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下着大雨,卡斯伯想张口让雨滴滴进嘴里,润十湿他那僵硬的喉舌。他在街道间穿梭,向后仰着头,瞪着满天的乌云,任由雨水落进他的嘴中,打着他的双眼。
他要跑过呈斜坡的鲍尔大街,到玛尔广场去。到了那儿之后,他就会放慢自己这种奔命般的速度,变成一种漫游的步子,同时,还他是要尽量把头向后仰。然后他要向左拐,同时用眼睛的余光四下打量。路人们瞪着他,但他毫不理会,——因为他早已十习十惯了这种惊奇的凝视了。
在城里的所有建筑中,他最喜欢玛尔广场左边的那条街,这条街狭窄、弯曲、街上到处是十精十巧的建筑,里边住着听人们忏悔的神父。每一所建筑物前部都有一扇大大的窗户,神父们按传统坐在窗户里,穿着他们那种特制的奢侈的圣衣。
当他的姐姐不太忙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那间屋的门打开,让他进来,给他一小杯热巧克力喝。他喝完之后,她就会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在没有觉得太冷前赴回家去。
有一次,她让他出去的时候,他几乎撞上了一个忏悔者,那家伙比常人胖三倍,高了两倍。
“这是什么,修女?你现在还招待小男孩吗?”这人的嗓音很深沉悦耳。
“他是我兄弟,现在,如果你希望被赫罪最好道歉吧!”他以前从没见过他姐姐这么生气,而且很担心那个忏悔人不会道歉,那她又会怎么办。但那个大个子说,“对不起,小主人。我不是有意冒犯的。”卡斯伯认可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回头的时候,看到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内,门关紧了,接下来窗户变模糊了。他好奇了,就在四周徘徊不去。过了一会,他听到门后传出笑声,尖十叫十声,然后是啜泣声。然后他狂奔回家,再也不希望见到那个人了。
他的家和这座城里两百五十所房子一样。他的祖父用了一生来挣得这个家,而且拒绝改动它的外表。他的祖父是一个很讲规章制度的人,把自己对舰队的责任看得很重,虽然他已经退休二十多年了;而正是舰队的军事规则规定城里的房屋不能有改动。实际上,人们做了细微的变动,而且城镇负责人也没有反对。但祖父却是个原则十性十很强的人。
甚至在房子内部,规则也比装饰更重要。标准的家俱,标准的设备,保持着鲜明的原始风味。走进这间房子,你简直不能说出你正处于哪个时代。
唯一例外的是起居室中烟囱上挂着的一幅巨幅油画。画面上的一群人站在一片空地上,正兴致勃勃地十交十谈着,其中有的人面带笑容。有一个女子正跳起来接一个抛向她的大球,画面的左侧看得见一座巨大的建筑的金属墙面。别人家里都没有这样的油画,多年来它一直是卡斯伯心中不安和骄傲的原因,虽然这种骄傲显得很朦胧。
这幅油画实际上是这个家庭长期的隐患。卡斯伯的父亲反对家里挂着这种动画,虽然他从来没在言语上表现出来。卡斯伯,也许是因为他自己无法开口,他可以很清楚地理解父亲肩部的姿势和面部的表情表达了一种什么样的思想感情。
有时候,冲突是不明显的,但是当卡尔进入他们的生活的时候,矛盾就激化了。卡尔是弗莉卡的追求者,他千方百计地追求着她,用尽各种方法向她求婚。他看起来好象与她很般配,是一位善良的绅士。弗莉卡表现得很冷谈,但卡斯伯看得出她其实很感兴趣。
然而,当卡尔最终获得了到这个家庭进餐的邀请的时候,他发现了这幅油画,同时作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企图把这幅画引入谈话内容。
“赫尔·摩思,你这间起居室里的这幅艺术品真漂亮!”
祖父的眼睛从汤盘上抬起,用一种非常干涩的语气说,“这不是艺术品。”
“我不明白,”卡尔说。而弗莉卡一直用她的眼睛和下巴说着“闭嘴,请闭嘴。”
“这是一艘船上传过来的现场录像,”卡斯伯的父亲说。“要经常维修,而且花费很大。”
“我愿意承担的费用,”祖父说。
“现场录像?但这画面几乎是静止的啊!”
