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涧忠译
科林·卡普(1929~),英国科幻小说家和电子工程专家。他的小说把紧张的情节和高科技细节的描写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继承了阿瑟·克拉克等人的“技术科幻小说”的传统。他的第一篇小说《生命计划》(1958)发表在英国著名科幻小说杂志《新世界》上。著名作品有《非正统工程师》系列小说、《牢笼世界》系列小说等。
《星球争夺战》实际上把人类战争移置到宇宙世界的广阔背景之中,但其讽喻的还是地球上观实世界的战争。科学技术越发达,战争就越残酷,这已为人类战争史所证明。如果将来真有什么“星际大战”的话,人类将蒙受更大的灾难!
小说对战术和科技的细节描写有余,而对战争的社会根源挖掘不足,达不能不说是这篇小说的缺陷。
◇◇◇◇◇◇
一、鲍曼
“厄尔利!”
厄尔利·安嫩代尔中尉从大型军用运输皇升飞机的旋梯走下来,第一眼就看见热情的少校摇晃着带夹子的写字板,想引起她的注意。他匆忙跑到旋梯前迎接她。
“厄尔利,我想准是你。战争技术部不可能有两个中尉是同名同姓的。”
“桑迪!”他们的重逢使她高兴,也使她惊奇,这两种感情同时在她活泼淘气的脸上出现。“你现在在库内特拉干什么事?”
桑迪是裁维·鲍曼的绰号。当初他的头发呈黄棕色,所以大家给他取了桑迪这个雅号。如今鲍曼头上没有几根头发了,看起来老了,老多了。住在库内特拉的人老得快,如果他们有幸能够活得这么长的话。
对她的问话他避而不答,却说道,“让我来看一看你吧,厄尔利。”他后退几步,用赞慕的目光,端详着她那匀称、俏十丽的身姿,一身时髦的绿军装使她增添了几分英俊的风度。“我的天,你真漂亮极了!”当他注意到她军装上的战术情报部的肩章时,欢欣之色顿时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焦灼与疑惧。“你还在给他做事情吗?”
“是的,我还在给梅德门特上校做事情。”她看到鲍曼忧虑的目光,付之一笑,不过那只是淡淡的一笑。梅德门特上校是战术情报部部长,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特殊人物,但并不是人人都喜欢的。梅德门特执行任务时绝不手软,因此树敌众多,即使在他自己的一方,对他耿耿于怀的人也为数不少。
鲍曼不高兴地摇摇头说:“厄尔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说老实话,我实在弄不清楚。”
“理由多着呢。”厄尔利十温十和地说。
“有理由给这个杂种做事?”
“可是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好说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微的责备。
他无言以对,耸耸肩膀,又回到眼前的问题。
“贝尔利,你瞧,”他用手指着那座大型直升飞机,它的货舱舱门正在开启,“我得去监看一下下货的情况,这些全是技术物品,我想大多数是你的。我叫一个驾驶员把你送到餐厅。我很快就来。不过你要好好听我的话。驾驶员把你送到餐厅后他就走开了,你呆在餐厅,不要傻乎乎地走出去观光。等我把许多事情向你讲清楚后,你才能一个人走到库内特拉城里去。”
“桑迪,我……”她正想表示异议,桑迪却用力地摆了摆手,叫她别说。
“厄尔利,你就照我的话做吧。过去儿你会明白的。我的天,那个梅德门特杂种居然把你送到库内特拉来。在库内特拉,只有一个人我真的想看看,他就是梅德门特。兄弟,我多么想和你狭路相逢啊!”
