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伪难辨》作者:[美] 艾伦·爱德华·诺尔斯(1 / 2)

增健、崇业、夏铿译

作者简况

艾伦·十爱十德华·诺尔斯是美国作家、内科医生,生于一九二八年。一九五一年,他首次在《神奇科幻小说》杂志上发表小说《高国限》,随后即开始了他的科学幻想小说创作生涯。其主要作品有《巨人星座上的动乱》,《被邪念缠住的人》,《发向冥府的火箭》,《出类拔革的外科医生》,《救世良方》小说集等。

诺尔斯的作品一般说来内容比较正派,文风简洁,语言明朗、流畅,在美国青少年中较受欢迎,只是他书中的某些描写有时流于简单化。因为作家本人是医生,所以他写的科幻小说,常采用一些医学方面的题材。有些批评家称他所创作的乃是“曲折离奇的医学科学幻想小说”。

《真伪难辨》(原名《赝品》)是作者比较著名的一个短篇,写于五十年代,发表后曾改编成电十影。故事内容是说,金星上的高级生物冒名顶替,混入地球的太空考察飞船,与以克劳福德大夫为代表的地球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智斗。

小说的这一题材,虽说在科学幻想小说中比较常见,但作者在处理上却别开生面,颇有匠心独到之处:情节紧凑,描写含蓄,给读者以强烈的悬念,特别是当故事发展到高十潮时,用画龙点睛的一笔戛然结束了这场扑朔迷十离的飞船上的智斗,给读者充分留下回味、遐思的余地。

本篇是根据英国企鹅公司出版的《企鹅科学幻想小说丛书》(1955年版)译出的。

◇◇◇◇◇◇

飞船划破黑十洞十洞的浩渺星空,朝着地球轨道疾驶而去。经过漫长的星际探险,飞船终于已启程返航了。

唐纳德·谢佛坐在导航室内,直愣愣地望着导航仪表板,脸色苍白。他的目光轻聚在航线指示图上,狭窄的肩膀突然打了个寒战。

一个金发的高个子推开舱门,笑眯眯地踱进导航室。“嗨,唐尼!”他大声嚷嚷。“咱们总算离开了那该死的鬼地方,呃?你说呢?”他十习十惯十性十地朝导航仪表板上那个亮闪闪的红点瞥了一眼,随后转过脸,兴冲冲地朝舷窗外张望,同时有所期待似地十搓十着双手。

“要是到家就好了。”谢佛没十精十打采地说。

金发男子笑了起来:“你,还有别的八十个人,不都是这么想的!别十性十急,小伙子,我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只要再过一个星期,就……”

小伙子急切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但愿现在就到家!”他喘了口气,浑身又是一阵哆嗦。金发男子转过身来,惊恐的双眼睁得溜圆。

“唐尼!”他柔声呼唤,“怎么啦,小伙子!”

“我心里难受,斯科蒂!”他有气无力地低声嘀咕。“呵,斯科蒂,请你把医生叫来……我难受极了!”他身不由己地又是一阵颤栗,手连桌子也抓不住,一头向前栽下去。

高个子斯科蒂忙不迭上前一把将他扶住,轻轻地让他躺平在地板上。“挺住,唐尼,”他低声说,“我会好好照料的。”

小伙子又是一阵痉孪,身十子醋成一十十团十十,气也喘不过来,脸色铁青。他拱起背,不停地十抽十搐扭十动,随后骤然一松,躺着不动了。

斯利蒂走到舱室的另一头,一把抓住桌上的电话机,拼命地拨着号盘。“这儿是导航室,接中心控制室!”他冲着话筒嚷道:“赶快让医生到这儿来,快!我想……”他瞪大眼,朝地那边纹丝不动的身躯扫了一眼,“我看这儿死人了。”

约翰·克劳福德大夫靠在躺椅上,伸直了两条长十腿,怏怏不乐地盯着窗外。他这么坐在那儿,坐了一个多小时,修长的手指不住地拨十弄着手里的那几张灰色卡片,双眉紧锁,呆呆地望着窗外,一个劲儿地十抽十烟。在这漫长的星际航行中,他还是头一回感到困顿、孤单,头一回冒出恐惧的念头。

克劳福德大夫要是刮掉十胡十子,再换上一身星际考察署的新制十服,说不定模样还是挺英俊的。他高挑个儿,瘦削的脸膛,由于两天没修面,满是粗十黑的十胡十碴儿,显得冷峻严厉。一大撮发亮的乌发,蓬蓬松松地任其摆在额上,越发现出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态。飞船上有个船员,一不留神冲着他随口叫了一声“钝大夫”,而他呢,听到这个称呼只是暗自笑笑,走开了。

