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伊-杰什特天文台》作者:[苏] 叶弗列莫夫(1 / 2)

严永兴译

本文作者也是长篇科幻小说《仙女座星云》的作者。

本文以通俗、流畅的文字介绍了有关天文学、地质学、考古学等科学知识,揭示了古阿拉伯人的聪明才智和科学技术水平。

文中提到“努尔-伊-杰什特”在阿拉伯语中为“沙漠之光”,因此作品篇名似也可以译作《沙漠之光》。

◇◇◇◇◇◇

火车拉起了制动闸,车轮有节奏的碰撞声变成了不间断的轰鸣,连空气也咝咝作响起来。

谈话被打断了。少校向窗口外望了一眼,日落的天空呈现一片粉十红色。列车加快速度,疾驶着,载着旅客去迎接1943年新的战斗命运。

一个水兵走进车厢的过道,放下折椅坐下,思考着这场给他留下难忘印象的战争。破烂不堪的农舍在窗前闪过。

和他同乘一间卧铺包厢的年轻的高个子炮兵少校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从一开始相见,少校那灵活匀称的身材和沉着冷静的风度,就使他感到十分惊讶。他晒黑的脸庞异常平静,一对眼睛似乎特别明亮,在它的深处闪烁着某种力量,从一开始水兵就断定这是一种经受得住各种考验、对生活充满坚忍不拔信念的表现。

少校向水兵伸出手。

“列别杰夫,”他说,“我听到了您同邻座的谈话和他们对您的批评。您坚决主张人对喜说的权利,这使我很感兴趣。我想,您的对手们是对的。当然,您也是对的。这就是生活的辩证法。现在人们很少有喜悦感……更何况人们的喜悦有时完全出于无法解释的原因。”

他踌躇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给你讲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本人不久前曾经是这件事的当事人。”

天黑下来。他们走进包厢,坐在自己的上铺上。紧紧拉上的窗帘使只亮着一盏小灯的包厢增加一种安适的气氛。水兵躺在少校对面的铺上,听他讲故事,仿佛意识被时间分成了两个部份,飞向遥远的、充满十陽十光的、自十由自在的国度……

“我是在战争开始的第三个月被征召入伍的。”列则杰夫少校说,“在连续的战斗中经历了严酷的撤退道路。七个月来敌人的槍林弹雨放过了我。不值得讲这些感受……战前我是个地质学家,是我们桀骜不驯的大自然的崇拜者和一个幻想家。艰苦的战斗和侵略者在组国土地上的烧杀抢掠几乎没有把我平静的心灵销毁。可是同千万个战友一样,我经受住了,并且开始坚强起来。看来,我的好幻想的十性十格永远离开了我。我变得严厉而又忧郁。心灵异常的空虚,只有在同敌人的厮杀中,只有当我们的营顺利地袭击敌人时它才感到充实。

“三月间我受了重伤,离开队伍好几个月。经过住院治疗后,我获假到中亚的疗养地去休养。我提出抗议,证明必须立即让我返回前线,说一个人太孤独,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总之,1942年7月底我登上了旅途,迎着骄十陽十沿广袤的哈萨克斯坦草原飞驶。

“我经常在夜间站在敞开的窗户跟前。干燥凉爽的微风散发着艾篙的气味轻拂我的全身。草原的暮色勾勒出古老的无人居住的平原的轮廓。可是我曾经一直是在那边——遥远的西部。

“毕竟大自然亘古以来的宁静吸引了我,在旅程的周末我不知为什么有些软十下心来,主要的是开始以极大的兴趣注视周围的世界。

“过了阿雷西,晒得发烫的车厢内白天的闷热变得十分难受,于是深夜我很高兴地下车到不大的车站上走走。疗养所的大汽车要早晨才能到达。南方夜晚徐缓的凉爽也不想让人在车站的大厅里过夜。我十靠着路灯的灯柱坐在箱子上,呼吸着夜晚的凉爽空气,向四周张望。列车晚点了。旅客们借着路灯的光亮,在咯吱作响的沙石道上溜达。我点燃一支烟,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些旅客。

“一位姑十娘十来回地在月台上走着,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穿着一条配有各种颜色的绿色连衣裙,浅灰色的头发,皮肤晒成了古铜色。

