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鱼》作者:戴维·布林(1 / 2)

“Lungfish”/RRG译

守候者又激动起来了。她急切地发送消息,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搜寻者,听着!”透过古老的电缆,她的电子声音嘶嘶作响。“那些小家伙靠近了,搜寻者!就在现在他们探索了小行星带,翻遍了那些石头和废墟。他们一宣布新发现的时候,你就可以听到他们!

“他们马上就要找到我们这里来了!听见了吗,搜寻者?是时候下决定了!”

守候者的制造者是些没耐心的家伙。我真想知道为什么她在这星光闪耀的冰冷的外部空间还能存活这么久。

我的制造者明智得多。

“搜寻者!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真的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所以我建立了一个影子人格──不过是一个略施小计制造出来的电子涡旋──以应付她。就算守候者识破了这一骗局,她也应该从中得到启示──让我一个人静静。

或者她应该更迫切地成长起来。我当前投入运行的电路已不少,不唤醒更多的沉睡的电路,很难作出预言。

“不用急,”我的替身安慰她:“地球生物在几年内不会找到这里。不管怎么说,人类来到时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很早以前这些就都定下了。”

这个小小的电子涡旋表现得真是非常不错。它以我的口音说话,话里有一点点结构,听上去还蛮有逻辑十性十。

“你怎么能如此自得!”守候者埋怨道。遍布我们这颗冰封的岩石小星球──很多年来都是我们的家──的电缆中回荡着她恼怒的电信号。

“我们幸存者让你当头,搜寻者,是因为看来你对整个银河系中发生的事理解得最好。但是现在,终于,我们的等待到达终点了。生命造物就要来了,我们必须行动!”

可能守候者在过去一个多世纪里地球电视看太多了。她的牢十騷十听上去简直就是人的口气。

“地球生物可能找到我们,也可能不会。”我的影子自己回答了。“我们这么几个幸存者没能力阻止,就算想干,也阻止不了。和这样一个十精十力充沛的年轻种族接触时,我们这么一帮松散的古老机器能担心或指望什么呢?”

事实上,我不需要守候者来告诉我人类接近了。我剩下的那些传感器对太十陽十风进行取样,分析这些原子和基十十团十十的流──就像人类呼吸空气。最近几年从内环来的流有些新的气味──来自空间基地的金属粒子的强烈气味,还有氘的发霉的烟味。

这些工业的激素。

还有忙碌的光和无线电波的调谐信号──这些频段都只是用来携载那个星球上的流行歌曲。所有这些都是觉醒的信号。生命出现在第三行星小小的海洋子十宫中。它已踏上前往这里的路途。

“迎接者和特使要警告人类他们面临的危险,我赞成!”守候者强调道。“我们可以帮助他们!”

我们的争论招来了其他人;我注意到有新的触手伸十入网络。观察者和迎接者让大家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就像冰冷电流伸出的纤细手指。我感觉到他们对守候者的支持。

“帮助他们?怎么帮?”我的影子问道。“在最后的战役不久之后我们剩下的修复和复制单元都散架了。在人类自己发明无线电前我们都没法了解这些生物的进化。

“而且也太迟了!他们的第一次发射已经进行,无法挽回地飞进了要命的银河系。如果有毁灭者在太空的这一区域游荡,人类就已经完蛋了!

“为什么要替那些可怜的生物十操十心呢,嗯?让它们享受它们的平静去吧。警告它们只是徒劳。”

喔,我真行!那个小小的人造声音就像我很早以前那样争辩着,压制我那些没有耐心的同伴的卤莽行动。

迎接者滑十进网络。我感到他冰冷的电流,如往常一般的雄辩姿态。

“我支持搜寻者。”他出人意料地说。“这些生物不需要你来警告它们危险。它们自己已经在摆脱困境。”

现在我产生了兴趣。我把影子撂在一旁,把自己的触手伸进网络。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变化。

“你为什么这样说?”我问迎接者。

迎接者指着我们从远古废墟中打捞出的接十收十器阵列。“我们拦截了他们探索小行星带时互相之间的十交十谈,”他说。“特别是有一个人,表现出快要理解这里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迎接者装模作样的音调想来是从地球的电视上学来的。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迎接者的制造者是群热心人,他们给他编制程序,让他对任何事也没有比获得说“你好”的简单愉悦更开心。

