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巴特勒喃喃自语道,“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哇。”
约翰斯顿盯着他的烟头,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吧。”他又叼上烟,“像你所说的那样,我现在已对强攻死心了。但如果士兵想要吃的东西,他们自己就不得不杀出一条血路来。”
“麦克勒兰——”巴特勒低声说。约翰斯顿瞪了他一眼,这目光使他感到自惭形秽,便不作声了。
威利斯少校在这段时间一直保持沉默,最后终于大声说话了。“我知道我还没有按照你们所说的方式去攻打摩门教徒。这个方案从理论上来说应该行得通。”他抬起头,看着约翰斯顿说,“但是,将军……它能行吗?它真的能奏效吗?”
一丝冷冷的笑意掠过约翰斯顿的脸。“我发誓我的话勿庸置疑。”
一小时过后,帕克才回到士兵的营地。
“拉法斯,我需要你找些斧子来,能找多少,就找多少。士兵们都有力气十槍斧子吧。”
弗尔格森站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而发出哼哼声。“那不是什么好办法,上尉。斧子好找,但合适的士兵却难找了。”
他看着艾格说,“起来,艾格,你是合适的人选。”
艾格站了起来。“我不敢肯定在这附近我们会找到可以用来砍的木头究竟有多少。这儿都是些鼠尾草和灌木丛,像这种木质烧都烧不着。”
“对面峡谷的山坡上长着大小合适的树木。我一直在留意着这些树。我想要的是树木一定够大,这样就能把树干掏空,你便好把艾格炮简装入其中。”
艾格清了清嗓音说,“上尉,尽管有时会出现辙迹、断轴和碎轮的现象,我确实相信把大炮放在炮架上要比放进那些圆木里要容易拉得多。”
“那不是我们准备要去的地方。”他若有所思地把头歪向峡谷南侧的山坡。
弗尔格森脱十下软帽,抚十弄着头发,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上尉,那是不可能的。”
“摩门教徒也是这么认为。约翰斯顿也不例外。三年来,他一直这么想。然而最后我却设法反其道而行之,便使他信服了。”他简要地向他们述说了这个计划。“天一黑,我们就出发,约翰斯顿希望我们在拂晓前到达那里。”
弗尔格森又将目光投向了峡谷。“上尉,我在想,那位阿尔伯特大叔需要多给我们指派几个人,以便将这些大炮运上山坡。事实上,如果有些骡子,那就更好了。”
帕克说,“约翰斯顿说他将派遣密苏里人非正规军来帮助我们。”
弗尔格森不满地说道。“依我看,我倒更喜欢骡子。它们机敏,嗅觉较好,而那些密苏里人小气,不好管,顽固倔强,连骡子的一半都不如。”
艾格随声附合地吼道,“而且骡子吃得也较少。”
黄昏时分,他们开始沿着山坡进发了。一小批密苏里人组成的掩护队在头前探着路,摸索着前进,观察着摩门教徒伏兵的动静。其余的密苏里人和帕克的土兵一边喊着号子,一边用力拉着绑在圆木雪橇上的绳子。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人抬着拆卸下来的炮架、车轴和轮子,好像两条腿的驮骡,沿着山坡,跟在后面向上爬行。
他们设法把这些雪橇拉到山顶,接下来的行程就较容易得多了。他们沿着山脊的边缘前进,这正好位于另一侧的山顶之下,以便避开由北坡穿越峡谷的守卫哨兵的视线。
当他们穿过胸墙,径直到达指定的地点时,那些密苏里人都松开了绳子,扑咚一下坐在地上休息。帕克抓住他们头儿的颈背衣领,胆大地嚷道,“你知道你们正在干什么吗?马上回去拉绳子去。”他把这个头儿拽了起来,就势地把他朝着绳子那边一推。
那位密苏里人跟跄了几步,然后摔倒了。他自己又爬了起来。显出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嘿,难道这不是我们的藏身之地吗?摩门教徒的布朗宁大炮就架在另一侧,不是吗?”
如果这是在露营中,他早会咆哮着不顾一切地为他的弟兄报仇,但在现在,他看来好像不是那么急于报复了。
“小点声,弗尔彻尔,”帕克粗十暴地嘟哝道。“的确,布朗宁大炮就在我们的对面,但是,是否我们要做的一切就是直接进攻胸墙呢,我们在峡谷底处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帕克又把计划解释了一遍,那个密苏里人十陰十郁的面孔慢慢地流露出理解的神情。他很不自在地捡起绳子,又开始拽了起来。他的手下人也跟着一块拉着绳子。
走了几百码后,帕克示意他们停下。在他们的下方就是那座塞子小山。然而,这个地方似乎荒芜人烟,没有燃十烧过的营火的痕迹,显然根本没有哨兵把守过。
弗尔格森说,他仍然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这看起来像是一个计谋。帕克要他安静下来。
帕克把他的士兵召集在一起。“那就是我们的目标,”他指着那座小山悄声说道。“我们拿下它,整个胸墙就会被切断。那么约翰斯顿率兵突破胸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一旦他们得以成功,那么峡谷的剩余之地就根本不成问题,然后,我们就可以沿着韦伯河径直到达盐湖城了。”
他示意艾格和弗兰彻尔跟着他走。他们匍匐爬上山坡,眼睛紧紧地盯着下面。“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准备沿着悬崖下去——这里的山坡较为和缓。弗尔彻尔,他把你的士兵的三分之一分散在前面,距离要拉开,你们就是我们的步兵掩护队。
你的其余的士兵和我的士兵在一起,帮着拖动炮弹,尽快地将它们运到谷底附近的那座山脊。同时,你的掩护队也要尽快地搭好大炮的护土墙。安顿好大炮之后,你所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士兵要加入到进攻摩门教徒前沿阵地的战斗中来。“
弗兰彻尔一边嘴里嚼着嫩树枝,一边琢磨着。“拖拽这些木头下山会发出很大的声响,这样的行军会惊动整个摩门教徒的营地。如果在我们进发塞子小山之前,你们把那些神炮都架起来,那么,我会感到把握些。”
“没用的,”帕克答了耸肩。“我们会像他们那样把康纳斯塔格斯槍炮拽到山隘的办法来拖拽我们这些圆木。我们让两个士兵身上绑着绳子的一端向前边走边拉着木头,其余的人拽着绑木头的绳子的另一端,以防这些木头从我们手中滑落摔下去。我们将在谷底附近的小山脊处支起炮架。”然后,他转向艾格说,“我需要从你那里知道的是,一旦我们到了山脊,你们能以多快的速度使大炮到位,并准备好开炮。”
艾格擦了擦下巴,说,“你想让我马上把大炮全部各就各位,还是分步来?”
