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化旅馆》作者:[美] 汤·沃尔夫(1 / 2)

纽约市熙熙攘攘的“希尔顿”是个全自动化的旅馆!电梯也是全自动化的!那里的情景都浮现在我的眼前,因为我今天接到“会计学专家霍尔瓦特和霍尔瓦特的一封信,说我欠了希尔顿公司的族馆四美元七十九美分,现在他们两位代表希尔顿公司的利益要同我十交十涉此事。不过请稍候一下,霍尔瓦特;你也等一等。

霍尔瓦特:既然你们两位代表纽约希尔顿公司的自动化旅谐,你们可知道自动化旅馆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你们连自动化旅馆里是怎样付款的都不知道。那么请你们先听我说说吧,我毕竟在那里住过整整一个星期。

我所以要住在那个旅馆,是因为我欠几家杂志五篇文章,他们简直是用风镐十逼十着我十交十稿,而我一拖再拖,好象步行到副食店去买苹果汁。最后,我终于打定主意;找个旅馆,关起房门,坐下来写文章。没有别的办法。

我选中了纽约的希尔顿。那是一幢富丽堂皇的大厦,看上去象一块很大的非常新鲜的大蛋糕。楼共有四十六层,座落在六马路,介于第五十三和五十四街之间。出租汽车把我一直送到大门口,大门附近装饰十精十美,无与伦比:玻璃,人造的雪松枝,史前期风格的石雕,新颖别致的彩灯等,令人眼花缭乱。旅馆里到处都是穿着铝硅服装的人,约摸有千八百的样子,个个胸前都戴着写了姓名的徽章。铝硅衣料是用铝和硅配制的一种奇特的新型纺织品,主要特点是闪亮光,弹十性十强,不起褶。

且不管这些。我举目四望,寻找服务员,可是没有找到;看门人让我把手提箱放在他身旁,又把两张红色标签的存根十交十给我,叫我带着这存根进去。

我步入令人不胜赞叹的希尔顿前厅。只见高高的账桌光可鉴人,天花板上五光十色,地板上全都铺着地毯——俨然是贸易中心的银行分行,不过这可是人类史上最大的一个分行。我踱到里面一看,又有数以千计的人,穿着铝硅服,戴着写了姓名的徽章。最后我才明白,那两张红色票根应该十交十给管事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是十交十给侍者的头儿,由他十交十给一个侍者,那侍者再把存根贴在手提箱上,只有同看门人贴上去的标签对好,才把行李拿到前厅来。

当时我根本没有理会这些琐碎的手续,其实这正是使你理解全自动化旅馆特点的一个线索。一个自动化旅馆,就象任何一个准确工作的大型组织(例如美国的军队或者市政公共服务局)一样,用不着你东奔西走地去找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口头吩咐事情;你得把要求写出来,或者把你的话录在磁带上。总之,你自己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曾有许多机会观察这个机器是如何工作的。我只举一两个例子。先说第一天晚上吧。我乘坐电梯上了楼,来到1703号,依我看这个房间相当豪华。窗外景物触眼新奇,自然,映入眼帘的主要是第五十五和五十六街楼房的后背,但景物毕竟是新奇的;室内铺陈华丽,设有令人惊奇的照明信号板。

信号板往往会突然一晃,便映出一排字来,例如:“请拨号码5,有事通知你”,“如欲关闭声音信号,请按电钮”。我觉得,如果自己家里也有这种信号板的话,一定很方便。你马上就会看到,这套设备还有待改进,不过这个设计本身倒是一个惊人的进步。只是弄得不高明。

第一天晚上我要办的主要的事是给侄子寄一包礼物,祝贺他的生日。我来到楼下,走到写着“邮件”的窗口,可是里面的姑十娘十叫我到旁边的窗口去办,而旁边窗口的姑十娘十却推开身后的门,走出去,跟什么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回到窗口来,叫我去找侍有的头儿。

那侍者头儿翻来复去地看了看邮包,说:“你要知道,你得回自己房间里去,从那儿给邮件发送处打电话。”

我照他说的办了:上楼回到房间,给邮件发送处挂了电话。对方回答说马上就派人来取。

两个半小时之后,外面才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金黄头发的人,发式梳得高高的,此人叫作“闪电”。也许他叫别的名字,但这无关紧要,反正门外站着身穿制十服的“闪电”,手里拿着一张纸片,在那里仔细端详。然后抬起眼来望着我问道:“是1703号吗?”