鲍曼对着手提收发机匆匆讲了几句话以后,一辆小型轻装甲车从一座公园疾驶而来。他先把厄尔利的行李扔到车的后部,等她在驾驶员旁边坐好,便向驾驶员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走了。车子准备开到哪里,驾驶员既没有动问,也没有得到任何提示。厄尔利对这一切都注意到了,她稍稍扬起眉十毛十。在库内特拉,为了保护新来乍到者的生命,采取这种不寻常的防卫措施是十习十以为常的事,这已成为人们生活中不言而喻的组成部分。
驾驶员年纪很轻,厄尔利猜想不超过18岁。他的军装虽然沾满了汗渍,却富有新意。他的乘客是一位女军官,他为之局促不安,而且这位女军官还楚楚动人,又喜欢问这问那。回答她的问题时,他结结巴巴,不知道怎样称呼她。称她“中尉”?还是叫她“小十姐”?有一回,他昏了头,竟然喊了她一声“先生”。他来库内特拉刚好两个月,因为库内特拉死了一批士兵,他是作为急需补充兵员应征而来的。原来12名士兵中死了6个,又有一名士兵故意打伤自己的脚,被用飞机送出去医治,同时押送到军事法庭因恐惧病治罪。这个故事的叙述方式怎样,且不去说。士兵们来了又去了:有的自己想办法出去了,有的是机会找上门来而出去的。要观察这一切,必须根据一个严峻的事实:库内特拉是一座死城。
鲍曼打算早些和厄尔利会合的愿望落了空。直升飞机货舱里的技术物品由哈蒙德下士负责搬运。哈蒙德像一个运动员,又有一副大学教授的气派。他身材高大,戴一副远近两用眼镜,一点也不像军士。哈蒙德下士十分清楚,箱子里的仪器设备价值很高,构造复杂,他也很懂得怎样搬动它们。他耐心地指挥着整个搬运过程,似乎并末留意鲍曼的官阶比他高出许多。等到全部技术物品装上几天前就已准备好的战争技术部的备有空调设备的篷车之后,哈蒙德才松了口气,抹了一下汗水,然后对派来帮忙的士兵驾了一通。
随后他回到鲍曼跟前,很有礼貌地向他敬了一个礼。他的胸前闪烁着战争技术部特种通信学校的徽章。鲍曼认为他可能是十精十通电子学的天才,但是他太脱离实际生活,因此在军官学校的训练没有合格。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东西使鲍曼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不安感,因为有一件事他是确信无疑的,那就是此人并不是为梅德门特工作的。梅德门特是一个大骗子,他能把谎话说得面面俱到,使你不得不信以为真。
“多谢你的合作,少校。要不要我捎个信给厄尔利中尉?”
“安嫩代尔中尉。”鲍曼矫正他说。他把手腕上用绳子系着的收发两用机向上抛去,然后利索地把它抓住。“我想可以这样安排,下士。你要跟她讲些什么吗?”
“不,先生。只是带个信。全部设备完好无损,都已列出清单,我今天晚上就去测试,把它们安装好,明天早晨就可以启用啦,”
“就是这些吗?我自己告诉她好了。下士,请告诉我,你们在那边准备了些什么,如果这不是太大的秘密的话。”
哈蒙德噘了一下嘴唇说:“对不起,少校。这不是我好说的。你是不是问问中尉?”
“也许,”鲍曼少校不予肯定地说。“不过我想明天一早我就得起身,到我们的厄尔利那里去,问个水落石出。假使你通夜工作的话,我就明天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吧。”
“不用了,先生。战争技术部的篷车上已经整理妥当,中尉和我可以住。”
“单独还是一起?”鲍曼开了个玩笑。
哈蒙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单独的。少校,你不是说,你要明天一早起来去找厄尔利中尉吗?”
鲍曼没有叫轻装甲车来,因为车子已经开出,把卸货的士兵送回军营。他决定走去。此地离厄尔利被带去的那个餐厅不过一里之遥。鲍曼日益感到需要僻静。住在库内特拉使他心情烦闷。无论在梦里,还是在大白天,他的思绪中都徘徊着库特拉的十陰十影。库内特拉城一片死气沉沉,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然顽抗到底,坚决不肯死去。他的脑子已经被这应死城拴牢,有时候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设想死城之外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
库内特拉城被群山环绕,是一处战略要地,是西方军队进军东部平原的一大障碍。该城有夸多尔将军的部队重兵把守,是一座难以攻克的城市,通往城市的道路也都防卫森严。它决心不陷入敌人之手,敌我双方相持不下,使战事至少延长了一年,战死的士兵多至数百万。为了打破这种僵持的局面,西方军队司令部终于异想天开,决定出奇制胜。他们首先告诫该城驻军与平民,要他们赶快撤出,然后在城市低空爆炸了一枚中子弹。这是—枚不产生放射尘埃的炸弹:残余放射能是低量的,达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对城市的结构损害微小,几乎看不出来。可是就在中子弹爆发之后的瞬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每一样有生命的东西顷刻死去。中子弹放射能使库内特拉失去了生命力。
