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轶迅译
7月12日早,我实验宣的计算机上收到如下邮件,这也是我今天收到的唯一一封邮件……
星期一
如计划一样,按时抵达。这是真的。我现在正在法国南部;或者说现在(现在?)的什么人会认为我是在法国的南部。这儿看起来像是北方。如果裂缝有4200英尺高的话,那就意味着冰面会更低些。我可以看到冰河舌状突起处只比我高大约500英尺。当然这儿也没骨头。大约半里外一个狭窄山谷把NT①聚集地封闭起来。我可以看到烟——这我可没想到。他们不是应该更小心些才对吗?或许他们还不曾受到HS9们的威胁,我来得太早了?希望不是这样。即使不是协议的一部分,我还是很希望能多研究些我们和另一个人类(原始人类?)种族之间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遭遇。尽管如此,我还是很高兴能看到烟。我从未想过我会感到孤独,但在这儿我确实感到了孤单。时间就是空间;空间就是距离。晚点儿,我会下到NT们聚集地去的。
发件人和主题处完全是乱码。第二天早上收到下一封邮件时,我还在莫明其妙它到底讲些什么。除了基金会新闻组外,我基本不会收到任何别的邮件,我一向独来独往……
星期二
确实是他们。我正在观察大约20个NT,他们围在聚集地冒出很多烟的一堆火周围。即使通过双目望远镜,在50米外他们看起来仍只像是会移动的影子。很难查清人数:虽然有时他们会分成二或三个一组,但大多数时间他们总是成群聚在一起,还从没一个人单独行动过。我无法分清男十女,但里面有四五个孩子。我希望可以看清他们的脸孔,但这儿太昏暗了——永久的十陰十天。按我计算机上的时间显示,我已经观察了近四个小时,这中间没有人离开过聚集地。这样看来,要想把其中一个从人群中单独分开可能会很麻烦。不过我还有近五天(-122)的时间。明天我会从别的地方观察:在那儿我可以靠得更近些,光线也可能会好些。从上面观察;不要靠近。我知道协议是这样写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再靠近些。
我开始怀疑这是个恶作剧。我确实有个朋友——罗恩——自然我怀疑是他发的(否则会是别的谁)?就在我们要见面的这天,我收到了接下来这封比较长的邮件。
星期三
完全出乎计划外意想不到的变化。我正和“我的”NT一起坐在裂缝里。如果我可以把他留在这儿四天(-98)的话,那他可是个理想的攫取候选人。他们和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们对他们的面容重塑太过拟人话了。这不是个人类——尽管他确实是个原始人类。我们认为他们的鼻子应该很宽大,但其实他们长着长长的鼻子。他白得像个鬼,不过我想这样倒是很适合这里的环境。或许在他看来我也像个鬼。他坐在火堆对面盯着我。今天早上当我前往观察点时,我踩上一块浮石,左腿掉了下去。当时我确实认为它断掉了(但它没有),我陷在那儿了。岩石把我的腿从膝盖向下楔在一个看不见的狭窄裂缝里。我不禁想起那个世纪转换的世界里用瑞士军刀割掉自己手臂的犹他州花花公子,我正在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要那么做,因为我的处境比他更糟——除非我可以在100个小时内回到裂缝去,否则我就困在这儿了。天开始下雪,我担心自己会被冻僵。我一定睡着了,因为我记得的下一件事是:“我的”NT正蹲在那儿看着我——或者说目光穿越了我。他安静如猫。很奇怪,我和他一样并不感到吃惊。他就像是场梦。我指指自己的腿,他把石头推开,就这么简单。或者是他力大无穷或者是他用了什么更好的办法,或者二者都有。我自十由了。我的腿痛苦地十抽十动着,流着血但并没有断。我甚至可以站起来,我蹒——
罗恩是个科幻作家,在新校教授科幻课程。我们每周三、周五在他六点的课程开始前都要见见面。这不是他安排的,也不是我安排的。这是他对我十妈十十妈十做的一个承诺,我是在她死前碰巧知道的。不过那对我也很好。没有一个朋友太少了,而有一个以上的朋友又太多了。
“这是什么?”当他读完打印稿时问。
你是知道的。我说着扬扬眉十毛十,对此我希望是种暗示。为了吻合我对十妈十十妈十的承诺,我曾在镜前练十习十过这些表情,但看来只有一次奏效。
“你认为是我写了这些东西?”
我点点头,他明知我希望如此。接着我举出自己的理由:还有别的谁知道我正在研究尼安德特人的骨头?除了我和他,还有谁还喜欢很久以前犹他州花花公子的故事?还有别的谁在写科幻小说?
“科幻小说,”他粗十暴地回答。他列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
“可能是发错了,本来不打算发给你的;许多人知道犹他州花花公子的故事,那几乎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而且你认为是我写了这些东西,让我有点被侮辱的感觉。”
“呃?”
“它写得很拙劣,”罗恩说,“时间线也是完全错误的——在危险来临前他就逃脱了,那会降低读者对此的悬念。”
“那不是你发的了?”