“她身上有着某种与人不同的地方。现在我还记得当时自己的第一个印象:看来她是个乐天的朝气蓬勃的姑十娘十,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她一定是在找某个人。后来她停下来,抖动一下她的短发,朝路灯抬起圆圆的脸庞,滑稽地噘了噘嘴。感到我专注的目光,姑十娘十毫不掩饰地朝我看了一眼,转过身,走了。

“列车到站。尾车的红灯消失在黑暗的丘陵之中。除两盏路灯外,其余的已经熄灭。在逐渐沉寂下来的车站的昏暗中,我又在自己的箱子上坐了一会儿。我的心情不知为什么长久以来又头一次平静起来——是由于四周凉爽的黑暗,还是由于感到草原之夜的自在。

“我开始感到有些凉意,于是勉强地向车站走去。很小的候车室只有一点点光亮。低矮的木隔板后面供伤员用的单间内一个人也没有。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我躺在长椅上,但不想唾。半昏暗的候车室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我转过身来,认出月台上遇到过的那个姑十娘十。她看了看被睡着的乌兹别克老乡占满的长椅,犹豫不决地走近我的单间的隔板。我起身迎着她,并请她在空着的长椅上就坐。姑十娘十道谢后坐下,低着头,紧紧地抱住膝盖。随着她的出现,我感到这座孤立于草原上的车站开始变得不那么无聊了。姑十娘十似乎并不打算睡。我决定向她提一些一般十性十的旅途中的问题,姑十娘十对这些问题回答得很简单,并且显得很不乐意。不过我们还是渐渐地十交十谈起来。塔吉雅娜·尼科拉耶夫娜,或者简单地叫塔十娘十,是塔什干东方语言学院的研究生,正随同著名的考古学教授进行考察。教授正在研究古老的天文台遗址,天文台筑于一千年前左右,在山脉的山前地带,距车站二百公里。塔十娘十的职责是复原并翻译刻在遗迹的路上和石头上的阿拉伯铭文。

“您从前线下来,并且经过这个之后,”她轻轻地触了一下我的吊着绷带的手,“对人们竟在从事这样的事情不感到可笑吗?”她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不,塔十娘十,”我说,“我也是个地质学家,我相信科学的高度意义。而且,我同战友们很好地保卫着我们的国家,就是为了能使你们从事远离战争的事业……”

“原来您是这样想的!”塔十娘十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而陷入了沉思。

“您说天文台在草原的深处。那么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我重新开始十交十谈。

塔十娘十十分详细地向我叙述了对古天文台的考察。

考察的成员并不多:教授、塔十娘十和她的作为平面图测量员的十五岁的弟弟。当然,得到工人是很困难的。尽管附近的集体农庄表示愿意帮助考察工作,也只给了两个老人。可是工作两周之后他们便返回了自己的农庄。其他人拒绝再来,这样,清理废墟的工作只得停顿下来。教授向自己的学院发了信,请求把留在塔什干准备博士论文的一个科学工作者派来,以便作些并不复杂的清理工作,同时完成他的论文。于是塔十娘十到这里来迎接这位新同志。已经过去两趟车,可是谁也没有来。塔十娘十往塔什干发了封电报去询问,正等着明天早晨的回电。

“就这些,”姑十娘十说,忍住不快的叹息。“这一切是多么的不顺利!如果您知道,那是多么有趣的工作,努尔-伊-杰什特是多么神奇的地方!……努尔-伊-杰什特——这是天文台遗址的名称。它的原意是‘沙漠之光’。”

“如果正如您所说的那样,那里是神奇的地方,那为什么你们的老头都要跑掉呢?”

“那儿经常发生相当强烈的地震。周围的一切都抖动起来,地下深处的什么地方发出巨大的轰鸣,小石块和土块从废墟的墙上震落下来。我们的工人认为,这些震动是使所有人死亡的大地震的预兆……”

我思考着她的话,当我重新想问她一些问题时,发现塔十娘十头耷十拉在肩上静静地睡着了。

我小心地把卷着的军大衣盖在塔十娘十的身上,而自己到邻近的长椅上躺下,很快便睡熟了。……

当我醒来时,姑十娘十已经不在。候车室增加了好些人,小小的屋子充塞着五颜六色的长袍和不熟悉的语言的喧哗声。

我洗完脸,出去打听汽车的情况。一点令人宽慰的消息都没有,汽车耽误了,可能要到吃过中饭后才能到。我围着车站转悠,希望在什么地方能碰到塔十娘十。

沿着楼房四周走了一圈,我走进草原,可是开始炙人的太十陽十把我赶到了车站小花园的树荫底下。老远我就看见在电报局入口处附近的塔十娘十那绿色的连衣裙。姑十娘十沉思地坐在相思树底下的石头台阶上。

“早上好。收到电报了吗?”我探问道。

“收到了……谢苗诺夫参军了,这就是说将没有人上我们这儿来。我同马特维·安德烈耶维奇说什么呢?他曾这样希望来着!”

