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那一声嗤笑，是从喉咙闷哼出的。</P>

听起来怪怪的，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情绪。</P>

高廷歇了一会儿，总算恢复些力气，又扭过头和她耍贫。</P>

“嘲笑我啊，”他也不恼，大大方方地敞开来说。</P>

“我也不过是个俗人啊，还有许多事儿没来得及做呢，就这么死了。”</P>

“不甘心啊，不甘心……”</P>

连续说了两个“不甘心”，心有惦记之人，不想就这么战死沙场了。</P>

时越才抬起头，微微转了身体，朝向他的方向。</P>

这下，更看得清楚些。</P>

她不是嘲笑。</P>

“是恼羞成怒。”</P>

不过瞬间就释然了，“我也怕，你戳破了我的无能，还有懦弱。”</P>

“不甘心也就这样了……”</P>

这么多兄弟，她带过来了，却再也带不回去了。</P>

还有营地里守着的妇孺，她们该怎么办。</P>

这些都是她割舍不下的，带着他们一起走，怕是死都不会瞑目。</P>

“时越——”</P>

城门下，有人叫着她的名字，</P>

能直呼将军名号的，除了对方的将领外，也没别人了。</P>

真好笑，换了身衣服就忘了曾经叫她“将军”的日子。</P>

时越重新站起来，整了整盔甲，转身向下眺望。</P>

“城中的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吧，”拿起鞭子指向后方的大军，“但你看看我身后。”</P>

“乌耆勇士们仍是精神奕奕，斗志昂扬。。</P>

“若再来一回，别说你还能剩多少可指派的人。就是你自己，也得做我的俘虏。”</P>

边关风大，若想叫城楼上的人听见，声音必须要大。</P>

赫连匀昇一改她记忆中的文弱，声音嘶哑却洪亮，哪有从前半分影子。</P>

“不若就此投降吧，还能捡条命，也给其他弟兄们留个活路。”</P>

时越不免失笑，若是当初遇见的是这样的他，又怎会中了他的美男计。</P>

“俘虏？”</P>

时越这次是真的不屑，“赫连将军的身份如今已不同往日，贵人多忘事，本将军不怪你。”</P>

“只是，还要再提醒您一句，”清清嗓子，更大声了些。</P>

“大商不比乌耆，天生不懂低头弯腰，更受不得委身做小的委屈。”</P>

字字不提他，字字却都在说他。</P>

“宁当刀下鬼，不做亡国奴。”</P>

他做得的事，她做不得。</P>

她时越打小就反骨，偏不会苟且偷生。</P>

“好，好，好。”</P>

连说三个好，赫连匀昇怎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本来念及一日夫妻百日恩，给她个机会。若她能归降于他，他不是不能再与她重修于好。</P>

只是，她不领情。</P>

“那就打——”</P>

剑指前方，誓要她心服口也服。</P>

时越却不如他预料中的恐慌。</P>

目光掠过他们，投向更远的地方。</P>

“元生。”</P>

她没有再称呼他的真名，叫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P>

“我不会输给你了。”</P>

声音轻飘飘的，很快就被四面八方传来的轰鸣声掩盖。</P>

马蹄声阵阵，飘扬着的红色旌旗上赫然写着“商”的黑金色字。</P>

援军来了。</P>

“高将军，”对上满眼都是意外的男人，“你死不成了，下城迎敌吧。”</P>

“兄弟们，咱们的援军来了。”</P>

“开城门，杀——”</P>

他们知道一北一东联合夹击，她们也会一前一后瓮中捉鳖。</P>

这下，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了。</P>

天正七年，乌耆联合东源以假和亲共谋进犯大商，又败。</P>

乌耆再次后退，已至极北，不宜生存，却也不至于被赶尽杀绝。</P>

大商根本不屑于争夺那极寒之地，打到那里，才算收兵。</P>

而东源在摧枯拉朽之势下，不堪一击，重新回归附属国身份。</P>

国之君主由大商朝廷指定，且要定期来朝贡。</P>

百年来的矛盾与危机，才算至此终结。</P>

“我真以为不会有援兵了。”</P>

仗打完了，该回家了。</P>

他们一路把乌耆赶回极地，现在仗打完了，也该整装回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