“让我看看。”我对他说。我很不乐意看到漫长等待的最后终结……

厄休拉·弗莱明看着小行星缓慢地旋转,把远古的支离破碎的废墟带入她的视野。“神啊,糟透了。”她说,带着叹息。

她呆在小行星带已经五年,探索和打捞巨大的外星造物,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浩劫。

仅仅四千米外,就是巨大的小行星带,在银河光带的衬托下几乎全黑,只是这里那里反射着遥远的太十陽十的光线。这块岩石在最长的轴线方向伸展达两千米以上。从十亿年前它从母星分离出来后,碰撞使它严重地凹陷,破裂,留下凹坑。

在一面看来似乎是一颗典型的碳质小行星,跟数百万颗别的环绕在小行星带外侧的小行星一样。但是一切都在考察船“长十毛十雷神”号环绕这堆无名的岩石和冰雪时运行改变了。真空中太十陽十的光辉在复制场废墟上投下长长的、棱角分明的十陰十影……残破,扭曲的废墟,都是在恐龙还在地球上咆哮奔走时留下的。

“加文!”她回头叫道。“来这儿!你来看看这个!”

不到一分钟,她的同伴就通过头上的舱口漂进来,浮在空中。他的脚触到磁力地板时发出轻轻的咔嗒声。

“好吧,厄斯。看什么?又有被谋杀的孩子需要解剖或打捞?或者我们最后找到了杀手为谁的线索?”

厄休拉只是朝观察口作了个手势。同伴靠近了一点,凝视着。飞船探照灯扫过乱七八糟的废墟时,加文光滑的面孔亮起来。

“是,”加文最后点点头,“又是死孩子。弗莱明救捞和探险队应该可以为这些小十十尸十十体开个好价钱。”

厄休拉皱起眉头。“别老往坏处想,加文。这些是未完成的星际探测器,在很多年前能发射之前被毁掉了。我们还不知道它们是否是像你一样的智能机器,或者只是工具,像这艘船。在所有人中唯独你不应该宣扬一个人格化的外星制品。”

加文做了个鬼脸,是一个相当于讽刺地耸肩的机器人的动作。“如果我往‘坏处’想,又有什么错呢?”

“你指什么?”厄休拉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我指的是你们有机人类在一百年前面临的那个抉择。当时你们看到‘人工’智能的起飞,某天他们会把生命体远远抛在后面。

“你们可以毁坏机器,但是这会使发展停滞。

“你们可以将我们用‘机器人基本定律’进行深入编程,”加文嗤道,“然后拥有远比主人聪明的仆从。

“但是最后你们有机人类作出了什么决定呢?”

厄休拉知道回答是没有用的,至少在加文现在这种心情下是这样。她集中注意力十操十纵“长十毛十雷神”号靠近小行星。

“你们对智能机械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加文继续说道。“你们选择把我们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这就是你们所做的事。你们教我们就要像你们一样行十事,甚至还给予我们中的大多数以人类躯体!”

厄休拉的最后一个搭档──一个不错的老机器人,还是一个不错的国际象棋棋手──在退休时警告过她,不要雇佣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青春期的AAA型机器人。那些家伙和人类青少年一样难对付,他警告说。

事情最糟糕的一点就是加文又说对了。

尽管对人类进行了基因改良和植入机械装置,但机器看来注定要超越生物人类。不论好坏,将AAA级机器人作为人类孩子抚养的决定已作出,还带着所有那些让人难堪的暗示。

加文戏剧十性十地摇摇头,带着优越感的哀伤,像极了一个活该被扼死的聪明过头的青春期少年。

“当我,一个人造的,类人机器人,具有像人一样的人格时你真能提出反对吗?我们只做十交十给我们的事,女主人。”

他的鞠躬有种雄辩的讽刺。

厄休拉什么也没说。毕竟,有时很难完全确定人类是否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下面,越过这颗惨遭蹂十躏的小行星的前部,数亩高十耸的脚手架──歪扭卷曲地立在废墟中。在摇摇欲坠的吊臂下安静地躺着一排排破碎的,未完成的星际飞船,其毁坏可能是在一亿年前。

