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勋》作者:[苏] 阿·德聂伯洛夫(1 / 2)

孟庆枢译

一切真是突如其来。奥拉手里拿着传真电报非常焦急不安地向我走来。

“我要马上回莫斯科去。等离子飞机四十分钟以后起飞。过一个小时我该和卡利欧相见了。”

我惊讶极了,我们的休假刚刚开始,至于卡利欧,他自己也就在这几天应该到这里来。

“出了什么事?”我问姐姐。

“你听:‘亲十爱十的奥拉,急盼与你晤面。我仅有一昼夜的时间,今晚22时将决定我的命运。卡利欧。’”

“这真有点古代探险小说的味道。”我说。

卡利欧是我的朋友,也是奥拉的情十人。我很早就知道他是一个非常聪明和很稳健的人。他的关于动力场微观结构的著作使他名闻于世界学者之中,一年前,他获得地球人民二级荣誉证书和一级学者的称号。这同他在百格板上荣获象棋比赛冠军是同时发生的。

我从简短的传真电文中感觉出一种隐隐约约的惊恐的调子,奥拉肯定会比我更敏十感地意识到这一点。她匆忙地往网兜里收拾东西。

“卡利欧发这封电报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假如他一切顺利,那我今天就回来。”奥拉说;“但是,假若不是那样……”

“你怎么了,亲十爱十的!”我拉着姐姐的手叫道:“他能出什么事呢?无非是病了,要不就是有点危险,他那儿还能有什么呢?我简直想象不出在我们这个时代人还会出什么事。当然喽,假如他是宇航员或者火箭试验员,那么……要知道,他是理论物理学家。”

“卡利欧绝不会无缘无故发来这封电报,”奥拉执拗地重复道。“再见吧,亲十爱十的阿夫勒!”

她走过来吻了吻我的的额。

“再见,替十我握卡利欧的手。晚上通知我一下,假如你和卡利欧能出现在电视电话上就更好了。”

奥拉微微一笑离开了房间。我在凉亭上向她招招手。过了几分钟,从南站直穿山岭疾驰而来一辆高架单轨电气机车,奥拉就乘这班车向机场驰去。

午饭过后我没到“艾拉里”去休息,而走下堤坝去看海。岸上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喜欢海十浪十的人半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听着海水撞击水泥堤坝的声音。海面上迷漫着浅灰色的烟雾,透过这浅灰色的烟雾,太十陽十呈橙黄色。天,又热又潮。在通向海水的花冈岩斜坡旁我看了看大型十温十度计和湿度计:摄氏29度,湿度是80%。假若人们穿的不是防水材料的衣服,简直会感到象泡在十温十水池中一样了。

我长时间地站在这两个玻璃圆柱旁,它们既是测量仪器,也是通向海洋的梯子旁的装饰品。建造这个格局的建筑师成功地把合理布局和艺术美统一起来了。

“假如再这样下去,我可要走了。”我听到后边有说话声。

“啊,是老唠叨鬼十温十克斯!你怎么不喜欢这儿了?”

他是我的朋友,十温十克斯·费利托夫。他无论何时什么也不喜欢。他的职业就是唠哟叨叨到处挑十毛十病,他不愧是中央工业管理评判委员会的成员。

“我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他用手指着仪器说。

“据我看不坏,毫无疑问,带点幻想的建筑师。”

“我说的是另外一回事。我不喜欢的是仪器所表示的。我不知道你怎么样,我对热已感到很难受,特别当空气里水蒸气超过一半时可就不得了啦。”

我放声大笑着说:“我看你应该到北面,比如说到格陵兰去休息了。”

十温十克斯皱了皱眉头。他一声不吭地给我打开气象学院的电讯。

“呶,读一下格陵兰的报告……”

我读了:“一月五日,格陵兰东岸气十温十零上十度。”

“好啊!那里的玉兰都快要开花了!”

“不知道玉兰花开没开,只知道人类历史上那里还未曾有过这样的十温十度。”

十温十克斯继续嘟囔着什么,沿着堤岸走着,不时地用手帕擦去脖子上的汗。

五点钟我到电子医疗预防站去检查一下自己的身十体——血压、体内含水量、体十温十、心电图等等,顺便去电视剧场看看纽约的体育节目,之后回到自己房间坐在电视电话旁边。奥拉到莫斯科已经六小时了,不管怎么样她也应该告诉我关于卡利欧的一切了。我瞅着无光泽的屏幕,不知怎的我也有些焦急了。

我就这样一直坐到吃晚饭,但是仍然没有等着莫斯科的回话。

在饭厅里我的主洽医生安娜·沙赫达耶娃向我走来。

“您的血压有些升高,心率过速,你把这片药吃下去。”她递给我一枚药片,“躺下时不要忘了打开十温十湿调节器。”

我惊讶地看着她。

“不要紧的,”她笑着说:“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这样了,是气候的关系。”

“太热了!”我局促地说,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十温十克斯。

“是的,还很潮。”

奥拉是在23点才来了电视电话,当时我正在打盹。

“发生了什么事?”我看着姐姐的脸叫道。她的面孔不知为什么那么严峻,简直有些异样。“发生了什么事,卡利欧在哪儿?”

