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10020
纽约亚美利加斯大道1270号
阿西莫夫科幻小说杂志
加德纳·多佐伊
多佐伊先生:
我以惴惴不安的心情提笔给您写此信。承蒙您对我的提携,使我在文学创作上日臻成熟。您买了我的涂鸦之作,并在您主持的尊贵的出版物上发表。对此,我对您感激不尽。可是我不得已还是要把近来碰上的一件十交十易告诉您,因为我已身陷其中,所以还想向您提一条有疑问的建议。
事情的起因是,去年夏天我接到一个年长妇女打来的电话。她就住在我家乡——阿拉斯加费尔班克镇。她问我是不是作家戴维·马鲁塞克。此语立即引起我的警觉。虽然费尔班克是个边远的小镇,虽然我在贵处发表过一些作品,但是这里似乎还没有人知道我是个作家。要是说这里有人认识我,他们只可能知道我是个在本地当地块编码检查员的人——我白天就干这活。而我所担任的地块编码检查员这个角色,是不为他人所喜十爱十的。人们移居到阿拉斯加其首要目的便是逃避那些无孔不入的官僚们,我本人便是这样来这里的,但是我来到这里之后受命所干的工作却是要告诉人们,在属于他们私人所有的地产上可以建什么或不可以建什么。
像许多公务人员一样,我家的电话号码在电话号码簿里是找不到的,免得三更半夜有人打电话打扰。然而,本地社区大学一个英语文学教授有我的电话号码,他把它泄露了出去。他以为把自己在电话中听来的离奇故事转告我是一大乐事。他那些离奇故事与我的相比虽然不见得那么险恶,却也是一样恼人。我想你一定知道哪类故事:某个股票掮客突发灵感有了写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素材,又苦于自己没有时间“动笔”,所以他把他的想法作为专利转让于我,预支版税的一半。或者,某位退休了的地毯商人雇佣我十操十刀替他写自传出版以留给子孙:“谨以此书献给我的亲十爱十的孙儿孙女们”。这样做我赚不了什么现钱,但确实让我有大好的机会去获取“经验”。在这些十交十易中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出版社若按计划印刷100本书,我可以拿到其中两本。
因此,去年夏天我接到那个电话时,我屏住呼吸对着听筒说:“是的,是我,戴维·马鲁塞克作家。”
“好极了,”来电者说,“我叫艾玛·鲁茨,我要委托你办一件事。本周你能十抽十个时间过来一会儿吗?”
委托办事,没问题,我心里想。但我嘴上却说:“对不起,我的工作很忙,我担心我十抽十不出时间。”
“我这件事不会占你什么时间的,”她说,“当然,我会大大地给你一笔补偿的。”
话说到这份上我本应有礼貌地挂断电话的,可是我却让好奇心占了上风:“怎么个‘大’法?”
“非常大。我要你替十我丈夫写一个墓志铭。”
我尽量忍着不笑出声来。真是闻所未闻!我说:“喂,我是个科幻小说作家。我不给人家写墓碑。要写墓碑,你得去找一个诗人。我这里有几个诗人的住宅电话,可以把其中几个告诉你。”
“不,不要,就是你最合适。我丈夫点名要你写。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是你的小说迷。要你写墓志铭是他生平最后的几个愿望之一。”
“我真是受十宠十若惊。”我这样说了,确实也是这种感觉。在写作这场游戏中,我还没怎么入道,有人说他(或她)是我的迷,我真感到有点飘飘然。然而,这一次,这个迷我的人听起来像是个死人。
我嗅出麻烦了,所以我应道:“不巧,我忙透了。”
“你给写四行墓志铭,我付你1000美元。”
四行字就能得1000美元?我不知道应如何回答她。我当时尖声喊叫起来。如果此时挂断电话,你定会后悔。是的,1000美元不能小瞧!