夸多尔也在运筹帕惺,他决意用同样残忍的手段,做出惊人之举。他的这种秉十性十使他的名字流传三洲,令人震惊。夸多尔将军深知无法再守住库内特拉,便决定付出高昂的代价,孤注一掷,使西方军队在全世界的眼中威风扫地,然而用这种办法换来的将是无穷的后悔。他不声不响,表面上好像在部署大规模撤军,其实只是让少数人撤离。当中子弹爆炸之际,将近一千人的一营军队及大多数居民还留在城里。西方军队欢欣鼓舞地进入该城,当他们迅速地穿越城市,来到东部平原的时候,他们的心中好像失去了一切知觉,充满厌恶的情绪,目光惶惶不安。战争对他们来说虽是家常便饭,可这场战争却是一种全新的大屠十杀,而且是在他们的名义之下进行的。
战斗部队走过后,留守部队接转服进,他们的任务是做大屠十杀后的清理工作,这是整个战争中最可怕,也是最无聊的事。中子弹使全城失去了生机,危害是很大的。细菌由空气传播,会造成污染,如果不加以制止,其危害将不会终止。刮风下雨都无济于事。要埋葬全部死难的人畜是没有时间的,而且谁也不曾想到搞一个简易火葬场。行之有效的快速办法就是用汽油点燃柴堆,焚烧十十尸十十体。他们在全城挨家挨户地搜寻这场灾难中的男十女老幼、狗猫及其它牲畜的十十尸十十体,大多数十十尸十十体在找到时尚未腐烂,有一部分还未找到。十十尸十十体的气味和焚烧时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其臭无比,这种味道似乎将永远留在这座城中。
然而,夸多尔的复仇愿望尚未得到消足。
鲍曼找到机会和厄尔利会面时,已是傍晚。他让她坐上轻装甲车,向城外疾驶而去。沿着向上倾斜的公路,他们来到一座悬崖边上,山谷的全景尽收眼底。一路上,他一直沉默不语。她看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事,便抑制住一向好问的十性十情,没有开口。车子停下了,他才如梦初醒,突然意识到还有她坐在车子里,于是轻微地一笑。
“对不起,厄尔利。你以为我在想什么心事吧。我想的就是这个该死的地方。关于库内特拉,他们给你讲了许多事了吧?”
“不多。我看过情报了,那里面说得很不清楚。这也是我来这里的一原因,我想弄清楚。”
“你要想了解库内特拉,就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那时候你就会知道库内将拉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但你不会知道它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城市。”
“那么库内特拉是什么样的城市呢?”
“库内特拉是一个病理杀人犯。上次我同你说,在我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之前,你不要进城,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这个城市是杀人犯。”
他伸开手,绕了一圈,指着他们脚下的整座城市说,“库内特拉并没有死亡,它只是看起来死寂罢了。夸多尔估计总有一天我们会来的。他知道我们只有这条路可走,我们不得不来。他为此做了好几年的准备。”
东面,远远地传来轰隆轰隆的爆炸声,连续不断。鲍曼带着几分期望的心情,若有所思地向那边瞭望,似乎他最希望出现的事情莫过于公开的战斗了。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环顾四周。城市被遥远的群山环抱着。一轮红日渐渐西沉,有一半已经隐没在远处冰雪覆盖着的峰峦后面了。长长的十陰十影笼罩着这座破败的荒城,像铺上一块地毯,无情地遮蔽住被战争的烽火弄得疮痍满目的可怖景象。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从他眼角边的皱纹可以看出,他的思绪在激荡。
“夸多尔就是这样的人,厄尔利。他和成吉思汗一样,无论是胜利或者失败,都令人恐怖。他晓得库内特拉是守不住的,他就想了一个办法,把我们取得的胜利变成我们的痛苦。他唯一的长处就是他与他的士兵共存亡。当我们把他放在火上时,他仍旧面露笑容。”
他回转身,观察着市内黑压压的屋顶。他们站在高坡上面,底下的一切历历在目。杂乱无章的街道,歪歪斜斜的房屋从这座墙垣围绕的古城中心延伸开去。古城中心是一座城堡,相形之下,那一带还保持着井然有序的状态。几百年来,多少军队曾经为占领库内特拉开战,但以往的战胜者夺取的是一座活生生的城市,现在他眼前的这座城市却是一片死寂。然而它并未死亡……
“夸多尔在这座城市布置了某种东西,等我们前来,厄尔利。这种东西不是人,但很机灵,是电子构成的。这是夸多尔出于恶毒的心计设想出来的。他留下的这种东西等待时机,选择时机,伺机而动,突然袭击,造成最大的灾难,最大的伤亡。有时候进行大规模的袭击,如果需要的话。但在通常情况下是有所节制的。如果可以把医生杀死,就用不着把病人也置于死地了。”
‘我还是不明白,桑迪。”
“你会明白的。在库内特拉已经安装了这种电子装置,它是有史以来最危险的死亡陷阱。在有辐射能防卫的地下碉堡,一定装上了这种杀人的先进电脑,不过它放在哪里,也许我们永远找不到。我想,在这座城里,恐怕有一个房间里放着这种杀人装置,这种装置和地下的电脑相互连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因为,如果我们不能制止这种杀人机器的话,我们就无法派遣军队驻守此城。”
“事情真的这么严重吗?”