奥拉遗憾地苦笑了一下,我看见她的嘴唇颤十抖着。

“你哭了,亲十爱十的,你哭了吗?”我喊道。

我可从没看见姐姐哭过,从未曾有过。只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哭过。这真是莫名其妙。

奥拉否定地摇摇头。

“不,你哭了!你要马上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我刚刚告别卡利欧。”最后姐姐喃喃地说。

“他?……”

我刚想说“他死了”,但姐姐拦住我的活头。

“不,他活着,一切都好极了。”

“他不十爱十你了吗?他不再十爱十你了?”

奥拉低下头,叫人纳闷地一笑。

“真是摸不着头脑,我简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屏住呼吸,假如奥拉在我身边就好了,可是她却在一千五百公里之外,我只能孤立地观察她的外表。

“我亲十爱十的,我恳求您有条理地都说出来,我应该帮助你,你应该得到一切人的帮助。”

“谁也不能帮助我,谁也不能。”奥拉掠了一下领上的头发,咬住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卡利欧快不存在了。”

我一把抓住屏幕的金属框子:“你不是说他活得很好吗?”

“是的……但是……”

我看见姐姐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她用手捂住脸,从电视电话屏幕上消失了。我继续通过话筒喊她,我埋怨摄影员,向他们发火。但是,屏幕上出现了一位年青姑十娘十的严肃的面孔,只听见她说:

“你的通话者很糟糕,她不能继续讲下去,她被送到第一医疗实验室去了。感情太冲动了。”姑十娘十说完,屏幕也就熄灭了。

当地电话通知我,第一班飞往莫斯科的等离子飞机明晨五时起飞。

我顺着舷梯登上装有等离子发动机的飞机,不留神胳膊肘碰了一下走在戏前面的一位旅客,他回过头来,我才从出是十温十克斯·费利托夫。

“决定离开南方了?”我漫不经心地问。

“哪有的事。”老头埋怨地说,“收到了传真电报,让我速回委员会。”

“一定是有紧急情况或者谁要被痛斥一顿啰?”我带讽刺地问。我的心绪很乱。

“当然是有要紧的李,你是知道的,在假期是不会因小事召回的。”

当我们并排坐下

“我似乎猜到了一点。”

“哦,什么?”

“还不是这该死的天气。在被动身前,我们在莫期科的委员会告诉说,在南极洲和格陵兰冰化得好凶。”

我询问地望着十温十克斯。

“一场大难临头啊,你想,假如海洋的水面上升四米左右将会怎样呢?”

“要是这样的话,除非格陵兰和南极洲的冰都化掉才有可能。”

“假如真的化掉了呢?”

“我看没有什么根据。”我在坐椅上坐得更舒适了一点,反驳他说。

开始,喷气马达正常地呼喊起来,当飞机升入两万公尺左右高度的时候,等离子发动机开动了,机舱内静悄悄的,刚刚能听到飞机劈开电离层流所发出的啸音。

我时时望着天文手表,只觉得去莫斯科还是太慢了。飞机下面,在广袤的原野上,大地不是冬天通常的白色,而是呈现灰色,雪化冰消,这可是在一月里雪化冰消啊。在等离子飞机上头,是一个无限伸延的紫十红十色的深渊,一条橙黄色的带子从地平线贯穿这深渊,太十陽十从那里升起。

我来不及和十温十克斯在机场告别,第一个跳上一辆高架单轨电气机车向莫斯科市中心急驰而去。

当我发现我的住宅锁着,空无一人时,我十分惊讶。

邻居告诉我,奥拉已经上班去了。我更感到奇怪,这就是说,她没有一个人单独留下。休假对她变成了痛苦,这样她就决定回到自己的强化学聚合物实验室里去。

我在实验室里遇到了她,她穿着白大褂,正在观察试管里一种液体的颜色。

她对我的出现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只是用平淡的语调说:“真是大难临头啊,阿夫勒……这个灾难威胁着我们,地球上所有的人类,真是一场大灾难……”

