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我和你说,你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说明你们公司的管理已经出现问题了,下面的人把决定权上交的同时,也等于是把责任上交了,事是你决定的,到时候出了问题,是不是也该由你来承担?你还叫下面人承担,是不是说不过去?”
张向北愣在了那里,想了想,他不得不点点头。
“而且,这是会有惯性的,北北,我和你说,你要是这样,接下去你会越来越忙,要你决定的事越来越多,越来越细,到最后,五块钱的报销也要你签字,你一个人忙死也忙不过来。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上有所恶,下亦从之’,这在公司里也是一样的,老板越喜欢管,下面就越不敢管,管了容易出错,不管,错不错都不在他,他何乐不为。
“时间长了,你们公司就完全扁平化了,偏平到什么程度,就是你一个老板,下面全是打工的,中间的管理层消失了,这个公司,你个人的印记和风格越来越明显。
“但是,公司现在已经有上万的人了,每天要处理的事,也上万,北北,给你一分钟处理一件事情你够吗,就是够,你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只有一千四百四十分钟,还是不够,最后会怎么样,就是把问题积压下来,越积越多,最后把你压垮。
“北北,管得多不是好事,有效管理才会创造更大的效益,一家公司,为什么要有健全的组织,就是需要这个组织去发生作用,而不是个人,个人意志很强的公司,我不能否认,在短时间之内,他的效率会很高,就像独裁国家,很多时候,会比民主国家效率更高一样。
“怎么可能不高,什么事,你说行,马上就行,马上开干,连讨论都不要讨论,研究分析都不用做,老板又在面前盯着,大家能不拼命干?效率怎么可能不高?但问题是,要是你错了呢?从你说行的时候,大家马上开干,会怎么样,是不是同样把你决策的错误扩大了?
“纠错的机制在哪里?纠偏的机制在哪里?完全没有,只有等你老板自己醒悟,发现这样不行,然后改,马上改,这样的公司,最后会变成一个瞎折腾的公司,大家都很忙,但忙在朝令夕改,忙在纠正错误,一边纠正错误,一边还在继续犯错。
“你们公司,就会变成一家永远在试错的公司,要是公司走在一条正确的路上,家底够厚,还经得起你们这样试错,要是路都走歪走斜了,那就很危险,每一次试错,都是要付出成本的。
“北北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的很多工作,其实对吴欢这个CEO已经造成干扰了,她要是一个有自己主见的人,又不便反对你,表面还是一团和气,但你们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消解,会累积下来,越来越深,等到爆发的那一天,可能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北北,听阿姨的,就趁这机会,放手让吴欢去干,相信她,反过来说,吴欢要是连这都干不下来,还需要你在边上帮助顶,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CEO,你们‘宅鲜送’,就要考虑换CEO了。”
小芳说完,看着张向北,张向北低着头沉思着,他觉得小芳阿姨说的很对,她说的道理,其实自己也都懂,冷静下来想想的时候,他知道一家好公司应该是怎么样的,但那是理论上的,实际上,坐在办公室里,看到那么多事情的时候,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管。
一把扫帚倒在地上,自己经过那里,难道不是顺手扶起来,而是在那里等,把清洁工叫过来,让她把它扶起来?从理论上来说,他确实不应该扶,那不是他的职责,而是清洁工的职责,但是,这样好像也太假模假式,太浪费时间了。
张向北把自己的疑惑和小芳说了,小芳笑了起来,她说:
“不仅是政府需要有自制力,控制自己伸向企业和市场的手,你也一样,你也要控制自己伸向扫帚的手,扶扫帚根本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换一个思路,北北,有扫帚倒在地上的时候,你不是去想扶不扶和谁来扶的问题,而是要去制定规范,规范清洁工扫帚应该怎么放,放在哪里,让扫帚不至于倒下来,都没有扫帚倒在地上了,谁来扶,你该不该扶,还会是一个问题吗?”
张向北看着小芳,也笑了起来,他说:“我明白了。”
“我知道你一点就会通的。”小芳笑道,“怎么样,需要我打电话给吴欢,和她说你春节要去重庆的事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和她说。”张向北说,小芳说好。
张向北去了办公室,把事情和吴欢说了,让他稍感意外的事,吴欢一点也没有诧异和畏缩,而是说,你去吧,这里有我呢,不就是去重庆吗,又不是去美国。
“万一有什么事,你几个小时就赶回来了,不是吗?”吴欢看着他说。
张向北说好,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吴欢说。
张向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他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看,心里和自己说,看样子自己是要想办法管住自己的双手了,多去想想怎么让扫帚不倒下来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