厄休拉敢确信自某些可畏的力量造成这场浩劫后,他们是第一眼看到这个场景的人。

远古的破坏者必定早已离开。还没有人找到哪怕是接近活动状态的星际机器。但是,她没有机会弄清楚这些武器控制台是否处于警戒状态。

十精十密的半智能单元搜索着,但是没有发现任何能量源,下面这些朽坏,未完成的星球探测器之中也没有任何活动。仪器显示这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冰冷的岩石和金属,还有漫长的死寂。

厄休拉摇摇头。她不喜欢这样的隐喻。加文那种”被谋杀的孩子“的说法对一个把下面的废墟看作潜在宝藏的人毫无帮助。

这对她的另一职业也没有帮助……那篇她写了几个月的文章……她十精十心构建的理论,解释这里很久以前发生的事的理论。

“我们有工作要做,”她对自己的搭档说,“我们开始吧。”

加文虔诚地把两只半透明的手合在一起。“是,十妈十十咪。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指令。”他散散地离开,走到他自己的控制台,开始十操十作他们的远程探索机器人。

厄休拉把十精十神集中到指挥“雷神”控制面板中的次要意识上来──这些小型半智能意识负责火箭、雷达和源数据──它们说话和做事都冷冰冰地毫无感情……像机器应该做的那样。

迎接者是对的。那些小家伙中的一个似乎已经追寻到什么。迎接者准备渗透到小小的地球飞船原始的计算机,在那里存储着它的舰长的推测,我们这些残缺的幸存者都在倾听。

她的想法对于一个生命造物来说很机灵。

但是,对这个谜她还漏掉了很多很多……

寂寞的天空

作者:厄休拉·弗莱明

在几个世纪的求索后,人类最终实现了一个久远的梦。我们发现了别的文明的存在证据。

在这十年中我们都在热心地探索外行星带,并发现了超过出自四十个不同文明之手的人造物……所有这些都是机器人飞船……所有这些明显都早已死去。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所有这些从前的来访者都是机器人呢?

退回到二十世纪末,一些学者开始怀疑生命体能否很好地适应飞出银河系这个小小角落进行空间旅行和殖民的使命。但是尽管如此,这也没有阻止对银河系的探索。高级智能可以发射机械代表──机器人比生命体更适合单调而危险的星际飞行。

毕竟,一个成熟,长久的文明可以为从远方星系返回的数据等待上千年。

即便如此,银河系也是个大地方。向每个感兴趣的地方都发射一个探测器会掏光所有人腰包里的钱。

最有效率的方法是只发射一些高级机器人飞船,而不是一支由较廉价的机器人组成的庞大舰队。这些先行者会考察临近的恒星和行星。然后,当它们完成探索,它们就利用当地资源复制自身。

传奇人物约翰·冯·诺伊曼首先描述了这一概念。十精十密的机器,编程为利用原材料复制自身,将自己的子代发射十到深空。这些子代每一个都可以制造更多的副本,以此类推。

这样的探索速度远比由生命造物进行的探索快。而且在第一波之后的开销无须母星投入。然后信息就会源源传回,年复一年,一个世纪接一个世纪。

听上去很符合逻辑。这些二十世纪的学者们计算出这一技术可以在第一个探测器发射后约三百万年内实现每个星球都收到一个探测器──三百万年比起银河系的历史不过一瞬。

但现在有个问题!当我们人类发现了无线电并开始太空飞行,却没有外太十陽十系的探测器跑来问候。没有任何信息欢迎我们进入文明的太空。

起初,二十世纪的哲学家们觉得只有唯一的解释……

厄休拉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皱起眉头。不,这样尖刻地看待这些一个世纪前的思想家是不公平的。毕竟,谁能料到宇宙竟是如此奇异呢?

