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
梵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朝王殿下要做一件大事……乌米也没办法阻止他。乌米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对王族过于忠诚了,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了国王和朝王必定要死一个的地步,乌米嘴上说着会给我们一个安定的后方,其实他给不了,因为他不敢杀朝王。”
梵卿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
“朝王继位,我就是三代老臣了。朝王能信我多久?就算他相信我,我这个空降的老将带着牵涉了诸多利益的新军,又能从贵族手里争取多少资源?我现在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乌米把军权交给了我,可如果有一天,乌米自身难保了呢?最后无非两条路,要么临阵换将被打得落花流水,要么我抗旨不遵在前线死战,最后被后方的压力拖垮,含恨而终。与其这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给自己选个体面点的结局,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年轻的将领垂下手,一旁蓄着胡须的中年男性又开口询问道:
“既然如此,老师为什么还要出山?就算这永天国真的易主了,也不会有人动您的。更何况现在的国王刻薄寡恩,凭自己的小聪明拿捏臣下,实在不是个明主。”
梵卿沉默了一下,再度笑了起来,回答道:
“他与我无恩,但他的父亲有。将来我死了,到了地下,他爹问我为什么不帮他的儿子,我答不上来。更何况,那个劳什子白衣卿相,在我家门口跪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让我觉得这永天国虽然残破不堪,但还有很多人愿意为了它四处奔走,甚至献出生命……那这仗就不是完全没得打。”
梵卿看向眼前的亲信们,笑了起来,温和地说道:
“人终有一死的,我们都逃不过。王朝终究有覆灭的一天,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例外。但坐在我们的位置上,不能就这么乖乖地认命,不管对上什么怪物,都得不断地去思考战胜对手的方法。好了,话就说到这,你们攀着这藤蔓下山,顺着山脚的河水漂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一位扎着头发的男装丽人询问道:
“老师,那您怎么办?”
梵卿找了块石头坐下,拍了拍灰白背心上面的尘埃,回答道:
“我就不走了。你看,很多被蒙在鼓里的娃娃们因为我的计策死在这里,我得陪他们一起下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亲信们又几次相劝,梵卿不为所动,亲信最后只得自行离开。
梵卿静静地坐在石头上,直到一阵风吹过,热近,眼前的地面上映着赤色的火光。
他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那扑面而来的烈火,瘦小而单薄的身躯瞬间被火焰吞噬。
……
高空之上,灵武领主终于从那汹涌澎湃的剑气中挣脱后,眼前已经是一片火海。
到处都是鬼哭狼嚎。
西格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地面上还落着半截断了的发簪。
灵武领主没有受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她以金色的火焰护住了自身,硬撑过了西格的全力一击,只是一头青丝稍显散乱,面纱从鼻梁滑落到了红润的唇边。她冷冷地看着这似乎要把整个落凤山烧尽的烈火,灵武的士兵在这里几乎折损过半,剩下的人在大火中抱起团来,凭靠着军阵的加护勉强支撑着,但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倒下。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里或许真的会成为她命中过不去的坎。
在那一刻,灵武领主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了去年在海底的场景。
那时候利德曾笑着对她说,我带着我的人去投靠你,你能实现他们的愿望吗?单说河月要天下太平,你就给不了,永远都给不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就像是看到了不久之后的未来。灵武领主第一次有些不服输地反驳,说我能把灵武从万人规模变得可以和王族分庭抗礼,能从荒无人烟的塞外开辟出广袤的空间,自然也能够让这个国家更加强大。
难道说天命既定,她数百年的努力终究还是会化作泡影,必须要继续在那不见终日的苦寒之地等下去?难道这世上真有命中相克,苦苦追寻却依旧求而不得?
凭什么!
灵武领主猛地睁大了眼睛,抬起手,金色的火焰化作咆哮着的龙卷,开始嘶吼着于天地间移动。她一身长裙随风飘荡,帝王的威严再度笼罩整个落凤山。
普通的火焰一开始还在随风蔓延,但逐渐开始往金色的龙卷处汇聚,整个龙卷就如同龙吸水一样,将林中的火焰慢慢抽干。
灵武领主唇角的面纱上开始有了殷红的血迹。
对王族来讲,对梵卿来说,火攻落凤山或许算是个不错的计策。
但他们忘了一件事——
凤凰是不会死在大火中的,凤凰会在火焰中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