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暝倒是想留谢鄞贺吃午饭,但是他丫撒腿就跑,溜得比兔子都快,还没等唐暝的邀请说出口,他就抓着一脸渴望的楚辞司冲出了小院儿,全然不顾后者的死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院的门被他关上。
奚白小姑娘倒是被留了下来,她歪着脑袋看唐暝,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唐暝随手就把自己手里的蛇骨手串递给了她,然后抱着她对着小脸就亲了两口,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新晋大侄女了。
说是请客吃饭,最后还是唐渊下厨,所以当唐渊一脸无语地把择菜盆哐一声摆在院子里的八仙桌上时,唐暝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唐暝笑得很开心,看得唐渊很无奈,但也没什么办法治,只能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在唐暝怀里窝着的小姑娘抱出来,放在地上,让她自己去玩。
奚白小姑娘在这么个安静的地方也是待不住,她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拉了拉唐渊的衣摆,指了指门口,也没等唐渊同意,直接就撒丫子跑了。
小姑娘的身形太滑溜,就像一条小泥鳅,唐渊一下子没抓住,刚准备去把小姑娘抱回来的时候,唐暝也扯了一下他的衣摆,顺手把他拉住了,搞得唐渊一下子回头去看。
唐暝被他盯得心虚,忍不住偏了偏头,轻咳一声:“外面又没有危险,你让她去玩会儿嘛,又没有什么关系。”
唐渊默然,他看了一眼唐暝,也没去追,只是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准备择菜。
唐暝这时候才有空认真扒拉唐渊,他屈指在面前的方桌上敲了敲,又轻咳了一声,示意唐渊把手伸出来。
唐渊没动,反倒是挑了挑眉。
唐暝才不管他什么反应,直接上手捏在了他的手腕上,边摸边评:“我刚才一探到你这个脉啊,我就觉得你这个脉象乱得简直震撼咱妈!不行,你别动,让我再摸摸。”
唐渊闻言抬抬眼皮子看他,继续保持他的一贯沉默。
唐暝把完这只手又去把另一只的脉,仰头四十五度品了半天,又低头三十二度啧了一声,然后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放下了唐渊的手腕,又评了一句:“阎王令,没救了。”
唐渊很是淡然地把手收了回来,然后去择今天午饭要用的菜,看上去没半句话想说。
唐暝看得拳头都硬了,他喊唐钰把唐渊手边的菜盆拿走,这才对着唐渊嚷嚷:“你现在装什么勤快人呐?在这又不用你真的干活!”
唐渊眨眨眼,十分自然地停住了手,他托腮,歪着脑袋去看似乎是要发癫的唐暝。
很可惜,唐渊的意图没得逞,唐暝冷静下来也不过一秒,只不过一直在点桌面的食指表达了他现如今的烦躁。
唐暝和唐渊对视,沉吟片刻之后才问:“你又骗谢鄞贺?”
唐渊摇了摇头,为自己辩驳:“没有,我说的是实话,我的身体状态确实是维持在十九岁。”
他对谢鄞贺从来没撒过谎,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只是实话的年份待定而已。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唐暝就来气,他看了眼已经开始用里三层外三层衣服包住自己的唐渊,忍不住敲桌子:“那是十年前!你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年前我给你把脉的时候还没有那么愁云惨淡!现在倒好,直接阎王令!”
他一直知道唐渊的身体特殊,在他俩认识的前十年可以说是一直保持在十九、二十岁的状态,但是从二零一零年之后,唐渊的身体就逐渐开始从内部朽烂了,虽然外表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是脉搏却越来越弱,甚至到今天已经到了可以连下数张病危通知书的状态了。
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唐渊逐渐开始嗜睡,怕冷,甚至与拥有和败血症相似状况的原因。
但即便如此,唐渊的神色依旧自若,他又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开口安慰唐暝:“我真的没事,最起码,我还有心跳。”
唐暝的嘴角因为这句话疯狂抽搐,他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唐渊的脸颊,然后低声骂了句:“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只让我一个人听见你的心跳声啊?”
唐渊鼓起脸,试图把唐暝的手弹开,但失败了,只好任由眼前人掐着,他也正视着唐暝,然后无比认真地来了句:“不用谢。”
唐暝差点没被这句话气个仰倒,温润如玉的人设到底没绷住,他又使劲捏了捏唐渊的脸,好半天才松开。
看着唐渊脸上的那抹不自然的腮红,唐暝好歹气顺了点,但他还是冷嗤了一声:“你就装,等到别人都觉得你在休克时的样子是在睡觉,直接不管你,让你死在那!尸都没人给你收!”