“马特维·安德烈耶维奇是谁?”

“我的领导、教授。昨天我同您说起过他的。”姑十娘十带着不易察觉的懊丧神情说道。

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个念头,因此立刻高兴起来。

“听着,塔十娘十,收下我当助手!”我说,“我大概不会比你们的老头差多少。”

“您?……可是要知道您应当疗养。然后……”姑十娘十踌躇起来,把目光停留在我吊着绷带的手上。

我捉住了她的目光,把手从绷带里十抽十出来,并且做了几个剧烈动作。

“不必担心,塔十娘十,我的手可以活动,把它用绷带吊起来,是为了不使它发肿。它不能长久地放在下面。”我解释道,“我反正不是去治疗,而是恢复健康。这样在哪里不是都一样?您不是自吹,你们那个努尔-伊-杰什持是好地方吗?”

姑十娘十动摇了。她那灰色的眼睛露出喜悦的神色。

“一切都会好的,”我打趣地继续说道,“您的教授,是不会让我挨饿的……”

“看你说的,吃的东西我们有的是!只是究竟您的疗养怎么办呢?而且,到我们那儿去的路非常难走……”

“有什么难走的?您不是已经第四次经过这条路了吗?”

“您难道没有看到,我的个子不高,但很健康。”塔十娘十回答道,“到那里您知道怎么走吗?从这儿到国营农场是坐汽车,一百二十公里。从国营农场到图兹-库利镇我们一般是骑马。图兹-库利是一个小农庄,道路糟透了,到处是沙土和石子。从图兹-库利开始,我们得骑上骆驼穿过三十公里无水的沙漠。我现在最不愿意骑骆驼,你坐在上面就象坐在大木桶上一样,而且你还会象钟摆似的前后不停地晃悠。您知道,骆驼走路还不紧不慢,一小时只走四公里。”

塔十娘十一直未能说服我,而空空的三吨卡车早在日落之前象一只小球似地在坑洼的路面上颠簸着,载着我们向疗养地相反方向的东南方驶去。我们坐在车厢的地板上,愉快地互相注视着,十交十谈是不可能的,因为舌头可能被咬破。车后火红色的尘云遮住了车站后面的山岗,使它的轮廓变得模糊不隋。经过三个小时的路程,仁立在地平线上的黑黝黝的白杨林带在我们面前让开路,露出两行白色的小屋,组成一条宽阔笔直的街道。金字塔似的杨树长得高过一连串规则的绿色钟楼,小镇的左右两边蔓延着缓缓的斜坡,上面布满一丛丛的芨芨草。

汽车在离农场办公室不远的潺十潺流水的沟渠旁停下来。每当回忆起在这个遥远的农场所受到的简单而又诚挚的款待,就令我感到高兴。我们决定尽可能晚点再出发,凉爽的夜晚是上路的好时光。

塔十娘十看到路上宽大的四轮马车,轻轻地笑起来。

“伊凡·季莫费耶维奇,您是一个有用的助手,您看对您多尊敬,用四轮马车来拉您。”

也到集体农庄去的阿格罗诺姆当了车夫。我同塔十娘十坐在树条编的车围里,迎着微风上了路。低垂的星辰下黑压压的草原包围着我们。

不久我就感到塔十娘十的肩膀开始经常地触碰着我。然后她的头安宁地靠在了我的肩上。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柔和的轻风伸出寒冷的爪子。黎明前的寒意使我们不能再入睡。