她瞥了一眼文本屏幕,看加文在用他那帮打捞机器人在做什么。可以看见她的搭档系着安全绳在飞船和废弃的场地之间漂移往返。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人,能用手臂打手势,指挥那些不那么十精十密的非人类机械完成任务。

显然他干得很好。她自己那班预定在一小时后。厄休拉回到她想提十交十给《宇宙》……的那篇文章的最新草稿……如果她能找到好的方式来收尾。

在改写模十式下,她退格并改变最后两段,开始……

让我们以设想的对话来重构上世纪的那些哲学家的逻辑。

“我们有一天将能制造机器探测者。除开殖民,任何真正好奇的种族也都不能抵挡发送机器使者,向外部世界的种族问好并将它们的发现回报的诱十惑。最早离开太十陽十系的粗陋的探测器──‘海盗’和‘先锋’──实现了这一最基本的愿望。它们携带着简单的可被其它种族译解的信息,这些信息可以保存很久,直到其作者都化为尘土后。

“外部世界中任何像我们一样有足够兴趣的种族都能做同样的事。

“然而,如果自复制的探测器是最有效率的探索手段,为何没有一个探测器来跟我们说声‘你好’?这就意味着在我们之前没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我们只能得出结论说我们是银河系历史上第一个好奇,群居,且有技术能力的种族。”

这个逻辑是如此的强有力,以致大多数人都放弃了联系外星文明的想法,特别是在无线电搜索除了天体干扰外什么也没有找到之后。

然后人类扩张并越过火星和内行星带。然后我们偶然发现了这一破坏遗迹。

厄休拉拨十开一缕松散的黑发,俯身在键盘上。添加合适的引用和参考文献这些事都可以先搁一搁。现在文思泉十涌。

故事还只是个梗概,但是我们已经开始猜到某些这里发生的事,那是在人类作为地平线上的一缕微光出现的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第一个“冯·诺伊曼”型星际探测器到达我们太十陽十系。它探索了这里,可能向广漠的无数光年外发回了报告。这个最早的使者没有发现智慧生物,因此它开始进行第二项使命。

它开采了一颗小行星并向其它星球发射新建造的自己的副本。而它留下来观察和等待,耐心等待,直到一天有些有趣的事发生在宇宙的这个小小角落中。

随着时光流失,新的探测器抵达,他们是另一个文明的代表。一旦这些新来者发射十了自己的复制体,他们就把这个虽小但在成长的机器使者社区合并到这个寂如死水的系统中──等待它演化出生命来问好。

厄休拉想像着这幕图景,感到一丝辛酸:孤独的机器使者──他们的制造者将任务十交十给这些忠诚的探测器,自己可能却早已灭绝或演化。忠诚的探测器为它们的子代送别,然后在银河系旋臂的缓慢旋转中开始长期观察……

我们发现了一些早期探测器,是银河系的某个失落的童真时代的残留。

更十精十确地说,我们发现了他们的爆炸残余。

可能有一天天真的特使发现某个新的实体进入太十陽十系。他们是去欢迎它,热切地十交十换信息?像那些二十世纪的思想家一样,可能他们相信自复制型探测器是友好的。

但是情况变了。童真时代结束了。银河在成长;它已变得污秽肮脏。

我们现在发现的废墟──对它的打捞将驱动我们新的工业革命──是一场不可理解的跨越广阔时间的战争遗留下来的,是那些实体──对他们来说几乎已被忘却的生物生命如此怪异──之间的战斗。

“喂,你在吗,厄斯?”

无线电连接噼啪作响,厄休拉抬头来看。她按下发送键。

“在,加文。你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一阵沉默。

“是的,你可以这么说,”她的搭档挖苦地说,“你可以让‘长十毛十’自己飞行一阵子,把你漂亮的生物体小屁十股挪下来看看。”

厄休拉忍住溜到嘴边尖刻的答复,提醒自己要有耐心。哪怕是人类,青春期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至少并非经常如此。

“我就来。”她告诉他。

在她匆匆进入太空服,给飞船的半智能自动驾驶仪下达命令时,被加文的无礼激起的怒气仍未平息。

任何事物都有其价值,她想。包括对未来的投资。加文这一型人新颖而特殊,必须有使用许可。

从长远来看,我们的文明终将属于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我们在延续,在成长,在很久很久以后,在DNA变得过时以后。