“岂止严重,简直太残酷了。先遣焚十十尸十十队中有83名士兵喝了有毒的水死了,可是这些水早先已经检验过,证明是宜于饮用的。在最后时刻,通向某个水龙头的水管给放进了微菌毒素。这些士兵喝了水,过了一个星期就死了。我们的医师对此无能为力。”
厄尔利突然瑟瑟发十抖,这不仅仅是因为夜晚的寒气。
“不可以放弃库内特拉吗?”
“不可以。库内特拉是我们最理想的供应基地。你要晓得,为了东线进攻,我们的确非常需要它的供应。我们也不能把它夷为平地。在古罗马人没有光临以前,库内特拉就巳存在了。罗马人征服了它,但并没有把它摧毁。他们给它增添了新的东西,他们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这里。你眼前的这些街道,基督的门徒当年也曾在这里走过,也许他们也曾经站在这些山丘之上向人们传道。在战争中我们是不可战胜的,但是我觉得我们对历史的裁决太无知了,我们弄不好会过于莽撞,把库内特拉从地图上消除掉。不管怎么样,我们应该为未来的美好前程而战。”
厄尔利又哆嗦了一下。他抬起手臂,抱着她的双肩,挡住寒气的侵袭。她轻轻地、坚决地移开了他的手臂。
“对不起,我不是那么想。”他说。“天冷起来了。我送你回家吧。回去前,我还得同你讲讲梅德门特的情况呢。”
“梅德门将上校。”她矫正他说。
“对。还有战术情报部。我知道梅德门特对库内特拉很感兴趣。他已经派来了五个特工。厄尔利,你听着。他们来到这里之后24小时内死了三个,一星期内全部死光。库内特拉早等着他们来送命。可是梅德门特为什么还要把你派来?是为了凑个偶数吗?”
“我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她毫不含糊地说。“桑迪,我……”
“别提了,”鲍曼泄气地说。他记起以前也出现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他取下帽子,用手指把稀琉的头发往后掠了一下说,“我送你回到你的篷车上去。”
她用深思的眼光俯瞰全城。城市被逐渐十逼十近的夜色笼罩着。她回转身,背靠在石栏杆上,说道:“我还有点不明白。你说,夸多尔给我们留下的东西是有选择十性十的。我想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对具体的人会作出不同的反应。它能够这样做吗?”
“这就是我们所能得出的唯一结论了。它是有选择十性十的。我说过它会把医生杀死,而留下病人的命,我不是随便讲讲的。这件事果真发生了。医生给杀死了,结果两个人都死了。一件东西害了两条生命。达就是夸多尔的逻辑。不过我敢打赌这件东西是有识别能力的。”
“可是这么个机器怎能识别谁是谁呢?”
