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十三进城的时候，城中已经是一片大火。

木制的建筑不耐火，加上云阳领主的侍卫们又是蓄意纵火，火焰一旦燃起就根本控制不住。偌大的凌云城已经是一片火海，无数百姓被活活烧死，尸体如同焦炭一样倒在街上，还冒着层层热气。

说实话，这场攻城战并没有遭受到多么顽强的抵抗，毕竟城内也已经断粮有一段时间了。百姓不愿意帮助守城，士兵们也没有多强烈的战斗欲望，哪怕云阳领主厉声呵斥他们挡住方十三的进攻，愿意拼上性命的人也少之又少。

方十三麾下的很多将领都因为攻城过于顺利而显得很谨慎，生怕这是云阳领主布下的陷阱。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以为战争会越打越激烈，越打越残酷，越到后期越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但其实不是的，绝大部分战争打到后期都是摧枯拉朽的局面，优势方有时候会停下来消化一下胜利的果实，但这并不代表劣势方有了翻盘的机会。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在最后狂欢一场，然后在下一次战争中输得更惨而已。

哪怕凌云城城高池深，有着绝对得天独厚的优势，在这样的局势下也没有任何意义。大火烧起来，城内城外一片混乱，城上的士兵早已无心反抗，御西城的军队一鼓作气攻上了城墙。

利德曾经跟方十三说过，高筑墙是非常有必要的工程，城墙能够有效抵挡外敌的入侵。但同时，如果把御敌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守城上，那么再厚重的城墙也总有被攻破的一天。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清楚，可人的惰性决定了他们一旦有机会，一定会圈出一块区域，高高地修筑壁垒，将自己围在里面开始肆意享乐。

无论是凌云城还是永天国的护国大阵，都曾在初期发挥过巨大的作用，但也慢慢地变成了里面的人画地为牢的保护伞。云阳领主常年生活在繁华的凌云城中，看不到外面的民生疾苦；永天国三十六领地的绝大部分人也活在护国大阵的庇佑下，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风景。

方十三被推着进入了凌云城，空气中充满了焦糊的味道，耳边满是木料燃烧的噼啪声。那一刻方十三忽然想起利德跟她说过的那段话：

“人间朝代更替，大多三百年一个循环。云阳也好，永天国也好，历史上都曾有过高光的时期。但现在它们无一例外都走入了末尾的岁月。你能从现在的御西城身上看到他们过去的影子，就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到我们御西城的未来。如果没办法打破这种循环的话，我们早晚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那时方十三还没有这么强的感触，然而亲手覆灭了历史悠久的云阳之后，她慢慢能体会到利德说这段话的心境了。仅仅是拿下云阳，御西城的团队中就已经开始有人腐化堕落，可想而知几十上百年之后，始终生活在和平中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方十三握紧了拳头，她不想今后有一天，民众再遭受这样的苦难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或许从宏观来看王朝更替没什么，但每一个崭新的王朝都是拿无数人的鲜血铺就而成的。作为军方的领袖，方十三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曾经随自己征战的老兵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与云阳的战争中更是死伤了大量新招募的战士。

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的背后又是一个个真实存在的家庭。

当初利德在石碑上刻下了对魔族战役中所有的阵亡名单，拿自己的血去给那些文字上色的那天，方十三哭得最惨。她知道自己打赢了，也知道无数个家庭永远失去了一位丈夫和父亲。御西城有完善的抚恤机制，即便如此孤儿寡母都很难不受影响地活着，更何况那些流离失所的云阳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