,可以作用你下到下一个搁板上,但那引力却不足以阻止你沿梯子向上爬。但是黑十洞的质量更大,而且引力也更大,一旦你掉进去,你就不可能再挣脱它了。所以,要是有人掉到了黑十洞里,他就永远不可能挣脱出来了,永远。
“我们的祖先是来这儿研究黑十洞的,但是他们也不得不同它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免得掉进去。”
“哇……你是说他们曾经靠近过?比我们现在要近?”
“太,太近了。那很危险,而且更令人惊奇的是黑十洞的大小,那是个被称为神天的东西?”
“什么是圣,圣,圣天?”
她吃吃笑了:“神天,儿子,神天。”
“神神……天?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小家伙,那是科学术语。我们的祖先,他们都是科学家,他们知道许多现在我们已经遗忘的东西。但是我知道神天就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东西,里面有成千上万颗星星。”
“那还只是我们祖先来这儿——到内隆三的一小部分原因,他们有比研究黑十洞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外星人。”
大约就在发生上述母亲和孩子对话的100万年前,卡萨德船长从舷窗向外看。“天呀,那也太大了,”她喃喃道,“整个该死的天空居然一颗星星也没有。你可能会淹没到里面的。”她笑了,严格地说那该是个挖苦的笑。
“卡萨德船长?”她的连接器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希切斯先生。”她回应着。
“我们刚收到一个信息,船长,是给你的。”
“信息?是内隆三发来的吗?!”我们现在正处于他们太十陽十系的边缘,或许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但他们怎么可能会讲我们的语言?
“不是那个行星发来的,船长。是从我们来的地方发来的。是舰队司令发来的。卡萨德司令。”她皱皱眉,舰队司令,亲十爱十的老爸。“是命令,”希切斯继续说,“只能你听的命令。”
“是他四年前发出的,船长。说得更十精十确些,是四年前他以光速发出的。他这样做,毕竟是知道我们会到这儿的。”
所以这是假定我一进入外星人的太十陽十系,就可能接到的命令。是他以前没有勇气面对面下达给我的命令。或许是非常糟糕的什么事。
“好吧,上尉,把它转过来吧。”
“是,船长。”
舰队司令那熟悉的严厉脸庞出现在卡萨德船长面前的屏幕上。出于本能,她几乎就要举手敬礼了。她皱皱眉,即使孤独地在太空漂流这么多年以后,这十习十惯……
“嗨,船长。”他以惯常的生硬嗓音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收到这个命令,我会留在这儿等待回应。当然我是不会听你的意见的。这是给你的命令。”卡萨德船长感到淡淡的痛苦。只能我自己听的也只是公事而已,真该死。“联合长官们的意见还和以前一样。只除了一件事:他们决定,如果你遇到攻击,或者任何敌对情况,即使你有生命危险,你也不能还击。这是能证明我们和平意图的最好方式。我重复一遍:任何情况下你也不能使用任何武力。我们希望以牺牲你和你船员的行动来证明我们的和平意愿。特别是鉴于那里物种的科技水平远比人类更为先进。记住,船长,任何情况下!完毕。”然后屏幕黑了下来。
真经典!他选择这样一种确保听不到我回答的联系方法。他知道我会同他争辩;他知道我会和他同联合长官们争辩一样同他争辩;我可能会告诉他请相信我的判断力;请相信我那经过时间一次又一次证明的判断力;也正因为我的判断力我才被选来担负这个使命。但是不,他从不相信我的判断力,不是吗?现在,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服从命令。
但是,这究竟是谁下的愚蠢命令?为什么你不简单明了地说:“再见,女儿。好好死吧!”
她伸直身十子。啊,停下。作为一个女儿、一名军人,停止抱怨!