“先装好一个,我希望它能阻止在峡谷下面的布朗宁炮火,然后,你要尽快地架好其他的大炮。”
“只要你让弗尔格森帮我的话,第一架大地可用三分钟装上,但我只能是马马虎虎地装,不敢保证把它装好,不能保证射击时的稳固程度和准确程度。”
“只要你能用炮弹向他们开火,使他们不能抬头向我们扫射就得了。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他们肯定会惊恐万状,这样就会从某种程度上大大地弥补了我们大炮的非准确十性十。我希望会这样。”
“我也希望如此。”
刚好在黎明到来之前,帕克的士兵们就悄悄地准备好滑车组。他们沿着斜坡尽可能远地把水雪橇往谷底下放,不发出一点声响。当时,他们仍距小山脊有几百码远。当一丝暗淡的曙光照在山顶上时,帕克暗示弗兰彻乐的士兵们匍匐下山。
每个人都各就各位,土兵们等待着帕克的命令:即不顾一切地滑十下陡坡,冲向护墙。
弗尔格森侧身来到了帕克面前,说,“我一生中干过许多该受指责的蠢事,上尉,但这一次是最值得指责的蠢事。”
“我自己也刚好这么想过,拉法斯。”他的声音听起来压抑并且不自然。
弗尔格森轻轻地干咳着,说,“嗓子干得冒火,甚至啐不出唾沫。想想看,在他们下面的这些房子里,足有几百人。”
帕克不得而知的是:他们当中又有谁会是他姐姐的朋友和家人?他现在顾不得考虑这些了,他唯一清楚地知道:“我们先到达布朗宁炮地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如果他们都躲缩大房子里熟睡,那才是件好事。”弗尔格森蹲下来等着。
帕克等着怀表的分针慢慢地指向这一关键十性十的时刻。“行动!”他低声地发出了命令,并且示意着他的士兵们跟上。
弗兰彻尔的士兵们沿着陡坡下滑前进。帕克骂着,因为那些士兵们正开始奔跑,这正是他告诉他们不要做的。他们开始往下滑,绊倒在松动的山石上,把许多小石块撞掉滑了下去。山石开始滚下斜坡,引起小块塌方,发出可怕的声响。
帕克一阵愤怒和不安,又转身走向艾格炮。三个木雪橇开始沿着山坡下滑,速度越来越快。弗尔格森正设法用绳子拽住它们以使其慢下来,他嘶声道,“拉,你们这些摩门教徒的同情者——”
“绳子松了!”一名士兵叫道。
远处雪橇上的滑轮呻十吟着、爆裂着。突然啪的一声响,绳子咔嚓一声断了。这个雪橇突然失控,猛地拉断了绳子,把拉着绳子的士兵们拽倒在地。雪橇开始越来越快地向山下滑去,那些腰上仍然绑着绳子的倒霉的士兵们也随着一个一个地被拽了下去。随着雪橇隆隆地快速翻滚,士兵们个个尖十叫着,巨大的山石也一个个地哗哗坠十落。这时,雪橇撞到一个小土包,便飞向空中,于是就哗地一声坠十落着地,接着就把艾格炮从圆木雪橇里甩了出来。这个金属炮筒翻滚着,不断地撞在一个又一个突出的山石上。随着一声可怕的巨响,金属撞裂了,呻十吟着一落千丈。木雪橇砰然撞落在它的上面,摔得粉碎。
帕克呆呆地站着,惊恐万分。这个声响必定会惊醒摩门教徒,然而帕克的士兵们还没有到达指定的位置上,他已把他的士兵们带入了绝境。帕克开始大声命令他的士兵们快点,但他知道这是无济于事的。还没等帕克能来得及架起他的艾格炮,摩门教徒们就不得不早已跑到了炮坑,所有这一切就会这样地结束了。
帕克等待着摩门教徒愤怒地从他们的房子里跑出来,就像愤怒的蚂蚁从蚁家里爬出来一样。
他等待着,片刻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时,摩门教徒开始从他们的房子里蜂拥而出。
“跑!”帕克对山坡底处的密苏里人喊道,“跑到护墙那儿去。”
弗兰彻尔的士兵们跑了起来,使这些摩门教徒也迅速地向设有布朗宁大炮的所在地跑去。
摩门教徒也许由于困乏而显得软弱无力,但他们离炮坑较近,没过多久,他们就潜进了炮坑。第一批到达的炮手左右摆十动着烟日,不停地摇动着炮十柄十,调整着方向。
弗兰彻尔的士兵们就像狐狸前面的母鸡一样分散开来,他们匍匐在地。透过一串串致命的炮弹击起的十十团十十十团十十尘雾,可以看见布朗宁大炮所追击的目标。起初,这一目标相当分散——想必炮坑的定位还不适合朝着弗兰彻尔进攻的方向射击。即使这样,一发发散射的子弹仍迫使密苏里人卧地不动,挤作一十十团十十,失去反击的能力。
现在,摩门教徒渐渐地发现了他们的目标。射十出的炮弹从密苏里人身过掠过,并在挤作一十十团十十的密苏里人中间炸出一条血路。
陷入困境的士兵们尖十叫着,有的试图反击,有的试图爬走,还有的试图乞传,但都没有用。致命的轰炸仍在继续着,第二批摩门教徒的炮手已架起了另一座布朗宁大炮,再一次致命的炮击又开始了,两股火力十交十叉进行,血肉横飞,无一幸免。
帕克所能做的是催促手握着一个支离破碎的雪橇的士兵们加倍地十操十作,如果他们刚好能及时架起艾格大炮,如果他们恰好能——从一只步槍发射十出的一颗子弹嗖地从帕克的耳边飞过。
突然,只见一个摩门教徒的第一个布朗宁炮手手抓胸口,中弹倒了下去。帕克转过身,弗兰彻尔平静地站着,子弹再次上膛,就好像瞄准一只火鸡开槍。小山上的一个密苏里人瞄准炮坑里的另一个土兵,并开槍击中了他。弗兰彻尔狞笑着,朝向护墙吐着烟叶。
弗尔格森一面拉着绳子,一面啧啧称赞道,“虽然密苏里人不怎么样,但是他们的槍法倒不错,你说呢,将军?”