这个雅号也许正反映了他在船员心目中的形象——不善于辞令,似乎还显得有点迟钝。总的说来,为人还算随和,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在飞船过道里逛来逛去,个儿似乎嫌得高大了些。当然啰,克劳福德医生心里雪亮,这个印象并不真切。他不过是遇事格外谨慎罢了。在一般执行探险使命的飞船上当随行医生,非得言谨行慎,切不可鲁莽从事。以前十来艘巨型飞船由于沾染了病疫而被废弃在一边,就是最说明问题的前车之鉴。

克劳福德出神地望着舷窗外面,在黑天鹅绒般的天幕上,镶嵌着针尖似的点点星光。他看着看着眉尖锁得更紧了。单说这次飞行未获成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实在太轻描淡写了。满腔希望,乘兴而来,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整个航行,是一场彻彻底底可悲的失败,徒劳往返,一无所得。没有荣誉,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

直到一个小时之前。

大夫的目光落到手里的卡片上。就在一小时前,医务室的主任化验师詹逊气喘吁吁地从化验室跑来,给了他这叠卡片。克劳福德接过卡片,仔细看了一十温十,不由感到一阵恐惧猛然袭上心头。

他蓦地从躺椅跃起,沿着幽暗的过道向船长室走去。舱门上方有灯光透出,说明船长在里边。他按铃的时候,手瑟瑟发十抖。他要报告船长的,实在是桩不可思议的怪事——然而,他明白自己别无选择。

大夫跨进舱内,罗伯特·贾菲船长抬起头来,那张黝十黑的圆脸膛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克劳福德大夫躬下十身十子,生怕脑瓜壳撞上门框,他径直朝船长的办公桌走去。大夫想强作笑颜,可就是笑不出来。他颓然地在躺椅里坐定,贾菲船长的眼神渐渐的严肃起来。

‘出什么事了,大夫?”

“我们遇上麻烦了,鲍勃!”

“遇上麻烦?在眼下顺利返航的时候?”他咧嘴笑笑,身十子往后一靠。“别这么傻乎乎的。究竟什么麻烦?”

“鲍勃,我们船上有个异乎寻常的人物。”

船长耸耸肩,双眉一扬。“我们船上有着八十个异乎寻常的人物。要不然他们才不会来参加这次探险呢……”

“我说的‘异乎寻常’,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鲍勃,我们船上有这么个角色,他四下活动,看上去生龙活虎,身十子硬铮铮的,可他早该咽气了。”

“此话出自一位医生之口,倒是奇哉怪也。”船长字斟句酌地说。“你不妨把话讲得明白些。”

克劳福德把手里的那叠灰卡片朝他扬了扬。“你瞧这个,”他说。“这是些化验报告。你知道,飞离金星的第二天,我就安排让飞船上所有的人作一次全面体格检查。这是一道例行手续——我们得确保考察队员或者其他人别沾染上点什么。我们特别给每个人作了全部化验——化验了小十便、血液组分等等。起飞后的两天里,我们让每个船员上化验室来,给他们十抽十取了血样。这样一来,我们可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贾菲十抽十着烟,望着医生,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气。

“船上有八十一个人,”大夫继续往下说,“其中八十个人的体检表都毫无问题。每项化验结果都绝对没问题,全是‘十陰十十性十’。可是,有一个人却有点与众不同。”他伸出根细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卡片,“就有这么一个人,其它的一切都正常——血球计数,氯化物,钙,白蛋白——球蛋白比——都没问题。我们又看了看他的血糖。”说到这儿,医生把腿伸伸直,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自己的足尖。“这个人没有血糖,一丁点儿没有。”

贾菲船长全身僵直着,蹬嚼蹬得滚十圆,“慢着,医学方面我是门外汉,可连我也知道……”

“……知道一个人没有血糖就活不了。”大夫点了点头,“一点不错。怪事还有着哪。我们没验到血糖,就做了个血肌酸试验。这是种蛋白分解产物、通常很快就从血液个排十出。要是一百克的血液中血肌酸含量高达十毫克,病人就危险了。我从来看到血肌酸含量有高过二十五毫克的,而那种病人还在十抽十血时就一命呜呼了。血中血肌酸含量这么高的人,必死无疑,他是没法活的……”说到这儿,克劳福德大夫略略一顿,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而这个船员的化验结果竟是一百三十五毫克……”

贾菲目不转睛地盯着克劳福德。他身十子凑过桌面,伸手接了那迭化验报告卡,默不作声地看了一遍。“会不会化验时出了差错?是不是你们用的试剂不对头?要不,就是哪个化验员搞错了,或者怎么的。呃?”

