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觉》作者:[苏] 弗·聂姆措夫(1 / 2)

何茂正译

天空,沙子,盐木,白色居民点,发亮的树叶,灌溉沟渠和道路的细小线条,嫩绿的田野,黄色的草地,羊群,又是天空,沙子,盐水。

这一切,从飞机窗口映入眼帘。飞机在向南飞去。

只能听到轻微的飞机马达声,风吹得空中列车的甲板呼十呼响。我的心情很急切,但我似乎觉得,飞机慢得象无力地挂在空中了,下面沙子上似乎有飞机的一动不动的黑影。不透明的白色丝绸窗帘在微微晃动,这窗帘被十陽十光镀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

我再次读着电报:“情况复杂,马上飞来支援。”

按前线的十习十惯说来,这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我在紧急执行命令。

我有一位有经验的同伴——刷着黑漆皮子的手提箱。它象活人一样摇晃了一下,靠近了我一些。飞机准备着陆了。从窗口可以看到,螺旋桨懒懒地转动着,飞机襟翼在轻轻摆十动,大地象微微升起来,很有礼貌似地接近我们。

着陆了。飞机在机场上敏捷地跑着。

停机后,有股强烈的泥土味从打开的门口闯进来。一个穿浅色大衣的乘客笨重地走到铝制的舷梯上。他的背把门完全遮住了。很快地现出他的侧影。

我在哪儿见过这张脸?可我想不起来。

我们坐上公共汽车,穿浅色大衣的人正坐在我邻座。我尽量不让我的笨重的手提箱碰着他。

“请放心,好好地坐着。”

“他是本地人。”我这样想着——我发觉他说话带本地口音。这时我才想起来;这是华腊德热夫教授,乌兹别克的著名科学家。不久以前他发表了一部有独创十性十的著作,专门的报刊上对它作过许多报导。

“你是华腊德热夫教授?”

“是,是我,您是?”

我作了自我介绍以后,很快说道:“见到您很高兴。请告诉我们,损失很大吗?城里怎么样了?”

“我是昨天从城里飞出来的。形势非常紧张。”

“居民怎样?”

“在日夜工作……但是……不要紧,您会看到的。”教授紧闭起嘴唇来。

光秃秃的土地不见一根草,黑黑的树木,停着不动的近郊列车。人们把沙子撒在铁轨上。太十陽十勉勉强强从火山灰似的棉状云里选出来。

我们驶进了城。汽车停了下来,不能往前开了。

街道上奔流着肮脏的绿色的“十浪十潮。”

就象是海潮漫进了城里一样。可是这儿是离海几千公里的干沙。这股象前十浪十推后十浪十似的东西,是闯进城里的大群大群蚊虫。

螟虫在柏油马路的街道上、人行道上、屋檐下运动着,在电车道上爬动着,也拥进了停住的载重汽车和公共汽车。

我们下了汽车,象走在多苔的沼地或涉水一样地穿过街道,打算到教授的住宅去。这真是十分难堪的事。我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呕吐,踩着窣窣响的活蝗虫身上走去。

从华腊德热夫教授的话里我明白了.蝗虫的泛槛使这个城市完全瘫痪了。向工厂供电的工作停了——高十压电线短路了。有些区的电话联系也中断了——蝗虫闯进了自动电话局。

生产企业的通风器把蝗虫吸十吮十到了各个车间。糖果点心店啦,药店啦,纺织厂啦,医院啦,学校啦,实验室啦,里面到处都是蝗虫。

人们就象在洪水时期一样保护着每一公尺的土地,但蝗虫无孔不入。

地方报纸出了号外。被粘在报纸上面的蝗虫翅膀给报纸插上了画——蝗虫也进了印刷厂。

食品厂也停工了——蝗虫闯进了所有车间。食堂和饭馆都关门了。

电十影银幕上飞着巨大的黑色飞机——这是在放映机光渠上飞着的蝗虫。灯闭了,人们挤着跑出电十影院。

街道上,行人用铁锹为自己开路。道路收拾出来不到一分钟,走着走着又没有路了——又被绿色的“波十浪十”盖住了。

城市象要被窒息了。

这个城市座落在向东运动着的蝗虫的巨大渠道上。再过去就是沙地和草原,再往远走就是费尔干纳盆地的花儿盛开着的花园区。

和这意外的自然灾害作斗争的非常委员会在日以继夜地工作。必须把蝗虫消灭在这里,在城里,不让它再往前发展。但怎样才能做得到这一点呢?