“他们的时间是纵向的,”卡斯伯的父亲说。“一秒差不多是我们的一年,而且时间差还在加大。他们上路有三十多年了,当然,是按地球时间来算的,是一次银河系外的探险。你看,我父亲的妻子就在上面,那就是她,要跳起来接球的那个。如果你再等一年,你就会看到球到了她手上。很奇妙。对吧?”
“闭上你的嘴,”祖父说。他曾作过保安,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命令意味。
但是卡斯伯的父亲在他当初选择成为维修工时就已经违抗过祖父了,他回答道:“我才不闭嘴呢,你那蠢婆十娘十已经死了,对你而言,她就象被淹死在北海里了一样。”
祖父从他的位子上站了起来,白色的湖须籁籁发十抖。如不是他身十体的每个部份都显示出一种强烈的无法抑止的愤怒,他的样子是很滑稽的。卡斯伯的父亲也站了起来,把他的汤盘往墙角一摔,那盘子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汤水四浅,然后他大步走出了房间。
“走吧,卡尔,”弗莉卡说道。“我不想再在这房子里见到你了。”
卡尔站了起来,离开了这间屋子。卡斯伯也跟在他后面出去了,把他的母亲和姐姐留在餐桌边。
那年轻人在走廊上停了下来,他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他走到街上去了无疑是承认了一种失败。这时候他看到卡斯伯出来了,他仿佛舒了一口气。他在台阶的倒数第二排坐了下来,示意卡斯伯也在他身边坐下。
男孩在第三排台阶上坐下,这样他和卡尔一样高。天已经变冷了,他残废的手掌在隐隐发疼。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掌轻轻地按摩扭曲的手指,以缓解那种疼痛。
卡尔点燃了一根烟,一口一口地十抽十。“她是个奇怪的女孩。我指的是你姐姐。”他说。卡斯伯摇摇头。“得了,也许你比我更了解她,想想她会不会再对我发火?”卡斯伯又摆摇头“我想她也不会。”
卡尔叹了口气。卡斯伯带着一种探究的神情看着他的脸。“干嘛?”卡尔说。然后他明白过来,把香烟递给他。卡斯伯小心地用左手接过来,放到唇十间。他深十抽十一口,让烟充满他的肺部,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他再吸了一次,然后卡尔把烟拿走了。
香烟发挥了它独到的魔力,他头脑中有什么东西放松了,他感到自己僵硬的舌头恢复了活力,现在他可以说话了,他的嘴里充满了烟草语言。他让自己开口说话,告诉了卡尔所有他想说的话。
当然,结果是一样的,“啊嗯嗯一啊,嗯嗯,嗯嗯嗯,哀叹和狂喜,他能够说的一切的语言,但是卡尔听不懂,没人能够听懂,但卡斯伯自己知道那些发音的意思,这就够了。
他看看卡尔,卡尔也看着他,在很认真地听着烟草语。卡斯伯激动了,又说了一句,忽然流下了眼泪。卡尔拍了拍他的肩。
“嗨,好了,好了,”这几句话听上去就象烟草语,有发音,但没有内在含义。是卡尔的面部表情在说话,那一刻卡斯伯很喜欢卡尔。他用烟草语告诉了他他会成为弗莉卡的好丈夫,卡尔冲他微笑。想让他再十抽十一口烟,但卡斯伯摇了摇头。
他们在这种和谐的宁静中等待着,但弗莉卡并没象他们俩预期的那样出来,最后卡尔站了起来。
“我得回家了,”他说。“明天拂晓我们就要出海。告诉弗莉卡——对不起,卡斯伯。我的意思是说,我要离开将近一个星期。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好不好?”