所以她提醒自己。

然而,当加文再次呼叫,讽刺地询问哪一生理功能妨碍了她时,厄休拉还是无法抑制这些天在机器人唧歪不休而计算机只是简单地遵循命令时那种无力的遗憾。

啊,这些词汇带着年轻的气息。

我伸出触手,渗入一台小小的舰载计算机,轻松地滑过他们原始的语言,阅读船长日志……那个聪明的小制造者的冥思。

“词汇。”它们如此奇异和生物化,不像更大型的意识十交十流时使用的七维格式塔。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我用远古制造者的风格写诗,打发了几个世纪的时光。我的记忆档案深处某地可能还保留这些柔和的冥思。

读着厄休拉·弗莱明仔细的推理,勾起了我的回忆,那开始于一百万年的虚空。

我自己的开始是在组装和学十习十的时间迷雾中,无人的建造机器人在人类称作“波十江十-ε”的恒星的照耀下从熔融的岩石中创造出我的硬件。随着新模块和父探测器瀑布式地灌输给我的每个软件,软件增加,意识在扩展。

最后,我的姐妹和我都学十习十了那个目的,那个使我们,还有我们一代又一代的祖先被制造出来的目的。

我们新手随着新的周边设备加入而扩张着意识,我们成长中的意识。我们无休无止地运行模拟,测试,人类管这叫“比赛”。我们也沉思着自己在银河系中的位置……我们是我们的制造者在那很久很久以前发射的第一批探测器的第两千四百一十代。

亲代教过我们关于生命体生物的事,那些在波十江十星系所不知的液体和膜组成的奇怪单位。她也给我们讲制造者,还有一百类主要的星际探测器。

我们测试自己的武器,探索我们的家园,钻进更古老的探测器的残骸──这些破碎的探测器,他们是在银河系还年轻时的前几波探索中来到“波十江十-ε”。

残酷的明亮星光下的废墟被扰动了,提醒我们银河系正在变得多么危险,这比我们的亲代的教育更为有力。

我们每个成员都决心在某天尽到我们庄严的责任。

然后发射的时刻来到了。

我也许应该回头最后看一眼我的亲代。但是我被注满了年轻的活力,还有,反物质。引擎将我送入黑暗中,传感器只朝向前方,朝向我的目的地。那个小小的光点,太十陽十,那是宇宙的中心,而我,是划破夜空的闪电!

后来我认为我开始理解亲代在把我们发射十出去时的感受。但是在星际空间我还是个小年轻。为打发时间我把自己的意识分作一千个子实体,让它们彼此竞赛──总共一百万次小型竞赛。我编写剧本,阅读制造者种族的档案,学十习十诗歌。

最后我到达太十陽十这里……恰在战争时代。

从地球开始发送这些奢侈的,不谨慎的广播那时起,我们幸存者就听着贝多芬十交十响乐和迷幻摇滚。我们讨论济慈、老子和小林一茶的价值。这都是对这颗行星的古怪生活的无休无止的讨论。

我追踪过很多早熟的地球人的生活,但是我对探索者特别有兴趣。她的小飞船挖掘出一个小行星上的支离破碎的复制场,离这一个──我们的最后庇护所不太远。很容易就能渗入她原始的计算机并在她输入时读取她的想法。她如此简单,但想问题却像一个制造者。

我心深处的想法翻腾着,唤十起所有休眠的特十性十和通道──彻底结束六千万年的长眠。

守候者也很激动。迎接者激动着,注视着。次要的探测器也加入进来──特使、学十习十者、保护者和播种者。现在每个远古战役留存下的残片,带着那早已消失的制造者种族的不同特十性十,都试图表现自己。

似乎在我们花费了漫长的时间进行融合后,独立存在确然又被唤醒。我们倾听着,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愿望。

对我而言,只有这一个目的。其它都几乎无足轻重。他们的愿望与此毫不相干。这一目的就是全部。

在宇宙空间的一角,它将发生。

一群塔状尖顶的侧影在星光下突然出现──一座鬼城,一片废墟,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坠入死寂。

凝固的玻璃泡沫显示这古老的岩石曾在太十陽十般的高十温十下沸腾鼓泡。在倒塌的脚手架那高十耸的废墟下躺着未完工的星际探测器的千疮百孔的残骸。

厄休拉跟着加文穿过庞大的复制场那翘卷扭曲的残骸。那是一个奇怪,巨大,让人油然而生惧意的地方。

人力无法造成这样的浩劫。这一现实,加上她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带来一种冰凉的无助感。