“不可能,”大夫斩钉裁铁地说。“我们昨天拿到这些报告后,当然就把那个人叫了来。他直接进了化验室,人可十精十神哩!脸色红十润,呼吸很正常。我给他重新十抽十了些血,亲自动手化验,还让詹逊给复核了一下。情况真叫人犯愁。这次验血结果,项项指数‘完全正常’。”

贾菲的手指在微微颤十抖。“人的血液成分会自动发生变化?会变得这么快?”

“我看不可能。这种巧事千年也碰不上一次,可事实又明摆在这儿。前后两次十抽十血样,中间只隔了二十四小时。血样也不可能搞乱的,每个血样都标有号码,还附有指纹。这两个血样,肯定是从同一个人的血管里十抽十出来的。”

贾菲肘旁的内线电话嗡嗡响了起来。他拿起话筒,一阵刺耳的说话声传进他耳朵。

“好,”贾菲说,“我们马上就来。”

他啪地一声蚜下话筒,转身对大夫说,“大夫,这回给你说着了。上面导航舱里,刚死了个人,一个叫唐纳德·谢佛的。”

这个人是死了。这点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克劳福德大夫扣上衬衫,摇摇头,长叹一声。“斯科蒂,我很遗憾,”他对金发高个儿说:“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

高个儿斯科蒂直楞楞地看横在地板上的那具十十尸十十体,无可奈何地把拳头一会儿攥紧,一会儿松开。“我可以对天发誓——他今天早上还是好端端的。今天一整天我们差不多一直待在一块,就是十分钟之前,也一点看不出他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

船长双手往口袋里一插:“大夫,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大夫示意让其他人离开导航室,然后转脸对贾菲说:“这种事,我以前还从没遇到过。此人的化验报告出来了没有?”

船长递给大夫一张灰色卡片。大夫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眯起眼睛看着。“血糖,零。血肌酸量,一百三十以上。”接着,他不假思索地随口说:“这个人不死才怪哩!”

‘这就是你刚才说起的那个人,你刚才不是说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大夫理着眉,望着地板上蜷成一十十团十十的十十尸十十体。“对不起,船长,不是这个人。”

“不是这个人!那么是谁?”

“我说的那个人叫威斯科特。这个人上回体检时,情况完全正常。”

“大夫,我们一定在哪个环节上疏忽了。准出了什么纰漏。尽管我们进行了防疫消毒,但还是有某种疾病溜过了这道关口。”

“十胡十扯!”克劳福德大夫不客气地顶了一句,“飞船到了金星上,我们先把培养基盘放出去,确定结果全是‘十陰十十性十’,随后我们的人才开始下飞船。我们的人没戴任何防护装备,在金星表面考察了整整三个月。回飞之前,人人都用另外线作了消毒照射,没发现任何发病的苗子,三个月来一直平安无事。现在却冒出这桩事来,你说,这象是疾病吗?”

船长打了个哆嗦。“我们考察的是金星,不是地球。我亲眼看到过一些飞船,大夫,一些染上瘟疫的飞船,上个月烧掉的那艘从巨人星座返回的飞船,不就是这样?某种病毒吞噬了每个船员的肺部。不满六个小时,这种病毒就在整个飞船蔓延开了。你好好想想,大夫……”

大夫没在听他说话。他弯下十身,仔细察看舱板上死者的眼睛和耳朵。他出神地望着死者的胳膊,隔了好半响,他突然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十腿,骂了一声。“我好傻呀!”他嘟哝着说,“我想我见到过这个小伙子的……”

到这时,大夫目光里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惊恐神色。“让我再看看刚送来的那些卡片。”

他仔细看着;同时还和自己口袋里的卡片逐张核对起来。“真叫人没法相信,鲍勃!这根本不是什么疾病。”

“会不会这个人和威斯科特都沾染上了什么玩意儿,而这个人现在死了……”

“这个人根本没挨近过金星地面,也没接触过别人经历过的那种环境。从我们飞离地球的第三天起,他就染上传染十性十单核病,一直待在诊疗舱内。我们在金星逗留期间,他一直没下过病十床十。昨天早上,我给他打了最后一针。他始终没离开飞船一步。”