“你是从战争技术部来的,厄尔利。我倒希望你能告诉我呢。”
她耸耸肩膀,把甲克衫肩部的扣子扣牢,然后爬到轻装甲车里单人圆背折椅上。她说,“别问我,我只是普通一员。”
鲍曼爬上车子,坐在她身边,随即开车。车子稳稳当当地行驶在黑暗的山坡上。她可以看出,戴维在夜色中驱车前来这个俯临城市的悬岩,这已不是第一回了。她望了望他想说些什么,可他似乎又像往日一样,陷入了沉思。
车子驶到半山腰时,路叉十开了。她抓住这个时机问道:“桑迪,夸多尔是什么样子?你和他会过面吗?我是说,在战前。”
“没有。只是浮光掠影地看见过一次,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如果你对夸多尔有兴趣的话,你不是可以去问问梅德门特吗?据说他们是牛津大学同学,而且住在一起。如果说,有人了解夸多尔的荒怪离奇的想法,那就是梅德门特了。梅德门特这个杂种自己不到库内特拉来,也就不足为怪了。”
厄尔利正想回答,却被车上电话机里噼噼啪啪的响声和不时的低声十交十谈打断了。电话机里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清晰而响亮。
“库内特拉控制站找鲍曼少校。紧急事件。”
鲍曼伸手拿起听筒,同时照旧以原速度开车下山。“我是鲍曼。有什么事,控制站?”
“详情不明,少校。宪兵队长要你马上去。地图指示23,68。我重复一下,23,68。”
“知道了,”鲍曼说,“我在路上。”他转身对厄尔利说,“很抱歉,我得马上到那里去。你考虑一下,你是不是跟我一道去,对你也许会有帮助的,你可以直接了解这个紧急事件的情况。仪器板后面有一张地图,你是不是把它找出来,看看上面指的是什么地方。”
厄尔利拿起一盏看地图的灯,察看着折起的扉页,然后说,“圣·西姆农教堂。”
“见鬼!就是卫戍部队教堂。”他看了看表说,“神父的晚祷才做了一半呢。”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地开着车。街上一片漆黑,没有别的车辆,好多地方铺满了残砖碎瓦,很不好走。12分钟后他们来到教堂,开到一个地方停下来,前面排列着12辆轻装甲车和货车。
神父的胸膛正中央被钢钩刺穿,长18英寸,直径一英寸。发射钢钩的装置安在古色古香的读经台里面。当财神父正在读经台前朗诵经文。钢钩发射时有一股巨大的冲力,这股冲力把这位不幸的人推到一个大木柱子上,把他钉在那里,他的头向前低垂,脸亡的神情表明他对顷刻之间从生命走向死亡的飞来横祸难以置信而又惊惶不已,好像现在还心有余悸呢。到会的教徒共有24个军人和两个文职技术人员,他们多已回到座位上,继续祈祷。
“被杀死的是医生,不是病人。”鲍曼平静地说,随即转身对宪兵队长说:“你派几个人来把这块地方拆开,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一架摄影机,那个东西有了摄影机才能发挥作用。再查找一下通向那个可恶的死亡陷阱的电路。”
“今晚吗,少校?”
“今晚。”鲍曼说完就转过身沿着教堂里的通道往回走,忧伤地摇摇头。厄尔利跟在他后面。
“你怎么会认为那里面有一架摄影机呢,桑迪?”
“摄影机总是有的。有了摄影机,城里的那个发射装置就会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在哪里了。那个发射装置也许几年前就安装在那里了,它对于周围的一切事物。任何人都无动于衷,只是当它想杀死的那个人在确切的时间站在预定的位置时,它才进行袭击。它有极大的耐心,它有一万只眼睛,造就是库内特拉这个杀人犯的面目。”
“摄影机很难找到吗?”
“也许很难。你要知道,他们做的这架摄影机是非常非常小的。不过,如果你肯定那里有一架摄影机,那么找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你找到了摄影机,我想看一看。”
‘当然。不过恐怕不是一下子找得到的。”鲍曼环顾四周,困惑地看了看教堂里复杂的结构,黑压压的屋梁、格子细工十交十织着的帘幕、装饰华丽的走廊、宗教的象征物、十精十致的浮雕、圣徒的塑像,凡此种种,把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艺术融为一体。“那个东西一定在上面什么地方。遗憾的是,等一个人死了,我们才知道到那里去找。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把它找到。”
“等我们找到了,这架摄影机肯定已经达到它的目的了。”
“厄尔利,你敢用生命打赌,这里不会再有第二个或第三个这种杀人器械了吗?也许有一个器械已经对准了你的心脏,如果你向左或向右再动一步,它就会向你射击。我不会打这个赌的。”站在教堂的灯光下,鲍曼面色苍白,他好像又老了一年似的。“这个器械已经杀害了5个战术情报部工作人员了。如果我碰上梅德门特,我一定亲由把他杀死,因为他把你派到达里来。走吧,我送你回篷车去。”
二、厄尔利
鲍曼在战争技术部汽车停车场附近让厄尔利下了车。那里的全部车辆罩在黑暗中,只有一辆篷车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大概是哈蒙德下士在通夜干活吧。厄尔利向陪她回来的鲍曼说了声再见,使站在停车场边上,望着轻装甲车转了弯,就径直走向那辆篷车。
车门开着。从直升飞机上卸下来的设备多数已经从箱子里取出,但尚未安置就绪。在零乱的箱子中间放着一张临时搭起来的泡沫塑料十床十,哈蒙德正在十床十上酣然入睡。十床十边摆着半瓶白兰地酒。
厄尔利走近躺在十床十上的下士,调皮地笑了笑,拿起一只鞋子在他的肋骨上戳了一记。
“上次你给我的信中说,你准备花整整一十夜来测试和安装全部设备。你有没有碰坏一只腿或者什么的?”
