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微微一怔,随后起身叉手道:“公子高见!老朽冒昧,愿邀公子同席,以便请教!”
“多谢刘公,只是此处非高谈之处......”
“不妨,老朽在楼上尚有一间常年包用的包厢,可至其中一坐!”
祁翀本欲推辞,不料那老者已然唤过随从,不由分说,将祁翀的菜端去了楼上。祁翀无奈只好随他上了楼,韩炎随身服侍,宁绩则带着侍卫在楼下警戒。
老者的包厢位置很好,是二楼东侧临窗的一个房间,进去之后,祁翀微微有些吃惊,因为这包厢里悬挂、摆设的装饰之物与其他房间大不相同,显然并非“第一楼”原有。
老者看出了祁翀的疑惑,笑道:“老朽经常与至交好友在此饮酒,故而将家中的书画、奇石带了些来陈设于此。”
祁翀点点头:“刘公好品味!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哦?”老者微微一笑,“公子不妨一猜!”
“京兆刘家虽然家大业大、子弟众多,但近几十年真正出息的也就两人,一个是前中书令刘琰,另一个就是他的从弟刘璠。刘琰谋反,他那一支几乎被先帝屠尽,家产尽没。而刘璠虽然受牵连被罢了官,但代宗皇帝并未追究他这一支的罪责,刘璠的孙子去年更是中了榜眼。因此,如今京兆刘家就应当以你为首了吧,刘公?”
“哈哈哈哈......公子果然是妙人,一猜便准!老朽正是刘璠!不过,公子的身份,老朽倒也能斗胆猜上一猜!”
“哦?”祁翀顿时也来了兴致,“你倒是说说看,我是谁?”
刘璠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后退两步,撩衣跪倒:“臣刘璠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祁翀笑了笑,大喇喇地坐了下来:“平身吧!说说,如何看出朕的身份的?”
“不瞒陛下,泄露陛下身份的首先是戚东家的态度和陛下的饮食习惯。
陛下不常来‘第一楼’,可臣却是这里的常客。说实话,这‘偏口鱼’从未在一楼大堂的桌子上出现过,因为据戚东家说,这鱼要一路用海水和饵料养着运到京城殊为不易,路上要死一大半,活下来的往往只有十分之一,因此极为珍贵,有钱都买不到。偶尔有食客有口福吃上一尾新鲜的,也往往是出现在二楼、三楼的某个包厢里,怎么会给一楼大堂的散客呢?而且,臣昨日亲眼所见,这鱼运回来一共就两尾活的,一尾被鲁王家的管事拿走了,另一尾给了您,因此臣便猜想您的身份怕是不低于鲁王。
再说这螃蟹。据戚东家讲,这红的异常鲜艳的‘赤甲红’乃是交、望一带的特产,味道极为鲜美,只是个头不够大,壳又硬,京城这边人不大认,反而不如白蟹受欢迎。而陛下看上去很喜欢这螃蟹,戚东家给陛下上的菜也都是典型的交、望菜式,因此,臣便猜测您必是曾在交、望一带久住。”
“就凭一尾鱼、一只蟹断定朕的身份,还是有些武断了吧?”
“当然不止这些。真正让臣断定陛下身份的其实还是陛下之言。
当今士子往往只读应试之书,《商君书》却因不在出题之列而不被重视。而陛下不仅熟读《商君书》,还颇有自己的心得,其中见地绝非一般士子所有。若臣所记不错,经筵进讲中《商君书》乃是必讲之书,历代帝王皆读此书。
再者,陛下适才提起京兆刘家,说真正出息的只有臣和刘琰,就连臣那个孙子也未入陛下法眼,口气之大、眼界之高非常人可比!这也再次印证了陛下必是身居高位之人!
身居高位而又曾久居交、望一带,又是这个年纪,除了当今天子,臣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因此,您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可算是知道刘文敏这查案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了!你有些门道,也教了个好孙子!”
“说起臣那不成器的孙子文敏,臣还要多谢陛下大恩呢!犬子早亡,臣难免便对唯一的嫡孙溺爱了些,不想他竟背着臣做出了那些不堪之事!若非陛下将其绳之以法,臣犹自懵然不知。臣半生断狱从无枉错,却被自家孙子蒙骗数载,说起来实在惭愧!多亏陛下执法如山,这才令他幡然悔悟,也给了他浪子回头的机会。这是文敏之福,亦是刘家之幸,臣岂能不感恩戴德?”
刘璠言辞恳切,看上去倒是真心实意。祁翀略作沉思,沉声道:“刘璠,你好大的胆子呀!故意用一封密函将朕引来,意欲何为呀?”
刘璠见祁翀突然动怒,忙又跪倒:“臣不敢!臣只是偶然得一消息,急切之间又无渠道上报天子,不得不出此下策!”
“无渠道?通政司难道是摆设吗?”
“启禀陛下,此事所涉之人亦有在通政司任职者,故臣不敢经由通政司。”
“这么说,你承认那封告密信是你写的了?”
“不敢欺瞒陛下,确实出自臣之手。”
“那你今日有包厢不坐,故意待在大堂,就是在等朕吧?”
“回陛下,臣料到陛下收到密信后定会派人来查,只是不知会派何人来,故此在大堂观察等待,万没想到竟是天子亲至,这的确在臣意料之外。”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第一楼’与朕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