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难先译
房子说起话来略带一点德国口音。
鲍勃·兰姆布里克驾着直升飞机,刚刚降落在停机坪上。旁边是一栋不齐整的低矮的牧场式房子。他正从机舱里出来沿梯而下,左胳臂下面夹十着个公文包。
“看来我要和那棵桔树吻别了,”房子说话声从喇叭里传来。降落区外有些绿化松树,喇叭就在其中一棵树上的飞鸟哺育器里。
鲍勃朝他房前园子里的桔树瞥了一眼。一个硕十大的桔子正越过十陽十光明媚的草地向着山边滚去。只见它向前蹦跳着落到二百英尺以下的太平洋里去了。鲍勃说:“我一直在西彻斯特郡境内飞行,那是纽约州。我对加里福尼亚的气流还不十习十惯,尤其对卡迈尔这个地方到旧金山之间的气流。”
“您飞得离那棵树确实太近了。我猜想,在东部人们飞起来一定更玄,特别是纽约。他们比此地更自十由随便。”
鲍勃朝向小巧的喇叭慢慢地点点头。他用闲着的右手拍拍机身侧面,银漆剥落,斑痕显露了。“还刮掉了点儿漆。我飞得离公路上方绿化葡萄树太近了。他们不该把葡萄种在高十耸的办公大楼上。”
“您还不知道加里福尼亚的奥秘,兰姆布里克先生,”房子回答道,“由于造化,我们才得以接近这块突出的地方。对了,顺便说一声,请别忘记把您的脚擦干净。”
鲍勃十发现自己的旅行靴上有泥块。“我会把泥弄掉的,决不带进去。”他将手提包放下,开始使劲脱靴子。
“把脚伸到脱鞋机里去吧。”房子建议道。
“在哪儿?”
“停机坪上那个个咖啡色的大箱子就是。您飞来时差点儿把它给刮走了。您经常倒着降落吗?”
一只脚穿着半脱的靴子,鲍勃一瘸一拐地走向那个安装在停机坪边上的棕色装置。“我平常总象今天那样着陆。你问这干么?”
“噢,没什么。”房子回答,“我现在是来为您服务,而不是来要加评论的。”
鲍勃坐下来;盯着黑古隆冬的箱内伸进一只脚去。机器呼十呼地转动,格格不停地咬,使劲地将靴子、袜子,连带一截裤腿都给拽掉了。
鲍勃说:“看来我不会用这玩意。”
“显然是的,”房子说,“我能为您帮点什么忙吗,兰姆布里克先生?”
饱劲自己动手脱掉了另一只靴子。“好吧,你现在可以不必住嘴。”
“我说过,造就我们这块天地需要多少能工巧匠!但是,我觉得您还是对我怀有敌意。”
鲍勃站起来,收拾他的东西。“我们以前从来没有住过全自动的房子‘”
“您和您那可十爱十的太太,在梅森技术疗养有限公司哈德堡庄园区住了快两周了,而您,兰姆布里克先生,还是那么心神不安。两个星期对于试航来说,已是相当长的时间了,如果我可以这么打比方的话。”
“试航,什么意思?”
“一句航诲术语。我想,从某种念义上说,有点象处十女航。”
“我对船舰懂得不多。”
“您的职业是什么?我是指,您现在正在找什么工作?”
鲍勃几乎光着脚穿过草地。“公共关系。在纽约市,现为一家广告公司干过三年零三个月。现在我们想在加里福尼亚这个地方重新安顿下来。”
“公共关系嚒,我想,总是和人应酬厮混分不开。”房子说,“如果我能这样说的话,兰姆布里克先生。您大概不太和蔼可亲。”
“和人,我相处得很好;至于和机器嚒,嗯,那就要视情况而定了。”他伸手去开橡木大门。
“让我来吧。”房子说道。门自动打开了。
鲍勃浑身湿十淋十淋地从旁边进了酒吧。
他妻子问:“你怎么啦?”
她是一个小十巧十玲十珑,纤细苗条的少十妇,漆黑的眸子清澈明亮,一头青丝乌黑油光,年方二十七。
“饭朗我试着洗了个澡。”鲍勃回答。
他三十岁,向南个小,大约己超重七磅。他还穿着他那身工作服和一只袜子。
“你不必自己去动手,”希尔蒂说,“让房子给你洗好啦。”
“无论谁洗,”鲍勃抱怨,“那房子不问青红皂白,一把将我抓住,按倒在瓷砖地上,用粗刷子在我浑身上下没命地擦开了。”
“你一定开到‘十爱十畜浴’那档上去了。”
“十爱十畜?什么意思?”
