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萝菈与血族双子在决定出行时并不知道,她们的名字会在随后几天时间里响彻梅拉,而晨曦大图书馆无所不纳,无所不有之名则又一次深入人心。为了掀起足够巨大的舆论,发起邀约的魔法师们租借了呜噗城海滨附近的一处竞技场,以便更多人能够参与其中。赫萝菈和血族双子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原定计划,但即便没有晨曦之主,舆论施压的主旨不变。进行了虚伪的声明立场,又以各自的信仰装模作样起誓后,他们就搬出了两位惨死试炼者的尸体,不做质询,直接进入了指控阶段,并假模假样地要求晨曦领自证。跟随几位领主学习,三人很清楚不要落入自证陷阱的重要性,但赫萝菈主动自证时所说的话,却让这群魔法师试图以所谓的舆论掀起的惊涛骇浪,只余粼粼波光。“晨曦领掌握有灵体操纵的秘法,同时存有一定程度唤回残余灵体的知识……也许我们可以问问尸体?”围观的低阶魔法师大多无法理解赫萝菈话中的知识有多恐怖,但这不妨碍他们欣赏……欣赏质问晨曦领的那群魔法师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在听到灵体操纵与唤回灵体这两个关键词后迅速变成了惊愕与慌张。短暂的慌张后,阴沉着脸,流着汗的他们轻蔑地昂首,仿佛是找到了什么心理依仗,笃定一切只是虚张声势。唤回灵体,这是黑尸会领袖莎拉在世时都未曾探索到的知识边界,如今的死灵术士虽然数次迭代莎拉留下的架构,实现了超越,但整体框架仍未有巨大的变动,死灵术怎么可能进展到这种地步!所有的一切都在赫萝菈拿出雕像通讯晨曦领派出施术者的瞬间垮塌——施术者名为,塞拉。这群抱团发起邀约的魔法师急迫地拒绝,就连他们身后代表的势力也开始阻止血族双子征询两位死者的家属意见,以求得暂时保管尸体的权利。周遭冷笑连连,面对赫萝菈掷地有声的指斥,仓惶辩白的那群魔法师如同见不得光的蛆虫丑态百出。一时间,不少人都看透了今日这场闹剧的本质。“我的老师再愤怒,再失落,再不屑于那群人在试炼中的无耻行径,哪怕他难过、失望,也只会自己消化,不会迁怒,也懒得更进一步惩戒这些愚蠢的家伙……我听闻面前诸位在梅拉都有大量学徒,被许多人称呼为老师,此刻我想请问……作为老师的你们,就是这么教导自己的徒弟吗?”“教导他们恃强凌弱,为了利益轻描淡写残害他人,将他们的生命视作布局的一部分,并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小聪明。”“教导他们做人可以毫无廉耻,道德品格如黏土随意揉搓,底线灵活,外人面前和蔼可亲义正辞严,实际上狡诈贪婪,蝇营狗苟,如嗜血魔物?”“还是教导他们不学无术,每每遇到精妙绝伦的创新知识不想共勉进步,只想着坑蒙拐骗,据为己有,取而代之?”由早已习惯了大场面的薄暮发出的喝骂振聋发聩,偌大的竞技场一时无声。这是直击灵魂的拷问,即便布局的人早已视人命如草芥,成为无数旁观者的焦点仍然让他们焦躁不安。本想找个由头把话题引到“既然晨曦领提倡知识流动,就该把萨耶尔的秘典分享而出”上,可此情此景,已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发难时机。赫萝菈、薄暮、黄昏难得享受了一会万众瞩目的滋味,而路禹似乎早就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临行前还将优化魔力损耗的【拟态】召唤模板借此场合免费发放。“赞美晨曦!”赞美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人们赞叹着围绕赫萝菈三人行走,却将那近百位聚集而起发难的魔法师视作空气。