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好像下了点雨。
雨不大,扑簌簌地,落在芭蕉叶上、草尖儿上,沙沙地作响。冬末春初的冷雨,凉意浸透了墨色的寒夜。
冰凉的指尖,就像蛇一样,往下探去。
惜翠头皮发麻,一把拦住了他的手腕。就算是她,现在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在冒热气。
在男女感情方面,她从小就比别人冷淡一点。中学,该春心萌动的时候也没春心萌动过。而到了大学,也没心思谈恋爱。毕业之后成了社畜,每天上下班过着苦逼地两点一线的生活。下班之后,只想刷会儿手机,玩会儿游戏,拥有一点自己的空间。
谈恋爱这种事,不说没遇到合适的,就算遇到了,有时候也怕麻烦。不想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被挤占,她就这么任其发展,一直拖到了现在。
而现在的情形,对于一个没有感情经验的母胎大龄单身狗,委实刺激了些。
幸好天黑,由拢上了帐幔,将一线烛光挡得严严实实的,卫檀生就算视力再好,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红。
“檀……檀奴……”惜翠停顿了一会儿,喉口一阵发干,企图让面前的小变态冷静下来。
毕竟都是成年人,就算她不愿意,直接说清楚就是了,当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又哭又叫。
更何况,惜翠也不是不愿意。
卫檀生的脸确实好看,身上收拾得干净,也没什么奇奇怪怪的气味儿,衣襟、袖口甚至散发着些淡淡的旃檀香气。
他一直待在庙里,洁身自好了二十多年。和他,算不上吃亏。
但是,她还是觉得太突然了些。想到要坦诚相见,惜翠就忍不住蹙眉头。
“翠翠,你不愿意?”跨坐在她身上的青年,又压低了些身子,唇瓣由耳垂游移到了脖颈,他埋在她颈前,轻声询问。
呼吸尽数喷吐在肌肤上,使得惜翠止不住地直打哆嗦,偏了偏头,想要避开。
“你……”惜翠涩声道,“你不是嫌脏吗?”
脖颈上仿佛附上了一片湿热,惜翠眼睛又瞪大了些。
青年收回舌尖,好像在回味,他抬起绀青的眼,鼻尖磨蹭着鼻尖,轻笑道,“粉香清婉,何从谈脏。”
“佛陀曾言,这世上无一个常我,”他腕上的佛珠在她腰间缓缓滚过,“昨日的我,非今日的我,昨日说的话,又如何作数?”
要是和小变态纠结哲学问题,她肯定是说不过他的,惜翠低下眼不去看他:“你今天怎么这么突然?”
“娘急了,”卫檀生也跟着低下头,轻轻咬着她脖子,“为人子女,自然不能看着父母焦急,而不予理会。见娘亲忧心,当然是要想方设法尽孝的。”
到了这个时候,惜翠胡思乱想中,反倒有些按捺不住她心中的吐槽欲了。
所以这就是你尽孝的方式吗?
卫檀生眼睫轻眨,面色不改地把锅全都推给了儒释两教。
“翠翠,你不是爱我吗?”他附在她耳畔,舔舐着耳廓,嗓音缥缈,一字一顿地念道,“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
“见君行坐处……疑似火烧身……”念着念着,他嗓音蓦地冷了下来。
在惜翠未看见的地方,青年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像一汪冰湖,有冰裂缓缓绽开。
“你不是爱我吗?”
“你还记得?”惜翠下意识地愣住了。
“为何不记得?”他磨蹭着她脖颈,仿佛梦呓般地念道,“你当初特地托人将这首诗交予我,不就是想要我记你一辈子吗?”
“故意留下这么一首诗。”趁着她愣神的间隙,他手腕轻轻一扭,就挣脱了她的手,继续往下探去,“想要我余生都负罪愧疚,将我下半辈子搅得毫无安宁,翠翠,你当真狠心。”
她今日穿了件白玉兰的裙,腰上细着红艳艳的丝绦。他的手突然在她腰间的裙带上停了下来,抬眼问,“翠翠,你爱我吗?”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问题,惜翠愣住了。
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卫檀生竟然像个姑娘一样,问出这种话。
惜翠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我……”
“我爱你。”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又低下眼。
喉口干涩,吐出的话却好像坚定地不可动摇的誓言。
惜翠心中莫名地升腾起一阵接一阵的歉意。
她不爱他。
或许也有些好感,惜翠很清楚。如果说非要进行比较,她对卫檀生的感情还远远抵不过想要回家的念想。
青年埋首在她颈间。
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如何,只听见了她说,“我爱你。”
“我爱你。”
她是他的。
青年唇角微扬,浑润如玉的眼,此刻灼灼似火烧一样。
心中浮现的是高兴?是欢愉?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高兴,也是如此心满意足。这等满足,他从没体验过。不过三个字,就好像使得他胸中压抑着了一整天的怒气,尽数宣泄而出。
眼中的冰湖,蓦地裂开了。
山湖顺着倒挂的飞瀑汇入浩浩荡荡的长江,碧波漾漾,滋润着两岸的兰芷青草。
小小的草尖儿冒出了个头,激荡得心头酥麻而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