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天国·王都。
上一次龙族入侵之后,王都的大殿被毁了个七七八八。热衷于搞建筑的国王觉得有失威严,又调集能工巧匠,发二十万征夫重修宫殿,还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要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
因为众大臣的阻拦,这个工程并没有进行到最后。国王也没有太坚持,毕竟上次龙族杀了太多王族的血脉,导致本来臃肿膨胀的王室现在一下子变得人丁稀少,用不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宫殿了。
在最气派的几座宫殿修缮完毕之后,国王又回到了享乐的生活中去。各个领地新送来了一批嫔妃,加上之前各种王子公主死伤惨重,人到中年但仍然精力旺盛的国王陛下认为自己有必要让王族重新变得人丁兴旺,所以最近沉迷造人无法自拔。
王都的重建工作如火如荼。白衣卿相推行的杂交水稻也在今年秋天有了个好收成。
苛捐杂税照旧,但今年的冬天比起去年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田地间的产出提升了,留下来的粮食居然足够让一个个家庭度过寒冷的冬天,这对他们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好年岁了。民众就是这样单纯的生物,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也不在乎头顶上那些大人物们的尔虞我诈,只要能吃饱穿暖,就是太平盛世。
于是最上层的人在享受快乐,最下层的人也在享受快乐。
那中间那些官吏呢?
他们更快乐。
有人说,一个国家最难的是两个人:最上面的君主,最下面的百姓。中间的人并不辛苦,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他们需要的就只是欺上瞒下的功夫罢了。有良心的,多做一点实事,就算是难得的好官。
真正在为王族未来考虑的,放眼王都也就只有那么寥寥数人而已。
一袭白衣的乌米今天久违地没有让名叫小鹿的仆从跟在自己身后,因为今天他要去的地方,闲人免进。
东方刚刚吐白,他便已经起身,踏着平整的青石板路,从东门进入了内城。门口的侍卫在他进去后重新恢复了警戒,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乌米缓缓地走着,走在这片金碧辉煌的建筑当中。
他走过文华殿,走过太和殿,走过常青殿。走过许许多多绵延如山脉般恢弘的建筑,最终停在了一片竹林的面前。那里站着一位神情严肃、衣衫名贵的青年,见到乌米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向乌米打了个招呼:
“早安,丞相。”
乌米的脸上同样浮现出笑容,说道:
“朝王殿下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来的要早啊。我已经提前到了,没想到还是让你久等。”
眼前的青年——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朝王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乌米的身旁,与他并肩站立,一同注视着眼前的竹林,低声说道:
“天策府上将军普兰特,以及我的妹妹兰娜都回来了。据说这一次朝北行出了很多事故,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发展。巨人族遭受了巨大的伤亡,灵武没了桎梏,不期将会南下……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自己寝食难安。丞相啊,我永天国,真的气数已尽了么?”
面对朝王这充满担忧的提问,乌米语气温和地回答道:
“殿下,气数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天行有常,不为灵武存,不为永天亡。一个国家的覆灭,可能是因为外敌环伺,可能是因为国家内乱,但这些都是人祸,与气数无关。”
朝王凝望着乌米,低声问道:
“丞相认为永天国的‘祸’,源头在哪?”
乌米看着眼前的竹林,自青云死后,这片区域就很少有人造访了。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回答道:
“积重难返,说不上什么源头。”
朝王苦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丞相说笑了。连平民百姓都知道,一国之君荒淫无度是国家动乱的开始,丞相又何必避之不谈?夕王还在的时候,将我视为最大的敌人,现在夕王不在了,父王又对我严加看管,太子府几乎形同虚设。我与伸张大义于天下,挽救黎民百姓于泥浆,却奈何自己也身陷囹圄,只能看着局面一点一点变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