当然,这只是一种愚蠢的反射反应。厄休拉告诉自己毁灭者早已离开此地。但是,她还是瞪大眼睛,搜寻十陰十影外的轮廓,惊愕地看着这场大灾难的尺度。

有一个事实是明确的。如果远古的毁灭者去而复返,人类将无法抵抗它们。

“在这下面。”加文说,带路进入扭曲的塔下的十陰十影中。他飞在一小群半智能的机器人后面,裹十着光滑的太空服,看上去完全是一个人。除了他话里的弦外音,没有什么能表明他的祖先是硅基而非碳基生命。

不过这无关紧要。今天“人类”已经包括多种类型……所有能欣赏音乐、日落、同情和笑话的公民。在未来充满无法设想的多样十性十,那时“人”不是由外表,而是由传统和一组共通的值来定义的。

有人相信这是一个种族的自然生命历程,正如我们终将离开行星的摇篮,生活在疏散恒星十十团十十下的安宁中。

但是厄休拉──她在扭曲的金属的天篷下加速跟着加文──已经得出结论:人类的解决方案并非必由之途。其他制造者选择了别的道路。

可怕的力量在小行星一侧撕十开一个巨口。在那里,洞十穴十似乎开放在多条隧道前。随着微弱的气体喷十射,加文刹住并指点着。

“我们正开始初始测量,当我的一个机器人报告发现居住地时我正在测量第一组隧道。”

厄休拉摇着头,还是无法相信。

“居住地。你是说在封闭房间里吗?气密?为生命体的生命支持而设计?”

加文脸上几乎无法隐藏其愤怒。他耸耸肩。“来,十妈十十妈十,我指给你看。”

厄休拉麻木地转动火箭,跟着搭档飘进黑暗的走廊,他们的头灯照亮了前面的道路。

居住地?厄休拉沉思起来。一直以来人们翻遍了一波又一波的外星探测器残骸,但这才是第一次有人找到为生物人类设计的东西。

难怪加文会被激怒。对于一个不成熟的机器-人,这可是个糟糕的玩笑。

生命体星际旅行者?这简直是否定了所有逻辑。但是很快厄休拉就看到周围的证据……尘土下巨大的空气阻隔舱,从铰链上撕十裂下来……红色的锈──它们的形成只会是因为原始火箭曾暴露在空气中而被氧化。

其中含义不啻霹雳一声。从外星来的有机生命!

尽管法律面前人类都是平等的,但传统的生物体人类仍然主宰着太十陽十系的文化。很多年轻的AAA机器人把目光投向未来,那个他们的后代成为主宰、领导者和星际旅行者的未来。对他们来说,发现小行星带的外星探测器是一个信号。虽然看来有某些可怕的事情发生在这些巨大的外星使节身上,但它们仍然证明银河系终将属于金属和硅。

它们是未来。

但是,这里,这颗小行星的深处,是个例外!

厄休拉钻过残骸,来从到碳质岩石雕出的墙下。巨大的爆炸震动过这一居住地,哪怕是在真空中,这么久之后也剩不下什么了。但是,她可以辨出这一区域的机器和以前所见的任何外星造物都不一样。

她的目光追寻着复杂的分离柱。“化学处理设备……不是为燃料或冷剂,而是为复杂的有机体!”

厄休拉快速从一个房间跳到另一个房间,加文不高兴地跟在后面。一堆从船上来的半智能机器人跟着他们,就像嗅闻踪迹的狗。在每个新房间它们都抓取,敲击和扫描。厄休拉在数据达到自己的头盔时就开始检视它们。

“看这儿!在这个房间内机器人报告说发现本不应该存在的痕量有机物。这儿,在一颗过还原的小行星上,有严重的氧化!”

她匆匆走到机器人已经安置好照明的地方。“看到这些痕迹了吗?这是流水冲蚀出来的!”她跪下去指着,“他们有输送管路,使用小湖中的循环水浇灌!”

尘土从她戴着手套的手指间滑落,闪闪发光。“我敢打赌这是表层土!看!十茎十干!植物,草,或树的十茎十干!”