“十爱十畜。你知道什么是十爱十畜。有些人喜欢经常给狗在家里洗澡。”
“甚至都不等我把衣服脱掉。”
“因为狗不穿衣服,所以没有这个程序。”希尔蒂朝她丈夫妩媚地一笑,转身去看窗外景色。夕十陽十西下,一片橙红璀璨,渐渐都没入大洋天际苍茫的暮色之中。“再喝一杯吧,鲍勃。”
“我还湿着呢。”
“洗衣间会把衣服晾干,还会给你送去替换衣服。今天早上我刚装上。”
鲍勃朝厨房边上白色的门瞥了一眼“我宁可湿着算了。”
“鲍勃,这房子你觉得不受用,是吗?”
“你也觉得我有敌意,嗯?”
“我个人认为,彼得在巴西建新的保暖服装厂时,他和十爱十丽丝允许我们转租这栋房子,这太够情意了。”
“呶……”鲍勃只是嘟哝。
“这么一所自动化,计算机控制的房子,我们自己花钱还没这个能力呢。多少人年纪比我们大十来岁,都已养儿育女了,还无力住上这种房子呢。”
鲍勃一边发着牢十騷十,一边脱掉外套,然后再脱十下湿衬衣。
希尔蒂问:“今儿个你没穿内十衣吗,鲍勃?”
“没有。”
“你和衣橱也相处得不好吗?”
“它只给我三条短裤,一只厚袜子,却没有短袖衫。”
希尔蒂莞尔一笑,“啊,我知道了。房子认为,你还不算太大腹便便的,穿上弹力运动衫显得更十精十神。赶明儿,我上街时给你买儿件。”
“等等,等等,”鲍勃一边脱十裤子一边说,“房子认为我会显得更十精十神些吗?”
“这仅仅是个人的见解。”房子的声音从屋顶横梁上装饰物后边的喇叭里传来。
“去,去,去,”鲍勃抬头冲藉上面叫起来,“别来插嘴!”
“它无非想为你效劳,鲍勃。”
鲍勃诉说起来:“全部自动化,地下室里安装计算机,九十五种不同设备及辅助机械,机器人控制的室内环境系统,电气化的娱乐系统,包括壁式电视和一个储有三千部最优秀影片及黄金时期的电视剧的电脑……所有这一切,我都可以接受。可是它为什么得说话呢?”
“嗨,”希尔蒂说,“叫房子说话也不过多花五千块钱。现在毕竟是一九八五年了,彼得和十爱十丽丝期望着他们……”
“也能够成为一等名流。”鲍勃替她把话说完了。“好吧,希尔蒂。你能帮我把衣服送到洗衣间去,再带几件替换衣衫来吗?”
希尔蒂叹了口气,但依旧笑盈盈地说,“一定办到,鲍勃。我走后你自己去倒一盅喝吧。”
“我要威士忌加水。”他朝着酒吧车说。
“这儿是加里福尼亚,”当浅黄色的酒吧车自动滚向鲍勃时,房子说道,“来点纳伯玫瑰酒怎么样?”
“要威士忌。”鲍勃重复了一遍。他穿着短裤坐了下来,欣赏落日夕照。
第二天是星期六,希尔蒂坐直升飞机到卡迈尔谷超级市场买东西。鲍勃留在家里。
日高三竿,快近中午了,鲍勃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厨房。他先打开炉子,转身向对面墙壁里的食品贮藏柜走去。
“酒还没醒吧?要不要来一杯西红柿汁再掺点浓缩酸橙汁?”房子问道。这儿的扬水器的发音孔就在水池上边。
“给我闭嘴。”鲍勃斜眼看了看贴在控制器下边的贮藏柜拨号规则。
“那么来一杯摩加,爪哇产的上等咖啡吧?”房子边问边咯咯直乐。“那是W·C·费尔兹那老家伙的逗趣话,您会被逗乐的。一下雨您会悠闲自得地靠着椅子,日复一日地在壁式电视上看老费尔兹的电十影。”
“闭嘴吧!”鲍勃拨了两个鸡蛋,等着。
“鸡蛋没有了,”房子告诉他,“希尔蒂在购货单上第一个写的就是鸡蛋。”
鲍勃还是拨鸡蛋。后来,他拨了麦片粥。食品贮藏柜在墙内呼十呼地转动,一包脱水麦片粥从高处小窗孔弹了出来。鲍勃一把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