哈蒙德坐了起来,做了个鬼脸,他的另外一个名字就是战术情报部的梅德门特上校。上校说,“一点也没有碰坏,可是厄尔利,你知道我对于焊接铁的两头有什么区别是分不清楚的。”
“如果你把焊接铁倒过来拿你就会分清楚了。这是立竿见影的学十习十方法。”她认真地回答。然后她把散满一地的各个部件迅速拼合起来,安装到墙壁四周的架子上。当最后一个部件放到固定位置上后,她扭开了总开关,整个机器立刻运行起来。
梅德门特眨眨眼底好奇地看着,然后说:“你是不是把每样东西先测试一下?”
“不用了。在使用这类设备上,失败机会是很少的,失败次数之间的间隔时间很长,一直要延伸到太十陽十变冷的时候。”
梅德门特细心地观察厄尔利调整好视觉显示器,再开始把主程式装进电脑。梅德门特说:“厄尔利,你可知道,我有时在想,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和戴维·鲍曼聊些什么?有没有讲我的坏话?”
“他觉得你的十性十格并不可取,不过他肯定不知道你是谁。”
“你说得对。”
“可怜的戴维很不高兴,因为你把我派到这么个危险的地方来。他发誓要杀死你。”
梅德门特轻轻一笑说:“越来越多的人想做出一鸣惊人的事。在这一点上,他和他们同流合污了。可是我很幸运,不容易给杀死。如果我这副化装能骗过他的话,就有可能达到预期的目的。话又说回来,我做了那么大的整形手术,可不单单是为了骗过他。你还了解了哪些事?”
“主要证实了我们从情报中所了解的内容。那件东西能够识别具体的人,而且看起来是按照次序杀死它的目标的。它也有选择时机的十性十能。我想神父今晚布道当守恐怕刚巧遇到了这个迅雷不及掩耳的灾星,给钉死在十字架上了。”
梅德门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说;“厄尔利,我很欣赏你的这句话:遇到迅雷不及掩耳的灾星,给钉死在十字架上。这句话里有一种玄妙的幽默情趣。有时候我想,我们两人究竟哪一个更强些?”
“这和我的伙伴是分不开的。”厄尔利讲得含而不露。“重要的是,这件东西不但会选择具体的人还能选择适当的时机。从这座教堂启用之日起,神父就一直在这个读经台前布道了,恐怕不下两百次了吧。可是今天晚上他被击倒了,为什么偏偏在今天晚上?”
“也许按照次序,这次该轮到他了吧。”
“也许是的,不过我还是怀疑。今晚到会的虽然不算很多,但对神父来说,这是最多的一次。”
“这就符合灾难最大、伤亡人数最多的原则。这一点很重要。”
“如果你想一想今天是星期几,那这事就更重要了。”
梅德门特惭然不悦,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日记簿。“我的天。是星期五,耶好受难日!如果不是巧合的话,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啦!”