图兹-库利这地方,我觉得并不令人惬意。不久前刚栽上一些稀稀疏疏杨树的光秃秃的丘陵上布满了抹着红褐色粘土的低矮小屋。晚上六点我们在向导的陪伴下,带着驮粮的骆驼进入沙漠。我决定仿效塔十娘十,同她一起步行。不高的沙质丘陵上长着带刺的浅蓝色小花。行走相当困难,我对我同伴的坚毅耐劳感到惊讶。双脚陷入沙土中,感到发烫——不难想象,白天最热的时刻在这里行走将是什么滋味。

经过短暂休息,披着晚霞,我们进入了盐木丛。

当我们离开沙子,双脚轻快地感到已经踏在艾蒿丛生、多石的草原那坚实的土地上时,我的夜光表的指针已经指着十二点三刻。

站在高处,看得见远处被闪闪发光的金黄色尘云笼罩的红色火光。

“这是他们在帐蓬附近的场子上燃起的篝火。”塔十娘十解释道,他们不知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可能是在等我。”

黑暗中响起尖细的童音:“马特维·安德烈耶维奇,塔十娘十回来了!”

借着篝火的亮光我见到了教授。

这是一个矮小、结实,有着正方形脸盘的人。一副镜片极厚的眼镜挡着聪颖的眼睛。

我停了一下,把挡着的骆驼赶到篝火边。

教授一边同塔十娘十问好,一边朝我的方向嚷着:“让我看看,谢苗诺夫!您在哪儿藏着?说说塔什干的情况。”

我走到亮处。教授往后退了几步,扶了扶眼镜,看着塔十娘十。

“这是谁?……谢苗诺夫在什么地方?”

“马特维·安德烈耶维奇,谢苗诺夫没有来。”塔十娘十抱歉地轻声回答。

“真不明白!开什么玩笑?”教授开始愤怒起来。

我走近他,伸出手,报了自己的姓名。然后简略地向他解释了一下自己来到这儿的原因。

“您这么能这样?您是少校,受了伤,得过勋章。不合适,我的朋友,不合适!”教授埋怨道,生气地瞥一眼塔十娘十。

塔十娘十不吭声。

“主要是您的手……咳!难道您能工作?……塔十娘十,真没有想到您会这样的轻率!”

我笑了笑,用一只健庚的手抓住从骆驼上卸下来的货包,轻松地把它举过了头顶。塔十娘十拍起手来。教授似乎也软十下心来。

“行啦,行啦……真拿您没有办法。”

“您让我试试看,不合适,再撵我走。”我谦恭地说。

塔十娘十吃吃一声笑了。教授的眼镜闪着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哎哟,真是个姑十娘十。总是这样……什么也不在乎,又冒出一个漂亮的军人——现成的。好吧,请喝茶,安顿一下,回头见。”

终于一切都应付过去。当教授知道我是个地质学家,并且也熟悉考古学时,便忘掉了我的突然到来。

第二天清晨,努尔-伊-杰什特天文台使我感到真是个少有的好地方。在多石的、高高的山岗上伫立着一道半圆形的围墙,墙后是—座矮小的塔楼。围墙尽头,厚实的立方体地基托着两扇沉重的拱门。立方体之间还保留着美丽的、阿拉伯风格的柱廊,柱廊上有着青底金字的字母痕迹。塔楼与拱门之间的地上挖了一个用凝灰岩砌面的深坑。坑的大部分地方被一个端正的凹形大理石天文象限仪框所填满。框的侧壁刻着某些符号和刻度。与框相平行的是一道往下伸延的整齐地雕刻出来的小阶梯。

教授不打算在天文台耽搁下去。

“在这里我们已经都研究过了。”他对我说,“现在我们工作的地点将是那边。”他朝围墙右边那一端挥了一下手,那里耸立着倒塌的拱门残迹和十精十美的带尖顶的塔楼。“看来,这座用作天文观察的楼房保存得很好。当然象限仪框的青铜部分和其他仪器早在蒙古人入侵时期已经被陆续盗走。而在我们将继续研究的地方应该有工具间、星图和书库,也许还会有天文学家的居所。部分楼房是刻在峭壁上的。那里有某些入口、坑道和地窖,它们的用途我们还需要搞清楚。上部建筑已经倒塌,一大堆碎石和沙土堆满下部的入口处,至今我对这座楼房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它不象个天文台,倒更象一座小炮台……”说着,教授就隐没在布满灰尘和被枯萎的野草遮住的塔楼底下。