她站起来向书架走去。

她拿过一张卡片给我说:“你看,这上面画有四条线——红、蓝、绿、黄。这是卡利欧留给我的。他说,看了这些你都会明白,红线表示地球每天的平均十温十度,蓝线表示大气的湿度、绿线表明太十陽十紫外线的强度,黄线表示红外线。瞧,这曲线陡然上升,太十陽十的活动能力与日俱增……”

我看了看曲线。水平轴分成九个隔,也就是九十天的情况,垂直轴表示了十温十度变化、湿度变化和太十陽十辐射的变化。最近三个月来,曲线变成直线上升。我惊讶地望了望奥拉。

“你应该懂得,如果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情况。”

我点点头,然后问道:“卡利欧跟这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太十陽十研究中心的学者们还确定这种现象要持续一年。在一月份内太十陽十的活动能力提高了两倍,将要出现人类历史上未曾有过的自然灾害。海洋在蒸发,冰也化了,地球将被一层密密的水蒸气所覆盖,太十陽十光穿过这层水蒸气,只能给地球创造高十温十的条件,城市、港口最终将被淹没,海洋将席地原野……”

奥拉低头看看显微镜,沉默了一会儿。

“我简直难以想象,”她喃喃自语,“要有多大的牺牲啊,人类能受得了这种状况吗?现在还没有谁想出好的措施。这场灾害来的真是太措手不及了。”

我十舔十了砾干涩的嘴唇,本想问一下卡利欧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但是,在奥拉给我描绘的这幅图画面前,我感到真没有必要再问了。

“那么,太十陽十活动能力提高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是由于太十陽十和我们行星系在宇宙运动中陷入浓厚的氢气层中,太十陽十的亮度一天天增强,根据现有的光谱分析,我们要穿过这层厚厚的氢气层需要四个月的时间。”

我觉得热极了,信步走到窗边。有生以来我还是头一次以憎恨的心情看着太十陽十,清晨的橙黄色的十陽十光看上去好似一种不祥之兆。

“我相信我们的学者会想出什么办法的。”

“我当然也相信,特别是对卡利欧,我是那样十爱十他。”

我什么也不懂。

“亲十爱十的奥拉!卡利欧从事着使人民摆脱灾难得以安全的工作真是太好了。你将为自己的十爱十人自豪,将为自己的丈夫自豪,我也为我的朋友自豪。”

这时实验室的门打开了,卡利欧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没有注意到我,一下子向奥拉跑了过去。我闪在窗边又去看太十陽十,这几个小时把我搞得乱槽糟的。我的内心深处竟产生了对朋友有种敌意的坏念头,不管怎么说,奥拉的痛苦和他有着某种关系。

我猛地转过身粗十鲁地问道:“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卡利欧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把双手伸给我。

“你好,阿夫勒!”

“你好,你们这里出了什么事?”

我看得出他的面孔很倦怠,眼睛凹进去了。

“我从姐姐那儿打听不到什么详细的情况。”我说得柔和些,“她只告诉状要有一场灾祸……呶,您……您和这有多大的关系?”

“问题在于……正象她对你说的,我同意进入理论组工作,着手解决克服这场灾难的办法和手段,联合会已下令解除我数学家和工业顾问的工作。”

“那又怎么样?”

“完成这项工作时间太少,太少了,不得多于十天,不然就太晚了。”

“原来是这样。”

“你是知道的,这个问题很复杂,解决它需要智慧和高度的紧张。除此之外,它的解决还必须绝对正确,因为马上要把它付诸实际措施,而这些措施又和一大批人的活动,同工业等等都有极为密切的联系,误算是绝对不允许的,否则就是死亡。”

“是啊,这又怎么样呢?”

“这就是说,要智慧,这十天里解决这个问题是不平凡的,应该有非凡的天才学者。”

我惊奇地看着卡利欧,我感到可笑,毫无疑问,他就是最优秀的学者,而天才的……

“事情正是这样,你的想法是对的。”卡利欧似乎猜到了我的思想,他说:“当然,我不过是个平庸的学者,顶多比中等稍高一点。但是困难也正在这里,正象不久前所研究的,在地球上没有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透彻了解如此大量情报和找到解决办法的学者。很遗憾,在人类面前,科学问题的复杂十性十的发展速度是极快的,甚至超过最有才干的人们的思想能力。”

“对于科学情报的研究分析应该借助机器。”

“当然。但是机器也要先编成程序。”

“难道地球上就没有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学者吗?”

“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没有。”

“那该怎么办?”