她深呼吸了一下,想要吞下痛苦。
但是另一个想法袭向她,粉碎了父亲的军人面孔。在他眼中我并不重要。他的职业、使命、军队,每件事都重要——除了我。总是这样。
她同内心升起的这种思绪做着斗争。爸爸不喜欢眼泪;爸爸不喜欢。爸爸只是派女儿来送死的,亲十爱十的,所以让他见鬼去吧。
再次,她对着自己挖苦地笑了。至少我的死亡可以为他避免下一次辩论了。
她需要做些什么了,需要对船员下些什么严厉的命令。她重新就位,这时她的连接器又响了起来。
“船长!”是斯托,船上的科学官。
“怎么了,伊迪丝?”
“啊——我们刚刚——你最好到船桥上来一下,是,喔,我想——我们遇上麻烦了。”
麻烦,好啊。我们或许会活下来,或许会死,但至少我不用再去想舰队司令了。“我就来,科学官。”她又回到船长角色,匆匆大步向船桥走去。
几分钟内她就赶到了。“怎么了,伊迪丝?”整个船桥上的人都看着上了年纪的科学官,她看起来很焦虑,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回答:“科学官?”
斯托扮个鬼脸,然后转向屏幕:“那个小东西我以前就注意到了,当我们可以从第五行星后看到内隆三时我就注意到了。”
“那是什么?”
“那时事情还不太紧急,所以我想在向你报告前尽可能多收集些数据——”
“那是什么?”
“但是现在事情看来已经紧急起来,而且……”她的声音弱了下来,困窘不安。
伊迪丝!那是什么?”
“看那儿。”屏幕上有个点,很小的蓝色点。
“我看到的是什么?”
“内隆三,我们最初得到的图像。”立刻,卡萨德回想起关于内隆三的原始数据。内隆三:外星人的行星,也是他们太十陽十系的第三行星,那个太十陽十系是围绕着一个银河系大小的黑十洞做轨道运行的。绕一圈要足足100万年,不过那仍是它的运行轨道。物理学家们说这个太十陽十系可能还会以这个轨道运行大约400万年时间(取决于黑十洞膨十胀速度的不同可能会加上或减去10万年),然后星系将会破裂,整个星系中的太十陽十和行星都将最终坠十落于无垠的黑色之中。
“好,”卡萨德船长耸耸肩,“它看来像个点。”
“看那儿。”科学官来到屏幕前,指着那个点。
“看什么?我还是看不出来。”
“围绕着行星有个环。”
“一个环?”卡萨德船长重复着。
“就像土星环一样,它也有个环。”
船长走到屏幕前,斜眼看着这个蓝点,它看来仍然只像个点。
“这是数字放大图像。”那个点变成了一个球体,围绕着那个球体有一个环。“告诉你吧,你应该相信老年人的眼睛。”她对船长说。
“嗯……如果我记错了,请你纠正我,科学官。但是在我们以前看到的图片中我不记得有个环绕着行星。”
“绝对正确!”
“那些图片不能放大?”
“你开玩笑?它们的放大比率比这还大。”
“那……为什么?是不是我们走错星球了?”
“不是,”因为有人认为她会犯这种非职业十性十错误她感到很生气,“就是它,确实就是它,就在它该在的地方。”
“那环从哪来的?”
“三种可能十性十:可能是外星人建造的,或者——”她犹豫了。
“或者什么——?”
“或者是行星自然生成的。”她耸耸肩。
“那么就算是外星人建的。’
“是。我们最后一张关于内隆三的照片来自于10年前。他们在10年间建造了一个环绕自己行星的环。”
“嗬……好吧,那可——可真是个奇迹。我们已经了解到这些外星人有建造这类行星的能力。”船长说,“我的意思是,看看他们在十爱十泼斯坦系统建造的该死的正方形金属体,长和宽都有10光年,从任何地方看起来都好像没有尽头似的。那还只是他们建造的一个物体:一个需要研究的物体。那给你什么启示?”
“那启示我这些外星人可真是大忙人。他们正在建造着什么东西,像那个边长10光年的正方形。像这个环。他们正在建造一个大尺寸的建筑,而我们进到中间了。或者对他们来说我们不是什么麻烦,因为他们太大而我们像只小苍蝇,或者他们会“啪”地打下去。这也提示了我第三种可能。”
“第三种可能?”