我们三个人紧随着他。

塔楼底下半昏暗的正方形房间内异常凉爽。我提着月锄,就象握着一把长长的砍刀,并且按照教授的指示动手把由于拱门的倒塌而埋在地里和乱石堆里的障碍物刨出来。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挥汗如雨,被我挖起的泥土越来越多地堆积在小屋的两旁。教授感到十分满意,吩咐我休息一会,并且自己拿起了月锄。随后塔十娘十和我又轮流着挖掘。这样,我们又竭尽全力挖了好久,直到低矮、宽敞的地下室被挖通,透过拱门下的石缝几乎在上面露出了一丝光亮。教授和塔十娘十的注意力立刻被整齐地垛在角落里的一堆光滑的长方形石块所吸引。

对我来说,在这间空洞的、黑暗的地下室里,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我打量起它隔壁的那些屋子。

没有门的、象缝隙一般狭窄的通道连着三间与第一间完全不同的、有着高大顶棚的屋子。三间屋子完全是空的,只是在第二间屋子的尽头一根粗十大的圆柱顶起一个由结实的灰色石头建成的什么样的建筑物。圆柱的表面往上垂着一道已经倒榻的狭窄的梯子,梯子的顶端消失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片中,这些东西铺满了正方形的入口。圆柱的底部显出黑黝黝的极小的窗户,这些窗户小得甚至连老鼠都钻不过去。我看一眼其中的一扇小窗户,往黑暗中长久地端详着,直到我感到似乎看到了某种微弱的光亮。我再好细端详一遍,又重新见到了那刚刚可以辨认的亮光。我叫唤教授。他很不乐意地停止对石块的观察,走到我跟前。我让他注意圆柱的建筑,但是教授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兴趣。

“塔十娘十,您看,”他对随后过来的姑十娘十说道,“这是外面那个类似清真寺高塔的塔楼的基座。只有它得以保存下来,它是用最坚固的辉绿岩建造的。”

对我观察到的现象教授回答道:“可是那里可能有什么呢?某种长方形的磁砖掉了下来。通过外面的梯子登上塔楼,而里面是空的——仅仅为了节省建筑材料,而没有在里面建筑通道。”

他回身走了,可是突然又停下来:“啊!这实际上是最重要的!”

教授指了指没有门的地下室那倒塌的墙。沙砾下勉强露出一级梯阶——显然,通往下边的梯子是从这里开始的。

“您看,塔十娘十,我对您说,可能还有第三层,最底下的一层。这是我们得以发现的向下的第一个通道。我们要在这里进行挖掘……我们干得有多久了,伊凡·季莫费耶维奇?”教授忽然想起来。

“快五个小时了。”

“行啦,难怪我这样想吃东西!快走吧。”

走到上面,干燥的热气向我们迎面扑来,十陽十光耀眼,使人睁不开眼睛。我让塔十娘十和教授走在头里,停下来想更好地从天文台的高处看一下地形。

丘陵左边的平地上支着我们的两项帐篷。丘陵和平地实际上都位于宽广的圆顶形山峰的顶端。这个山冈耸立在八个相似的山峰的中央。这些山峰都覆盖着稀树的、粗十硬的野草,一点儿也不象我们北方春天的绿茵。撒满粗砂的黑色巨石透过硬草露了出来。天文台所在的那个山冈的石头,颜色比较浅一些,下面还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土壤。因此这个山冈同其它山冈在色调上很容易区分清楚。

九座山冈紧挨在逐渐往南延伸的广袤的平原的边缘,而往西,即右边,地平线旁显出远处雪山的轮廓。一条细长蜿蜒的带子,闪着银光穿过平原。从山上流下的小溪绕着天文台的山冈,折向东方,消失在沙漠中。天文台的四周,是一片黄色的草原,上面布满银白色的艾篙和浅蓝色的多刺灌木。远处,朝着北方,沿着模糊不清的盐木带的沙漠边缘,草原的轮廓清晰可见。

宁静,辽阔,清新的山地空气,头顶上灼十热的蓝天……

把我引到这里来的命运是多么的奇特!现在我的心灵还需要什么呢?顺应自己和大自然的喜说心情充溢着我。

“伊凡·季莫费耶维奇,”传来塔十娘十的弟弟维亚奇克的叫唤声,“开饭了!”