我根据她的指点来到“尤雷克·鲁茨大道”,这条路在我的任何一张本镇地图中均未标上,待我真的找到这地方时,便一切都明白了。它不过是泥土中走出来的一条小径,毗邻一个私人简易机场。路标是手写的一块木板,钉在一根杆子上,杆的顶端垂着一只短袜,当作航空风向标。机场上停着一架样子破旧的单引擎萨斯纳150型飞机;再远一点,有一座久经风霜的旧木屋。
给我来电的艾玛·鲁茨走出木屋大门廊的屏风来迎接我。她上了年纪,这一点我在电话中能察觉出来,但她的风度极佳。雍容小巧的她有一头好看的卷发和端正动人的五官。身着淡色的棉织印花长裙,脚踏镶着珠子的软鞋——从她的这一身打扮来看,几乎没有一点哀伤的气氛。她领我进了门,到一张方桌旁坐下,桌子上摆着杯子、碟子和盛着自制糖果的盘子。直到她进木屋去后我才注意到房里还另有一人,他在门廊的另一端,身穿睡衣浴袍,胀鼓鼓地坐在圈椅中。这是一个头发灰白的大块头老人。老先生对我不理不睬,看那样子,他是完全专注于前面院子里上演的无形的戏剧。他摇着头,咕哝着什么,偶尔牙齿间发出一点儿尖声。虽然我看不到前院中有任何动静,但我确实听见屋后有重型机械发出的声响,一定有某项工程在进行中。
艾玛回来时,她对着老头子点了一下头,对我说:“那是我丈夫,尤雷克·鲁茨。”
我不由得惊跳起来,我不曾料想到我要为之写墓碑的人竟然还活着。
“你谈到他时用的是过去时态。”我说。
她笑出声来。“是吗?是我口误。也可以说我并没有说错,从实际意义来看,我丈夫已经去了。”她说着,用她中看的手朝那个坐着的人影指了一下,“你所看到的那边的人,用你曾经用过的词,不过是‘躯壳’。”我又吃了一惊,以前还不曾有人当着我的面引用我作品中的词语。
“他患的是老年痴呆病,”她接着说,“已进入晚期。另外还患晚期充十血十性十心力衰竭,且不说前十列十腺癌和肾功能丧失。哪种病先发作都会随时要了他的命。他这人从来都是实打实的。”她坐下来,泡茶,“你十交十货的最后期限是1月底,再说一句,如果你能早一些时间完成,我们可以有时间把它刻上墓碑。”
要刻上墓碑的词语,这可要作者挖空心思好好去想了。我朝尤雷克·鲁茨又看上一眼。他正望着我们。
艾玛说:“你想不想去看看那石碑?就在屋后。”
“做墓碑用的?”
我们喝了茶,绕过木屋,从菜园及开满鲜花的花坛旁走过。我们来到一块板形的玉石旁,其大小如同一辆运动车。石板已经有些粗糙,呈长方形。艾玛·鲁茨告诉我,这是阿拉斯加玉石,是他们在圆周城附近自己的金矿中挖掘出来的。她又说,把它运到这里可真不容易。阿拉斯加虽然不缺少玉石,但通常质量较次,质地太脆,不能雕琢,玉色太差不能做宝石鉴赏。然而,这块玉石却属于高等级的。我仅从石块中央部位那一小块已经雕平磨光的地方便可一眼看清。玉质呈半透明,往水蓝色的玉石深入窥看,有影影绰绰的纹路图案。已经有人在上面题词了。在磨光处有十精十于此道的人在上面刻了衬线的YUREKURTS(尤雷克·鲁茨)姓名,其下有尚未完成的生卒年月:1922年9月9日——。再下面留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刻上四行墓志铭。