这回唐渊没顶嘴,他看着唐暝,舔了舔嘴唇,道了一句:“你我都一样,唐暝,你身上的纹身越来越清晰了,都到脖子了。”
唐暝知道他的意思——唐家嫡系只有活过成年才会用秘法在身上纹上烛阴,纹身面积很大,从下腹到脖子还有后背,平常压根不会显现,只有身上出现死气时,纹身才会出现,而死气越重那墨色的图案越清晰,等完全显现时,纹身的主人这辈子基本上是走到头了。
所以,与其说这是纹身,倒不如说是唐家人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才拥有的独特倒计时。
唐渊话里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都快死了,一个样儿,谁也别说谁。
唐暝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最终没多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选择转移了话题,并且那个话题十分的劲爆:“你知不知道你研究所里的成员对你有点意思?”
此话一出,唐渊有一瞬间是懵的,他思考了片刻唐暝话里的意思是哪个意思,又盯着唐暝看了好半晌,然后表情迷惑地对着唐暝比了个问号。
“不知道就算了,”唐暝微笑,面对唐渊难得的好奇心,他残忍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唐渊咬了下唇,也不多纠结,他在感情的事情上一向选择摆烂,要不然也不会在和人领结婚证的前一天还被白茶烟下安眠药,甚至在领证当天除了拍照片领结婚证的那段时间,他其他时间不是在迷晕,就是在被迷晕的路上。
新郎混到他这份上,怕不是倒插门里的都少见。
唐暝可能是存心不想让他安静待着,没等刚才那个话题结束五分钟,他又抛来另一个劲爆的问题:“我那大侄女长得这么像我弟妹,真的不是你被他俩其中一个强了之后,独自一人作为英雄母亲生下来的吗?”
这一刻,唐渊觉得他再装哑巴可能要名声尽毁,所以他难得出声辩驳:“不是,没有血缘关系,我不会,也没有那套器官。”
唐暝挑眉,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看着他:“没关系,哥不歧视你。”
唐渊无语,他的唇角微微抽搐,可能是在思考该用什么恶毒的词汇骂唐暝,但是由于在语言功能上没续费,所以他半天没骂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以此达到威胁的作用。
只可惜,毫无效果,甚至让对方觉得可爱。
唐暝的嘴角微微上扬,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一副看他能解释出什么花来的模样。
唐渊对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哥哥毫无办法,盯着唐暝看了一会儿,磨了磨牙,然后举起双手放在脸颊两侧,做投降状,但他还想找回点面子,于是轻啧一声之后,低声喊了句闭嘴。
唐暝遛孩子是有一套的,也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于是伸手摸了摸唐渊的脑袋给他顺毛,顺便展示了一波他袖子底下已经蔓延了整个手臂甚至到手掌上的纹身。
他倒是想给唐渊一个爱的抱抱,可惜被丑拒了。
世界上本来有一种好人,他们会帮你很多,哄你开心,直到好人成为自己的兄弟姐妹,一切破产。
唐暝这么多年已经成功练就了无视唐渊不爽的神奇技能,他扬着唇角,兴高采烈地让唐曦拿了纸笔过来,准备动手写遗书,顺便违背唐渊的意愿,给他也写一份。
可能是因为没有一手好字进不了家门,所以唐家人的字都挺好,唐渊上次看唐暝认真写字是在一年前拟礼单的时候。
现在想来他就是在那时候开始细数自己能给自己的小辈留下点什么。
唐暝用水润了笔,又蘸了墨,准备在宣纸上落笔的时候,他偏头看看一直绷着脸的唐渊,半开玩笑地问了句:“你觉得,让奚白继承唐家咋样?”
唐渊眼瞳微动,干脆没回答。
唐暝也不在意,他落了笔,在纸上涂涂抹抹地写了几句话,大概意思就是希望族人可以团结互助,核墓友好。
其实他不用写这些也没关系,毕竟唐家人不像其他的大家族,喜欢族长一死就开始内斗,他们比较特立独行,平常打着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旗号,只有在每十年给族长上供的时候来得特别齐,如同回溯的鱼,挤满了院子。
唐渊就曾经见过一次,就那次搞得他社恐都快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