卡斯伯点点头表示“好的。”
“你知道……即使你不去上学,我也能教你写字。”卡尔提这个建议的时候显得很尴尬。卡斯伯微笑了,摇摇头表示“不。”
“没关系,小家伙。如果你愿意学我会很乐意教你。”他十十揉十十了十十揉十十卡斯伯的头发,“进去吧,你要感冒了。”他走下街道,他的背影仿佛告诉在说:我十爱十她,但有时候太艰难了。
星际飞船一周左右就会回航,呆上几天,让忏悔者们上岸离开,虽然这些人最需要的是忏悔,但城里也有饭馆,电十影院,一个俱乐部,还有几个游戏厅。当卡斯伯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被禁止进入后两个场所,但是,据说残疾人在赌场上很走运,有时候他会被一些想娱乐一下的忏悔者们邀请参加,他喜欢那闪烁的灯光,还有令人昏眩的气味。
有一次,一个长了两个肘部的女人把他带在身边,赢了一笔小财。然后她把他带到城里最豪华的饭店里去,他拼命地吃着美味的糕点,直到他的肚子差点给撑十破。当那个女人去洗手间的时候,一个年轻的侍者威胁卡斯伯,说要把他的所做所为告诉他父母。他那抖动的上唇和眨巴眨巴的眼睛显示了他有多么害怕这个残废的小男孩,于是卡斯伯做了一个十陰十邪的手势,用他那残废的手掌吓退了惊慌的侍者。
他的一生都荒废了,他从没上过学,没工作过,没得到教养。这个站会给他衣食和住所,直到他死。这是他的权利,也是他的咒语——这一点他不再怀疑。他十二岁了,但看上去只有九、十岁,虽然他内心有时感到更苍老,他一辈子都住在这个城里,除了他五岁的那一次,到一个农场去做了一趟短期的游览,但他并不喜欢一望无际的田地中生长着的植物。除此之外,这站里只有两个地方他没去:通往北方的海洋,那使他害怕;还有南方的沙漠,除了机哭没人去那儿。
当星际飞船进入这个空间站的时候,它们就停在这个城的上空;在夜里,你可以看到它们远远地停在你头顶,那闪闪发光的形体仿佛是一个远远的玻璃玩具。太空舱离开船体登陆了,在城西南角落那个位置。
当他们登陆时,城里的人们很欢迎那帮忏悔者。卡斯伯经常混在他们中间,一点不顾忌城里人对他的出现的憎恶。忏悔者们很高兴能见到新面孔,他经常被他们亲十吻,被一些大个子在手上抛来抛去。他喜欢这样:这使他感到一种更鲜明的活力,不知为什么。
卡尔和打渔船一起离开已经两天了,弗莉卡原谅了他,她在餐桌上放置了他的一套餐具,显示了她有多么想念他,没有外空来的飞船,于是她找不到人来向她忏悔。她和卡斯伯一起玩牌,严格地记上各自赢的分数。一年对于油画上的人们来说只是一秒,而油画上的那个人,如果她是祖父的妻子,那她就是祖母了。她显得令人吃惊地年轻,——但这些事让卡斯伯迷糊了,他宁愿不去想他们。
他们在玩“杰克”,弗莉卡心不在焉,所以卡斯伯连赢了三局。他正玩得起劲,忏悔会的帕尔来敲门了。弗莉卡离开牌桌,让那年轻人进来,然后她们坐在一起。帕尔十习十惯了卡斯伯的存在,把他完全忽略了,似乎他并不在场。他并不介意帕尔的这种诚实的不感兴趣,那和多数人隐藏的轻蔑相比不算什么。
“鬼老天又开始下雨了!”帕尔说。她的嘴很滥,这是众所周知的,卡斯伯喜欢帕尔来访,因为她与弗莉卡总喜欢放声大笑,而且谈天说地。她们让他听到谈话的内容,并且毫不介意,以为他听不懂,而且他又不可能告诉别人。
“这种倒霉的雨天!冷死人了,我告诉你,明天有可能他十妈十的下雪呢!”帕尔说。
“他们从来不让天下雪。如果实在太冷了,他们就调节一下太十陽十能输出量。”
“我真他十妈十地希望下雪,哪怕一次也好。那和你从带子上看到的可完全不一样。”
“你刚才还抱怨冷呢,想清楚一点吧,女孩。”
“哈,别让我为难,弗莉。我那儿有一堆狗屎不如的忏悔者,现在我还头痛。”
“如果你不给他们提供住宿,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嗨,只要聪明的家伙,对吗?你有时可以试一试,你太谨慎了,弗莉。另外,我有自己的条条款款,不会干那种事儿的。”
“那么什么让你头痛了?”
