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玲珑心(2 / 2)

折她入幕 岫岫烟 2008 字 9个月前

退寒居的正房内,宋珩草草用了一碗鸡丝面和一些炙羊肉,拿茶水漱口后,昂首阔步行至府门外,翻身上马往军中疾驰而去。

至酉时日落,天边残阳如血,远山金光浅浅,宋珩打马归府,径直往翠竹居而去。

瑞圣打了帘子让人进去,薛夫人正坐在禅椅上一手拨动佛珠,一手敲着小几上的木鱼,待听得宋珩唤她阿婆,这才停下手里的小木槌,缓缓睁开眼来看他。

薛夫人凝他一眼,因问道:“怎的这时候过来,可用过晚膳了?”

宋珩面上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语调平平地道:“未曾,便在阿婆处用罢,阿婆莫嫌某才是。”

薛夫人听后忍俊不禁,慈祥的眉眼化作两道弯月,笑道:“不知从哪儿学来的精致淘气,拿老身来玩笑。要说起嫌来,老身还怕你吃不惯那些个斋菜呢。”

祖孙二人的对话惹得一旁的疏雨跟着轻笑了起来,上前将那木鱼、木槌一并收了,抽身出去将门合上,吩咐归云去厨房传膳,再叫多做两道菜送来。

鎏金镂空莲花香炉里焚着沉水香,彼时屋里只余下祖孙二人,宋珩嗅着那淡淡清香,敛目平声道:“孟九命人快马加鞭传了信来,前日已过了汾州,今日夜里约莫在文水落脚,想来再有两日便可抵达太原。”

孟九郎孟黎川,乃宋珩胞妹宋清音之夫,三年前右迁正四品太常少卿,是为京官,掌管皇室宗庙祭祀相关事宜,徒有虚职却无实权,名为器重孟、宋两家有意提拔于他,实则不过是为着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幽禁罢了,其妻宋清音更是被看做用以牵制和震慑宋珩的一大筹码。

自宋清音随孟黎川离了太原前往长安赴任后,薛夫人便时常悬念叹息,唯恐圣人哪日因猜疑忌惮二郎致使君臣离心,一时怒火上来便要拿大娘一家三口开刀。

二郎素来仁孝,最是看重骨肉亲情,加之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没了耶娘,是以益发珍重大娘和三郎这两位胞弟胞妹,连带着还未出阁的堂妹二娘都被他如珍似宝地疼爱。

圣人这般做派是何心思,她一妇道人家尚且能够窥得一二,二郎又岂会不知他是安的什么心。

二郎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然而为着护宋清音一家周全,生生忍了三年未敢轻举妄动,直至去岁大败奚族班师回朝,以赫赫战功在明堂上向圣人施压,要求将孟黎川外放至太原府任从四品少尹3。

时下中原式微,朝廷势弱,苟延残喘在河东节度宋珩和宣武节度使江晁那微妙的平衡之间,此番博弈终是以圣人妥协告终,岁末,朝廷降下调令,左迁孟黎川为从四品下太原府少尹,于次年春二月辞京赴任。

这位宣武节度使江晁乃濮州人氏,祖上经商起家,后平卢、范阳、陇右三镇节度使谋反,中原大乱,玄宗携贵妃、皇族宗室出逃蜀地,江家受战乱之苦生意一落千丈,至江晁阿耶那辈只能做些小本生意。

江晁自幼习武,耍得一手好.枪,胸怀凌云之志,遂入起义军,早年间曾立下过不少战功,颇受器重。因那起义军尤擅流动作战,又擅鼓动人心,倒是日益壮大起来,数年后竟集结十余万兵马直取长安而去,一路势如破竹,杀了不知多少士族门阀,可谓血流成河,逼得先帝仓惶出逃;

宋珩之父宋临得此消息,率先出兵河东前往救驾,不日又有多方节度使争相出兵围剿叛军,迎先帝返回长安;江晁因在华阴吃了败仗,遂降于河中节度使,封为副将,后与宋玠在河南道、神都洛阳一带抗击起义军,招安有心归降之人;两年后,起义军受降朝廷,江晁亲献叛军头目首级于先帝驾前,获封宣武节度使。

至此,河东节度使宋临、宣武节度使江晁、陇右节度使王贞三足鼎立,把控关陇。

后王贞式微,宋临病重离世,宋珩承袭其河东节度使之位,从其阿耶遗愿先后攻破平卢、振武,与黄河以南的江晁分庭抗礼。

薛夫人不是那等拘泥于后宅的妇人,活了这数十年读过不少史书典籍,当今天下的形式她看得门儿清,朝廷覆灭怕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了。

有道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4”。

如今掣肘已除,江晁老矣,此鹿,二郎志在必得。

薛夫人面上笑容愈深,微微阖目,意味深长地道:“大娘得你这位阿兄,将来必有大造化在后头等着她呢。”

他日得了长公主之尊,可不就大造化么。话毕,与宋珩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待婢女进来布菜,宋珩的目光被那白瓷描金小碟内的荷花状糕点吸引过去,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冯贵昨日夜里说与他听的话。

“这荷花酥还是杨娘子来府上后,老身才得以有这个口福。却不知她是如何生了这般玲珑的心思,竟能做出这样好看又可口的点心来。二郎饭后用上半个尝尝味儿吧。”

好一个生了七窍玲珑心的小娘子,竟是将阿婆也哄得服服帖帖;却不知是不是那等沽名钓誉、待价而沽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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