贾菲瞪大了眼睛直盯着大夫:“那我就不明白了……”

“我倒明白了。一定有什么鬼东西混到这艘飞船上来了。但这和疾病完全是两码事。”

庞大的飞船继续在太空中疾驶。这时刚进入第三个夜晚。大夫开亮舱里的壁灯,着手调调咖啡。

贾菲船长神情紧张地在舱里踱来踱去,最后颓然往躺椅里一坐。

克劳福德开了瓶朗姆酒,往船长的咖啡里斟了点酒。“镇静点吧,”他口气柔和地说,“你情绪太激动了。”

船长呷了口热呼十呼的饮料。“我没法平静下来,”他瓮声瓮气地说,“这艘飞船上我是当家的,我得对全船的人负责。这样倒霉的飞行,随你哪个船长遇上都没法沉得住气的。没见过比这次飞行任务更乏味、更平淡、更没有特色的了。不妨可以回顾一下,指定给我们的任务是考察金星,报道金星的情况,我们可是认认真真地在干。我们把培养基盘放在金星上,取回一看,全是‘十陰十十性十’反应。测试了一下空气,发现空气稀薄了些,不过还可以凑合。气候够热的,也还受得了。我们下船了,可是我们发现了些什么呢?一无所获。我们每天出外,考察,流汗,然后回来狼吞虎咽大啖—顿。发现生命了?没有。植物呢?根本寸十毛十不长。有什么价值的矿物吗?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他提高了嗓门,“我们拍摄照片,编写报告,然后卷铺盖,回老家。就凭我们收集的这个资料,倒还不如留在家里的好。现在呢?返航还不满三天,又突然冒出种什么怪病来。这可怎么十交十代呢,大夫!”

“确实设法十交十代,”大夫正颜厉声地接口说。“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我们正与之打十交十道的可不是什么怪病。这点,咱们可得搞清楚。怪病?船长,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觉得谢佛是怎么死的呢?想家想死的?”

大夫往身边的椅子上一坐,说话的声调显得有些紧张:“你听着,人十体的新陈代谢,终究是人十体的新陈代谢。人十体固然能调节自己的代谢机制,以适应各种各样意想不列的环境变化。但人十体的代谢机制也不是那么神通广大,样样都办得到的。就拿血糖来说,普天之下,没有一个活人的血糖能降到零点。如果血糖降低到正常量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人就要陷入昏迷状态。血糖还没降到零点,人早就一命呜呼了。这并非偶然的现象、而是绝对的规律。”

克劳福德起身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接着往下说:“血肌酸指数也是同样情况,”在悄然无声的船舱中,他的声调显得格外激动。“血肌酸含量,根本用不着达到一百三十五毫克这么一种高得出奇的指数,早就置人于死命了。机体内积聚了浓度这么高的血肌酸,居然还活着,这根本不可能。”

“那当然还是某种疾病啰——某种从来没见到过的怪病……”

“决不可能!这可不是什么新出现的稀有现象的问题,船长。这纯粹是百分之百不可能有的事情,人的新陈代谢系统决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船长脸色十陰十沉。克劳福德大夫坐在椅子上,好半晌不吭一声,望着舷窗外面的漆黑一片的天空。飞船在这儿太空里,可真是形孤影单,无依无援呵,克劳福树大夫暗自思忖道,就是这么一具人造的金属玩意儿,横空疾飞,出没在这一片人迹不到的浩渺太空里。

“只可能得出一个结论,现在的这个威斯科特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我没法说,但可以肯定,他决不是我们的同类。”

贾菲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差不多冒出火花,“啊,大夫,我说你准是疯了!竟会转出这种愚蠢的念头……”他突然收住话头,嘴里直喘粗气。

“船长,不妨假设金星并不象我们以为的那样死气沉沉。嗯,无疑是个疯狂的念头。不过,不妨作这样的假设:那儿存在着某种生物——某种具有智能的生物,伶俐聪明,思想活跃,足智多谋。再假设:我们到达时,他们既知道我们的来历,而且暗暗在—旁夹道相迎呢。在我们整个探测、考察过程中,他们始终在一旁严密监视着,可是为了某种原因,他们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我们在金星上看到的那部分地区,说不定是经过他们十精十心布置过的,让我们什么也见不着。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了解不到,最后只好象来时一样,空着双手回家。”医生双手一摊,身十子微微倾向前。