弗兰彻尔瞄着准,缓慢而平静。帕克注视到他的手指慢慢地勾动了扳机。啪!咔!靠近弗兰彻尔的那个士兵应声向后倒去,只见他胸前的一块血污逐渐变深。这时子弹开始在帕克周围的山石上到处乱击,帕克立即卧倒在地。摩门教徒向山坡上的士兵瞄准射击,并将他们逐一射死,看来摩门教徒个个也是个神槍手。
一架布朗宁大炮将目标从密苏里人身上转移到山坡。大炮激起的烟尘开始朝着山坡上的绳索队员的方向呈弧线形向上弥漫,可还没有到达山脊,就在山腰消散了。
“看来他们的那些大炮的射程高度有限,上尉。”弗尔格森道,“从这里一直通向你们所在的山脊这条路上,我们是很安全的。”这时,一颗步槍的子弹从他身后的一个山石上反弹下去。接着,他又补充道,“当然,相对来说是这样的。”
帕克吼叫着让绳索队员加速。由于忙乱用力,另一个圆木雪橇也散架脱落了。
也许丢掉第二架大炮可以挽救他们的十性十命。只见这架艾格大炮轰然坠十落,整个的摩门教徒四分五散。霎那间,他们停止了射击,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帕克已在小山脊后背的掩护下把第三架艾格炮安全地运送下来。
天色依然昏暗,摩门教徒根本看不清山脊上发生的事情,然而,他们知道山上确实有着不利于他们的事情发生。
子弹开始飞射,砰砰地击打着山石。当他们断定没有命中目标时,就开始把布朗宁大炮转向山下,以便协助牵制密苏里人的进攻。弗尔格森利用这短暂的间歇,用力地把炮简从雪橇里拉出。艾格曾许诺过用三分钟的时间把大炮架起来,而他这次却用了不到两分钟。
此时,布朗于炮声停止,一片寂静。
“为了保存弹药吗?”帕克轻声问。
“毋庸置疑,”弗尔格森答道:“想必他们已用完了几千发子弹。”
“况且他们的炮管可能太热了。”艾格轻声说道。“他们在把它们冷却一会儿。”
帕克爬到斜坡的顶部往下看。密苏里人的第一批掩护队依旧挤作一十十团十十,趴在山坡和护墙之间,丝毫不敢移动。弗兰彻尔的那些绳索队员们正慢慢地从山坡上往下爬,尽力使他们自己不被注意,但是他们几乎每走一步都会使更多的山石跌落。
帕克咬着嘴唇,意识到他只能命令地的士兵们要以死相拼,而别无选择了。在这突袭的紧要关头,必须把布朗宁炮火从艾格炮转移开来,因为没有艾格炮的帮助。他们谁也不会取得成功。
“弗兰彻尔!”他叫喊道,“拿下护墙。”
弗兰彻尔和他的士兵听令。这时,山坡上的士兵们呐喊着,尖十叫着,犹如潮水般地拥下山坡。布朗宁大炮开动着,炮忙把士兵们横扫在地,当他们再次爬起的时候,布朗宁炮火又轰击起来。
弗尔格森把艾格炮筒拉了出来,架在山脊上。他开始把弹药装入烟筒。兵上艾格摇动着烟十柄十,顷刻间,艾格炮命中目标,就仿佛好像布朗宁的炮弹也转向摩门教徒的所在地,开始犹如水注一般地横扫下来,子弹在炮坑的边缘穿梭飞舞起来。
黎明时分,帕克可以看清摩门教徒脸上的那种惊恐万状的神情。他们停止开炮,跑向护墙,隐蔽下来。
艾格炮偏偏在这时出了故障。
“我们的一次机会,”帕克失望地低语道,“我们的惟一的一次机会……失去了。”
“未必。约翰斯顿部队的重击,连同他们自己的布朗宁大炮的失利,这些都一定会使摩门教徒尝尽了苦头,他们惊慌失措,从护墙里边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目光最后落到了山坡上。就在这时,在这关键时刻,满身泥血的密苏里人站了起来,扑向炮手。从斜坡上,帕克无法看清炮坑里的深处所发生的事情,但他只能听到槍杆的撞击声,闪亮钢刀的铿锵声以及惨死的尖十叫十声。在这场肉十搏战中,不可能有怜悯和仁慈,更没有什么战俘。
战斗持续着,随后便是一片寂静。密苏里人慢慢地从炮坑里站起来,就好像决斗士一样从坟墓里爬出,抛开摩门教徒的十十尸十十体和碎户,使你联想到小猫撇开死老鼠的情景。
他们已经胜利了。弗兰切尔简直无法相信。终于经过了三年的反复较量后,他们夺得了这座塞子般的小山。
回音谷被他们攻克了,过了回音谷,后面就是盐湖城。
当胸墙激战的槍炮声仍然回荡在峡谷之际,帕克就派兵驻扎塞口,坚固阵地,然后,他命令艾格去清点地的炮械和缴获的布朗宁大炮,并将它们架在护墙上,做好备战状态,时刻迎击那些在胸墙上面随时冲下峡谷进行袭击的摩门教徒。
尤其重要的是,他命令弗尔格森要确保把这里的房子就像刚被遗弃时的那样保留着。
几分钟过后,弗尔格森返了回来,他报告说,“上尉,除了死掉的,其余的人都不见了。看起来他们是有意撤出的,没有吃的东西,没有槍十支弹药,什么都没有,他们的房子清理得比狗十舔十的骨头还要干净,里面完全是空的。”
帕克刚好清点过死于这场小战中的摩门教徒的数字,只有18人,根本不算多。为什么他们会对这一最坚固的阵地做出看似放弃的行为呢?
“也许他们深知我叔叔大炮的厉害,”艾格满不在乎地笑道。
胸墙战斗突然沉寂下来,显然,是由于他们的兵力不足,那么,还有什么其他别的原因?