连消带打,他们的“投石问路”彻底成为了笑柄。从此之后,不会再有人敢用所谓的“舆论”挑战晨曦领,逼迫它低下头。这一招对劳伦德尚且能在少数场合生效,但对晨曦领……它像是个笑话。一份能唤出灵体的知识,任何的栽赃陷害都显得苍白无力。梅拉的魔法师前所未有的无力,晨曦领像是个置于真空泡中的虚幻国度,任何的敌意试图穿透气泡刺入那片国度都会被想象不到的知识消弭,最终归于无形。目送慷慨的晨曦使者离开,赞颂着赫萝菈、薄暮、黄昏之名,唾弃着腐朽的老派魔法师家族的不做人,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将要翻篇时,一名当日在竞技场诘问赫萝菈,咄咄逼人的魔法师,死了。正值壮年,六阶的魔法师,被发现时却被一群低等魔物啃咬着尸身。颅内出血,七窍流血,眼珠暴突,他临死前似乎目睹了难以置信的事物。一连数日不明不白地暴毙数人后,梅拉突然将回荡着一个传闻——晨曦领还是唤回了那两位试炼者的灵体,只不过,归来时,已是恶灵。这场盛大的报复被纷传为恶灵寻仇,在他们未曾注意到的角落,这些显赫魔法师之下,还死去了许多附庸的法师。路禹满足了这些人的愿望,他们想要萨耶尔的精神魔法秘典选录,那就让给他们——让萨耶尔亲自送上。每一个收到青年萨耶尔礼物的魔法师都欣喜若狂,手舞足蹈,不过似乎是太过激动,在某一刻,这群手舞足蹈的人就都扑通一下,倒地不起,血泪汩汩流出。梦寐以求的知识给他们了,为什么不高兴呢?死亡名单不再增加,光辉化身们向光辉院汇报了最后的结果。猫荆只旁听了几耳朵,便微笑着抱着一只小猫转身离去。晨曦领先前的克制与忍让都是为晨曦试炼让行,他们与劳伦德截然不同,但梅拉的魔法师们却仍在妄想着以曾经的手段获取利益,这份惯性之前撞在雪怪上,这次撞在路禹身上,估计,不会有下一次了。聒噪的声音随着路禹唤醒的“恶鬼”彻底归于平静。结界笼罩,高塔耸立,晨曦山脉又一次没于迷雾与幻觉之中,除了偶尔外出之人,它又一次将自己匿于静谧之中。魔力潮仍处于高潮阶段,无人知晓它还要持续多久,这份浸润的规模究竟会有多大,但梅拉持续七年的大动荡在经历种种之后,已在晨曦领缝补的新秩序下重获稳定,四个国度平稳运转,梅拉东侧趋于平静。如今放眼梅拉,大的混乱,仅限于科德佐恩辽阔土地上多达十几方势力的大混战,这片热土,汇聚了所有魔力潮期间郁郁不得志,期望在未来梅拉占有一席之地的野心家。除却带领新占领地内民众开启修生养息模式的泽尼尔,这里还有死灵教派等诸邪教,科德佐恩旧党、少部分登陆建国的海妖、鄙夷东侧屈服新秩序赶来共襄盛举的优势种血族……这派勃勃生机的景象,就连留在梅拉学习的芙拉索蕾雅军团长都为之咂舌。“你已经修补了这么多,为什么独独留下这里?”眼见鱼竿晃动,她连忙帮助险些被大鲈鱼拽水里的星蕊拉杆——晨曦领养的这些鱼个头虽然不算得大,但个个有劲,冷不防被拽走鱼竿也是常有的事。“野心家的血不流多一些,梅拉的和平不会长久。”路禹捧着个小锅在一旁做糖稀,一旁的果脯蜜饯摆满了小桌,“泽尼尔放弃原有领地主动前往科德佐恩,就是为了过去杀人的。”“科德佐恩的拉文尼斯,你们和他打过交道,应该了解他的能力。这样的人,即便战后为其复原了昔日的疆土,他的威望、个人魅力也无法服众,偌大的科德佐恩分崩离析只在须臾……”“喊我?”须臾应声探头。路禹没好气地笑出了声,把两枚被冰糖点缀山楂球递给须臾:“是是是,喊你,吃去吧。”须臾完全没觉得哪有问题,还多要了一串,说是要给雾妖分享。芙拉索蕾雅也忍不住笑了,被老师留在晨曦领学习的她,无法从眼前男人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领袖气质,日常生活的他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能依靠召唤瞬间成军的先驱,同样,她也没法把血肉召唤物那些邪戾的怪物与之关联。