“那家伙。不是大个子,但很高,象蜘蛛一样灵活,很瘦。头转来转去动个不停,你懂的,对吧?眼睛很漂亮,虽然是紫色的,他进了屋子,我想他应该好对付,对吧?他看起来不象是良心受了什么谴责。于是我让他进来,我们谈话,他的眼睛湿了。我想,他十妈十的,他可能是才受到良心谴责不久,或者是比我想的更糟。于是我把他弄到十床十上,让他上钩,给他动了一番手脚,然后他说出了一点点小罪过,然后又是一点点。你知道的,‘我向我母亲撒了谎,她哭了’这一类的东西。然后他变安静了,我想得了,他没别的事儿了。
“然后,真他十妈十的屁,他开始向后弯,象弓箭一样,还在尖十叫,那叫十声让我塞住了耳朵,那声音太大了,他又叫了,一掌打在我胸膛上,把我打得头昏脑胀,我坐在地上,想调匀呼吸,他还在叫,在十床十上扭来扭去,又说出了有史以来我听过的最大罪恶。我站了起来,弯下腰,他还在十床十上动来动去,我怕十床十会被他弄坏了,然后他开始说了。他平静了一点,我可以控制他了,我压在他上面,还是气喘吁吁地,我想我应该打开紧急开关,这时候他在我耳边说了我听过的最他十妈十荒诞的事儿。
“他说,‘原谅我,老天,我对你犯下了大罪。在长夜最黑暗的一刻,我进了二副的秘室,调节了火焰十温十度,这样,它就能燃十烧得更明亮了。这是出于十爱十而做的,我发誓。我十爱十我犯的罪。我恳求宽怒。’我也发誓。这些就是他说的话,他十妈十的一字不差。我把录音听了又听,我记得滚瓜烂熟。”
弗莉卡双手抱臂,点着头,在卡斯伯看来,那意思就是“我怎么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你呢?”
“这是什么意思?”
“鬼才知道,弗莉。但我觉得非常、非常古老,你知道的,对吧?从有时间以来就有这种罪恶了,我们可理解不了。”
“外空悬挂的那个古老的东西的灵魂是什么?”
“嗨,你以为你能知道造化的奇妙吗?没人知道的。”
“你那个忏悔者的心灵上带了二千年那么古老的罪过。”
“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把录音十交十给当局了吗?”
“对,但我在十交十之前复制了一份。这件事儿太荒诞了。我知道这是不合法的,我知道。没人这么干,对吧?”
“他们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他们有时间就会去听听它,比如他十妈十的在明年。”
两天后,中午左右,一艘星际飞船进入了轨道。当卡斯伯和弗莉卡到收音机里播放这条消息的时候,他们停下了玩“杰克”。她走进房间换上工作服,他直接到了着陆点。
天气比平常热,天空开始变得清晰。卡斯伯不倦地跑到登陆的地方,一只太空舱从轨道下降,还有五十多只其他的,他注视着它着陆,过了一会,它一动不动,然后伸出轮子,滑十向着陆地的尽头。当它再次停下时,门开了,大约五十个忏悔者走了出来。
他们几乎个个奇形怪状,大约一打人左右与平常人类完全不同。城里人走上前欢迎他们,忏悔者们也兴高采烈地与他们打招呼。一些人要求立即忏悔,一些想去赌搏,一些想我十床十十伴,但没有说出来。卡斯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他们微笑,这时他发明了一个奇特的人,她是个年轻女孩,比弗莉卡年轻几岁,这点很不寻常。她很矮,有一头金红色的头发,这让他想到自己的金红色头发。她欢快地四下张望。卡斯伯微笑着走近她。
她注意到他,对他微笑了一下,说,“你好,我是奥瑞恩,你叫什么?”卡斯伯张开嘴指了指自己僵硬的舌头,正如他预料的一样,她没有厌恶地避开,而是从容自若地接受了他残疾的事实。
“哦……你能带我去公园吗?我想看看真正的泥土上生长的植物。”
他热切地点点头,用左手拉着她的右手。他带着她穿过街道,直到他们到了他最喜欢的一个公园。这公园很小巧,绿意盎然,奥瑞恩在小径上跪下,热切地呼吸着青草的气味。卡斯伯在草坪上手舞足蹈,那女孩一见大惊失色。“不!别那样……哦,没什么,这儿可以这么做。对了……”她也学着他的样子,这时她脸上显出奇特的笑容。然后,她在草地上躺下,伸展开四肢,看着天顶。卡斯伯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的脸。
“能到外边来真好!虽然这不是一颗真正的行星,但却很象。就象在地球上一样,你还没到过地球,对吧?我也没有。我出生于沃夫·霍德,还没到过其他地方呢,——直到现在,这是我的第一次旅行,明白吗?”