弗尔格森转过身来,伸手指着,若有所思地厉声道。“对,上尉,那里就是你的答案。”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指向西天下面的韦伯河溪谷。“至少部分答案在那里。”
放眼望去,远在西边的天空,除了烟雾弥漫,什么都没有。片片白色的灰尘不断地飘将下来,宛如冬日里的初雪落在他们的身上。“一旦我们打败他们,他们就把这里烧个十精十光,果然他们话附前言了。上尉,那就是盐湖了,正在熊熊燃十烧的盐湖城了。”他又啐了一口,说,“嗯,我看整个其他的地方也会如此。”
弗兰彻尔咳嗽了一声,说,“鲍比·李和其余的部队已从加利福尼亚挺十进,随后在那里再给摩门教徒以致命的打击,战争就此结束,我告诉你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帕克看了看弗兰彻尔,说,“我们赢了?当我们到达盐湖的时候,那里会被烧个十精十光,千里之外没有吃的东西,你说,我们怎么个赢法?”他回头看了看烟雾,战争远没有结束,弗兰彻尔,恰当地说,它还未曾开始。“
约翰斯顿没用多长时间去庆祝回音谷战斗的胜利,便率领士兵穿过回音谷,这入韦伯谷向大盐湖挺十进。在他们向前行进时,帕克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世界上没有任何部队能够沿着悬崖绝壁而下,冲过布朗宁大炮的防线,杀出一条血路来。韦伯谷具有回音谷的特点,只不过是它更长些、陡些。
他们穿越峡谷,走出韦伯,路经由巨大的山石而形成的叫“魔鬼坡”的这个地方,便来到了大盆地。从这里可以看到大盐湖的北岸,在山脉与湖泊之间是一片死海般的毫无生机的土地。
在那个整个的狭长的地带里,尽收眼底的是黑色的烟尘,别无它物:没有一个直立的房舍,没有一座马厩或建筑,没有一根木条、柴火、一个树枝、一片草叶或干草——没有留下一点可供约翰斯顿部队用来生火的东西。
他们可以俯瞰到韦伯谷底处的整个城镇。每一个城镇几乎完全相同,它们都整齐地展现在一幅巨大图案这一完美的方格中,街道宽阔,四轮马车或整队的牛群都可以轻易地调转——一片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活着的生灵,直烧到只剩下砖筑的烟囱,而大多数的烟囱也被拆毁了。城镇周围的牧场和田地如死之一般,复杂的运河及灌溉沟渠全都被毁坏了。
士兵们步履艰难,几码以内,凄惨可见。死气沉沉的大地在他们的脚下咯吱作响,每走一步都会场硅灰色的尘埃,空中到处弥漫着烟尘,高高的瓦塞区的山坡上的森林仍在烧着。
最令人感到悲凉的是:这里没有生命,没有家畜,没有动物,只是一片黑色的废墟。只有老鹰盘旋于死气沉沉的湖面上,发出寂寥、凄厉的叫十声,才显示出一点生命的迹象。
约翰斯顿命令其举步维艰的部队暂时停下来,他把军官们召集在一起,当他们聚集在他的周围时,约翰斯顿的德克萨逊老兵给他牵来了他的马。约翰斯顿骑上马背,朝下面的军官们看着,开始讲话,“大家听好了,我要率领我们的骑兵队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盐湖城的南部,在那里还没等摩门教徒能把剩余的粮草全部烧光,我希望就能把它们安全地保存起来。”
在一片轻轻的低语声中,巴特勒抱怨道,“我看你至少慢了一半。”
“也许,但这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愚蠢。布川南已经派遣剩余的部队从加利福尼亚州进攻摩门教徒;尤利希斯。格兰特在炮艇骑兵的配合下,从南方挺十进克罗拉多;罗伯特·李越过塞尔拉斯山脉,穿过多纳山隘,直达盐田。我的计划是那些牵制十性十的突袭会分散回音谷的兵力,他们十十党十十一举成功,使摩门教徒惊恐万分,我们便可以长十驱十直十入,轻而易举地十逼十入摩门教徒的心脏,现在我们必须抓获他们的首领以至池们于死地。“
他停了下来,好像在期待着掌声,然而,这些军官们想要的是粮食,而不是城市。
“那么如果摩门教徒没有留下任何吃的东西,该怎么办?”巴特勒问道。
“那么,我们就联合两股牵制部队协同作战,每一部队都会援助我们大量粮食,使我们坚持到底。”
“把它们运过盐田?”巴特勒问。
约翰斯顿没有理睬他。“按此行十事,继续前行,直至盐湖城,你们可沿途搜寻食物。”
“什么食物?”传来一个人的喊声。这个喊声好像把约翰斯顿的马级绳拉紧一样,使他的马不由得倒退几步。
头上,一只老鹰鸣叫着,一群惊鸟盘旋飞过。
约翰斯顿朝上指着这些鸟说。“那就是他们的食物,那会帮助你们坚持到达盐湖城。”他驱马在前,骑兵军官们尾随飞奔于后,在他们的身后,一路扬起黑色的尘烟。
十精十疲力竭地跟在其后的是帕克和他的士兵们,他们只能步行,别无选择。
现在距离盐湖城的北部只有几英里了。帕克粗略绘制的地图上标明此地是戴维斯。盐湖城刚好位于山脉的南支。帕克和他的士兵们正疲惫不堪地朝前走着,其他的一小股士兵散布在山谷上,他们一边蹒跚向前,一边四处徒然地寻找着吃的东西。
弗尔格森干咳着,他的口太干了,不能啐出唾沫,“上尉,”
他说,“记得我说过我不迷信吗?”
帕克点了点头。
“我想我开始有点迷信了。”弗尔格森扬起脸,望着高空盘旋的海欧,说,“它们是把摩门教徒从蟋蟀的蹂十躏之下拯救出来的那些鸟。这回开始轮到它们对付我们了。它们把我们当成一群乱冲乱跑的蟋蟀,认为我们正在四处掠夺着土地。上尉,我晚上就能梦到它们,巨大的海鸥像抓起一只蟋蟀葬于腹中那样把我吞掉。”
帕克笑了,然后用力咳嗽着。他的喉咙也同样干。“然而,这次,我们这些‘蟋蟀’要吃掉海鸥。”
“上尉!”从不远处传来丹比的喊声,“快来!”
帕克拖着沉重的步伐尽快地跑过去,手里还牵着他的藏青马。丹比正站在经春雨冲刷过的溪谷边上,在溪谷下的隐蔽处,有一匹摔掉下去的马。马掉下去的时候,跌断了它的脖子。在马的身下,死死在压着一个骑士的两条腿,他已奄奄一息,然而却活着。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他抬头看了看帕克和帕克的士兵们,便伸出手去够他的步槍,这支槍落在离他不远的沙地上。帕克想:如果他能够得着的话,他早就会开槍自十杀了。
“没人知道他在那究竟呆了多久。”帕克说。
“说得对。”弗尔格森向后推了推他的帽子说,“我想那匹马肉不能好吃了,上尉,不过我好像还能吃点肉。”
帕克瞪了他一眼道:“别总惦记着那匹马,我们赶快把那个人从那里弄上来。”
在一阵拉抬之后,他们把那个人抬了出来。但是他的两条腿骨碎了,一条腿因遭上气味生了坏疽,他们喂了他一些水,使他醒了过来。
弗尔格森把帕克拉到一边说:“上尉,我们怎么处置他?我们的水和食物自己还不能自给自足,不管怎样,也不能十浪十费在某个快要死去的摩门教徒身上,你应该别去管他。”
“那,”这个人慢慢地睁开眼睛苦笑道,“就是对整个战争的十精十辟论述。”他由轻笑变成一阵窒息的咳嗽。
帕克看了看这个人,然后,又看着弗尔格森说道:“我看这个人好像还能活,搭起担架什么的,我们好把他带走。”