“您藏到哪儿去了?”塔十娘十迎着我问道,“我已经美美地洗了一个澡,我想建议您也洗一洗。不过现在先吃饭,黄昏前再洗吧。”

吃过中饭,稍稍休息了一会,我们又出发去挖掘教授发现的梯子。它通向一条在砂岩上凿出来的宽沟,上面堆满了各种垃圾。因此工作进行得很缓慢,很明显,要挖出梯子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好几天。

结束了当天预定的工作,我记起塔十娘十的允诺。她领着我沿着沙岸边的小道往第二个山头的山脚走去。我默默地跟着她,窃十听着河水平经的潺十潺声,河面上泛起粼粼波纹。

“您坐在这里等一会我。我同维亚奇克去拦一道小坝,这样水就可以齐腰深。”

塔十娘十消失在河岸的突出部,而我躺倒在粗十硬的草上,让凉爽的微风吹拂我的脸庞。潺十潺的流水使人昏昏欲睡。

“睡着了?快来。多带劲啊!”

容光焕发、兴高采烈的塔十娘十站在我面前——因流水和时光显出无比的青春美。我跳起来,跃进河岸下临时拦起的小池中,这里简直比得上一个沙质的小浴场。两棵弯曲的小树象哨兵一样守卫着这个原始的澡堂。我很快就适应了躺着洗澡,同冰凉的河水斗争着。沐浴使我十精十神倍爽。

教授和维亚奇克已经煮好茶在帐篷旁等着我们。

“洗得痛快吗?”教授问道,“地质学家被我们考验了一下!在小河里什么也没有发现吗?没有?好,亲十爱十的少校,我们吵了一会儿架,招一切都忘掉!这条河流的古名,在编年史中的记载是‘埃基克’,意思就是光玉髓。在河十床十的十卵十石中有时还能碰到这种红宝石。有机会您会见到的。”

底层的挖掘工作比我们预期的要复杂得多。向下倾斜的沟堑不断被塌下来的泥土和碎石阻塞。我已经从早到晚干了四天。肌肉却充满着新的力量。有如从神秘的心灵深处升起一股新的、新鲜得宛如春天的绿茵一样的感情——这样一种如同周围大自然那样的无比宁静、光明的感情。对生活充满信心的喜悦占踞着我:使我几乎忘掉了疲乏和不满。身十体(正如这对所有健康的人来说都应该有的那样)对我来说已经不存在,除了对旺盛的生命力的喜悦之外,我什么也感觉不到。现在我把这些感觉分成几个单独的组成部分,也就是有时候它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出来,实际上是对努尔-伊-杰什特天文台的极度的迷恋。我绞尽脑汁,竭力想弄清楚空旷的石头山冈和被炎热的草原和沙漠包围的凄凉的废墟那诱人的秘密。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塔十娘十和教授。他们同意我的想法。

“老实说,我什么也不明白,”马特维·安德烈耶维奇说,“我只知道,我从来也没有象在这里那样感到身十体是这样地棒。”

“不仅棒,”塔十娘十附和道,“比如,我还感到过度的快乐。我觉得这个古老的天文台是个教堂……不,我不能清楚地把它表达出来……是土地、天空、太十陽十,还是在自己的广袤中某种神秘不解的、美妙的、捉摸不透的混和物。我见到过许多十分美丽的地方,但是没有一个地方能够象这些荒凉的废墟那样具有这样强烈的诱十惑力……”

又一个劳动日在夜晚结束了,但大家并不想睡。

黑夜来临。我们躺在篝火旁。头顶上黑色的天宇闪烁着明亮的织女星;西边,亮着金色的大角星,有如猫头鹰的眼睛。银河的繁星泛着银光。

那边,地平线上方,低垂着红色的大火星,稍右一点刚刚露出暗淡的人马星座。那边,是银河系那巨大的星轮中心——我们宇宙的中心“太十陽十”。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它——黑色物质的巨大帘幕隐匿着银河系的中轴。在那宏观世界中,也许同样存在着生命,不同的、形形色十色的生命。在那里居住着同我们相似的、有着丰富思想的生物,那里,在无法达到的远方……

而在这里我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注视着这些世界,沉思着,为模糊地预感到人类未来伟大的命运而激动。伟大的命运,是的,那时我们将得以战胜那些在地球上统治着的黑暗的野兽般的势力,那些粗十暴地破坏和消灭人类思想与希望的珍贵成果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