“喔,是的……第三种可能事实上也是事情的真相。”
“是什么?”
“因为那环太大了,我刚刚没有想到。”
“是什么?”
“我刚刚才意识到。你看,当我同你十交十谈时——”
“科学官——!”她的嗓音里满是威胁。
“看这儿,这是20分钟前开始的。”
屏幕上的图像有了变化。行星还是同样的行星,但是那环……卡萨德船长只好再次斜看。那环……它看起来……正在消散?!
“这是10分钟前的图像。”
现在环更小了,点却更多了。
“环,”科学官说,“正在分解。”
“但是怎么可能……怎么……为什么?”
“看这些原来组成环的点。”船长点着头。
“它们正对着我们飞过来,加速度极大。”
“什么?!”
“极大其实还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实际上他们在两分钟内将达到光速的一半。”
“什么?!”船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解释一下。”
“它们是太空船,船长。那‘环’其实并不是个建筑物。它是由几十万甚至数百万艘飞船组成的。太多了。当它们一起围着行星运动时。从这个距离看,它们就像是个环。想象一下有多少飞船,它们会带来什么……无论如何,它们正朝我们飞来。”
“向……我们?”
“向我们。”科学官点点头。突然,船长明白她眼中闪烁的光芒是什么了:恐惧。
“思考一下,”她带着命令的口吻,是时候行使船长责任了,“它们想干什么?”
“因为它们正对着我们而来,所以我唯一的假定是它们来打苍蝇了。”
“请提点有建设十性十的意见。”
科学官摇摇头。卡萨德船长环视船桥,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每个人都很惊慌。
“好,那么。”坐到椅子上后,船长平静地说,“很明显,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这儿了,那意味着我们早做比晚做好。希切斯,发送准备好的问候信息。全频率。”
年轻的上尉转身开始工作。
“已经发送了。”他回报着。
“很好。科学官,他们多久才会收到这些信号?”
“鉴于我们刚才看到的是7分钟前的图像,以及他们的速度是光速的四分之一。不过他们仍在加速,所以可能会更快些。”
“很好。”船长靠向椅背,“在那之前,我们就等着。希切斯先生,不停地发信号。给他们留下破译我们科学家简单语言代码的时间。”
“是。”
“科学官,继续用监视器观察他们。等他们再靠近些,看看是不是能看出些什么来。”
3分钟时间就在观测屏幕的紧张沉默中过去了。当外星飞船停止加速时,他们的速度达到了光速的一半。
“啊,天呀!”科学官脱口而出,“真是一大群!”
“什么?科学官?!”卡萨德船长转向她问,“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
“那就让你的声音听着像没什么才对。”船长咕哝着,回转身。
沉默了几秒钟后,希切斯说:“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收到我们的信号了。”
“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
“可能还太早。不停地发。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他们距我们还有多远?”
“你是不是认为他们可能并不真的需要到我们这个位置来?”伊迪丝·斯托悲观地问。
“什么意思?解释一下。”
“好。如果他们拥有任何武器——激光器,或者类似的东西——他们不需要到我们这个位置就可以使用了。当我们看到他们激光器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想是时间来讨论一下防御了。我们该准备还击。”
“不行。”卡萨德船长回答,“我们要给他们时间分析我们发出的信号。不要采取任何看来像是攻击十性十的举动。保持我们的航向。”
又过去了一分钟。百万艘飞船冲着他们飞来,屏幕上都是飞船的图像,它们后面的每件东西都被掩去了。
“喔,天哪!喔,天哪……”当看到屏幕上海艘独立的飞船变得越来越大时,科学官失去了控制。
“伊迪丝,控制好你自己。”
“我们需要保护自己!我们不可能会赢,但是我们也不能不让他们流一滴血就把我们吞下!我们不能不经过战斗就让他们杀了我们!”
卡萨德船长的脸因为愤怒有点扭曲了:“我们什么也不做!明白吗?什么也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