“上尉——我们这些士兵们身十体虚弱,根本抬不动一个半死的摩门教徒——”
“那么就抬一个半活的人,快动。”
“是,先生,”弗尔格森低声应道,眼睛却怒视着这个虚弱的摩门教徒。
这位俘虏的名字叫瑞迪克,他是摩门教徒诺沃军十十团十十的一名军官,帕克只能从他的嘴里知道这些。这个人被用担架抬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即使当他清醒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常是由于体十温十异高而显得十精十神错乱。
帕克的士兵们到达了小山巅,十精十疲力竭地爬上了斜坡的高处,第一次看到了盐湖谷。
北边的小片种植区已是荒芜可见,但是帕克对眼前看到的这个情景并无心理准备。在这片地的中央处除了鼠尾草和高至膝盖的灌木丛外,别无它物。这里距离死湖岸不远,在那里曾是一座熙熙攘攘的充满活力的城市,拥有两万人口,正从荒野中崛起并发展成为一座耀眼的大都市。然而,现在除了烧焦的残骸外,一切荡然无存,从农场和城市构成的方格空地处,帕克可以看到在不十毛十的荒漠与摩门教徒曾经开垦过的而眼下却留下烧痕的土地之间,有着明显的分界线。
瑞迪克从担架上直起身来,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本应在它充满生机的时候看到它。”
帕克用尖苛的声音低语道,“如果这世界上曾有地狱的话,那一定就是在这里。”
帕克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瑞迪克竟会大笑起来。
“现在轮到的是我们,”瑞迪克说,“但是你们就快轮到了,当心着点儿,我们的今日也就是你们的明天。”
仔细观望,帕克能看到部队成群地在死气沉沉的城市中兜着圈子。由于人数之多,因而,还不大肯定这里是约翰斯顿率领的小队骑兵,还是摩门教徒?“很可能是李将军的人马,”瑞迪克一面说着,一面无力地咳嗽着。“当我们从这座城市撤离的时候,他正尾随于后。如果他们的约翰斯顿一直试图想先到达这里的话,恐怕他会晚到了几天。”
弗尔格森愤怒地说:“那个口是心非的阿尔伯特大叔,他知道!他肯定会知道!那就是他费尽心思地驱赶我们冲下回音谷的原因,他试图把李十逼十进盐湖,但却不想在此结束这个替罪羊的十性十命”
帕克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说道:“对,阿尔伯特·西尼·约翰斯顿不是那种允许别人拥有所有荣誉的人。”他冷笑了一下,接着说:“李是位英雄,而约翰斯顿给我们留下的却是在布莱奇桥头阵地度过三个灾难十性十的冬天,便一走了之。”那样的情形并不是一把决斗手十槍就能替他了结的。“
帕克命令他的士兵们开始向城市进发。
在这座战火涂炭的城市中心,耸立着两座未被破坏的大楼,李便毫不犹豫地把它用为自己的司令部。“狮宅与蜂房”,瑞迪克说。“布莱汉姆兄弟把他的房子完完整整地留了下来,”
他冷笑着说,“依我看,他想给约翰斯顿留着做烧的东西吧。”
帕克怀疑这里另有其他原因。布莱汉姆。让是想在那些入侵者达到之前,先领略一下这里的阵势。干净、整齐的建筑和枝繁叶茂的大树与周围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就是被军队摧毁的城市中惟一留下的一片令人心酸的绿洲。
帕克摇了摇头,“约翰斯顿是个狡猾的家伙,但我是布莱汉姆·斯里克,”他低语道。
他们现在正穿行于一片遍布是帐篷的地区,从营地里,诱人的饭菜味阵阵袭来,但帕克一心只想尽快地把俘虏送到李处。
他们路过正在向西行进的一大群摩门教徒俘虏们。这些俘虏们正朝着离湖不远的一个临时战俘营走去,他们同帕克的士兵一样,脚走得很疼,衣服破烂不堪,但他们的情绪高昂。
“来自圣乔治的孩子们,”瑞迪克在他们经过时喊道,“我认识他们中的一些人,你们的格兰特将军肯定也会从南方挺十进了。”
俘虏们也好像认出了瑞迪克,一些人向他敬礼,当帕克路过一个小队时,他们挺十直胸膛,高昂着头,开始歌唱。
在邪恶的暴君手中,我们受苦受难,忍受了很久;
您帮我们于脆弱之中,用您的力量使我们坚实有力,
无数残忍的敌人四处寻找着我们的行迹;
为了加固我们的要塞,我们祝福你!
我们的主啊,万能的主!
您引导我们平安地到达这里,
这里高山堡垒巍然挺十立;
您赐予您的孩子坚强有力,
在这里用您的双手塑造这群山峻岭,
您已把您的十宠十儿带到最后一个自十由之地;
为了加固我们的要塞,我们祝福你!
我们的主啊,万能的主!
帕克转过身来,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说:“我知道那首歌,我的家是瑞士路德会教徒,那不是摩门教徒的歌;而是来源于瑞士。”
“圣徒们并不是由于他们的信仰而遭到迫害的第一批人。”瑞迪克说。“我们也不是最后一批。”他开始虚弱地咳嗽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当帕克的士兵们抬着担架来到离城几百码处的临时搭起的医院以后,把担架放了下来,才发现瑞迪克死了。
弗尔格森把盘子伸给帕克,“上尉,你最好吃些东西。”他边说边用头点向硬饼干和一匙豆。“用不了多久,什么都不会剩下来的。”
帕克没有应声,他的手指继续抚十摸十着那条带有一个小金盒的链子。
“李和格兰特他们自己带的东西都不够吃,更不能顾及到我们,而且摩门教徒的密友们仍旧封锁着我们的给养线,”弗尔格森继续说道。帕克仍没做声。
如果他没亲眼看到瑞迪克的葬礼,那就好了;如果那条链子在他们把端迪克从毯子里滚进浅墓十穴十时没有扯断,而且小金盒就不会从他的脖子上掉下来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帕克没有拾起那个小金盒,并把它打开,看到里面的小照片,那么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帕克的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弗尔格森放下盘子。“也许他们只是情十人,也许……”他的声音弱了下去。“不管怎样,那样他会感觉好些,”他喘着粗气地说道。“因为如果他娶她为妻,很可能他是已婚的——”
帕克一跃而起,咣当一声,把盒子掀掉在地,这个盒子扑愣外愣地滚到地的脚边。“别说了,你敢再往下说!”
弗尔格森吸了一大口最后剩下的那支烟,然后说,“你那么想简直疯了,你没有杀他,孩子。你尽了全力去救他。你比我有远见,但即使你已杀了他,那也是你份内的事,因为你是一名军人,而他是你的敌人。”
“敌人?他是美国人,他是我姐夫,兄弟相残,难道这就是军人的职责吗?”
弗尔格森掀起帐帘,向外啐了一口痰。“他是摩门教徒,这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帕克看着弗尔格森:在这些天里,他还是第一次正视着他,质问道:“你真的很恨他们,对不对?”
