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传闻中的暴食者似乎并不健谈,在回答了她提出的问题后,便慢条斯理地拿着两根怪模怪样的木棍往嘴里送食物,虽然视线仍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却也是含笑着,一言不发。
“替我谢谢诺埃尔,他送的礼物我很喜欢,希望我的回礼也能让他满意。”路禹端起汤碗美美地喝了一口,突然开口,“顺便,寂静者让你看的东西都看全了吗,如果没有,和西格莉德说,她会为你安排的。”
菲比内心微颤,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她镇定自若地夹着菜“路禹阁下,请允许我进行纠正,是诺埃尔陛下好奇心大起,又因国事繁忙无法亲临,故而希望我能为他详细描述这里的景色。”
“哦,是吗,我还以为寂静者也对晨曦领很感兴趣,或是因为某些原因,必须暂时对晨曦领感兴趣,借题发挥一下。”路禹似笑非笑地回应,顺带着摇晃着泛起泡泡的玻璃瓶,为菲比又续上了一杯汽水。
菲比只得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她无法回复更多,此时多说多错。
路禹并不介意她的沉默,他打了个响指,一只魔狐史莱姆为他送来了刚刚出炉的酥饼。
“大约半年前,也就是死灵灾厄结束后,海妖登陆霜雪三岛的那段时间,诺埃尔在与我的几次通讯中支支吾吾,他不是这种性格的人,考虑到这一些,我把召唤模板送给了他。”路禹回忆,“我原以为,是斯莱戈国内的新旧势力没有了外敌的撮合开始了摩擦,而他急需一个转移视线,进一步巩固权威与地位的契机……我以为他可能的对手是海妖,是那些占据了大片土地,位于斯莱戈边陲的领主、保守贵族,但也许……”
路禹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菲比身上,菲比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融,表情逐渐严肃,但又在几秒后再度将浅浅的笑意铺满那张精致俏丽的脸庞,似乎刚才那一刹那的凛冽只是幻象。
“陛下似乎对路禹阁下说了些什么呢。”
“不,他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在猜。”路禹咬了一口酥饼,“接下来的,也是我的猜测,有兴趣听吗?”
菲比拿过餐巾擦了擦嘴,挺直腰“很荣幸。”
“你们寂静者中的部分人,正在与诺埃尔产生分歧,很大的分歧。”
菲比睫毛抖动,已经进入状态的她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
路禹说中了,身为斯莱戈的国家意志,在浸染之灵、死灵灾厄时始终拥护着诺埃尔的寂静者们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在那之前,从未有人对这位荒唐的皇帝陛下抱有期望,浸染之灵席卷梅拉前,他整日纵情享乐,沉迷女色,研究稀奇古怪之物,荒废政事,下放权利,除开他能为斯莱戈的财政带来巨大的进项这一点,你几乎找不到诺埃尔有什么优点——如果他那奇葩的创新,别出心裁的“玩法”算是优点。
与众多贵族一般,寂静者之所以容忍诺埃尔的荒唐,一是因为他的正统独苗身份,二是他便于控制,也易于塑造,抱着未来还有救的心态,寂静者们也接过了部分权利,当起了保姆。
梅拉大陆风云突变,浸染、死灵两记天灾席卷,像是一场由神明降下的考评功过,掌控着斯莱戈这艘大船的诺埃尔展现出了惊天的个人能力,审时、决断、用人、谋略高分通过,带领斯莱戈在两次天灾中平稳落地,最大程度保存了实力,拥有了坐看风云起的资本。
寂静者们吃惊于诺埃尔堪称请神代打的能力,同时也不由得产生了劝进、忌惮等不同的想法。
有寂静者认为,诺埃尔不应自甘堕落,而是要充分发挥起他出色的领袖之力,复现梅利亚斯的英姿,让斯莱戈的旗帜飘扬在梅拉的每个角落,建立起远超巨鸮巅峰的伟大国度。
也有寂静者对诺埃尔隐藏于嘻嘻哈哈外表下的英明感到恐惧,这个昔日被认为容易掌控的皇帝陛下,如同蛰伏的猛兽,缓慢地抬起他溢满凶戾之气的头颅。
路禹继续说道“国家意志,一个脱胎于梅利亚斯的名词,以延续国家为己任的特殊群体,它们自诩站在国家的立场处事,超脱,甚至能在特定时刻凌驾于权利之上。这也是最微妙的地方,它分走的,本质是皇帝手中的权利。皇帝弱,它强,皇帝强,它弱。”
“梅利亚斯消亡后,继承了它的土地、它的知识的四大国有样学样,建立起了国家意志,它就像是梅利亚斯留下的,带着刺的礼物,伴随你们走过了数百年,起起落落间,国家意志已经与皇帝陛下的私人力量、帝国的精锐无异,仅剩下那响亮的名号。”
“无论是科德佐恩的【暗影卫队】,教国的【光辉化身】,梭伦的【黑鸮】,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也逐渐完成了身份的转换,但是……”路禹微微摇头,“虽然时代已变,但有人似乎并不打算完完全全舍弃那份权利,接纳新的身份。”
并不激昂的话语中,菲比听出了汹涌波涛,那是时代洪流滚滚而来的怒啸。
“请问自诩为国家意志的人,所做之事是为脚下的土地,身后的万家灯火,无数手无寸铁之人,还是为了自己手中握紧的权利,不断膨胀的欲望?”
路禹本想这么问,但话到嘴边还是选择了打住。
菲比说“国家意志是一种纠正机制。”
“那你们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的纠正是正确的呢?”路禹决定换个问法,“诺埃尔作为皇帝,不好吗?”
菲比沉默了。
“我再换个问法,诺埃尔的那些爱好,伤害到普通人吗?他权利直接辐射区域内,可曾有饿殍遍野的惨状?你们为什么非要让他按照你们的想法去改变呢?”
菲比依旧沉默,但她内心已有答案。
诺埃尔赚来的不少钱,都用于充盈帝国财政、补贴贸易、积累赈灾预备金,他最为奢靡的消费不过是研究千奇百怪的衣物、药液的经费,与那些贵族酒池肉林般的享受相比简直……
突然,菲比感到惭愧,大家不该把他当做下一个劳伦德,他也成为不了那样的人。
路禹鼓了鼓掌,房间的门被推开,塞拉手捧一本厚重的书籍走了进来。
菲比认出了塞拉,她站了起来,无比恭敬地见礼。
“翻到书签所在页,自己看看。”
菲比困惑地翻开书页,将一整页关于国家意志的论述仔细浏览了一遍,写就此书的人对梅利亚斯巅峰时期捣鼓出的这一杰出体系持否定态度,并着重调侃了所谓的“纠错机制”,认为能这么认为的人拥有小孩子过家家的美好。
她的脸红了,但却没有急着激动地反驳,理智让她继续欣赏起了著书者条理清晰的文字。
忽然,她心生好奇,想知道作者是谁,翻至扉页,映入眼帘的名字让菲比一愣,看着那明显是手书的字迹……她迅速小心翼翼地放下书,推开椅子,向着手札鞠了一躬。
“这是正本,平时不会拿出来,但今天勉为其难例外了。”塞拉说,“看来诺埃尔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