“对。”

“是你要往澳大利亚寄包裹吗?”

“不是往澳大利亚,只是往……”

“你是不是1703?”

“好象是吧,这个房间号是1703。”

“你是不是叫霍华德?”

“不——不是。”

“你看这里明明写看‘1703,霍华德’,说你有包裹要寄往澳大利亚。”

“等等,”我对他说,“我为邮包的事打电话,这是确实的,可是我的名字……”

“明白,明白,”“闪电”对我说,“从头再来一遍吧。这里是1703吗?”

“完全正确,”我对他说,“我是1703。”

我说得一本正经。我确实感觉我是1703。

“好极了。你是1703,”他说,一面把双眉皱得几乎遮住鼻粱,一面用两眼直盯着那张纸片,好象木雕泥塑一样。

“好极了,”他最后说,眼光离开了纸片,“如果你不是霍华德,那么,请问,我上哪儿去取往澳大利亚寄的包裹呢?”

唉,这我可没法回答。后来我也不知霍华德的包裹命运如何。我只知道,假如我当时动动脑筋的话,我写明“1703-沃尔夫”,连同包裹一起十交十给他,也许就完满结束了。一写就完十事!再简单不过!可是我的脑袋就是不开窍。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错误。

我刚到旅馆来时曾告诉门房,我星期日晚上走。可是不知怎的,星期日上午我的情绪很好,决定再在这里住个把礼拜。于是我便用电话通知了帐房主任。

我敢发誓,接电话的是真人,不过后来人们硬对我说,凡是自动化旅馆都有一种所谓“记忆孔”,每当你口头吩咐什么事时,他们都打开开关记录下来。你以为是和人说话,其实你的话全都输入了“记忆孔”。不管怎么样吧,有一个声音回答我说:“好得很,好得很。”接着似乎无十精十打彩地说:“……1703。”

1703不是我吗!你想象不出我心里有多高兴!其实这一点用处都没有,无异于往“记忆孔”里吹一阵风,跟没有那么回事一样。但我是四五天后,当希尔顿特工部的“骷髅”和“消火器”两个收款人来找我的时候,才恍然大佰的。

不过,尽管“闪电”这位首席专员把我弄得挺恼火,但是,如果没有那些自动照明信号板的话,我还是能写出几篇文章来的。

信号板重重叠叠地放在墙边的联合机上,那联合机兼有电视机、办公桌、写字台、高帐桌和十床十头几五种功能。最下面的信号板,“如欲关闭声音信号,请按电钮”,是包括电话、录音话筒、电子计算机、特制铃以及这个信号板本身在内的复杂系统的一部分。这个系统是怎么回事,我很快就明白了。

第一天晚上准备睡觉时,我知道应该在次日上午九点醒来,所以就按照人们住旅馆的惯例(不说你也知道),用电话通知话务员,请她早晨九点钟叫醒我。她回答了一句“请读使用须知”,便给我接通了“记忆孔”(但愿我没把术语弄错)。这倒挺好。

电话机上果然映出使用须知,里面说:“如果想让人叫醒你,请先拨号码1,再拨你要求的时间(例如九点钟,就拨900),然后即可听到进一步的说明。”

