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嘈杂的火锅店里,他和虞寻之间仿佛有某种屏障,把其他所有人都隔开了。
虞寻原本姿势坐得挺歪,不太正经地随意靠着椅背从云词多看了几眼他的长发造型后,这人这周没再去剪头发,额前碎发略长,半遮住眉眼。
半晌,他问“为什么给我”
云词还是缩着手,他捏着衣袖边缘,面上强装冷静说“看你挺喜欢吃这个。”
看我喜欢吃,就给我吗。
虞寻这样想着,却没有再开口。
他接过糖,也把糖藏进掌心里。
这颗糖摸起来还是温热的,糖纸上沾着些残存的体温。
一道声音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吃啊,”彭意远指了指餐桌上满桌的牛肉片,“快点涮,他们吃太快了,半分钟,两盘没了。你们再不抓紧,等下都被他们分完了。”
云词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拿起了筷子。
在校学生没有多少生活费,下馆子吃火锅是件略显奢侈的事,罗四方一筷子涮六片,十分珍惜这顿来之不易的火锅“彭少,你不是说月底没钱了吗。”
彭意远“专业课老师给我爸打电话说没想到我能交上作业,抛开质量不谈,没想到我居然交了,我爸一高兴,就给我打了钱。”
“”
罗四方咋舌“你爸对你,要求如此之低你爸还缺儿子吗”
“也不是那么值得高兴吧,”彭意远想了想,坦诚说,“没人对你有任何期待的感觉,其实也不好受。”
彭意远耸耸肩“我爸做生意,不怎么在家,我从小也没什么特长反正做什么都比不过他,永远得不到认可,他觉得只要我不惹事就行了。”
总之,像一座可靠但又难以跨越的大山。
进入南大前,他也没想过,会遇到这帮人。
在东门巷子里打架,帮他做乱七八糟的期末作业。
彭意远在这片热闹之间,暗自感怀,然后他感怀着感怀着,看见他词哥用公筷涮了片肉,认认真真全程盯着观察熟没熟,然后第一时间把肉捞起来,手腕一转,扔进了边上虞寻的碗里。
“”
云词满脑子都是回应。
他也不知道自己回应得算不算明显。
只知道涮完那筷子肉之后,虞寻看了他很久。
火锅店顶灯直直打下来,明明亮得很,但虞寻坐在角落里,瞳孔却有些黯。
如果说刚才给糖的时候,氛围有一点微妙的话,云词涮完肉之后,就不止是微妙了。
云词错开视线之前注意到虞寻并没有吃那颗糖。
刚才递出去的糖,还藏在他手心里。
吃火锅中途,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李言和流子那边本来都已经专心吃火锅,在美食面前选择暂时休战,只是吃着吃着,可能是人实在太多太挤,有
人起身涮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玻璃杯。
啪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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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摔杯声让所有人顿时都站了起来。
“操,摔杯了”
“有信号,”有人边站边把最后一块肉往嘴里塞,“全体戒备”
“什么摔杯”
“对面摔杯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吃着吃着突然摔,可能是想打我们个出其不意。”
“”
争执间,是流子暴怒的声音“谁想打你们,是老子杯子不小心掉地上了”
“”
最后是云词的声音,他靠着椅背,头有点疼“大外甥。”
李言默默把嘴里的话吞下去。
云词“坐下。”
李言坐下了。
彭意远呆呆地看着,哪怕曾经亲历过东巷事件,也还是会为之震撼。
他戳了戳王壮说“要不等下不去ktv了吧。”
王壮“咋的。”
“这两群人,”彭意远小声对王壮说,“你敢带他们去吗。”
王壮想了想那家店的包间,还有每次去都会送的几箱酒水“不敢。包间容易打架,还可能喝酒,那么多玻璃酒瓶算了吧。”
于是饭后,彭意远提议大家去附近夜市逛逛,消消食。
流子“不是说好唱歌吗”
李言也问“对啊,我这么多兄弟,都很能唱的。”
彭意远不太熟练地扯谎说“他们说今天包厢订满了,改天吧。”
流子“也行,那改天具体是哪天”
彭意远“”怎么还问这么具体的。
“就,”彭意远措辞说,“看哪天有空。”
