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吗?”
利德点点头,说:
“懂了。”
女人亲切地摸了摸他满是灰尘的脑袋,问道:
“说说看。”
利德就跟她讲了一下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
首先是要让每个人都看到希望,要让所有人都能有触手可及的未来。要他们可以通过自身的奋斗来改变命运,哪怕这种改变可能需要几代人才能初见成效。其次要重视医疗和教育,要能让大家看得起病上得起学……
女人默默地听完,没有反驳,只是笑着问道:
“那你觉得,这些是怎么实现的呢?社会的贫富差距总会越来越大,阶级固化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当少部分人掌握着大部分的财富和创造财富的方式,他们就会开始为所欲为。比如你去的那个工地,就可能发生拖欠工资甚至包工头跑路的情况。当生活不再稳定不再充满希望,人就会在压力下变得暴躁,到那时你所见到的肯定也不是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而是底层的人吃人。”
利德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可以演算很多复杂的公式,但像这样涉及各种复杂学科的问题,他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解。
那年他还不到十岁。
女人笑着把薯片塞到他的怀里,然后当着他的面戴上了军帽。
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酷,那双蓝色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更加明亮:
“其实很简单。你所见到的这些美好的东西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你妈我坐在这里。任何体系都会有弊端和缺漏,所以需要一个人去不断地修复那些问题,降低社会的熵值。这个人必须绝对的公正,必须始终保持清醒,必须像机械一样冰冷而正确。让下面的人上来,让上面的人下去,让社会一直维持在一个清明的状态……这种事是要见血的,不能从规矩的角度去看,要把它当成是战争。”
女人摘下军帽,重新恢复成柔和的笑容,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母亲:
“暂时还不用你去考虑这些事,虽然你总有一天要去面对这些问题。不过到时候也许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解法也说不定……通往未来的路并不只有一条,换个角度想想,既然值得爱的是人类这个整体,那么只要有人类活着就可以了。多少次战争,多少次毁灭,都没有关系。”
小小的少年一直记得那天的谈话。
天月山三十万灾民身死魂灭,他管都懒得管。云阳的百姓在内战中痛苦万分地死去,他的反应也很平静。卡尔帕斯带着东部边军亡命一搏,利德更是毫不犹豫地给他打上了沽名钓誉的标签。
但其实,利德也会为那个不知名的魅魔的死感到难过,为瓶子以及瓶子的生母感到难过。
因为在他眼里,一万个人浑浑噩噩地活着,不如一个人神智清明地赴死来得伟大。
如若这场战争能够通过巨大的牺牲换来一个民众觉醒的契机,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祭奠了死者之后,利德发放了这次作战的赏赐,主持了凌云城的重建工作,宣告了新领地的种种规章制度。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他才去了一趟领主府,见了等待很久的云阳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