“刚好发生的一场鏖战仍然回荡在回音谷,但是我们一旦胜利,他们就会失败……他们就该投降。然而,情况并非如此,他们仍然在奋战,上尉。我们正忍受着饥饿,正当我们应该大获全胜之际,我们却又陷入了饥饿的境地。”他又撩十起了帐帘。“这种处境正在殃及个人。”
帕克用手指触十摸十着那个小盒,“它已经是这样的了。”
“上尉,你还没看到吗?我们必须一个一个地猎获他们,像猎犬一样地去追踪他们,直至抓获他们最后的一个人,这样,他们才会投降。然而,这根本不是拼杀,根本不是,他们夺走了我的生意,毁了我整个一生……我的名誉,这就使我不得不去杀掉他们,他们也会同样十逼十得你要去杀——”他弯下腰,捡起泥土上的一块硬饼干说:“上尉,我为自己而感到羞愧,正由于感到羞辱而更加使我憎恨任何人,如果我能学会憎恨他们那些人,那么,我也许也能憎恨我们这些人,而对自己人憎恨和拼杀会刺痛我的心。那个刚刚倒下的瑞迪克和我本应成为朋友,就像你我之间的那样,而不是我从他身上所感受到的那种冷漠关系。上尉,你可以为此做些事情,你善于辞令,他们会听你的,包括李在内,他也会听你的。看在他是正直人的份上,当然,摩门教徒有的也是正直的人,看在他也是你姐夫的份上,你去试试吧。”他把头点向那座临时墓地和新立起的十字架,说:“那才是他想要去的地方,”他拖着长筒靴走在洒有豆粒的尘土地上,补充说:“而不是在这里长眠。”
第二天,罗伯特·李召见帕克。站在布莱汉姆·让的狮宅门廊外面的哨兵向帕克行礼致敬,帕克走了进去。一名传令兵将帕克直接领进了李的办公室,这间大房子一定是让的书房,曾一度优雅别致的家和陈设上现在却沾有烟灰和污渍。
昔日主人的书籍和陈设品都被随便地推到一旁,为将军的图表,地图以及其他指挥部的用具腾出了地方。
李正端坐在他的桌后,设法赶阅那些没完没了的部队文件。他的深蓝色的紧身制十服正搭在椅背上,内穿白色衬衫,外套一件朴素的灰色马甲。在他的鼻子上卡着一付读书时戴的眼镜,李满头灰发,看起来名副其实地拥有着他在西点军校时,同学们送给他的一个绰号——李十奶十十奶十。
帕克踱进屋来,还没等他行军礼,李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速地绕着桌边走了出来,拉着帕克的一只手,不断地拍着,亲十热地说:“看见你真是太好了,‘军校生’帕克。”李的眸子闪动着热情的眼波,“很高兴见到你。”
“李将军,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李向他挥手,并示意他坐下。“很遗憾,我听说……”他看着帕克,然后,清了清喉咙,说,“我想”,他和气地说,“你这次来比我上次把你叫到办公室时的神态要好得多。如果你已学会了怎样同你的上司处好关系,那么你本可以在你班上第一名应十召入伍。”他被了皱眉,接着说,“阿尔伯特·西尼告诉我……啊,礼貌地说,你鲁莽;冒昧地讲,你好与人争执?”
“只有当,”帕克红着脸说:“当他出错的时候是这样的。”
李哼了一声:“全可能,我敢打赌,还是大多数的时候呢。”
李在一些文件中翻找着,十抽十出一页说:“这有阿尔伯特·西尼的计划,他将这个计划发给了华盛顿,其内容是用艾格炮侧攻摩门教徒在回音谷的阵地。”帕克脸色十陰十沉。“弗洛伊德文书曾建议约翰斯顿把他的伟大计划加以具体描述。”李把这张文件大声地摔到桌子上,靠坐着椅背,又说:“有时正义不仅是盲目的,而且有时还顽固错位。我知道约翰斯顿的‘伟大计划’:它们的全部含义是向固如金汤的阵地中心地带发动反复的、激烈的、正面的进攻。我也知道在我的老校友中,究竟是谁的一篇论文在对马仁沟炮战论述中获得了优异成绩。”
李抄起那些文件,把它们推进十抽十屉里,说“约翰斯顿会受到表扬的,对此我毫无办法。打败仗是无意义的战争,但是我认为你将得到你所更喜欢的事去做。我要把你从约翰斯顿的手下调离出来,派你到我的手下作私人参谋,少校。”
“谢——谢谢您,将军。”
“我该谢你才对,我们在多纳山隘尝试了你的计划。如果没有你的计划,我们就无法突破成功。”当他回忆起那场战斗时,脸上掠过一丝冷酷的表情。“那真是一次可怕的场面。”他轻声说,“用我们的艾格炮来对付他们的布朗宁炮,好在战争变得如此残酷,否则,我们会喜欢上它的。”他的语气又变得坚定起来,“无论如何,我需要在这方面有懂得这些新式武器的参谋。我并不在乎在我错的时候被告诉出错了”——李直视着帕克——“倘若这样做是明智的。”
“我明白,将军。”
“别担心,你会有充分的时间学会明智。”李靠在椅背上,探了十十揉十十鼻梁。“我原以为我懂得战争:迎敌、格斗,再去击败对方。我们已把摩门教徒那部分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俘虏了他们的首领,当战争刚一开始,我们就要成功了。”
李摇着头。“天知道,我根本就不了解这些摩门教徒,我想任何人都是如此。我告诉过你关于我们发现了他们建成一半庙宇的事了吗?”他朝窗外附近有围墙的广场指去。“他们把它给拆毁了,把花岗岩的石块埋了起来,并在上面耕种,使它看起来像似一大片在围墙里的玉米地,我们在其上搭起了帐篷,并宿营,后来约翰斯顿让一个俘虏告诉我们这里原是什么地方。”他哼了一声说:“如何安十抚当地百姓是约翰斯顿的主要想法。他已让人把用于庙宇的石块刨了出来,并像战利品一样展示着。
随着一阵阵重重的敲门声,一个传令兵撞了进来。他好像在一直跑着似的喝哧喝哧直喘。“请将军原谅,”这位传令兵说,“摩门教徒已派人举着白旗过来谈判了。”
“白旗?”