机器声又响了起来,越来越大声,就在附近。我问艾玛那是干什么的,她打了个手势让我跟她走。我们来到了一片树林中,只见十几米外有一台装在卡车上的钻机,卡车门上写着“格塞儿钻井公司”及一个电话号码。十操十作员见到我们后关了钻机。
艾玛·鲁茨对我说:“我相信你认识布思泰特儿先生。”我确实认识他。在本镇工作中我同拜伦·布思泰特儿先生有过数次接触。除了钻井以外,他的公司也在计划建房的地块上打深洞探测永久冻土层的厚度。凡新开发的小区及地段变化,我们均要做这方面的试验。在费尔班克极寒区域内,确定要使用土地就要求获取地下深层处土壤条件的资料。因为即使在地表100英尺以下,若存在着任何冰层透镜状矿体,这都将对现代化建筑造成破坏并可能最终导致建筑物倒塌。
艾玛向拜伦询问工程进展情况。拜伦向我瞟了一眼,但她朝他点头,让他说话。
“在地下60英尺处碰到永久冻土层了,”他说,“所以我接着往下又挖了60英尺,看看这冻土层有多厚。现正往上取样品。”
他回到钻机旁,我们看着他慢条斯理往上提取钻头。他提起6英尺,把相应的一段管子脱开,再往上提起6英尺,又松开另一段管子。在机器轰鸣声暂停的间歇中,我问他这一带水面在多深处。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他朝艾玛·鲁茨看了一眼:“据我所知,这地方没有水。”
此话不实。我能看出他用的是钻打水井的钻头:洞十口相当大,足以安装井基。
他终于把钻头部位提到地上,从钻面上拿下一把泥土,在手掌中翻来复去察看。那泥巴的样子像砸烂了的根汁啤酒冰根,内有闪光发亮的水晶,大小如同一角银币。发现永久冻土绝不是一件可庆幸的事,但是拜伦·布思泰特尔显得很开心,说:“我再往下钻60英尺,看看是啥样子。”
艾玛·鲁茨陪我走到我的车旁。透过门廊的屏风我能看到她丈夫的侧影,他仍在我们离开他时那个老位置。艾玛·鲁茨递给我一个纸盒,对我说:“里面装着我们的一些杂记和物品。好好保管它们。”我把它们放在车子的后座上,身十子坐到方向盘的前面。
“再附带说明一下,”她说,“墓志铭除了写成四个短行以外,还至少应两次提到尤雷克·鲁茨的名字。还有一点很重要,要吸引人,过目难忘。”
“过目难忘?”
“是的,简短,像广告词那样,一种能在人们脑海中转来转去的词句。你能行吗?”
为了1000美元,是的,我想我能行。
我后悔自己接了这件差使。多佐伊先生,你是知道的,我写东西速度相当慢。我这人做事病态似的慢吞吞。就算发一个伊妹儿,发出之前我总要修改上6次8次。我有没有替尤雷克·鲁写了墓志铭?写了。写了几百种、几千种草稿,但没有一种是灵感激发出来的,连一种过得去的都没有,更别说有让人过目难忘的。
这里安息着尤雷克·雷茨,
无论在战斗岁月或和平时期
他报效祖国,鞠躬尽瘁。
尤雷克·鲁茨,我亲十爱十的丈夫。
这几句不是我试写的各种墓志铭中最好的一种,但已是最好之一。尽管反复研读那些杂记寻找灵感,可总是失之十交十臂。