“上校,这里面的文章就是;夸多尔的技术人员为他搞了一个模拟情报系统、这个模拟情报系统达到了情报人员的水平,也许还大大超过他们。我以为我们现在要对付的这个模拟情报系统不仅会识别人,会作出反应,而且还会等待时机,采取诡秘的行动,不到显最佳时刻,它是绝不会轻易泄露天机的。戴维·鲍曼说过,‘如果它可以杀死医生的话,就用不着置病人于死地了。’我觉得还需要再加一句话:如果病人不需要动手术的话,也许医生也不会给杀死的。”
梅德门特两眼盯着墙壁,实际上并没有在看。他的额角布满了思考时常有的皱纹,即使做了大幅度整形手术,也无法消除。他的强壮的躯体看上去轻松自如,实际上侣像盘绕着的弹簧一样,绷得紧紧的。
“但愿你对模拟情报系统的看法不对,厄尔利,因为耍是那样,事情搞得太复杂,我们就处境困难了。”
“而且还很危险,上校。毫无疑问,你的仪容已经给它记录在案了。你给夸多尔的创伤太大,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很可能己被列入他们优先打击的名单中了。你来的时候是化了装的。但你不知道你的化装是否给识破,等你知道了,也许为时已晚。”
“说得对,今天上午你提醒我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做的整形手术恐怕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想说的是,有用还是没有用,你是无法知道的。只有当你被击中的时候,你才知道。当然,也可能你会幸免于难。”
“你讲的话还不能使我信服,孩子。对方的力量有多大呢?”
“大极了。夸多尔属下负责图像识别与视觉人物识别的头目是阿卜杜勒·费伦克。他出生在国内,后赴法国和美国受训,战争即将爆发前,他回国和夸多尔一起工作。我们想,他是专门负责这里的人员识别系统的。”
‘是不是模拟情报系统?”
“不是这么明确。我们的名单上有两个模拟情报人员,但都平平。还有一个叫做易卜拉欣·沙班的人,在西方,关于他的情况基本上一无所知,只听说他做了一个电脑象棋程式,根据这个程式可以在任何时候击败棋坛高手。”
“那么他可以入选了?”
“是的,因为他制定的象棋程式不采用任何标准方式。他用的是一种非固定十性十模拟情报方式。使用这种方法可以有效地制造出一种灵敏度强的机器,这种机器有种目标感,这就是一切为了取胜。”
“那么我投沙班一票了。看来这就是我们要对付的事情了。猫捉老鼠,这可是一场持久十战呢。我现在才开始明白,做一个卒子是什么滋味。”
“你说卒子吗,上校?从我所做的统计来分析,可以肯定库内特拉杀人电脑有两个主要的次序组。第一组已根据侦察情报预先作好了准备,储存了信息。它有视觉,能识别图像,可以识别西方统帅部大多数人员、高级军官、以及像你一样的很多人。有些人可望不久前来库内特拉,他们属于首先被消灭的一批。”
“第二组是什么样的呢?”
“那就比较次要了。这一组曲目标是那些应征入伍的人,他们都有些用处,但并不构成特别威胁。鲍曼少校以及刚来的新兵均届属此类。他们如果给杀死,并不是因为他们是什么特殊人物,而是因为他们造成麻烦和不安。我想我们那个不露面的小朋友还得根据这些人的角色列出一个名单,然后排十出一个次序。这些人才是棋局中名符其实的卒子。”
“你做的统计太妙了。”
“可不是!但是你得注意,其中所包含的寓意。你到这里来,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你的身分是下士,这就是你的角色。你可能已被列入这类人的名单中了。如果你继续以下士的身分出现,你是比较安全的,因为你属于第二个次序组。但是,如果你开始以上校的身分行动,那你就可能受到严密的注视,那个东西就会重新审查识别资料,把你提升到第一组去,或者干脆把你作为有潜在危险十性十的未知数消灭掉。”
“我把你带来就是这个缘故,厄尔利。这样,我的化装就不会被识破了。”
厄尔利回转身,紧盯着视觉显示器上的荧光屏,荧光屏上逐步显示统计分折情况。
“你真会耍花招,梅德门特上校!”
“我知道,厄尔利,可是这个十习十惯我可戒不掉。”
“看来,我刚刚讲的这些,你来以前都知道了。”
“说法不一样。”
“管它什么说法不说法!如果你把这盘棋的规则重新订过,你自己做一名卒子,你给我派什么角色?”
“我让你当白皇后。”梅德门特轻柔地说。
三、梅德门特
办公室的门刚打开,哈蒙德下士就迈着大步走了进来。鲍曼少校诧异地抬起头望了望。显然,下士从战争技术部车队出发,一路上是走来的。虽然时间还早,十陽十光已经非常强烈了,汗水沾湿了下士的甲克衫。鲍曼随便地回了个敬礼,便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了。
“早展好,下士。昨天晚上把事情都干好了吗?”
