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决战，十五日。</P>
洛阳东郊，伊水镇。</P>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P>
一座断壁残垣之上，有个胎记少年采了片树叶，含在口中，吹着一曲婉转悠扬的调子。</P>
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动情地唱和着。</P>
反反复复，当唱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一段时，那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却是唱得潸然泪下。</P>
鼻涕一把，泪一把。</P>
胎记少年终于听不下去了，翻身下来，问：“张大棒子，你在这儿唱个啥呢？”</P>
那张大棒子抹了一把眼泪，冲着那少年说：“小根队长，这个叫做《山坡羊》，是前朝的一个曲子，作者叫做张养浩……”</P>
那小根队长听了，忍不住笑：“咦，张大棒子，看你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是个学究咧……”</P>
张大棒子忍不住仰头，说：“小根队长，不瞒你说，我以前还去过龙门书院上过几天学呢，只不过交不起束修，这才给人赶出去了，跑码头扛大包的……”</P>
讲到这里，他说：“我读了几天书，别的记不住，就记住了这首曲子，唉——百姓苦啊，百姓苦，我老家就是伊水镇的，我爷奶，父母亲和我哥嫂，三个妹妹，都在这儿，却没一个活下来……”</P>
听到这话，小根队长忍不住安慰道：“不一定，伊水镇我们刚刚清理完，还有一些死角呢？再说了，就算这儿找不到，说不定逃到别处去了……”</P>
话没说完，张大棒子就哭了：“队长，你就别安慰我了——刚才我在街角，看到我叔婶，还有两个邻居了，都变成伥鬼了……”</P>
“这……”</P>
小根队长听到这话，安慰的话语，就再也没能说出口。</P>
唉……</P>
的确。</P>
当日伥鬼围城，数量近乎百万。</P>
而后敌军溃退，墨家出击，依托着墨家飞舟的轰炸，将伥鬼军团的主力尽歼，又对城内诸多部队进行整编，开始出城，扫荡洛阳周边的各处城镇。</P>
虽然也的确能够找到一部分的幸存者，但这种概率，并不算多。</P>
民团出身的张大棒子哭过之后，忍不住问新编中队的队长龙小根：“队长，你说要是这天下，归墨家来坐，老百姓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P>
龙小根听了，不由得一愣：“谁跟你说这天下，要归墨家来坐？”</P>
张大棒子却说：“大家都这么讲……”</P>
听到这话，龙小根心头一紧，想着回头，得跟上头汇报一下才行。</P>
而面对着张大棒子的话语，他又不得不讲起墨家的理念，以及在施秉分舵时了解的墨家情况，与张大棒子说起。</P>
这些事儿，对于龙小根来说习以为常，但对于张大棒子，以及旁边的几个伤兵，却是稀奇得很。</P>
当听说墨家的辖区，采用集体农庄的方式，计工分劳作，粮食丰足，顿顿都饿不着……</P>
旁边的一个书生忍不住惊了：“队长，你说的是真的？”</P>
龙小根不喜，眉头一扬，说：“咋地，余秀才——我还能骗你不成？”</P>
那书生却是来自于龙门书院，连忙摆手，说：“不、不、不——我只是听得悠然神往！对了，墨家的苍耳子前辈，与现在的钜子陈九暮，到底什么关系？”</P>
龙小根摇头，说：“没有关系啊，咱家钜子入墨家时，前代钜子早就闭关了——咱们钜子当初，在贵州黔东南的龙里军屯，我当时在亮司军屯，两边就只离得有几十里地呢……”</P>
讲到这个，他忍不住就眉飞色舞，说起自己与墨家钜子陈九暮的过往。</P>
这是他最得意的事儿，那叫一个激动。</P>
当然，他也会选择性地将当初拒绝陈九暮等人进入亮司军屯这事儿，给遗忘掉。</P>
旁边的书生听了，忍不住手舞足蹈地说：“三皇五帝，莫过于此……”</P>
正说着呢，远方飘来一道红影，冲着这边喊道：“小根，小根！”</P>
龙小根抬头，立刻激动起来：“姐！”</P>
……</P>
“辛苦不？”</P>
两姐弟见面，旁人自然散开了去。</P>
龙艳红扔了一个水壶给弟弟，龙小根接过，喝了一口，忍不住抬起头来：“加了蜜？”</P>
龙艳红得意地点头：“对，是洛阳最知名的牡丹蜜，司徒堂主分到些，都给我们了……”</P>
现如今的她，已经调到了黑翼堂。</P>
并且颇受代理堂主司徒武的器重。</P>
龙小根大口大口喝着，甜得直眯眼。</P>
这时龙艳红忍不住问道：“所以，常山到底是怎么给你踢出的癫龙，搞清楚了吗？”</P>
龙小根听到，不耐烦地说：“姐，不是跟你说了吗——军里面准备组建新式远程部队，据说是将火炮改造小型化，我因为之前的履历，就给调出来了，先跟改编新军一起，熟悉一下人员……”</P>
“放屁！”</P>
龙艳红直接打断了龙小根的话语，凶巴巴地说道：“癫龙已经被派去邙山，搜寻王级伥鬼母巢，这可是一份大功——这个时候，却把你给抛下，那常山一定有问题……”</P>
听到她的话语，龙小根犹豫了一下，问：“难不成，是因为常山跟姐夫关系不好？这次看到姐夫重伤难愈，准备发难？”</P>
龙艳红一听就火了：“什么姐夫？我跟那王狗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吧？”</P>
“没关系？”</P>
龙小根听了，忍不住想笑：“姐，你确定？”</P>
龙艳红咬牙说道：“当真——我本来也不喜欢他，现如今一仗打下来，他成了个半残废，难不成让我伺候他一辈子？”</P>
龙小根着急了：“可他跟钜子的关系……”</P>
“钜子什么钜子……”</P>
龙艳红想到那个梦里常常闯入自己梦境的男人，因爱生恨地咬牙说道：“他估计也没了……”</P>
“哈？”</P>
龙小根听了，不由得一脸大骇：“当真？那天看着，不是还好好的吗？”</P>
龙艳红下意识地左右一看，确定没有旁人，方才低声说道：“这事儿你别跟旁人说——陈九暮那天战完虏帝多尔衮，遭到了天罚，虽然表面无恙，但实际上回去之后就闭关了……三个小情儿，从开头到现在，一直守在洛阳地宫门口，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了，估计是难活了……”</P>
龙小根一愣：“什么三个小情儿？”</P>
龙艳红回想起当日自己送上门去，却被陈九暮拒绝的事儿，越发有些恼怒。</P>
她咬着红唇，愤恨地说道：“本以为他陈九暮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却是装出来的——他除了那涂山小公主姜熙之外，还跟那个苏半夏有染，最恐怖的，是魔族公主北海茜，跟他也有关系，据说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娃……”</P>