平凡,普通,是最容易贴在他身上的标签。教导召唤知识时,轻松且活泼,偶尔严厉一次都被召唤组视作难得一见的奇景。下厨时聚精会神,盛菜后期待地看着所有人动筷,然后坐在一旁开心地欣赏每个人享受美食的模样。忙里偷闲组织史莱姆娘踢足球,指导还不够,居然亲自下场作战,简直像个孩子。俄偌恩就是被这样的人打败了,有些不可思议。“回到刚才的话题……”路禹继续低头捣鼓自己的糖稀,“与其静待那个结果,不如提前激化,科德佐恩大舞台,觉得命硬你就来。”“所以泽尼尔才会什么都不做,专注民生,因为战乱自然而然会为他送来人口,没人能拒绝沙漠中的绿洲。”芙拉索蕾雅已经理解了,但还有一点疑问。她问:“你们所有人,我是指,五个国家,包括晨曦领,一起详细筹划过?”“没有,应该说,是心照不宣的合谋。”路禹说,“泽尼尔总是乐于去挑战,而我们对于他能最终取得胜利丝毫不怀疑,毕竟现阶段,他的背后是源源不断以成本价供应物资的斯莱戈。”“但凡诺埃尔陛下有私心……”“泽尼尔知道他没有。”路禹说,“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稳定吗……放眼我所知的历史,梅拉的这段历史中的每一个段落,人与事,都堪称神奇。”芙拉索蕾雅深吸一口气,感慨,“与你们的存在,密不可分。”路禹举起了糖葫芦在芙拉索蕾雅面前比了比:“谢谢赞扬,你愿意一起维持这份稳定吗?”“百日战争的故事,在俄偌恩人中同样流传,晨曦之名已被孩童们熟知。”芙拉索蕾雅没有直接回答。“拿来吓小孩吗?”路禹打趣,“胡闹或者哭泣不止时说,‘晨曦人来了’,这样?”“有些确实是这样,但有些……他们很羡慕梅拉,比起俄偌恩一成不变的紫红色天穹,压抑的寿命诅咒,能畅快使用魔力,不受诅咒,即便被克制依旧能战胜俄偌恩的你们……他们憧憬着啊。”“所以为了那份憧憬,你应该要对我说些什么吧。我指的是,晨曦离开之后。”路禹在笑,“你们寻求的解,我们在研究,你们的转型需要稳定,脱离诅咒同样也需要稳定,据我所知,俄偌恩元老院已经计划尝试混血削弱抑魔的影响。无论哪种尝试,和平,都是前提,不是吗?”他把糖葫芦塞到了芙拉索蕾雅手中:“永远,不现实。长久,模糊不清。就以梅拉这群君王一生为界限吧……你的寿命,还剩下多少?”芙拉索蕾雅看着红艳艳果实上迷人的“冰晶”,释然道:“无法追赶上老师的步伐,不过百年。”“你口中的不过百年,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一生。”长久的沉默。“我忽然知道,老师为什么要让我留在这里了。”芙拉索蕾雅注视着黄昏下自得其乐的晨曦人,露出了释怀的笑。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让人陶醉。“晨曦领,未来真的要离开吗?”她问。“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我的回答你大概能猜到。”“俄偌恩敬畏你的强大,我和老师相信你们的品格。”或许晨曦领这群人身上天然就有一种让人愿意为之相信的魅力。芙拉索蕾雅委婉地尝试挽留,即便她知道无果。“我们会回来的,回来见证我们和你们,还有他们的约定,破除也许直至离去之日我们都无法研究出破解诅咒的‘解’,毕竟那需要更多的积累,更多的见识,更多的偶然与奇迹,而这些,留在梅拉无疑难以获得。”作为昨晚错误的惩罚,有诚意了吧(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