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年走出大理寺刚欲上轿,忽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向着大理寺疾驰而来,趁着马车将停未停之际,杜延年突然对随从的属吏大声道:“天近晌午了吧,老夫今日心情不错,想到‘第一楼’喝两杯,尔等先回去吧,不必跟着了。”</P>
马车上的人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车夫随即调转马头而去。</P>
与此同时,大理寺斜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一名身穿便装、头戴斗笠的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理寺门口的动静,及至看到柳恽将柳明诚背出门外、放到马车上时从柳明诚脸上露出的痛苦神情和衣襟处闪过的一丝血红,男子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眼前也逐渐模糊了。他打小就最怕疼,不好好练功时打他一枪杆他都要龇牙咧嘴喊半天,这二十大板下去如何能受得了?这小子怎么就非要自讨这苦吃呢?</P>
“老爷,您既然这么关心二老爷,为何不亲自过去看看?”新来的小厮显然还不太懂主人家的复杂情况。</P>
“多嘴!”柳敬诚呵斥了一句,继续盯着弟弟的身影,直至马车驶离了大理寺。</P>
“回头去买些上好的金疮药送过去,记着,别让老太太知道。”</P>
“是,老爷。”</P>
两刻钟后,在“第一楼”的那间特殊包厢里,祁翀见到了杜延年。</P>
“岳父!”私下无人时,祁翀已经将“岳父”两个字叫的很顺口了,杜延年笑了笑也没有客气。</P>
“殿下今日不该去大理寺!”笑归笑,杜延年一上来还是先批评了祁翀,“此案的结果昨日便商定了,没告诉殿下就是不希望殿下事先知道,也不知何人这么多嘴竟让殿下知道了。”</P>
“我也是关心则乱,现在想来的确不该去。”祁翀知道自己理亏,连忙认错。世人皆知此案的原被告两方一方是他的义父,另一方是他的岳父,他此刻的角色应该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才对。而左右为难之人面对今日这场景,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回避、装不知道,他如果出现在大理寺却又不跟任何一方起冲突,那便会惹人生疑,如此一来这场戏的前面已经唱完的那一大半就全都白唱了;而如果跟其中一方起了冲突,如何收场也会是个大麻烦。</P>
“幸亏殿下反应快,没有露脸。”杜延年也不敢太让祁翀难堪,连忙打圆场。</P>
祁翀脸一红,忙道:“还是您提醒的及时!义父伤的如何了?”</P>
“邱邦士手下那帮人手底下有数儿,事先又特地嘱咐过,板子打的震天响,看着挺惨,其实只伤了表层的皮肉,筋骨丝毫未损。他毕竟是自幼习过武的,结实着呢,没什么大事,顶多趴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邱邦士事先清了场,也没几个人看见过程,脸丢的不大。”</P>
“那也够他喝一壶的,他几时受过这个罪呀!”</P>
看着祁翀依然闷闷不乐,杜延年宽慰道:“殿下不必过于自责,其实不论有没有殿下的‘双折法’,德甫这顿板子都是逃不掉的。前天晚上我们在大理寺狱商议此事的时候,发现德甫挨一顿打是快速、圆满解决这个案子的最好办法。而且,他这顿打不会白挨,在家歇几天很快就会有新的任命的。”</P>
“新的任命?”祁翀眼前一亮。</P>
“对,陛下身体不好,眼看着已经越来越懒得上朝理政了,他要将权力让给政事堂,那就需要一股牵制政事堂的力量。朝中能够牵制政事堂的无非两个衙门:枢密院和御史台。接下来德甫应该会被安排执掌这两个衙门中的一个,无论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升迁,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P>
“哼!这就是帝王心术?”祁翀不屑地撇了撇嘴。</P>
“听起来殿下对陛下的手段有些看不上啊!”杜延年笑道。</P>
“无非是互相牵制而已,这有什么?让臣子之间互相倾轧,皇帝渔人得利,这样的手段是‘术’不是‘道’,没意思。”祁翀摇摇头道。</P>
“哦?殿下追求‘道’?不知殿下以为的‘道’是什么?”杜延年饶有兴致地看着祁翀。</P>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道即变化之本,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始无终,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过而变之、亘古不变。说白了,‘道’即法则,是既不能被人为创造、也不能被人为消灭的本质,只有抓住本质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祁翀侃侃而谈。</P>
“殿下所言固然有理,但失之片面。”</P>
“请岳父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