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台所息怒,正是因为您说得认真,我才不敢直言相告,怕耽误了幕府大事。”
义银眯了眯眼。
她是把我当做知情参与者,怕坏了我的谋划才不敢坦白
义银缓缓坐下,沉声道。
“你仔细说,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清楚了。
我要知道,为什么关东管领役职是不存在的。”
大熊朝秀见他安静下来,气势反而更加咄咄逼人,咽了口唾沫,说道。
“大熊家世代侍奉山内上杉家,虽说不上位高权重,可多年跟随,也知道些秘事隐情。
初代将军分封女儿为关东将军,镰仓公方,镇守关东十国之地。
怕女儿一人力薄,派夫家的上衫家跟随来到关东,自此开枝散叶。
当时初代将军并没有设立关东管领役职,上杉家是以关东将军的家宰身份前来关东,主持家中事务。
之后几代,山内上杉家世袭家宰,成为了关东将军以下,关东武家的二号人物。
关东武家以幕府将军与管领之间关系类比关东,称呼山内上杉家为关东管领。”
义银听到此处,心跳已经加速。
如果关东管领是役职,那么就是守护体系中的一员,受将军辖制。
如果关东管领只是一种荣誉尊称,那山内上杉家就是关东将军的家宰,也就是家臣身份。
以封建社会的规则,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将军与关东管领就没有了从属关系。
义银从中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继续听大熊朝秀说。
“后来,关东将军以关东十国之力掀起叛乱,对抗幕府,但是被足利将军强力镇压下来。
随后,来自幕府的文书开始出现关东管领的称谓,与关东武家的尊称遥相呼应。
山内上杉家为了抬高自身家格,也没有否认此事。几代以后,后世武家皆以为关东管领是役职。
我能知晓此事,是因为大熊家世袭越后守护上杉家内政庶务,有家传文书提及此事。”
话尽于此,大熊朝秀闭口不言,伏地叩首不起。
义银听得意犹未尽,脑瓜子飞速转动起来。
之后的话,大熊朝秀是不敢说了,只能靠他自己去推测。
如果关东管领不是役职,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足利将军家,关东将军家,山内上杉家三方必然是知道的。
足利将军家当初以文书抬高山内上杉家的地位,想是要挑动她家的野心,给关东埋下隐患。
近幾的将军与管领为了幕府大权斗了那么多年,内乱无数。
如果关东出了关东管领,自然也会与关东将军争夺权柄。
那么就可以祸水东引,让关东内部关起门来狗咬狗,免得她们再来近幾闹事。
足利将军有意引导,关东十国本就私下流传这种称呼,关东将军家想否认,也没道理严厉制裁。
这种夸赞的尊称怎么辟谣越是禁止传得越快。
关东将军家没法子,干脆不管,山内上杉家得了好处,闷头偷笑,不会澄清。
几代之后,关东管领的尊称也就慢慢模糊,大家都以为这是役职。
义银心里冰冷。
到了这一代,关东将军被北条家豢养,山内上杉家灭族,只跑了上杉宪政。
随后她来到越后找上杉辉虎,以山内上杉家的家名诱惑她,让她与北条家去拼命。
怕上杉辉虎嫌弃份量不够,干脆添上了不存在的关东管领役职。
北条家肯定也不知道关东管领役职是假的,不然一定会出面澄清,不会让政敌占据政治上的制高点。
那么关东将军呢她没告诉北条家此事
吃着北条家的供奉,睡着北条家的公子,暗自冷笑看着北条家与上杉辉虎的新上杉家准备拼命。
两家都以为关东管领的役职是真的,新上杉家拥有对关东平原的管理权,自然要厮杀出一个结果。
知情者躲在后面看笑话,说不准借着此事,上杉宪政日后还能把新上杉家玩出个内乱来。
那么足利义辉呢,她又为什么授予上杉辉虎关东管领役职她也应该知道这役职不存在的!
刚才拿了她的御剑,对她起了几分暖意的斯波义银,心渐渐冷了下去。
将军家,关东将军家,山内上杉家都落魄了,但这些家督就没简单的,一个比一个黑。
如果上杉辉虎与北条家斗个两败俱伤,是最好不过。
假设上杉辉虎势弱失败,北条家也要警惕越后山脉另一边的大敌,无力拓展家业。
万一上杉辉虎坐大,只需要翻阅卷宗,忽然发现关东管领的役职不存在,顺势剥离,她就失去了占据关东平原的法理依据。
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关东平原稳不住,对足利义辉就是最好的结果。
义银心沉似水。
原来我还没出京都,关东攻略就已经被足利义辉留了后手制约。
她不知道我有要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这个任务,必须重整这里的秩序。
她只是站在足利将军的立场,希望关东永远混乱下去,不要被任何人整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