1943年,尤雷克·鲁茨是一名陆军航空部队的飞行员,时年21岁,他首次把P-63响尾蛇王战斗机降落在费尔班克外面的拉德机场。他是运送美国租赁给苏联的战斗机的十几个飞行员之一。这些飞机要穿越西伯利亚十交十给反法西斯战争中的亲密盟友斯大林。弗尔班克是个中转站,苏联飞行员从那里把飞机接走。每次执行任务,尤雷克·鲁茨在返回蒙大拿州大瀑布城去驾驶另一架飞机之前,在费尔班克只能停留一两天。不过,在他对费尔班克镇短短的20多次造访过程中,他十爱十上了这个镇及其周围并不惹人喜十爱十的景色。
战争后期,他遇上了驻在塞拉利昂的在英国皇家空军哨所服役的一个护十士,艾玛·肖克洛克特。虽然这次他们的邂逅是短暂的,但他们一见钟情。战后他们结成了夫妇,她便随他来到了冰冻的北国。
尤雷克·鲁茨——干什么会什么。
同什么人都能十交十上朋友。
在社区里样样事情都带头。
我的亲十爱十的丈夫——尤雷克·鲁茨。
尤雷克·鲁茨夫妇很快就同20世纪中叶的费尔班克粗犷而乐于接纳外人的社会各界磨合得相当好。在那个年月中,到那个地方去居住要有很大的勇气,要愿意去抓住各种诚实的机会,要摒弃阶级和社会地位的限制,要对你所见到的每一个热血志士伸出你的友谊之手。(我常常有这样一种愿望:我要是在20世纪40年代来费尔班克镇居住该有多好!而不是于1973年赤手空拳又心存贪欲地来到这里。)他们夫妇俩先后辛辛苦苦地当过矿区看门工,开过路边旅店,烤过面包,干过外科护十士,做过土地丈量员以及军营大厨。他们干的最长的活是开采金矿,他们甘冒风险买进一片凸出在北极圈中的土地办起了自己的企业。而支持他们度过艰难岁月的乃是尤雷克·鲁茨充当飞机驾驶员。一名好飞行员在阿拉斯加总会有活干的,因为在阿拉斯加小型飞机就像在曼哈顿的出租汽车那样,司空见惯。
有一样东西我在他们的信件中、剪报中、照片中从未见到过——孩子。很显然,他们从未生育过孩子。
12月初,艾玛·鲁茨打电话来向我了解进展情况,我既如释重负又颇感惶恐。之所以如释重负,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此项差使占据了我的全部身心,把我所有业余时间都占了去,我把好几个有望写好的短篇小说给拖了下来,因为我的心思除了墓志铭以外,写什么都静不下来,连我白天干的那份本职工作也有了疏漏之处。
惶恐不安是因为即便我已经竭尽全力,我还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尽管情况如此,我还是听了艾玛·鲁茨的劝说,当晚带上我认为比较满意的10种供挑选的草稿去面见她。
她在读稿时我盯着她的脸色看,我想知道我能得几分。我们两人坐在他们舒适的客厅里,没有装饰的木条墙上染上一抹金色的亮光,空气中飘浮着木柴燃十烧散发的烟香味。尤雷克·鲁茨被架在轮椅上,置于铸铁火炉边上。此次与上次见面相比,情况已坏多了。他体重大减,皮肤没有血色,皱巴巴地包着一身骨头,连呼吸也显得很困难。在我这个不懂医道的外行人看来,他已病得非住院不可了。
艾玛·鲁茨读完我的手稿,透过镜片斜着眼朝我看。我立即明白,我这5个月时光算是白费了,那1000元佣金我一分也拿不到了。我内心很苦。
“对不起,可我已尽了最大努力了。你还有时间雇佣他人去写。”我本来想说你去雇一个真正的作家去写。
“不,不必,”她回答,“这些东西是不错的开头。不过就差那么一点点,少了某种东西。”
“我懂,我懂!但是,少了什么呢?”
