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慢慢发生了一些改变。
白夜在院子里练拳,铃兰就坐在围栏上静静地看着。在白夜快要训练结束之后,铃兰就打一盆热水,在盆边搭上一条干净的白毛巾,送到白夜的手里。两个人起先会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随后铃兰会“不经意”地在武道上给白夜一些启发——她的境界修为虽然比不上白夜,但从神明那里得到的知识却让她能够应付这样的场合。
人世间有许多人,他们对于权势、地位、金钱、名声这些世俗的东西没有任何贪恋。
但人非草木,人皆有情,皆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只是很多欲望平时被隐藏的很深,很少表露出来而已。对白夜来说,云海就是没有吸引力的东西,但他对于武道的痴迷却成为了铃兰攻陷他的突破口。
两个人逐渐从偶尔闲聊发展到坐而论道,再到一起在院子里对练。
在这个过程中,白夜其实根本不曾意识到自己在铃兰面前笑得越来越多,也不曾意识到自己愿意花更长的时间与她呆在一起。当他压制境界与铃兰“切磋”时,双方你来我往的攻防往往蕴藏着无数的博弈,这种博弈让白夜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铃兰却知道自己一直是有心算无心。
选神人的逻辑让她在每个晚上很冷静地分析自己与白夜的感情到了哪一步,然后思考明天的自己见到他时要露出一个什么样的笑容、要对他说一些什么样的话。终于,当她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集齐了侍女、挚友、老师、知己、对手等诸多身份时,铃兰明白这天下将再不会有任何人对白夜的重要性大过自己,包括那个他一直很宠爱的妹妹。
于是铃兰将选神仪式和盘托出,却又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楚楚可怜的存在:我知道这样会让你为难,但不这样做的话我就会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对不起。
选神人守则第二条:选神人不能以任何方式主动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选神人守则第三条:选神人必须竭尽全力把辅佐对象引导到成神的路上,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无视第二条规则。
这时候白夜的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重新回到世子之争中去,他很在意的妹妹会难过,但是不会死。
另一条路是按照曾经的承诺放弃世子之争,云海所有人皆大欢喜,但他爱着的人会因此丧命。
白夜选择了前者。
那时候铃兰觉得很开心,虽然她是在禁制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做了那些事,但一想到自己能够与白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她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有人用卑鄙的手法替你做了一些事情,你什么都不付出就可以享受到最后的成果,而且不用承担太多的心理负担。
可是,每当她看到白夜因为世子之争流露出难过的神色时,铃兰感觉自己的心也会传来若有若无的抽痛。她很清楚白夜是因为自己才选择重新与白凤争权夺利,甚至不得不对白凰冷言相向。而铃兰身体中预先设定好的逻辑,却命令她漠视眼前的一切,利用白夜内心空虚再刷一票好感,这让铃兰本能地产生了抗拒。
这时她才意识到,在那些她掰着手指算计白夜的时光里,她自己也在那份感情中越陷越深。而真的喜欢一个人时,每天想的不是如何从他身上索取,而是自己能给他什么。
铃兰能给白夜什么呢?
大概唯有一句抱歉,以及她这条命而已吧。
“不要怪白夜……”
铃兰跪在地上,眼神涣散地说道:
“他对我是很警惕的,最开始的时候,担心我是其他领地的间谍,也担心我是云海哪位公子的暗棋。他会相信我,是因为我一百句话里有九十九句都是真的,选神人的事情也好,他输掉我就会死的事情也好,我从来都没有在这上面骗他……但是啊,这里面也有一句话是假的。”
铃兰抬起头,一张脸早已血肉模糊,甚至脖子都被她自己抓得满是血痕。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利德说道:
“那一天,他面无表情地问我希不希望他参与世子之争,走上成神的道路。我说我当然希望他能够成为神明,让我能够和他一起活下去,直到岁月的尽头。”
“但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不要让那些真正关心着他的人感到难过……我只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内在空空如也的女人,用卑鄙的方法接触到他,一步步窃取了他的爱怜。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当……请你帮我告诉他,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我在一旁看着他练武的时光。因为一旦和他发生接触,我就不知道哪些是神让我做的,哪些是出自我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