“为了便于讨论,不妨假定这些生物并不具有我们这种刚十性十解剖结构,或许只有某种胶状的细胞质,他们能随意变化,以适应各种各样的环境。也许他们就坐在我们眼皮底下望着我们,他们高兴变什么就成什么模样,变成一堆岩石,一片砂土,一洼泥水——甚至变成我们人的摸样……”

贾菲把耷十拉在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掠,眼神显得恐惧更甚于恼怒。“瞎扯淡!”他咆哮说,“这个行星我亲眼见识过。那儿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克劳福德点点头,语声急切地说:“好吧,就算是瞎扯淡吧。不过,假使事实真是这样,假使那些……嗯,那些金星人想要进一步了解我们这个行星的情况,想要研究我们,研究我们的飞船,想实地考查一下我们的老家,他们会怎么干呢?也许,某个金星人会变成我们当中某个人的模样,登上我们的飞船。也许哪个金星人在金星的某处沙滩上把罗杰·威斯科特谋害了,然后摆身一变,冒名顶替上了飞船,他不仅外表唯妙唯肖,而且言行举止也和威斯科特别无二致,希望我们把他当作罗杰·威斯科特本人,将他带回地球。可是,我们假定他在模仿复制时出了点漏子。一上来,他也许不清楚什么样的人十体血液成分才算正常,也许完成这样的变形和仿制工作,对他来说,还需要花一番功夫,不是一下子就能办到的,所以他混进飞船时,外表虽然唯妙唯肖,毫无破绽,可体内却是一十十团十十糟,还未最后定型。我们一从他身上十抽十取‘血样’,他就露馅了。他可能对自己的疏忽已有所察觉,便企图蒙混过去,于是又杀掉了一个人,譬如说就是谢佛,变成谢佛的模样,然后再象真的谢佛那样死去。这么一来,我们就会以为有某种神秘的疾病在作怪,在返回地球的途中忙于追查病因而无暇旁顾。我们不妨认为情况就是这样……”

船长不住地十搓十着双手,大声嚷嚷:“假定情况就是这样,要是真象你说的,这个威斯科持——就不是真的威斯科特啰。可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问得好!我们不知道这个金星人的仿制本领能达到何等乱真的程度,对于他获取信息的途径,我们也只能猜测而已,假定他钻进了某人的身十体,研究了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分析了各种化学组分,体积比例,还研究了各种思维模十式,那他就成了件肉十眼无法辨识的、天衣无缝的赝品。外貌一模一样,举止反应一模一样,一直到每个细胞都与原型一模一样,只有一点除外,那就是在大脑的某个角落还潜伏着那异域的灵核。它紧紧保持异域的正身,按自己的特有方式进行思考,按自己特有的动机采取行动。这样的一件赝品,可真正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完美程度。”

两人对视无言。舱内静悄悄的,只听见发动机的嗡嗡声隐隐传来,平稳的声响之中,夹十着几分凄清的意味。

船长直愣愣地瞅着自己的双手,手心湿十漉十漉的,全是冷汗。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眼睛里射十出恐惧的目光:“这岂不是居心不十良吗?干出这种十奸十诈、狡猾、罪恶的勾当来……”

“就是嘛。”

“而我们还可能把这种东西带回地球?”

“是啊!”

贾菲放下手中的杯子。“大夫,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我想是这样。”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克劳福德开口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确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过,我想试探一下子威斯科特。我还没听说过世上竟有什么识不破的冒牌货呢!”

小伙子年约二十三岁,一张红喷喷的脸蛋,一根挺十直的鼻子,一对沉着冷静的蓝眼睛。他叩了叩船长室的门,走了进去。

“罗杰·威斯科特前来报到,先生。”他昂首挺胸,手中拿着帽子。“是您叫我吗?”

克劳福德大夫欠身站起,朝脸无血色的船长使了个警告的眼色。“是我叫你来的。”

克劳福德大夫招招手,示意他站到舱室中央来。

这个小伙子貌不惊人,大夫暗自说,浑十圆的肩膀,看上去挺健康的。

“你在船上担任什么工作,威斯科特?”

“领航员,先生。我是和斯科特·麦克因泰在一起工作,所以——是和唐·谢佛生前干同样的工作。”

‘你也太傻了,威斯科特,”克劳福德冷淡地说,手里摆十弄着那迭卡片,“你总知道不该在这儿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吧?”

