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纯良向后退了两步,尴尬地放下了手,正想张口解释一下。
那人鱼却忽然向他的方向凑近,佝偻起自己高大的肩骨,让那张丑陋恐怖的骷髅脸离得张纯良更近了一点。
见他没有动作,人鱼催促一般侧过右脸,露出了自己下颌骨的部位。
它想让张纯良把纹身贴在这里。
张纯良哑然,刚组织好的解释的话,一时间忘得干干净净。
他很快回过神来,调整好角度,把那片花苞纹身贴印在了它右边的下颌骨上。
于是,这只森然丑陋的大怪物的脸上,多了一支艳红的花苞。
这让它显得格外滑稽。
不过它好像并不反感,有些别扭地用爪子去戳纹身所在的位置。
张纯良耐着性子在它耳边讲了一遍纹身的作用,但是却不确定这家伙能否听懂。
见张纯良没有反对,它又扭着尾巴跑到池水边,映着反光观察自己的脸。
有一瞬间,它浑身都散发着茫然的气息。
它大概在用自己空空如也的脑袋瓜思考,为什么贴了这个怪东西,却没有被电飞出去。
张纯良观察了它片刻后,不再理会它。
弯下腰在沙地上找了半天,才找到那颗被他丢掉的人鱼卵。
他捡起卵球走到了铁门前——果不其然,他刚走到门的边沿,那颗人鱼卵便化作了荧蓝色的液体,被吸进了铁门不规则的缝隙里。
紧接着,厚重的门向两边缓缓挪动起来。
这动静并不小,很快便惊动了池边正在“照镜子”的大骨头。
它蜷缩着鱼尾,支起身子,默不作声地“看”着张纯良发愣。
张纯良捡起地上散落的铁桶,走向了出口。
“真的很感谢。”他再一次对人鱼骨头表达了谢意,“希望你能尽快找到自己的身份。”
这只是人类之间客套的社交辞令,张纯良并不觉得骨头架子能听懂,他迈出了铁门,在一阵晕眩中,回到了螃蟹养殖区。
确认自己离开了那个空间后,他轻轻地舒了口气,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一点。
虽然那个奇怪的骷髅人鱼救了他,并且始终对他保持着古怪的善意,但张纯良也不敢轻易信任它。
他赠给人鱼骨头的花型纹身贴,其实是一对。
另一张则在他的身上,通过这张纹身贴,他可以同步得到人鱼骨头那边花朵纹身的情况,同时,当另一个纹身持有者靠近他时,他的纹身还会发热示警。
解决了这个小麻烦,张纯良接下来又要面临一个大问题——
他该怎么和这群船员解释他失踪的原因呢?
不过,这个问题似乎很快就被解决了。
张纯良从杂物柜旁向养殖池走了两步,忽然觉察到气氛不对——他离开前,那群人吵闹又聒噪,而现在整个养殖间里却安静得可怕。
他借着仅能照出轮廓的昏暗光线,看向了几人当时所在的位置。
那个地方此时正立着几个细长且圆润的物体,看模样和那几个船员的身形很像,但又没有人类的弧度。
他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危险的预感,停下脚步。
“你们还好吗?”他缓缓地向后退去,撞到了杂物柜上。
那颗铜质心脏已经消失了,杂物柜上零七碎八地摆着一些船员们随手放置的物品。
没有人回答他。
可是他却隐约听到了一种细密尖锐的摩擦声。
那声音没有具体的来源,仿佛存在于这个屋子的四面八方。
屋子里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这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捉摸不透的紧张气氛里。
杂物柜上恰好有一支手电筒,张纯良顺手取下,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然后按下了开关——
一道暖黄的光线射向了几名船员所在的位置。
只是,那里哪还有什么人类的存在?只有一个个高低不一的巨型虫茧。
在光线的折射下,张纯良赫然发现,除了杂货柜的这一小片区域,整个屋子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奇怪的丝线。
“滋滋呲呲……呲呲……”那种尖密的声音又出现了,这一次,仿佛近在咫尺——
张纯良猛然将手电筒向上一抬,他的头顶赫然有一只状如鼓面、八爪狰狞的巨型螃蟹——
不,没有一只螃蟹会在螃蟹壳上生出四对阴森可怖的红眼!
那是一只把自己伪装成螃蟹的蜘蛛!
它猛地向张纯良的头上喷射出粘稠的蛛网,却被他灵活地躲过了。
张纯良召出一个防御道具大泡泡,将狰狞的蜘蛛蟹挡在了外面。
他没有坐以待毙,控制着泡泡向出口的方向滚去。
蜘蛛蟹用它尖锐粗长的利爪不断的扎戳泡泡,很快便戳出了几个凹洞。
在滚到靠近门边的位置时,泡泡终于支撑不住,“啵”地一声化为水汽消散了。
那蜘蛛蟹早窥伺张纯良已久,见那防护罩消失,当即就张大了腥黄恶臭的口器,向他扑过来。
殊不知,张纯良正在等待这个机会,他拿出背包里早就准备好的喷火枪道具,对准蜘蛛的巨口一阵猛喷。
那亮白的火焰被蜘蛛蟹吞食入腹,接着又顺着易燃的蛛丝将整个屋子引燃,一时间火光大作,刺鼻的焦糊味充斥满整个养殖区。
眼看蜘蛛蟹在火光中无力挣扎,张纯良后退两步,飞一般逃出了这个房间。
逐渐蔓延的火势和浓浓的焦烟很快就被船员们发现,他们仓皇地奔走相告,一时间,整个海产养殖区乱成一团。
张纯良趁乱跑回了员工休息室,将身上的工作服等物件一股脑扔进了垃圾处理桶里,这些垃圾很快就会被压缩,然后送到处理站焚烧殆尽。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间,冲洗干净了身上的异味,然后扑倒在床上闭眼装睡。
没过多久,他的房门就被粗暴地踹开了。
张纯良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才看清了来人。
他的“大鼻子叔叔”坑坑洼洼的胖脸涨得赤红,眼睛里是暴怒的火焰。
还没等张纯良解释什么,他便怒气冲冲地上前,掐住了张纯良的衣领:“你这只死兔羔!老子让你去干活,你却躲在这里偷偷睡觉——!”
张纯良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没有派上用场,他表情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在他的预想中,这位叔父应该会质问他,在螃蟹养殖区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他,自己因为晕船,提前溜走,回来睡大觉了。
可谁曾想,这位叔父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给了他一波助攻,让他的不在场证明更加可靠。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开始求饶:“大鼻子叔叔,对不起,我实在太难受了……所以才偷偷跑了回来……”
叔父并没有揍他,大概是害怕自己一巴掌下去,让这根蔫巴的小豆芽菜更加有合理的借口去偷懒。
所以他无能狂暴地薅着张纯良的睡衣领子摇来摇去,放下了几句狠话,才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张纯良惊魂未定,慢慢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心里忽然安定了一点。
他知道,接下来,他的叔父将会大肆宣扬他的懒惰和狡猾,将他的卑劣事迹告诉所有船员。
然后那场不大不小的养殖区火灾事件,就会成为一场没有凶手的无头悬案。
或许管理员会把这些事情,怪罪在那几个成为蜘蛛口下亡魂的倒霉蛋头上,但是,无论如何,都和张纯良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狂躁易怒的叔父好像在帮他打掩护。
他难道知道些什么吗?又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小剧场:
人鱼骨头=攻
如果问艾兰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它一定会回忆起第一次见老婆的时候,那时候它没长嘴,所以没办法给老婆做鱼工呼吸……
昨天的小剧场,不知为什么没有审核通过,所以今天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