夜市开在学校附近,每逢周末都像过节一样,整条街张灯结彩,卖什么的都有,糖葫芦、拍立得、还有摆摊卖小宠物的,是南大情侣经常过来约会的地方。
有人感慨“是我们这种单身狗很少来的地方了。”
云词跟在队伍后面。
从火锅店出来之后,人数就少了很多,不少人吃完饭回学校了,流子和李言身边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
他们路过那种“情侣摄像”之类的地方,在竞技类摊位前停下了。
类似的摊位总是开在一起,这边几家店全是射击类店铺,一块板上挂满了气球,最前面架着两把游戏枪。
“射击游戏,”流子念起上面展示的规则,“一等奖,小鱼。”
这个奖品挺特别的,有人跟着看过去“小鱼是什么”
“哦,小摆件。”
“算了,没意思。”
“有一说一,是挺好看的,但谁会为了这个玩射击游戏啊。”
“”
云词脚步顿了下,被“小鱼”两个字吸引,往奖品墙上看过去是一个很小巧的摆件,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的,整条鱼看起来流光溢
彩的,闪着光一样。
下面的其他奖品就是一些小玩偶,最下面一栏是鼓励奖,一面写着祝福语的红色小旗子。
小鱼。小虞。
云词不知道为什么,一下想到的是虞寻。
而且这个“小鱼”是彩色的,很绚烂的颜色。像烟火。也像某人的眼睛。
可能喜欢一个人,所以看到什么都觉得像。
虞寻曾经在视频通话里说过的话,重新在他耳边回响。
那时的他听不太懂。
现在发现,原来是真的。
他觉得这条鱼像虞寻。
李言正说着“走吧没人会玩的”,下一秒就看见他表舅停下了脚步。
云词问老板“怎么玩”
老板见有客人来,站起来介绍“十五一次,三十发子弹,全射中算一等奖,漏一个算二等,漏两个三等奖,超过两个就都是鼓励奖,玩吗帅哥”
云词扫了三十块钱。
虽然很久没玩这种游戏了,但按照他对自己的估算,两次内应该能拿到。
“他要玩”李言站在街边,有点冷,把手往兜里揣,震惊地说。
“那等等吧。”有人说。
又有人提到“不过词哥以前不也经常玩这个”说着,他说了几个关键词,“西高那会儿,春秋游。公园游乐场里。”
另一边,云词已经弯下腰。
他抬手把外套拉链往下拉了点,然后手扶着枪,闭上一只眼,另一只手搭在扳机上,视线瞄准后,扣下扳机。
“啪”。
打中一只气球。
云词射中一只气球后,顺着子弹射出去的轨迹,想到以前西高时候的往事。
这类射击比赛,他高中的时候玩过很多。
那时候高中组织春秋游,都爱去各种森林公园,公园游乐场里,商家为了招待学生,会在空旷的场地上摆起很多小吃或游戏摊位。
他们一群男生,不爱到处闲逛,就在游戏摊位边上聚着。
那时候的李言带着一班其他男生想去玩几把“众筹一下,兄弟们,我出五块,你出五块,我们就有十块钱,十五发子弹,一人一发轮着玩。”
“班长,”李言冲云词说,“玩一把”
哪怕是春秋游,西高也严格要求学生穿校服。
穿着一身校服的云词坐在长椅上,曲着腿,黑色水笔支在边上“不玩,没意思。”
李言直接质疑“你背单词就有意思”
云词“有意思,快期中考了。”
李言“我跟你们这种爱考试的人拼了。”
摊位上有两把枪。
但等李言付完钱,正准备架枪,边上那把枪先被人架起来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松散地搭在扳机上,顺着手往上看,他对上虞寻似笑非笑的眼睛“这么巧。”
李言在心底卧槽了一声,刚想说“这么晦气”,刚才嘴里说着“不玩,没意思”的云词忽然站起来,把手里的英语词汇手册直接扔他怀里了。
“”云词说,“我打一把。”
李言手忙脚乱地把那本词汇手册收起来“你不是说不玩一共十五发,别给兄弟丢人。”
有时候是他赢,有时候是虞寻赢。
总之每次春秋游,都会打那么一次。
云词的手搭在扳机上,思绪顺着第二发子弹回到了现在。
他打中第二只气球后,边上那把原本空置着的枪前站了个人,虞寻一如当时那样漫不经心地把手搭上去,闭上一只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问“喜欢那个奖品么”
想打下来送给他,也算喜欢吧。
云词“嗯”了一声。
虞寻调整了一下枪的位置,说“我帮你打。”
是要送他的,他帮他打算怎么回事。
云词回绝“用不着,我自己能打。”
灯火通明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