“应该创造这样的学者。”

我目瞪口呆,这怎么能办得到。近百年来人们十习十惯于科学幻想的成就。他们惯于宇宙飞行,人们对十操十作热核反应已经十习十以为常,他们不再赞叹人工培育出各种动物,他们对于实验遗传学所培育出的新的动物品种已不感到惊奇。但是创造天才的学者……

“这简直是十胡十说八道……”我自语道,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卡利欧。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想请你和奥拉同我一起去参加神经结构控制学院的学者委员会的会议。今天在那里要讨论这个问题,主讲人是法夫拉诺夫博士。”

法夫拉诺大是举世闻名的学者,是神经控制学专家和人十体生理的高级神经活动的专家。我记得在几年前的一次有很多人参加的科普报告会上,他曾说过;“满足了人类的物质欲十望,共产主义社会使人摆脱一切束缚梢神的羁绊,现在一个重要的任务——解放人的天才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人们完全能够成为天才的人。”

法夫拉诺夫这回约报告同我前几年听过的那次相比显得不那么通俗。在简短的前言中,他报告了他们学院经常碰到的天才儿童的天才逐年消隐的观察材料。他分析了这些现象并且指出,这里的根本原因乃是由于在新的社会条件下还存在许多世纪以来人类进化进程中所遗留的各种数量很大的又没有必要的十精十神联系。虽然共产主义已经使人摆脱了为生存而斗争,不会有那些无名的恐惧,人们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后代的生活,但是他们的神经系统的生理构造所继续重复的仍是在地球上有弱肉强食法则时所具有的模十式……在社会主义社会,人的器官中必须适应敌对生活条件的必然十性十就已经消失了,而在共产主义社会这种东西的存在就成为人类天才发展的主要障碍。

我们迄今由遗传而形成的人的神经系统还是很不完善,难以理解。我们不能等待它的自我改变。我们的许多代人还会有那种不可捉摸的、毫无原因的痛苦、绝望、憎恨、苦恼、悲伤的感觉。科学的任务在于加快人的十精十神健全化的这一过程。

在放映的屏幕上,法夫拉诺夫指出,现代人类神经系统中心的某些部分,都是人类在科学、文化方面的天才发展中起障碍作用的“阑尾炎”……

“你准备割除这些‘阑’吗?”

会议主席总博士麦依聂洛夫向法夫拉诺夫问道。

“是的,当然。”

“割除之后人们就能马上获得所需要的创造力吗?”

“谁具有所需要的综合知识,谁就能更有效地利用这些知识。谁没有这些知识,那么要获得它们也会十分容易的。”法夫拉诺夫补充说:“您当然是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要进行外科手术。不需要的传统的神经可以轻而易举地无疼痛地用普通次声针割掉。”

坐在我旁边的奥拉慢慢地站了起来说:“博士,请允许我提个问题。”

“请吧。”

“请告诉我,这样的手术会不会导致人的个十性十的改变呢?我指的是会不会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法夫拉诺夫亲切地笑了。

“当然,他会成为另一个人,这个人将会变得更美好、更丰富、更聪明,他的内部世界更自十由,他会变成思想毫无羁绊的人。”

奥拉心情沉重地坐下了。

“你知道,法夫达诺夫博士,什么是所谓人的个十性十的改变吗?您感受到这个问题的全部美学的深刻道理吗?”麦伊聂格夫问。

“是的,当然。第一个同意做这个手术的人将建立功勋。为了有可能成为另一个人当然要具有很大的勇气。这个手术对于人来说还没有进行过哩。虽然我们还没有哪种实验材料能表示这种手术后人的个十性十会发生怎样深刻的变化,改变了的‘我’将如何对待自身,对待他周围的人,但是我们绝对相信它的安全。通过神经路线的分析和进行数学计算,将表明这个人的理智工作将具有不可估量的效率。”

“朋友们,”麦依聂格夫对着听众说:“你们肯定懂得今天进行的这场讨论是何种特殊的形势所引起的。问题在于人类的命运将取决于我们采纳还是不采纳法夫拉诺夫博上的建议。我们迫切需要一个学者班子找到办法以便保护我们的地球免于灾祸。别人刚刚转告我,当前地球平均气十温十每天跃增一度。我们也收到了大量的建议,是各种各样的,用以制止太十陽十对地球的辐射。但是这些方案的实施都需要一段时间,可是在这段时间以后的任何实验都会显得毫无意义了。我请求你们对所涉及的问题赶快做出抉择。”

“我们走吧!”奥拉喃喃自语道。“我不能再多呆了。”

我们走出学院实验室,坐在正对着公园大门口的一条长椅上。我知道奥拉在她还没看见卡利欧之前,不会离开这儿。

脚下的雪眼看着在融化,沟渠里水声潺十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