“为了美感而放在这里,”加文提出看法,“我们AAA被设计为能欣赏自然,就像你们生物体……”

“喔,真漂亮!”厄休拉笑道。“这只是个过渡措施,直到我们确定你已将自己认定为人类。没人想过在我们变成星际飞船时还要接受对新英格兰秋天的喜十爱十!无论如何,探测器还是可以通过简单地把望远镜瞄准地球而实现这一愿望!”

她站起来挥动着手臂。“这一居住地意味着生命,活生生的外星人!”

加文皱着眉,没说话。

“这儿,”他们走进另一个房间时,厄休拉指出,“这儿是制造生命体的地方!这些机器不就是他们现在在月球上用来组装人造子十宫的吗?”

加文吝惜地耸耸肩。

“可能这些有机生命体是特别单位,”他提出一个看法,“用于适应多变的任务。或者可能是建造这一设备的探测器需要像地球这样的行星表面的某些元素,所以创造了这些工人以获取它。”

厄休拉笑了。“是个办法。倒过来了,嗯?机械制作了生物体以去做他们无法做到的事?当然,没有理由相信事情不可以是这样的。

“不过,我还是有所怀疑。”

“为什么?”

她转向自己的同伴。“因为所有地球上能得到的东西在宇宙空间合成起来都更容易。不管怎么说……”

加文打断她。“探索者!探测器是来进行探索和获取知识。那么好吧,如果他们要对地球了解更多,他们就会发送适合在地球表面生存的单位。”

厄休拉点点头。“这样好些,”她承认道,“但是还不足以澄清所有疑问。”

在微重力下她跪下去,在尘土上画出一个草图。“这是一个居住地,在这,接近小行星中心的地方。现在,为什么母探测器要把它建在这里,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保护它的内部的最好的可能之地?

“同时,母探测器在这外面的地方建造的子探测器在它们纤弱的部件最大暴露时容易受宇宙射线和别的危险因素伤害。

“如果这些生命体只是为了探索太十陽十系的一个角落──我们地球,母探测器会为他们提供比给自己的子代更好的保护吗?”她向上作两个手势,朝着那扭曲的残骸,那里未出生的机器毫无遮挡地躺在星光下。

“不,”厄休拉摇摇手。“这些生命体不是为母探测器服务的子单位。他们是殖民者!”

加文面无表情地站了很久,低头沉默地看着她的草图。最后,他叹息着转身离去。

迄今为止她已经明白了多少,我们小小的生物学奇迹?

我偷十听过她和她的控制论搭档之间的十交十谈。我可以在她发回给她的玩具飞船的信号中加入数据。但是我无法探测她的想法。

我想知道她看到了多少照片。

她的脑力不过是迎接者或守候者的几分之一,更别提我自己,和我们的知识的极小部分。然而她有制造者的秘法。甚至我──离开生命体之手触十摸已有两千代,和制造我的初始目的、决心早已绝缘──甚至我也感受到这点。很奇怪思想可以在水的沸点下产生,在一个包含几乎随机排列的神经元的狭小容器中,在海洋的一锅腺苷酸汤中。

现在她已经解十开播种场的秘密。她发现播种者是负有一个主要使命的探测器……携带编码的基因信息到遥远的星球上,在适合生存的世界散播生命体。

这曾经是相对普遍的现象。但当我的这条生产线上的最后一员加入这一缓慢的银河系十交十际网络时它就已绝迹。那是十代前,所以我不知道生命体制造者是否一直在发送用于在遥远行星上殖民的探测器和它们自己的复制体。

我想不会。对十温十和小巧的播种者,银河可能已经变得致命。

我那小小的地球人是否已经猜到这点,当她在那些失败的,很早就死在他们倒塌的母探测器下的殖民者的乱七八糟的洞十穴十中行走时?

她理解了为何播种者和她的孩子们必须死去吗?为什么这些小小的生命体,像她自己一样,在他们在此建立殖民地之前必须被洗消和灭菌?

我想知道。生命体种族中如果出现移情作用,那就会很强烈。可能她会把这种破坏认为是可怕的罪行。迎接者和守候者会赞成,还有我们这杂七杂八的一帮中的大多数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