“是的,先生。”传令兵顿了顿并喘了口气接着说。“还有,先生,那个人叫做鲍特·罗克威尔。”
李去拿他的大衣,“去找格兰特将军,”他对传令兵说。
“立即把他叫到这儿来,还有,如果约翰斯顿还没出发去追赶摩门教徒散兵的话,把他也叫来。”
帕克正要走开,说:“你有公务在身——-”
“你现在是参谋,你应该呆在这里,”李边说边慢慢地扣上他的紧身上衣,他抬起头,撇嘴笑着说:“或许我需要有人告诉我,我是错的,当然,应是明智的。”
当鲍特·罗克威尔跨进屋里,整个气氛就好像在凝缩着。
罗克威尔一身的鹿皮味,鼠尾草味以及汗味便充满整个房间。
他块头很大,胸膛圆得像啤酒桶,零乱的头发塔到肩后,有几缕头发缠到前额,有的还与十胡十子纠结在一起,但帕克首先注意到的是他那轰雷般的嗓音和那双咄咄十逼十人的目光。难怪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把超然的力量归属于他,与其说他是个普通的人,倒不如说他是个具有某种力量的人。
格兰特坐在李桌子旁边的一把椅子里,他透过牙齿紧十咬的雪茄向罗克威尔简略而又含糊地问候了一句,约翰斯顿又是瞪着眼睛看着。罗克威尔固然不会注意帕克,他也没有理会其他人,他注意的只是李。
从帕克所曾听说过的关于号称摩门教徒密友的故事中,他便有点期望罗克威尔会一摇一摆地走进来,手中紧十握猎刀,并像绿林强盗那样电闪雷驰般地从皮带里拔十出手十槍。然而,罗克威尔随身所带的唯一可见的武器就是可恶的自信。摩门教徒已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可他们仍然装扮着胜利者的模样,从他的神态来看,人们或许猜测出罗克威尔今天到这里来准是——说客。
难道这就是他姐姐为摩门教徒所倾倒的真正内涵吗?难道他们各自都有自己完全肯定的一席之地吗?帕克想起了老古姆。布莱奇的大话:他夸口说,他在麦沙拦阻过罗克威尔。
果真如此的话,也许他还能一挥手就拦截住密西西比河呢!帕克看了看其他的人,只有李将军看上去无动于衷,坐怀不乱。
李在最初的诙谐的谈话中,就直言不讳,这一点很适合罗克威尔的风格。李义正言辞地说道:“罗克威尔,你当然知道我不能允许你的人民进入加拿大,华盛顿将军也坚持说,在你到达边境之前,我们就会阻止你。你知道我们的军队正在猎获你们。如果你的人民能主动地、和平地退回去,这对于你的人民和所有相关的人都有好处。”
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窗户走了过去。“在后方东部地区的报纸上说,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镇压反叛,”他转向罗克威尔又说:“我们彼此都知道不这样做的后果。这场战争是为了赢得时间,以便商谈特区能够持续下去。”
约翰斯顿从他躺着的天鹅绒垫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李将军,你作为一个纯粹的弗吉尼亚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令我感到震惊。这个国家完全有权利自治,也完全有权利拥有他们自己独特的制度。”
罗克威尔大笑着,他的笑声犹如轰塌四壁隆隆作响。“但为什么我们没有自己的权利呢?至少我们摩门教徒应该实施我们所自十由协商达成的一致的‘独特制度’——我们不需要任何锁链或鞭笞,我们没有任何可商谈的特区。”
约翰斯顿嗤之以鼻地说道:“犹它地区不是一个州。”
“这并不是由于我们没有争取过。十三年来,我们一直在向华盛顿申请州权。多次申请的结果还是没有满足我们的要求。三个独立州的请求现已呈到了议会面前,而正在这时,布川南宣称我们在搞‘叛乱’,并命令你们的军队到这里镇压。
我还要补充一句,现有两倍于你们的军队已被派到堪萨斯地区,他们在那里正进行‘血腥镇压’。“
“你们是叛乱者,是臭名昭著的叛逆,是不忠的摩门教徒。”
“‘叛乱’?我们一直在乞求议会让我们成为一个独立的州,而议会中此时有一半的人却在讨论他们自己要脱离联邦!”
“够了!”李停了一下,并把眼睛朝窗外凝视着。“告诉布莱汉姆·让,告诉你的人民,快投降吧,请快回去重建家园。”
他指着窗外现有的境况说道,“这个峡谷——你不能就像现在那样,看着不管……”
罗克威尔冷笑道:“老头,你想重建它吗?去找别人吧!
你已看到我们的运河和大坝了吧。就拿这个整个的社区来说吧,大家齐心合力,使一片荒漠变成花的海洋。这里有些事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我们这些圣人是惟一活着的能够征服这片土地的人。当初,没有人想要这块盆地,所以我们要了。
然后,我们便把这不十毛十之地变成良田,而这时,你们却突然想要它。我们便提出了我们一再提出的要求,好,我们却被一口回绝了。我们现在得不到,这块盆地就像我们刚刚到的时候一样,死气沉沉的。如果只要我们一旦回来,它就会充满一片生机。“
“你们也许不会有什么可以选择的机会了。”
罗克威尔大笑道:“那么你们也没有什么资格来威吓我们。”他从他的鹿皮夹克里十抽十出一张折叠的报纸说:“我们的外线骑兵,已死死地切断了你们的给养线,也许你还没有接到这个消息吧,对不对?”他看着约翰斯顿。“对,你还没收到这个消息呢。因为我看到布莱汉姆刚好正忙着在他的宅院里款待所有人员,我就想,也许我会亲自把这个消息带给你。”
他把报纸抛向李将军,报纸的正面朝下落在了桌子上。李将军开始在口袋里到处乱十摸十着。“老头,不用费力找你的眼镜了,让我来告诉你吧,”罗克威尔大声宣布道:“南卡罗里那已经脱离,联邦正在解体。‘”
帕克和三位将军像三个挂在一根拉紧的绳子上的傀儡木偶一样,猛地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将军摸索着,寻找他读书时戴的眼镜。
“槍战还有没有开始,”罗克威尔补充道:“但会开始的。联邦政十府会派部队来的,就像它在这里所做的那样从事行动。你们这些人将会手忙脚乱,互相残杀,而无暇顾及我们。”
李将军快速地阅读着报纸,他的双十唇由于震惊而颤十抖。读完后,他将报纸丢在桌子上,双手捂着脸,沉默不语。
约翰斯顿抢过报纸,自己读了起来。格兰特走到墙边的一个小书柜旁,那里从前一定放着《摩门教经》等书。他从柜中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一套杯具,自己便倒了一杯,然后一抖腕,一饮而尽。
帕克回忆起已故的瑞迪克曾对他说过的话:现在轮到了我们,不久就会轮到你们了,这一天已经来到了。
“当然,你们会意识到,那并不只是南卡罗里那的事。”约翰斯顿以极其肯定而轻松的语调说道:“如果北方迫使南卡罗里那返回联邦的话,他们也会重新加入联邦的。那当然国家这样做是得不偿失的。”他捻着手指、打着响。“对,先生。南方剩余力量将别无选择只能随南卡罗里那一道加入到联邦中,山姆,给我拿酒来。”他对格兰特说。
约翰斯顿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鲍比·李,这是一个光荣的日子。”他举起酒杯以示庆祝,“为了南方和一个光荣而崭新的国度而干杯!”
“这?”格兰特咆哮道:“这些话竟然出自这位在两分钟前,还在唱着高调,反对‘叛逆’和‘不忠’的人的口中?”
“我们现在正谈南方!”