她举起了脖子上的一根颈链,那是金属制的圆柱形项链,一端有一个细小的碟状物,她坐了起来,把那碟状物转向他,然后又停了下来。
“哦,等等,你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你肯定见了成千上万象我这样的初到者。”
卡斯伯摇头表示否定。然后,他把握紧的左手伸开两次,又比了两个指头。
“我是第十二个?”
他又耐心地摇摇头,比了比“十二”又指了指自己。
“哦,你十二岁,”他点点头。“那么,你见过多少初到者呢?”
他举起一只指头指向她。
“真的?好吗,那么,你想看看这东西吗?”他点点头笑,奥瑞恩打开了开关,碟子上显出很小的画面,大部分是黑黑的太空,四周是闪烁的星星。画面上色彩变化了,星星的形状模糊了。忽然黑色被一道黄光代替,如碎片散开。现在画面上是黄色和红色,螺旋形的展开,变得更完整。
“这是外空间,”奥瑞恩说,“你看到它的时候感觉奇怪极了,就象刺穿了你的身十体,然后就象你被倒挂着向下落,一直下落,——你想跳起来大笑,有时你感到你已经生活了成千年,老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她不说了,语言已无法表达,她四肢的姿势,她颤十抖的微笑,她呼吸的节奏,显示出一个意思:“这是我体验过的最奇妙也是最恐怖的事儿。我再不想感受了,但我又等不及了。”
那碟子上的影像还在变幻,红色和黄色的螺旋紧集成一个极子似的形状,螺旋变十粗糙了。图像模糊了,黑色的太空又出现了。
“我们旅行了近一周,但这部分被压缩了。但那没什么意思,千篇一律的。现在的图像正好是我们到达前的景色,要找到你们的太空站好难,它太小,人口又少,看到我们试了三次吗?现在,喏,我们到了。”
碟子上显出一个黑色的蛋状体,以黄红两色为背景。在蛋状体的中间,发着眩目的一点光。离光点有一段距离是一层大气,顶端蓝色,中部绿色,顶下是灰色和褐色。
“这就是你们太空站了。”奥瑞恩说。“它这么小,起初我简直不肯相信。船长说,一百万个太空站才有沃夫·霍德那么大。”
卡斯伯注意到了录像的结尾部分。飞船到了大气周围的轨道,那大气层现在变得更大了,他无法理解可以存在大百万倍的球体,他确信奥瑞恩误解了船长的意思。
录像结尾了。奥瑞恩咧开嘴笑了,说想到一个游戏厅玩玩。卡斯伯有了一个不同的念头,但他说不出来,他只能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往前走。
他领她穿过玛尔广场,走过弯曲的街道,直到他们到了弗莉卡的忏悔室。弗莉卡透过窗户看到了他们,示意他们到门边。
“嗨!不,我不想上这儿!”奥瑞恩非常狂乱。卡斯伯拉紧了她的手,“不,我不想去那,我良心上没有任何负罪。”
弗莉卡自己来开了门,“乐意为你服务,小十姐。”
“对不起,嬷嬷,但我不需要忏悔。这个小家伙自以为是,他不理解。”
“他是我的兄弟卡斯伯。你是说你已经忏悔过了吗?”
“不,我不需要任何忏悔。当你年轻时,想必你也没有多少罪过。我才十五岁呢,我没有良心上的负罪,我很走运。”
“小十姐,”弗莉卡说道,她焦虑地皱了皱眉。“忏悔并不象理发,你不能碰运气,特别是在你的第一次旅程中。”
“但我良心上没有任何负罪!我没有任何症状,我告诉你,我是清白的!”
