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间从无圆满之事,威力越大的符印往往需要越长的时间勾画,并非信手拈来,若非已经扳回了些局面,九韶亦不敢冒险。
偏偏,在符印将成之际,一根冰刺扎入了他的足踝,猝不及防间他全身一震,哪怕是手只稍稍抖了一刹,符印便失去了最后关键的一笔,登时分崩离析。
功亏一篑,九韶从未受到过如此挫折,加之符印未成力量反噬,令他全身灵力紊乱,脆弱到了极致。
他惊讶之间回头一看,只见已是强弩之末的风烆拼尽了全身最后的一丝力量,抬起了唯一可动的手指,也要背刺于他。
九韶从不是心软的神,他可以宽恕敌人一次,却不会有第二次。
于是,纵横幽海千年,被权柄与力量吞噬了初心的那个曾经的少年,终于死在了他的野心之下。
至此,幽冥二海的血难纠葛,至此完全终结。
九韶之所以在自己遭受反噬而极度虚弱之时也要击杀风烆,其实潜意识中受到了魇珠幻境的影响。在那里,他切身感知到了井旷的恨与不甘,虽然他心境极其强大,但对风烆,一直怀有芥蒂。
这一举动实乃随心而为,却也将自己送入了九死一生之地。
励苍帝与柴胡仙已结束了争夺,二者皆未占到便宜,而是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生局面,励苍帝的意识并未被柴胡仙所压制,却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看来,这一人一堕仙已经形成了共识,要先解决九韶,再图利益分割。
于是,就在九韶以自身最后一丝力量击溃风烆后,励苍帝与柴胡仙的共生体攻了过来。
虽然知道凶多吉少,但九韶并无绝境心灰意冷之态,他亦并未如大多数的濒死之人那般,面对即将来临死亡闭上了眼睛。
心中的最后一个念头不过是——羲华,对不起,不能将你的神躯毫发无损地还给你了。
同时他此生第一次促狭地想——你一直说我是三界第一美,如今我便将这三界第一的神躯赔给你了。
就在那共生体将铁勾一样的手击过来时,九韶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远在珠萃宫的羲华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她在无数魔武士的环伺之下止住了剑,静息、屏气,向她心所牵念的方向望去。
方才开始,她的心——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九韶的心便一直突突跳个不行,此情此景真是难得一见,于是,她在方才砍瓜切菜一般的酣畅淋漓中止住了手,开始挂念起那个一直以来她从未担心过的人来。
她的卜蓍之术如她的大多数功课一般,学的寥寥,平日里占测吉凶向来一准九不准,但可能是因为换身之后她与九韶之间心有灵犀吧,她对他的情形倒是一向都有所感知。
如今在这种联系被切断的境况之下,感觉这种东西定然做不到十分确切,但隐约知道他无事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她方才的心跳骤变便是很不祥的一个征兆了。她冒着被万刃加身的风险停下了攻势,就是想宽一宽紧绷的心。
片刻后,她并未感知到什么,于是便一如既往地客观地以为,九韶那边很好。
她再次沉浸入心无旁骛地砍杀之中,浑身上下都溅满了暗黑色的血,因为极端痛快和天性的尽情释放,如今她双目炯炯发亮,脸上带着一丝高傲的笑,整个人犹如杀神一般。
几乎是在她再度抬起剑的那一刹那,九韶的小腹迸发出一阵极致的强光,将魔气四溢出的人魔共生体弹飞了出去。
那光芒极致绚烂,令人无法直视。而九韶身为凤族,是曾经最接近太阳的种族,自然对此并无半分不适,反而觉得异常的舒适,连紊乱的神息都被抚平了。
只可惜,光芒转瞬即逝,一向心如止水,只装得进一个羲华的九韶竟然生出了些许不舍,但他从不是执着于外物之人,那光消散,也便消散吧,心底只稍留惋惜。
但那须臾出现的光芒却将这一室的魔气一清而光,不,不只是这国师殿内的魔气,而是整座皇城上空的魔气都如遇风的云烟一般消失,天空现出了明亮的蔚蓝,随后,就在万里晴空之中,下了一场太阳雨。
雨水淅淅沥沥,既没有夏日狂风骤雨的洋洋洒洒,又没有冬日寒意凛冽的阴湿入骨,只是那样润物细无声一般,将承天国上下的阴霾清洗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