“嘘,”她拍着我的手说,“都是我不对,我早就应该把一切都对你说了。”她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笔记本,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我丈夫是个有十精十神信仰的人,是个有独特想法的人。他以前常对我说,他要一个人驾一架小飞机高高地直上云霄,那时该有多么宁静,该有多少美妙的想法如同祝福一样涌十入他的脑海。我丈夫从不信仰有组织的宗教;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有着自己的信仰。”她翻开笔记本,指着卷曲的一页中的一段话让我看。这是尤雷克·鲁茨用钢笔写的,字体粗十壮,字迹清晰:
名字中有什么?名即人也。名是人类最早的重大发现,比发现火还早。有了物名,我们就可以谈论事物不必用手指着实物,当然物名还有更多的用途。一个名会有助于物体的存在和流传下去。举一个例子来说,有了一个名字,我们可以把一个婴孩的灵魂与其肉十体紧紧地连在一起,让两者永远相伴。同时,有了名字可以让我们的祖先在他们死后不至于流落他乡。你想想,古代的军阀为何网罗那么多帮凶并去征服他们的帝国?为了好玩?为了谋利?都不是。为了荣耀?基本上也不是。为了留名百世,那才是真正目的所在。他们深知,只要人们口中说出他们的名字,不论是出于恐惧还是十爱十戴,他们一概无所谓,他们知道那便意味着他们永远不会亡故。哪怕是遗臭万年,他的名字便会在时间的长廊中占有一席之地。亚历山大、康士坦丁、泰摩兰(即帖木儿——译者注)、成吉思汗。他们的军队早已化为尘埃,而他们的名字只要地球上有人活着就会代代相传。
也正因为此,画家才作画,作家才写作。医生为什么去发现新的疾病?不是为了治好这病,而是为了以他们的姓氏来命名。帕金森氏症、阿耳茨海默氏症(即老年痴呆病——译者注)!!!
像这样的记述一连好多页:中国人拜祭祖宗,地名政治学,探险家及不怕死者的真正追求目标,一个懒汉如何谋害了一个名人使自己的名字四处传扬等。在我阅读过程中,艾玛·鲁莰告退去煮可可饮料了。
我现在要谈论的是真正的永垂不朽,关于人死后其意识存留问题。一个人的灵魂经历全部的生物降解过程大约要1000年,因为人的灵魂是由3个最具韧十性十、最耐久的力量因素所构成:十爱十情、希望和记忆。死后,灵魂就与新的体验无缘了,它对这个世界就没有了眼睛和耳朵,所以它安眠了,梦想着生命。它把梦想与生命本身混为一谈。但是,梦想对灵魂有破坏作用!梦想,如同流水,会渗入灵魂的核心部位,使之产生裂痕,把它摧毁!首先是我们的肉十体死亡,然后是我们的灵魂在梦中逃逸。这便是我们大家的命运。除非我们学会留名的秘密。
我的阅读因拜伦·布思泰特尔的到来而中断。他是挖井人,很明显他还兼任尤雷克·鲁茨的男看护一职。今天是给尤雷克·鲁茨洗澡的日子。拜伦拖来一把椅子坐到尤雷克·鲁茨的身边,用电动剃须刀给他剪去十胡十子楂。他与他的老朋友不断地逗十弄着,当然只是一方在说话,而另一方——尤雷克·鲁茨只会吱吱咯咯喊叫几声,或喃喃说些十胡十话。拜伦则朝着他大声发笑,我猜想,他是绕过对方有病的大脑直接同他的灵魂在十交十流。
人活着,你的名字就是人们抓住你的把十柄十,只要这人熟识你,他就会使用或滥用你的名字。人死后,你的名字就是你与人的唯一联系,就像用一根绳子缚住一个睡梦中的人的一个脚趾,多拉它几下,我们会把你弄醒!也就是这样,你的睡着了的灵魂会被有害的梦所惊醒。
像亚伯拉罕·林肯和阿道夫·希特勒这类人从未真正地死亡,因为在某个时刻,他们的名字常挂在千百万人的嘴上,今后世世代代仍会如此。他们像你我一样都是活生生的,在他们的坟墓里游荡,为晚间新闻感到好笑或生气。“原来如此,”我对在我身旁焦急等待我的反应的艾玛说,“原来如此。”
“可能真是这么回事,”她说,“为什么不呢?”
我盯着她看一眼:“你相信吗?”
“我信不信不重要。他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