小伙子倏地抬起头。舱内鸦雀无声,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偷鸡模狗?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完全清楚我指的是什么。那笔给谢佛的遗孀募来的款子——二千块钱。我一小时前离开房间时,钱就搁在办公桌上一只信封里的,我离开五分钟后,你进了我的房间,马上又退了出来,你离开后,钱就不见了。你现在最好还是把钱十交十出来,你说呢?”

小伙子脸涨得通红,惶惑不安地望望贾菲,又转过脸对医生说:“先生,您的话使我莫名其妙。刚才,有人让我上您房间去,您不在,我就出来了。我可没看到什么钱不钱的。”

“有人让你去的?我懂了。喏,威斯科特,有人看见你进我那房间的,可是再没有别人进去过。你把钱十交十出来,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事儿就算到此为止了,你尽可相信我说的,我们料准是你干的,而且我们不收回钱,是决不会罢休的。”

威斯科特无可奈何地把手一摊:“大夫,我压根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他又转身对贾菲说,“船长,我服役以来,一直在您手下工作——你知道我从来没碰过别人的钱。我……我怎么也不会去干偷鸡摸狗的事!”

贾贸菲不安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威斯科特,大夫的话你听到了,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承认了吧。”

小伙子满肚子委屈,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又瞧瞧那个,脸上象火烧,眼睛泪汪控的,说:“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喉咙哽塞了似的,“你们以为我在撒谎。你们听我说,钱我投拿,叫我怎还呢?我也拿不出二千块钱来。”

克劳福德不胜厌恶地把桌子一拍:“那好吧,威斯科特,回去干你的事去吧。我们要下令把整个飞船彻底搜查一遍,钱就在这船上,而且我们也知道是你拿的。我们会找到钱的。到时候可够你受的。”

“可是我……”

“别说了,回去干你的事去。”

小伙子穿拉着脑袋走了,满腔狐疑,眼睛睁得圆圆的。

威斯科特前脚刚跨出舱门,贾菲就唰地转身冲着克劳福德大夫说:“跟你一块儿玩这套把戏,我可受不了,大夫。见到这小伙子,我才明白你葫芦里藏的什么药,干下这一手太伤天害理了……”

“我们是在和伤天害理的对手打十交十道。难道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你才觉着可怕吗?难道因为辐射没人看得见,辐射引起的灼伤就不那么凶险了吗?瘟疫、小儿麻痹症,还不都是这样?嗯,这件事我一直在想,一直挂在心头,实在都想腻了。我跟你实说了吧,我感到不寒而栗。鲍勃,我害怕着呢,连觉也睡不着。这家伙就在这儿,神出鬼没,在船上逍遥着,而我们甚至没法找到他的踪迹,没法证实他就在这船上。如果他秉十性十善良,态度友好,或者安分守己,那么,一开始就应该让我们看到他的真容。可是他没有这样做,他存的是什么心眼,你难道还不明白?他搞暗杀,一连杀了两个人,在那个金星上,那两个十十尸十十体躺在岩石上腐烂发臭,那可是我们的两个船员,鲍勃。而杀害他们的凶手,就是我们刚才谈到的那个——那个混到我们飞船上来的冒牌角色。”

“可他看上去没有一点反常的地方啊。行为举止也挑不出半点十毛十病……”

“鲍勃!你不妨想一想,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能耐,如果我们不设法制止他,他还会干出些什么事来。但是在这儿,他至少还是被关在一块小天地里,同外界隔绝的。要是我们把他带回地球,任他在大街小巷任意逛荡,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成!鲍勃,我们怎么也不能把他带回地球……”

“那就告诉船员,让他们提防着点……”

“这不就放弃了所有机会,再别想逮住他了?别发傻了。我想我已经有了逮住他的办法。现在我能干的,就是琢磨、推想、猜测,不过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办法。让我试一下吧。”

贾菲打了个哆嗦,转过身,把脸朝着办公桌。“好吧,”他无奈勉强地说,“我就陪你唱这出戏吧,但愿你没搞错,大夫。对于咱们这一行人来说,再没有比‘贼’更不入耳的称呼了。”

“不,还有更难听的。”克劳福德大夫不动声色地说。

“噢?这我倒要请教了。”

“十奸十细。”大夫说。

餐厅里人声嘈杂。等到贾菲船长登上讲台,克劳福德出现在他身边时,大厅才渐渐安静下来。船长尖利、清晰的话音,在金属壁上发出铮铮回响:

“把你们大伙儿召集到这儿来,是要让你们知道,在你们中间有一个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