我按照要求做了一遍,把应该拨的号码拨了。线路的另一端顿时传来女人动人的声音,象女狱吏的男中音似的,说道:“这是磁带录音。为了让人明早九时叫醒你,请在听到“嘟——”的长鸣声之后,清晰地说出自己的姓名和房间号码。”

长鸣声来了,我立刻清晰地说;“我是1703号房间的沃尔夫先生。”

不用说,早晨九点钟的时候那套鬼把戏就开始了。电视机-办公桌-高账桌……上的铃简直象爆炸似的响起来,它的冲击波,如同纽约消防队现在使用的柴油汽笛发出来的一般,巨大的信号板忽亮忽灭地闪动起来:“如欲关闭声音信号,请按电钮”,“如欲关闭声音信号,请按电钮”!噗!嗤!噗!嗤!快下地,懒家伙!天哪,我象狮子似地一跃而起,唔唔地怒吼起来,心脏怦怦直跳!连忙去按电钮,关上声音信号板。哎,现在好了!但这时我心里又产生了怀疑。

昨天晚上我只是坐在十床十上,对着机器说:“我是沃尔夫先生”。现在,第二天晚上,我又拨了一回908,跟着那头的声音回答:“如想让人在早晨九点十五分叫醒你……”——真见鬼,我要在九点零八分起十床十,这是怎么搞的?!——然后听到长鸣声,我立刻说;“我是1703号房间的沃尔夫先生……是某某人!”然后马上挂上耳机。

尽管我是十胡十闹,第二天那套噪音还是照样来一遍。

在第三、第四天晚上,我听见“嘟——”的长声之后,就对机器说了几句简短的话,比如:“喂!你们这些希尔顿电子肠胃里的十奴十隶们!我是1703号房间的沃尔夫先生,伟大的组织者!不要再刺它们了!”

然而一切照旧,每天早晨铃声狂叫,信号板忽明忽暗地闪耀。

有一天,我下午两点钟回到房间,谁知——一言难尽!突然间铃声象柴油汽笛似地响起来。怎么回事,真怪,现在是下午两点哪!信号板有如脱缰野马一般:“如欲关闭声音信号,请按电钮”,亮了,又灭,亮了,又灭,同时室内所有的什物——咖啡桌、杯子里的水(从自动冰箱里取出的冰块化的)等等全都跟着反光。

这回我简直气疯了。我冲到电视机-高帐桌-办公桌……跟前,按了一下电钮,这家伙才不再响了。不料刚过几秒钟又来了!真荒诞!我又按了一下电钮,安静了几种钟,一会儿又来了,就这样没完没了地重复着。

我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见一本电话簿,又大又厚,是希尔顿公司特制的硬装帧,我就用它按住了电钮。哈,简直难以置信:铃声止住了!可是猛然间噗地一声,另一个信号板(在第一个信号板上面的)却闪烁起来:“请拨号码5,有事通知你”,“请拨号码5,有事通知你”。噗!嗤!同刚才一样。这个信号板倒没有特殊的噪音,只是发出咔咔的响声——你大概也晓得——但是它所发出的表示刻不容缓的强亮“有事通知你”,还是刺激你神经的。事情闹糟了:显然是我那几句只有不怎么聪明的人才说得出来的话把整个系统弄失灵了。所以我立刻拨了5。

“是有事通知我吗?”我问线路另一端的女人。

她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1703。”我以聪明学生常用的口吻说。

“1703,”她重复了一下,“没有你的通知。”

“你没弄错吗?”我问道。

“没弄错,”她说。“什么都没有。”

“那么,”我请求她,“劳驾,请你把我的信号板关上。”

“你的信号板没开着,”她说,“你任何通知都没有。你不是1703号吗?”

“一点不错,正是我。”我回答。

“那好,我再重复一遍;你什么通知都没有。”

我无须回身就能看见,信号板的闪光映在我十床十上挂着的“独特的希尔顿版画”的玻璃镜框上。这是马里科尔的作品。我现在就缺这种流行艺术品了。

“大概你说得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