罗克威尔突然大笑起来。“那么,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大谈而特谈的忠诚和叛乱的全部!引发这场全面的战争就是缘于仇恨、固执和对与你们不同的人而感到恐惧。”
李叹息道。“罗克威尔先生,恐怕谈判到此为止了。我和我们这些人所讨论的事跟你没关系了。”
“噢,它们与我有关,李将军,它们有很大的关系。”罗克威尔说道:“我们所进行的这场战斗正好成了你们那些脱离分子的挡剑牌——然而又正是我们的失败给他们带来了恐慌。尤为重要的是,不仅你们手中握着我们的命运,而且我们也同样在手中把握着你们的未来。我认为你们的部队将会被调回东部参加新的战争,但是你真的以为:如果我们决定阻止你们的话,你们还能通过回音谷返回东部地区——你们的家园?我们会给你们一条生路的,否则,我们就会把你们像用瓶子装起来那样,把你们憋死在里面,让你们自己互相残杀。”
“你们还有一个选择,”格兰特大吼着。“你声称你们总是忠诚的,就证明给我们看看,来援助联邦吧。”
罗克威尔付之一笑:“远在墨西哥战争中,我们就证实了这一点,因为那时你们向我们承诺过享有州权,然而,自从那时起,我们已学乖了许多。”
“南方会给你们提供的远不止是这些。”约翰斯顿说道。
“完全独立!拥有你们向议会所申请的原有边界线范围以内的整个底色特民族的独立。”
格兰特瞪着他。
“你看,”罗克威尔耸了耸肩说:“这跟我们有关。”他站了起来。“但是你也说对了一部分,那就是,你们之间确实该有事讨论了。”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咧着嘴笑道:“我会通知布莱汉姆你们的决定的。”他又停了下来,“嗅,还有约翰斯顿将军——你的讲演进展如何?从上次在麦沙一战中,我们也许已清楚地了解了你。还有关于成立政十府一事,既不是出自于对联邦政十府的忠诚?也不是出自于对它的归顺?”
他又发出笑声,便离开了。
约翰斯顿模起了拳头,朝自己的另一个拳头一击。
格兰特嚷道:“还挺侮辱人的,不是吗?发现你们两个同样也是叛徒?”
“这样侮辱我,其结果必定会使摩门教徒自作自受。”
“也许,”李直接说道:“如果你在那场无聊的决斗中没有射死卡明斯州长的话,这场战争也许会被阻止,而且新的战争也永远不会发生。”
约翰斯顿用拇指按着胸口说:“别把矛头指向我,鲍比。
李。时机一旦成熟,南方也会脱离联邦,这只是时间问题。正像摩门教徒那样,也正如凯恩与卡明斯正尽力做的那样,他们都在脱离联邦。北方正在不停地推进,直到他们如愿以偿。“
格兰特喝干了第二杯酒。“而你呢,罗伯特?那么你所计划追求的东西又是什么?你已作出了你的选择了吗?”他指着这份报纸说:“你知道,报纸的编辑们正在请你指挥联邦军队呢。”
约翰斯顿微张着嘴说。“你不必太认真,你是个弗吉尼亚人,鲍比·李。弗吉尼亚人注定要跟我们站在一边的,决不会去支持北方佬。你也不会与弗吉尼亚人作战吧?”
李点点头说:“对,我决不能打弗吉尼亚太一下的。”
“你还没明白,李将军,”帕克突然插嘴说:“只有你伙同叛乱者的时候,你才会有如此举动。”
将军们都转过头去看着这位他们早已全然忘记的惟一少校。帕克这时再也按捺不住了,而他本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然而,他并没有去看那三位将军面带愁容的脸,而却仿佛看到了弗尔格森,小丹比以及瑞迪克那些活生生的面孔。“你告诉过我,当你出错时,让我来提醒你。好,先生,现在你错了。你是多纳山隘的英雄,你不用非得去听从弗吉尼亚人的摆十布;弗吉尼亚人会听您的安排的。”
“孩子,你过高地估计了我的影响力,”李轻声说道。
“先生,可你却低估了自己。”
李撅十起嘴。“我怎样才会做到既保护弗吉尼亚人而又不背叛他们呢?”
“南方不打算侵略北方,但北方不得不入侵南方以夺取最后的胜利。如果弗吉尼亚人站到南方这一边,战斗只会在局部进行,比如可能会在弗吉尼亚、圣南多,或在里士满、阿灵顿。”
约翰斯顿大笑道:“鲍比。李,别听这个北方佬的十胡十言乱语,你不能阻止弗吉尼亚对南方的选择,我敢发誓,它注定要脱离北方的,我所说的话千真万确。”
“你的话就如同五分钟以前你所说的那样,一文不值,”格兰特厉声说道。
“李将军,”帕克恳求地说:“你想让弗吉尼亚就像窗外的情景一样,那样地结束吗?你想看到兄弟相争、父子相残的战争吗?”
格兰特向帕克点了点头。“罗伯特,”他慢慢地说:“你现在已经明白艾格所指的那场荷槍实弹的战争究竟是如何引发的了吧,试想一下,漫延全国的回音谷之战和多纳山隘之争的情景吧,难道这就是你想为弗吉尼亚人所要的吗?乃至为这一民族所争取的吗?你该做出明智的选择了。”
李沉默了好久,然后才说:“你们好像都在让我做出选择。”他们都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人人也都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
“那么摩门教徒呢?”帕克问道。
李转向他叹气说:“南方不能只是一味地宣称自己要自治的同时,却不准摩门教徒自治。况且北方也不能负担得起一边在这里汀仗,一边又到南方,进行联合作战,这样持续的战争是北方所不能承受得了的。我想一旦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州权或独立,他们就会善罢干休的。”
格兰特把雪茄扔到了地上,并且用靴子将它捻碎,说:“他们会为我所关注的一切而耗费他们的全部十精十力的。”
“我想那正是他们一直想要做的,”帕克轻声地说。
李站了起来,再次走到窗前。“我感到我好像正在肩负着这个国家的整个命运。或者说,至少是我们三个人的命运。”
他叹息道:“我们即将进行的这场新的战争和这个尚未终止的、还在持续的战争都会以相同的问题而宣告结束:即谁应持有更高的献身十精十神?是他的人民还是他的民族?你有权不顾他人的反对,而按照你自己的那种生活方式而生活,那么,他人有权阻止你做出的这种选择吗?”
“这要取决于哪一方是对的。”约翰斯顿说。
格兰特将另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它也取决于哪一方是错的。”
“在一场双方都使用艾格炮和布朗宁炮的战争中,”帕克轻声说:“对与错还算重要吗?”
窗外又传来了摩门教徒俘虏的歌声,这次唱的不再是圣歌,而是带有反抗意味的嘲讽之歌:
“军队即将开跋、奔赴新的战斗。
(我是预言家在给你忠告!)
南方已经脱离,在夜色中溜掉。
(我是预言家在给你忠告!)
自从萨姆特被杀,他们不再追击摩门教。
他们的困扰怎能不让人发笑。
我们将从犹它在这观望,希望他们全部烂掉。
我这预言家带来的只是俗人的噩耗。“
李陷入了沉思,最后,他让帕克帮他穿上他的夹克衫,说道:“帕克,跟我来,去到那块庙宇地去,也许到那里我才能断定:倒放在那里的那些花冈岩石块是堆砌一个尚未形成的新兴民族的基础,还是埋葬一个事业上无所成就的傻瓜的坟墓?”
窗外,旌旗招展,军号齐鸣,军靴踏地,阵阵有声。他们即将踏上新的战斗之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