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切都不可控。
进屋吧,赶紧把武器准备好,保证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来个痛快。
此刻,天空飘起细细的雨丝,霞飞路烟雨楼餐厅外面的小巷子里,受渡边贤二委托,郭清龟缩在一棵大树下面,两只绿豆眼瞪得溜圆,恨不得变成探照灯,眨也不眨地望着对面。然而他的目标黄宝,直到餐厅打烊却始终没有现身。
起初,有密集的树叶屏蔽,躲在树下几乎感觉不到下雨。但时间一长,树叶上的雨水汇集成滴,豆粒大小,落在身上会打湿一片,郭清裹紧外套,左右张望一眼后像猫一样钻进后面的巷子里。
到目前为止,他只得到的命令,一个人秘密监视烟雨楼,把看到的一切详细向渡边贤二一个人汇报,决不许外传,即使七十六号的人也不容知道。命令含糊不清,监视谁?为什么监视?为什么派他一个人监视?渡边贤二没有解释,郭清也没问。干情报工作,嘴严是最起码的素质,该问的问不该问的绝不问。
郭清是干啥的?租界里有名的包打听出身,从渡边贤二下令时的表情就能判断出个大概,要么烟雨楼即将发生重大事情,要么烟雨楼有重要人物,可几天监视下来他并没有发现异常。进进出出的都是洋人,根本与渡边贤二八竿子打不着。
有两次例外,松井义雄来过一次,当时恰好沃勒尔在,两人是否会面不得而知。再说,监视松井义雄,岂不等于耗子跟老猫找别扭——一心想死无葬身之地?郭清长磨盘那么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有就是俏娘们沈春丽来过一次,显然是来见黄宝,这在研究所也不是秘密,佐佐木石根刚来上海时曾经在会议上公开宣布过。
即使沈春丽不是奉佐佐木石根的命令,即使沈春丽背着小鬼子干秘密勾当,即使沈春丽反日,郭清也打定主意,看见了装看不见,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就行。≈lt;≈gt;倒不是害怕那个目下无尘的俏娘们,而是害怕黄宝。作为青红帮的一员,深知帮规就是天!从大清朝末期开始,上海滩的旗帜换了又换,但真正屹立不倒的却是青红帮。
满洲八旗也罢、西洋人也罢、小鬼子也罢、国共两党也罢,无非是流水的兵,而青红帮是铁打的营盘,会永永远远活跃在上海滩。想在上海滩活下去,活得滋滋润润,就不能触犯帮规。而黄宝,是青红帮中顶级辈分的大佬,虽然名声不那么显赫,但江湖中的传说郭清也有耳闻,黄宝甚至有资格与杜月笙平起平坐。
得罪这样的人,就等于得罪皇天后土,想死都来不及!
外人不知道,青红帮会众有两类。一种是大佬的徒子徒孙,清一色地痞流氓,他们入帮要开香堂,磕头拜师,以后就成为青红帮这部庞大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帮规就是天条师傅的话就是圣旨,敢叛帮出帮,三刀六洞免不了。
另一种是有钱有势的上层人物,直接找大佬递帖子,送上一份厚礼就变成门生,拿自己的长处与青红帮势力强强联合,图谋更大的利益。代表人物便是鼎鼎大名的蒋介石,他是黄金荣门生。这些人地位高,不大受帮规限制,谁敢惹?
郭清属于前者,即使他师傅在帮中地位也不高。而他怀疑黄宝属于后者,能跟杜月笙平起平坐,还得了?
雨越下越大,郭清穿过巷子,抹一抹湿淋淋的额头,抬眼望望深不可测的夜空,稍微辨别一下方向,又拐入一条小巷。回特高课也好、回七十六号也好、回家也好,完全可以走大路叫辆黄包车。作为不夜城的上海,繁华处依旧灯火辉煌,醉生梦死的人仍没歇息。
但郭清宁愿冒雨,徒步穿行在幽深的小巷。干他这一行的,就要像地沟里的蟑螂,出没于黑暗中,否则很容易莫名其妙丧命。花了近半小时,七拐八拐终于看到自己手下汇集的小酒店,虽然仍然没有走出小巷,但小店里温暖的灯光、影影绰绰的人影,仍然令郭清心中一热,忍不住甩甩头发上的雨水,伸长脖子,右手也离开衣兜。走夜路,他历来手不离枪!
现在,手下应该已经安排好,热酒热菜等他,忙活一天也该快活快活了。灯光的吸引、加上熟悉周围,他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加快了脚步。就在他即将走出黑暗时,耳管突然接收到一丝隐约的异响。比狐狸还警觉的郭清根本不分辨,更不回头察看,有备无患,宁可躲错绝不等祸。经验丰富的他想都不想,纵身一个飞鸟投林,钻入前面的密集的杜鹃丛中,不顾枝条扎伤了脸,立刻拔枪!
与此同时,静谧的雨夜中爆出一声低低的枪响,比香槟酒瓶塞蹦出时发出的声音还低,估计枪的口径很小,大概是掌中宝之类的。如果没经验,甚至根本不会相信是枪声,以至于没有惊动周围,连巷子两侧的民居也都完全没反应。紧接着,巷子后面响枪的地方传来一声清清楚楚的冷哼!声音同样不大,郭清却浑身冒冷汗!
有人想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