通常喷洒药粉灭蝗的办法,在这儿不能采用。不能在全城撒上有毒的药粉。象压沥青人行道那样把蝗虫一批一批压死,这也不行——蝗虫会飞的。夜里,等蝗虫不动弹的时候,人们在探照灯下把蝗虫装在大筐里,运到城外消灭。各个组织都动员起来,投入了这一工作,几十辆载重汽车停在街道上,等着装满一筐一筐的蝗虫。

但这也无济于事。许多蝗虫在夜里躲了起来,太十陽十一出来又飞到了街道上。

天黑起来了,蝗虫的声音渐渐静息了。在城市北郊,载重汽车急不可耐地工作着。象昨晚一样,正在捕捉不动的蝗虫。

教授不让我上旅馆,带我上他家去。我来到了我的新相识——这位论硬翼昆虫著作的作者、入迷的科学家、有魅力的人的住宅里。

电话铃响了。华腊德热夫脖子上带着餐巾,走到电话机前,拿起耳机说:“是我……是的,是的,华腊德热夫……什么?用硫化气?……作用怎样?一般……我说要死的!……可是人呢?人也要毒死的!……想什么办法?把蝗虫捉起来放在棚子上,用烟熏……怎么捉?不知道。”

他放下耳机,诉苦说:“他们对我说:‘你是专家,你什么都知道。怎样消灭蝗虫,怎么拯救花园和葡萄园呢?’可我不知道,我提不出任何建议。”

又是电话铃声。

“蝗虫能烧着吗?为什么烧不着?放汽油就绕着了……可以烧它吗?逮住就烧吧……在街上烧?那怎么行!城市要烧着的。蝗虫要钻到各个缝隙里去。……”

我们走进教授的办公室。墙上都是玻璃十抽十屉。在这些玻璃“棺材”里面用大头针别着无数甲虫的干枯躯体。

对教授说来,就象对古代埃及人说来一样,甲虫都是神圣的。这些甲虫躺在教授办公室的凉爽的静寂中就象躺了几百年一样。这儿有世界所有国家的甲虫标本。它们的颜色和形状各不相同,但它们全都是人的仇敌。

有一个玻璃十抽十屉里收的甲虫,名称很可十爱十叫做“象鼻虫”。有各种各样的“象鼻虫”——甜菜象鼻虫、豌豆象鼻虫、甘兰象鼻虫。

这儿还有名字可笑的窃虫科小甲虫:“粮食窃虫”、“家具窃虫”、“家窃虫”,或者干跪叫“蛀孔甲虫”。

这里还用大头针别着一个可恶的甲虫,教科书上叫做“白纹蛛甲”的。

所方这些蛀甲或蛛甲活着的时候想怎么损害就怎么损害十抽十穗的麦子、灰蓝色的大头菜叶、别墅的屋架、椅子的靠背和腿,甚至教授的收藏物。现在它们已静静地躺在厚厚的玻璃十抽十屉里了。

教授打亮了桌灯。绿色灯罩下面光芒四射。

华腊德热夫慢步走到门前,熄了柱形吊灯,打开了窗户。蝗虫都睡着了,没有谁来破坏教授办公室的寂静。他往椅子上坐下,沉思起来。

我决意第一个打破沉默:

“您知道我来的目的吗?的确,我还不相信会成功,但是是我们好象没有别的出路了……应该开始……”

“您对我有什么要求?”

“请您提供意见,如果愿意的话请参加第一批试验。”

“我愿意吗?那还用怀疑!马上走吧!”

“好极了。可是那儿也不必去。我们就在这儿开始做试验,好吗?”

“我不明白,但是……好吧。”

我从走廊里拿来我的手提箱,打开了箱子。

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那是反射镜的深盘,象收音机上那样的标度,小十操十纵杆,小手十柄十,我嵌入灯伞里的那种带插头的细电线,随着轻微的吱吱声,检查灯的灯眼亮了。

但我感到害怕,就象第一次安装结构不熟悉的地雷一样。经过两年的不断工作,折磨人的探索,几千次的错误,才最终来到了这个时刻。

这一时刻多长啊!房子里笼罩着一片寂静。这时,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玻璃,掉在窗台上。

教授马上断定:“普通的六月金龟子,五月甲虫的一种。奇怪,平常它们并不住屋里飞的。”

“它并没有错误。看来是我的实验在起作用。”我尽量平静地指出。

“干吗要一只偶然飞来的甲虫?”

“偶然?不。这也不止一只甲虫。您看!这是第二只,现在十只了。还有!还有!”

甲虫撞在墙上,在屋里乱飞。教授拿着放大镜撵着看。

“好极了!但是蝗虫在哪儿?”

“不是一下子都来。我们试一试另一个调整波段。”

几只大的黑甲虫象轰炸机吼叫似的撞进窗内。

“还不是的!”

“这是斑翅金龟子,欧洲最大的甲虫中的一种。这类甲虫不太多,一共六百来种。”华腊德热夫十习十惯地解释说。

“我们不需要这六百种。使用另一个调整波段吧。”

窗外传来了轻轻的窣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