她双肩的倾斜形态暗示了恐惧和否认。卡斯伯着急了,他焦虑地看着弗莉卡,想告诉她千万不能让奥瑞恩离开。
“我相信你,小十姐,但我的兄弟仍然为你焦虑。你为什么不进来让我们扫描一下,来证明你的清白呢?这只用花一分钟,另外,如果你一旦被扫描过了,忏悔就会变得容易多了。只需要一两分钟。”
卡斯伯可以感到奥瑞恩的躇踌。弗莉卡说一旦被扫描了程序就简单了,但她说了谎,当然,那女孩不可能知道。最后她抑止了满心的恐惧,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走了进去。弗莉卡的态度十温十和友善,那女孩放松了一点。卡斯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来。他有点害怕,但又不想抛下奥瑞思不管。他也压抑了自己的恐惧,决心留下来。
弗莉卡领着奥瑞恩到了那张舒适的十床十上,她让奥瑞恩躺下来,调整了一下她太十陽十十穴十旁的导线和头上的冠状物。这女孩犹豫了,当弗莉卡接上限制线的时候,她大声反对。
“马上就好了,”弗莉卡说。“这是规矩,我不会把你捆紧的,懂吗?只是松松地系上它们,就象这样。来吧,小十姐,第一次是有点叫人害怕,但你并没有任何负罪,记得吗?我扫描的时候,你就从它们里边解脱出来了。好了吗?”
奥瑞恩犹豫地点点头,卡斯伯用他完好的手掌拉住她的右手,十温十和地冲她微笑,弗莉卡看了看他,她的嘴唇闭了一下,她的眼睛告诉他:我不该让你呆在这儿,忏悔是私人的事儿,但我需要你来让她安静。
“现在闭上双眼,别紧张,卡斯伯就站在你旁边。”
奥瑞恩用力闭上双眼,紧十咬着下唇。弗莉卡打开了她的仪器,主屏幕显示出一十十团十十混乱的线曲线,有着深浅不一的蓝色和绿色。弗莉卡用一种专家的眼光看了看。“看到了吧,一点都不痛,”她说,但现在轮到她暗自焦急了。卡斯伯不懂那些线条的含义,但对他而言,负罪应该显出深色调,就象传奇中地狱之火的黄色和红色一般,——有次他看到了一部描述死后罪人们折难的全息影片,那些景色从此活灵活现地留在他的脑海里了。
“你会很快地结束它,对吧?”
“只花一点点时间,小十姐。你感觉呢?”
“好吧,……但……但是我觉得想哭。”
“那没什么,每人都有这种感觉。如果你想哭就哭吧,你会觉得好受一点的。
“但那不是一项罪恶,我没有任何罪恶,在旅程中我觉得很好,”
“我知道。你难道一点奇怪的感觉都没有吗?”
“没有,我告诉过你。”屏幕上显示出奇怪的线条,弯来弯去。它们闪烁着,忽明忽暗,奇怪的色译。弗莉卡拨了几个号码,按了一个按纽。卡斯伯睁大眼睛注视着。
“告诉我,小十姐,这样我才能结束这次检查:你有没有做过你感到尴尬的事儿?你自身的任何负罪感?你知道,我不会向任何人重复,所以,任何秘密我都会保守的。”
奥瑞恩开始脸红了。“哦,……只有一次,在从一万到一万二千的过程中我本来应该警觉的,但我……我在最后三百的地方走神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警惕,那只没有什么意思,所以……”
“当然,那只是件小事。并不是一项罪恶,如果你问我,每个人都在干这类事儿。”虽然她的语调十温十和仍旧,弗莉卡异常警觉地注视着屏幕。她在奥瑞嗯头上打开了一个金属半球,用一支手握住一根限制线的一端。卡斯伯理解了这个手势的意义,就用残疾的右手笨拙地握住了另一端。
奥瑞恩喘了口气,她的双眼张开了,充满了泪水。“发生了什么?”她呼吸得越来越急促。“你对我于了什么?”
“没什么,小十姐。”弗莉卡收紧了那条线,卡斯伯想模仿她的动作,但那根线滑十出了他的手掌。
“别这样!停下来!”
“恐怕你的良心上真的有一项负罪,小十姐,我们就要把它找出来了。”
“不!我什么都没干过!我告诉过你我没有……”奥瑞恩努力地想举起的手臂,但它们被限制线固定了。“把那导线拿走!把它们拿走!”
“别反抗,小十姐,别反抗,否则它会弄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