“不是,我用名誉担保。”
“那就算了。”
然后我们十交十谈,或者倒不如说是他在谈。他谈的大多是他的女朋友玫兰妮和她的新工作,走过第六大道的人们,虽然距我们只有几英寸远。但他们是炎热的;而我们是凉爽的。这像是两个完全隔绝分离的世界——被玻璃窗分离的世界。
星期四早上我急切地登录,渴望早点开始研究我的骨头。我在打开最新的邮件前先浏览了基金会新闻组的信息(传言基金会要进行一项绝密的新计划)。
星期四
很抱歉,我昨天没有发信,因为“我的”NT醒了,我不想吓着他。自从我上次发送那封缩短的邮件后,我们这儿就一直在下雪。他相当镇定地看着我生火。上帝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正说服他让他做的这件事,或者说上帝才知道他会怎么想。他只能发出四五个简单的音节。我等他睡了才启用计算机。在NT救了我后,我就跟他到了山上。很明显,他并不打算伤害我,尽管那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如果站直的话,他大约有六英尺高。但他从来没有站直过。他或许有250磅重。除了脸和双手外,他全身长满浓密的十毛十发,所以很难确定他到底有多重。我匆匆包扎住腿,它正在流血(毕竟一切OK)。我发现裂缝已经和我离开时大相径庭了。有什么东西拿走了我的食物。一头熊?随身的箱子被打个粉碎,里面一大半燕麦饼干不见了。幸运的是太空毯还留在这儿。我十捅十开它,他把他的东西放在一旁:一把制作粗糙的手斧:一件笨重、僵硬且臭气熏天的十毛十皮长袍;一个用动物肠线做的小袋,里面装有五块石头——看来像是小溪里的石头,白色的。他把它们展示给我看,好像我应该懂得那是什么东西似的——我也确实懂了——不过那是后来才弄明白的。他开始四处走动。
星期五中午我没有吃午饭,那样我就会有胃口在餐馆里吃东西。收到别的邮件我并不吃惊。我把星期四、星期五的一起打印出来准备拿给罗恩看。最少那会让他有个可谈论的话题。我想(或者说明白)自己的沉默让他觉得很难应对。
星期五
下雪。石头是他的一种计算方法。今天早上我看到他扔掉了一块石头。这样他还留有三块——像我一样,他好像也有日程安排。我们各异过虫子,看来NT会把腐烂的肉埋在大木头或石头下,然后再回去找虫子的。它们吃起来并不太糟,我尽力把穹们想象成小蔬菜。NT们睡眠时间很长。他的手非常像人类的手,他的手很白,他身上其他地方是棕色的,覆盖在厚厚的棕黄色皮十毛十下。我叫他虫虫。他并没用什么名字称呼我。看来他并不好奇我是谁或者我从哪儿来。离攫取时间还有二天(-46)。那意味着我得把他一直留到那个时候。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其间天气变得很凶猛越来越凶猛,我担心电脑的电池,没有太十陽十让它们充电。
罗恩和我几乎总在同一个地方碰面,那就是对着第十大街的第六大道上的贝蕾汉堡店。当罗恩读邮件时他摇摇头。
他说:“你让我很吃惊!”
“呃?”
“别再呃了。是你写的。总的来说,它写得相当巧妙。”
我无法再呃了,所以我只是安静地坐着。
“是时面的素食主义思想向我泄露了一切;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尼安德特人的事情。他们计数;很少讲话。这都是你告诉我的。”
“那是普通常识,”我反驳着,“这里面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另外我不会编故事,我只会写研究报告。”
即使我可以看出他很失望:“名誉担保?”
“名誉担保。”我回答。
“喔,好吧。那一定是你的一个同事开的玩笑。我并不是唯一知道你做这项研究的人,只不过是唯一一个你肯屈尊十交十谈的人。”
然后他告诉我,他和玫兰正准备结婚。当我抬头看时,他已经走了。一时间我觉得有些惊慌,但当我付账回到住处后,惊慌也渐渐消失了。
整个周末新闻组很平静,没有任何消息。但主题乱码的邮件却一直发来:一天一封,就像我对十妈十十妈十发誓我每天都会吃的维生素一样。
星期六
燕麦饼干吃完了,但虫虫拉我和他一起去找虫子。他不想一个人去。第三天仍在下雪,一个人也无法去。我不得不省着点儿用我们的木柴,所以我们依着裂缝壁挤在一起,包在我的太空毯和虫虫发臭的长袍下。我们坐在那儿看下雪,听冰崩的轰轰声——而且我们十交十谈——有几分像在十交十谈。他做手势,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中。他拔去我前臂上的十毛十,他拉我的手指,有时甚至拍我的脸。我确信他不会明白我是来自遥远的未来——他怎么会对此有概念呢,但我可以理解,他是被放逐了。发生了争论,为什么?谁知道呢,他被赶了出来。据我所知,石头的数量就是他的刑期。每天早上他都会把一块石头扔到裂缝外的雪地里。他对数字的理解相当粗糙。“五”是许多,而“二”——今天早上还剩下的石头数——是少。我想,当它们都被扔光时,他就可以回“家”了。但是他很忧郁,或许他不能预想未来,只能回想过去。即使我冷得像呆在地狱里,我还是希望攫取时间不要太近。我正在学十习十他的语言。对他来说,东西都没有名字,但却有对它们的感觉。
星期六和星期日,我单独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度过。除此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否则我还有什么别的时间可以单独和我的骨头呆在一起呢?我是唯一有权研究阿瑞莱维奥发现的人。在那儿,人们发现两架并排躺在一起的骨头:一具是NT的,另一具是HS的。这证明他们之间确实有过接触。吃虫于证实了我对NT牙齿研究的结论。当然,按照罗恩的看法,那只是个故事。否则它是什么?星期天我发现了这个。
星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