“今天早晨五时全部搞好了,少校。中尉——噢——安嫩代尔中尉已经把它开动起来了。”
“你一定睡得很少吧。”
“在通讯学校是常有的事,少校。”
哈蒙德摘下远近两用眼镜,用一块布细细地擦了擦说;“安嫩代尔中尉向你问好,她请你把库内特拉驻军全部人员的档案十交十给我带去,包括军官和士兵的,过去和当前的档案。”
“我不会给她。这些档案她有没有资格看,还成问题,她怎么可以拿去。”
“她说,只用24小时。”
“24秒也不行。”
“她叫我把这个十交十给你,少校。”哈蒙德说着就从甲克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封好的信封,信封不整齐地一折为三。他把信封摊平了,十交十给鲍曼。信封上有些汗渍,鲍曼不愉快地看了看。
鲍曼笔挺地站着,展阅着信的内容,然后说:“中尉像是有几个显赫的朋友。我去和指挥官商量一下。你在这里等一等。”他沿着走廊走过去,过了五分钟又回来了,一脸受委屈的神情。“你得胜了。”他说道,口气流露着一种不祥之兆。等会儿我要就这件事跟她谈一谈。居然这样耍弄我。”
“耍弄先生?”哈蒙德好像一无所知地问道。
“噢,别管它。你打算怎样把它们运去?”
“我想借一辆轻装甲车。”
鲍曼摇摇头,好像刚从迷十离恍惚中清醒过来似的。他说,“轻装甲车要去,全部人员档案也带去,可现在还不到八点钟呢。今天是个鬼日子。我去找个人帮你把东西搬上车。军官的档案全部锁在档案柜里。只有安嫩代尔中尉可以有档案柜的钥匙。明白了吗?”
“全明白了,先生。”
“你是不是继续留在库内特拉?”
“不能肯定。要看中尉是不是需要我。”
“关于档案问题,我不反对看你的档案,下士。她的档案也可以看。你考虑一下吧。你毕竟属于这里的驻军。”
“这些档案运来的时使也许会在邮局里耽搁一下吧,先生。”
“库内特拉没有邮局。全部档案和信件都是通过无线电传真处理的,不大会耽搁。”
“这件事我去同中尉说一下,先生。她也许知道。”
“好的。”鲍曼回了个敬礼,那姿势似在表明他可以去了。然后他疲乏地回到写字台前,整理一下桌上的东西。
哈蒙德下士把车上的物件整理好,对要走的路径稍作思考之后,便决定迂回而行。到此时为止,他实际上还没有看见库内特拉城的真实面貌,现在作一番简短的非正式观光,与他冒充的身分恰好相符。他不是沿着环城马路直驰而去,而是向城区进发。不一会儿,他来到一片乱糟糟的地带,四周挤满了空无一人的房屋,商店和市场。旧房子的墙壁由泥土和干草砌成,外面涂上一层薄薄的坚十硬十物质,如今这层薄薄的物质多已剥落。新一些的建筑物由钢筋水泥柱子和砖石构成,它们和旧的房屋同样难看,平的屋顶上竖十起百无聊赖的钢杆,以备有朝一日在这上面添砖加瓦,更上一层。整个郊区初具新建城市的规模,但尚未造好。他怀疑,是否会造得好。
旧城截然不同。房子比新城高大,街道比新城狭窄,他好不容易驾驶着轻装甲车经过这样的街道。房屋的木粱布满节巴,弯弯曲曲,招摇欲坠,楼上的部分向前伸展,垂悬于房子的前部,因此街道两旁的房屋几乎相十交十于街中央的上空。当年塞缪尔·佩皮斯曾记述过伦敦古城遭火劫之前的街景,如果与此作一比较,他将会发现这两者之间有多么相似。
突然间,轻装甲车驶上一条宽阔的现代化道路,在一座华丽的清真寺的拐角上转了个弯,便嘎然而止,停在一群工程兵前面,他们正在挖一条横穿马路的深沟。
一个宪警挥挥手,示意他后退一些。“对不起,下士。你要么原路回去,要么等20分钟左右,等他们把沟的一头填平。”
“这是干什么的?”哈蒙德问。
“我们在追踪那个杀害神父的装置的电路。现在追踪到这条街上,准备进一步查明它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