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上，章母破碎地躺在那儿，全身都疼。她疼得恍惚、疼得麻木了，但心里还是惦记着一件事情。</P>
她将手掌摊给儿子看。</P>
她全身是血，但也奇怪，就是手掌那一块儿是干净的，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两组号码。</P>
一组章柏言的，还有一组是陆幽的。</P>
章柏言到死都记得的号。</P>
他心为之颤抖，声音亦是：“妈……”</P>
章母无法说话。</P>
她颤着苍白无血色的唇，哀伤地望着儿子……她整个人都在弥留之际了，章柏言不是顾虑的，医生也看过他的绯闻，猜到一些，于是拍拍他的肩膀：“打了试试看吧！或许人愿意来呢。”</P>
章母眼里有了些神采。</P>
“我打！妈……我马上打。”</P>
章柏言一手握住章母的手，他白皙手掌瞬间就染成血红……哪怕是最后一刻，章母也怕儿子弄脏手，微不足道地缩了下。</P>
章柏言握得很紧。</P>
随即，他就拨了陆幽的电话，在响了几声后陆幽接了。</P>
情况紧急，章柏言没绕弯子。</P>
他低声开口：“陆幽，我母亲出了严重车祸……她想……见见你、见见小叶茴，你能过来一下吗？”</P>
陆幽愣了一下。</P>
章柏言知道她会为难，因为这关系到叶茴的身世，于是他加了一句：“她撑不了多久了，陆幽……算我求你。”</P>
他们之间，年少相爱，到后来的难堪。</P>
到如今，变得平和。</P>
陆幽几乎没有考虑，她便同意了，她说好然后就问了地方。</P>
章柏言报了医院地址，挂了电话，他俯低身子抱住章母。</P>
他听说，即将离世的人，全身都会冷。</P>
因为到了另一个世界。</P>
他的嘴唇贴在章母的耳边，沙哑得不成样子：“妈，陆幽一会儿就赶去医院了……您撑一撑！”</P>
章母嘴角浮起一抹恍惚的笑意。</P>
她忽然有了一丝力气。</P>
救护车缓缓启动，朝着医院方向驶去，章母眼里全是悲伤，她凝望着儿子……已经进入到回光返照的阶段。</P>
她有很多话想对儿子说，可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P>
后来，她就更恍惚。</P>
在生命最后一刻，她忘了陆幽、忘了小叶茴……她回到了最初，回到她的丈夫还在的时候，那时虽不是十足美满，但偶尔也会开心。</P>
章母走的时候，她叫了章柏言的名字。</P>
一声低低呼唤，</P>
在儿子的怀中断了气，最终的最终……她还是没有能等到陆幽、也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小叶茴，就这样离开了人世。</P>
车上的医生护士，沉默。</P>
章柏言搂着母亲，垂首泣不成声……</P>
……</P>
半小时后，陆幽带着小叶茴赶到医院，章母已经盖了白布。</P>
章柏言静静坐着陪她。</P>
门口，他的秘书看见陆幽，连忙迎了过来低声请求：“陆总，待会儿您宽慰章总几句吧！好半天了，一句话也没有。”</P>
陆幽轻点了下头。</P>
她抱着小叶茴进去，章柏言听见脚步声，猜到是她……于是低低开口：“陆幽，她走了！”</P>
陆幽喉咙像是堵住。</P>
她想安慰几句，但却说不出来，她跟章柏言之间……其实除了年少时的久远记忆，就剩下岛上那晚的回忆了。</P>
总归陌生。</P>
大概是素白的环境，小叶茴不喜欢。</P>
小姑娘在妈妈怀里，不安地扭着，还叫着妈妈、妈妈。</P>
陆幽便抱着她，给章母鞠了躬，她告诉小叶茴：“这是一个认识的奶奶。”</P>
小叶茴看不见人。</P>
她趴在妈妈的怀里，睁着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才一岁多的小孩子，哪里懂得生离死别？</P>
陆幽将孩子抱给章柏言。</P>
她自己也给章母鞠了三个，逝者已逝，章母人走了，过去的那些事情也随着人走灰飞烟灭，陆幽不想再提起。</P>
直起身体，她看向章柏言。</P>
他抱着小叶茴，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不怎么熟练……但是叶茴在他怀里却挺乖的，萌萌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瞧。</P>
章柏言搂紧她。</P>
他的脸贴着小孩子温热的脸，恍惚中回到人间……小家伙抓着他的扣子玩，嘴里发出呀呀的声音。</P>
章柏言舍不得放下。</P>
但这儿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将孩子还给陆幽……他们面对面地站着，他望着陆幽，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P>
“陆幽，谢谢你带着孩子过来！”</P>
“我母亲，心心念念的就是孩子。”</P>
……</P>
陆幽没有接话。</P>
有些事情虽说是心知肚明，但是她不打算说出来，就一辈子烂在心里好了。</P>
门口，章柏言的秘书听了。</P>
简直不敢相信。</P>
这时，过道那头走来个医生，跟秘书说了两句。</P>
秘书敲了下门，轻道：“章总，有位医生想跟您谈谈，他说他是老太太之前的主治医生。”</P>
主治医生？</P>
章柏言怔了怔，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位医生已经进去了。</P>
他看着盖着白布的章母，沉默了会儿才缓缓说：“章先生，刚刚我同事说起您母亲的事情，我想起来她是我的一位病人。”</P>
医生从衣袋掏出一份检验单，递给章柏言。</P>
“您母亲生了很严重的病，可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您……她得了晚期肝癌。”</P>
医生说完，就先行离开了。</P>
他的本意，或许是想安慰一下章柏言。</P>
但是章柏言握着那张单子，手指却开始颤抖，他不笨也不傻，他很了解自己的母亲……车祸，车祸不是意外。</P>
而是人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